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永遠都在我們身邊》

振偉：

今夜，和同桌聊起來了食堂的鴨蛋，不由得想到了你。

那年，我像往常一樣，偷偷摸摸地跑到你家，去和你說說話。臨走時，你從床邊拿出了一個小筐，裡面裝的全都是碩大的白蛋，你告訴我，這是鵝蛋。我自然是欣喜無比，抱著小筐跑回了家。爸爸問我蛋從哪裡來的，我說是你給我的，他便讓我抱回去還給你，說你生活不容易，這些東西還是留給你吃為好。我實在捨不得，便留了兩個，把剩下的蛋還給了你。

雖不知你的真實年齡，我猜你已有四十多歲了。你比我大了二十多歲，卻出現在我的童年裡，做了配角。從小我爸便告訴我，你是個精神病人，不讓我到你家裡玩，街坊們也都這樣說。一向不聽話的我召集街坊里的小孩，拿著棍棒去了你家。六年前你家和現在沒有太大的差別，幾塊磚頭壘成一個沒有頂的茅屋，院子里的梧桐樹已經長得很高了，平房內依舊是那麼空蕩凄冷，甚至是說一句話就能聽到回聲，傢具也少得可憐，只有一張簡陋的床與一張三人木凳，只是這個木凳只有我們兩個人坐過罷了。每到雨季，你的平房用「床頭屋漏無干處」形容最合適不過了。本想著和小夥伴去搗亂，你卻拿出了煮紅薯招待我們，我們吃完便走了。我在心底對自己說，其實他也沒有那麼可怕嘛！

小孩子總是特別容易被收買。從那以後，我們沒事就去你家玩，幫你做飯、鋸木頭、鏟沙子、餵鵝，我也時常把我的零食分給你吃，你偶爾也會給我們買點好吃的。為了不讓大人們發現，我們就繞很長一段的路，從另一個方向去你家。考慮到你自己一個人住在空蕩的房子里，我們就把駕校裡面的流浪狗誘騙到了你家，跟你做個伴。你也曾帶著我去基督教堂，去那裡學唱歌。你給我講上帝的故事。你說，上帝永遠都和我們在一起，心裡害怕時只要一喊「耶穌」，上帝就會出來保護我們。自此，每當我心裡害怕時，我都會默念耶穌，一直到今天。有一段時間，你忽然消失了，後來得知你被送去了精神病醫院。你出院後，我經常催你吃藥。有一天，你忽然問我：「你也覺得我有病嗎？」我頓時心酸無比，看著手上滿是針眼的你哭了起來。

初中以後，我便去外地上學了。這麼多年，也不再和你說過話，你也不再給我讀《聖經》，不再教我唱歌，只是偶爾見我就說我長高了。聽爸爸說，你用盡積蓄買了兩頭牛，卻被人害死了，肉也壞了，你邊罵邊把牛埋了。你又去干苦力掙了點錢，買了輛電動三輪車在縣城裡拉客過日子。聽到你的日子逐漸的安穩起來，我著實替你高興。只是在深夜裡，偶爾會聽到你的叫罵聲，你大聲地罵你的哥哥嫂嫂。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多大的恩怨。你知道嗎，那一刻，你真的很像一個精神病人。你一個人辛苦地過了半輩子，你是窮人，是我兒時的玩伴，是一個虔誠的基督信徒，是一個有信仰的「精神病人」，是太陽般的存在。

你我相差二十多歲，但我們是平輩，我理應叫你一聲哥。振偉哥，這世界對你來說是不公平的。漸漸地，你的頭髮白了，我們誘騙到你家的流浪狗也老了，但童年那段記憶是抹不去的。我知道，你永遠都看不到這些文字，我把它們用來紀念那些過去，紀念我的童年。我彷彿看到了你的牛死時你的傷心與落寞，彷彿看到了夕陽下我們坐在木凳上，你教我唱「上帝待我有洪恩，真是我慈愛父親」，你悄悄地走進我的童年，又悄悄地離開，消失的無影無蹤……

振偉哥，願你一切安好，我願同你一起，把星星走成夕陽。

上帝永遠都和我們在一起。

你的已長高的玩伴

理萬機

20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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