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桌前，緊皺著眉，審視五分鐘前結筆的報告。

　　第一次寫歷史報告，參考了數以百計的資料，網路上的文獻都在我的硬碟裡，桌上疊著厚重如磚頭的書本，上頭貼了五顏六色的標籤紙，筆記紙上又是大綱草稿，又是細節粗擬，故紙堆的思緒層層疊疊包圍，建構了一座堅實的堡壘，沒有人可以進去，也不能出來。

　　這份報告的最後期限是期末考週的禮拜二，距離現在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這是我人生中第一份提早完成的報告。

　　我稍稍感到不滿，從頭到尾看了兩次，說不出哪裡奇怪，只好放棄。檔案隨著電子郵件抵達老師的信箱，希望老師不吝惜指教。

　　我伸了個懶腰，僵硬的肩頸「咖咖」地嚎叫，痠痛的肌肉哭號著想要休息。早晨的五點三十七分，尷尬的時間點：休息的話，擔心被床鋪綁架，繼續投入課業，頭腦又威脅罷工。

　　我應該要繼續寫報告，或者讀書，明天晚上要討論報告，但我資料還沒查，後天課堂的講義尚未預習。晨光之下，我只能呆呆地坐著，面無表情，看著窗外的景色，什麼事情也不想做。

　　天邊泛起魚肚白，殘星稀落，浮雲悄悄的從天空中現身，披著變色的衣，從灰白的、粉白的、淺藍的、鵝黃的……靜默的樹挺直了背脊，水泥牆上的紅磚擦亮了身，窗台上的小澡球吐出泡泡，萬物逐漸甦醒。

　　操勞之後的空閒是幸福的，因為沒有任何的煩惱，只剩下委頓。在巨大的壓力之下，到底該不該繼續交往？談戀愛的意義是什麼？朋友的存在是好是壞？到底選什麼時間道歉？還是不道歉……？種種困擾我許久許久的問題都沒有任何價值。

　　我已經三天沒有主動聯繫波爾了，他也沒有跟我說過任何一句話。或許我們會悄悄地、靜靜地、偷偷地離開彼此的生活。也可能，我們已經在離開的路上。

　　如果真是如此，那真是對不起他了，第一次談戀愛，就遇上了我這樣一個古怪的人。希望他對於愛情不會留下什麼陰影。

　　這幾天的課幾乎都翹掉了，為了清淨，晚上通宵寫報告，日夜顛倒讓我不常遇到活生生的、會說話的人。自然沒有機會與好友碰上一面。

　　怠倦的腦袋已經分辨不出愛情、友情的區別，也不知道兩者的重要性。

　　果然……是以前吃飽了太閒，才會有那麼多無緣無故的煩惱，現在……不也挺好的嗎？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從來無須介懷。

　　旭日從八五大樓的邊角探頭，白色的雲朵脫下了衣，藍天睜開他明亮的眼，俯視大地。

　　室友的鬧鈴聲把我拉回現實，她在溫暖的被被窩之中掙扎許久，緩慢地出來。

　　「你還沒睡？」室友驚愕，用氣音小小聲地問，「還是起床了？」

　　我躺到床上，揉揉眼睛，軟弱無力地回答，「晚安。」

　　闔眼不過三個小時，同學打響了我的電話，說是教授要點名。

　　我從床上彈起，匆忙地拿了鑰匙、錢包，揹上書包，鎖上房門。特別遺留下手機在桌上，信息提示的LED燈閃著，等待著主人的閱讀。那裡靜靜地躺著三個信息提示。

　　第一個來自波爾，四個未讀訊息。

　　第二個來自好友，兩個未讀訊息，感覺很長。

　　第三個來自教授，是郵件。

　　每個捎信人都很重要，但我還不想知道，他們到底想對我說些什麼。

 

 

　　披著餘暉回到宿舍，我皺著眉頭，懷抱著期待點開所有的訊息。

　　我想我已經做夠了心理建設。

　　首先是波爾。

波爾：三天沒網路快死掉惹 波爾：原本說去海邊只要去兩天 波爾：結果一去變成3天 波爾：是還蠻好玩就是了

　　我笑了笑，輕聲低語，「原來你還活著，玩得那麼開心，也不想想你女朋友快累死了呢。」是跟那個女生去的嗎？還是跟其他交換生朋友去？有透過其他方式跟她連絡嗎？在巴西的洲際電話很貴嗎？為什麼沒有提前跟我說要去海邊呢？玩都玩了些什麼？……有想念我嗎？

　　回傳幾個貼圖，但我不知道有什麼文字可以傳送給他。

　　我怕我說的話，會變成指責與質問。

 

好友：上次面對面說的好像不夠清楚，本來應該要再找機會好好說一次，但我覺得不能再拖下去，就直說了。我覺得，你這學期的態度非常糟糕，我常常有被你輕蔑的感覺，人各有所長，遇到的事也不盡相同，擅長的技術，面對的問題當然也不一樣，自然沒有誰高誰低的問題，但你最近說話總是帶著一種優越感，當然並不是說這種優越感不好，可是相處還是要建立在互相尊重的基礎上，最近你踩到我的底線很多次，朋友不應該這樣當。 好友：如果我有哪一句話冒犯到你，那你可以跟我說，但是麻煩你收斂一點，不要再把你的困擾跟煩惱潑到我頭上，每一次都這樣，很累

　　我沉吟良久，按下不表，扣留中樞，待等等細細審核。

　　台灣傍晚六點，巴西的早上七點。波爾在線上，已經回傳了訊息。我還沒點開。

　　

營化同學：來函收悉。很高興有認真的同學提早完成報告，作為教授，我讀過你的作業之後，很抱歉地告訴你，這份報告我現在不能收。 詳細的建議與問題，我在你的報告上作了註解和批改，並且反白成紅色的字體，如果還有問題，歡迎來我的辦公室跟我討論。 教授

 

　　我的呼吸粗重了起來，點開我早上剛寄過去的檔案，一模一樣的檔名，內容面目全非，幾乎只剩下標題字是黑色的。

　　啊……這才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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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呢，寫了一千七百多字（掌聲鼓勵）

所以呀

上禮拜在Instagram上面公布的現實小故事，就暫停一次

（其實只是偷懶而已）

唉呀，話不是這麼說的，我還是準時交稿了呀...只是沒有做小活動而已

到目前為止，還是感謝大家的捧場！

我們下禮拜五再見！

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