銀色休旅車開進地下停車場，電梯裡有種獨特的味道，似是霉味混著木頭香。

　　這十年，他們從邯鄲搬遷到長安，難怪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家裡的擺設跟我回憶裡的家十分相像，又有點不一樣。那台基本款的電視換成了42寸的液晶螢幕，連接著電腦，客廳的沙發上放著幾個抱枕。

　　「是。」我說，沒想到住的不是客房，而是側臥。

　　媽媽輕輕說：「先去整理行李吧。我去洗個澡，晚點再說，也累了一天了。」

　　「好。」

　　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跟著媽媽，一前一後進了臥室。

　　我也進了房。

　　房間打掃過了，櫃子床鋪都乾淨，我快速的安置好行李。

　　我能感覺到媽媽真誠的愛——衣櫃裡，甚至還留著我兒時的所有衣服，如果沒有細心的打理和保存，不可能這麼乾淨整齊。

　　可惜，爸爸對於我的回歸，不是真心誠意的喜悅。

　　床底下貼著一枚竊聽器，房間內應該有監視器，只是我還沒找到在哪裡而已。我站在房間中央，面無表情地脫掉大衣，卸下背心、裝備，從靴子裡面抽出折刀，用高級密碼鎖藏妥隨身攜帶的刀具槍械。

　　我毫無辦法，只能曝露身分。

　　監視器畫面會傳遞給爸爸，不用半天，他就會知道我是什麼人。

　　我身上掛著槍械小刀。

　　我時時刻刻背負著仇恨。

　　我是殺人兇手。

　　這種恐怖又不正常的身分，怎麼可能「回家」呢？平靜安寧的生活，猶如我小時候吹過的肥皂泡泡，很漂亮，可惜是假的，短暫的，一戳就破。

　　如果知道我是幹什麼營生，恐怕，媽媽無限的母愛會一瞬間煙消雲散。我想到那些目標看我的眼神……

　　望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閨房，我緩緩縮到棉被裡。

 

　　窗外，煙煙霏雨，纏綿交織了整個天際。雨聲滂沱，多的是新鮮空氣湧入，我站在陽台，衣服隨著夜風飄盪，洗衣機靜靜站在角落。

　　一道閃電刷亮暗夜，躲在暗處的城堡不小心露了面孔，盤踞著長安城外的大半平原，人工開鑿的護城在雨夜中仍有點點戰船的燈火閃爍，五把刀尖向外刺出，一個五芒星形的稜堡落坐在此。

　　這座稜堡的防禦等級可比帝國最高級的軍事基地，它供養了無數人的生計、無數家庭的溫飽，更保護了成千上萬的亡命之徒，同時，這裡也是黑道社會的白宮。能在這裡服務，是所有非法人士的夢想。

　　如果我這麼說完了，本國人民肯定知道這是誰的王國。

　　有能力，有膽氣，有錢財坐擁堡壘，膽敢把本部設立於政府眼下，全國也只有一人爾——豐臣家康。

　　我由上而下俯覽老闆的住家。

　　基於老闆的生命財產安全問題以及我個人的忠誠度問題，我嚴肅地思考……不知道下次會議該不該提出臨時動議，把我腳下踩的這棟大樓夷為平地？

　　我只要走到公寓頂樓，朝城堡的方向投射兩枚高爆彈，就可以摧毀豐臣家康的大本營。

　　「昭妤。」爸爸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你的浴巾在這裡。」

　　現在時間是凌晨兩點三十二分，他自然的站在那頭，遞給我家常用品。

　　不得不說，真是好迅速的反應，有效率的監控。

　　我笑了，那是抹充滿孺慕、懷念、放鬆的清澈笑容。

　　「真難以置信，我竟然真的回來了！」我接過他手上的東西，看也沒看一眼。

　　即使裏頭藏著手榴彈，那也是同歸於盡的下場。

　　爸爸露出他一貫的笑容，不自覺讓人放下戒備。

　　「孩子，我也很高興，」他說，微微瞇起眼睛，像是得到了稀世珍寶，「真高興你回來了。」

　　他到底如何看待我的回歸，我並不是很在意，有趣的是他不知不覺流露出真正深切的關心，矛盾的讓人不得不留意。

　　我走近他，強忍著作嘔的反感，飛快地給他一個擁抱。

　　爸爸揉亂了我的頭髮，「洗完澡就快睡吧！」

　　「好噠！」我笑咪咪地答應，「爸爸晚安！」

　　主臥室的房門再度關上，我甩甩頭，試圖找出專業的冷靜。

　　

　　檢視客廳，置物櫃、電視機後面，沙發底下、天花板上面都可能潛藏危險。

　　繞過屏風，廚房連接餐廳，餐桌底下空無一物，餐具碗盤調味料收在櫃子裡，菜刀鍋具放在架上，伸手可拿，還有一扇小窗戶，根據我的目測，對面大樓要狙擊廚房只有短短的六百碼。

　　這扇窗戶必須被封起來，但不是現在。

　　廚房的冰箱換了，我拿了一塊巧克力，融化在舌蕾。

　　苦苦的。

　　浴室沒有看頭，只有少數的心理變態才會在這裡動手。

　　走廊不過三五步便是盡頭，這裡發生槍戰的機率極為渺茫，頂多用暴力證明拳頭的大小。

　　客房的灰塵厚如吐司的切邊，雜物堆得滿滿，我賭這裡藏著許多秘密，也是這個房子最危險的地方——有鑑於爸爸的資情局工作，假使裏頭有張銷毀不完的政府密檔，或者一份設計失敗的軍用品圖稿，我也不覺得奇怪。

　　魔鬼藏在細節裡。

　　總有一天，我必須把這裏面所有的詭異刨根究底。

　　聶政送我回來……也是這麼希望的吧？

 

 

 

----------

終於回家了（灑花）

噢，對了。

照片是我家的貓。

彼時，牠慵懶的躺在陽光下，靜靜地望著窗外的飛鳥，眼睛清澈無邪。

雖然與偽善者的故事沒有關係，但因為太美了，所以必須與讀者分享。

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