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除了飲食習慣之外,地域環境還造就了方言。土菜、土話,成就一幫土著人。

一個呱呱墜地的小生命,就像一粒種子,落在哪方土壤,就成了那裡的一株幼苗。不知不覺間,渾身上下,由裏到外,都被打上那方水土的烙印。男孩子最容易仿效的人是父親,他的一句口頭禪是:那可不能。

父親那句斬釘截鐵的“那可不能” 【新民文化】 自媒體 第1張

比如,跟着父親從地裏汗流浹背地歸來,時值中午,田野一片寂靜,只有火辣辣的太陽當空直射。途經二伯家的瓜棚,看到碧綠的西瓜便垂涎欲滴,想當場摘一個解渴。父親扛着鋤頭,會頭也不扭地說:那可不能。

“這不是二伯家的嘛,又不是人家,算不上偷,咋不能呢?”我有些委屈。一個孩子,跟着做父親的下田幹活,被曬得滿臉通紅,汗濕衣衫,喫個叔伯自家的西瓜,為啥不能?父親不解釋,用老農特有的固執加快回家的腳步,更加堅定地快速走過那片充滿誘惑的瓜田,只是簡短而堅決,但又不失慈祥地再次重複:那可不能。

我亦步亦趨地跟在父親後面,極不情願地頻頻回望,渴得快要冒煙的嗓子眼裡恨不得伸出一隻手。但父親這句簡潔而平和的話,像塊磁鐵牢牢地吸引着我的身影。走進村子濃密的樹蔭裏,我彷彿透了一口氣,覺得父親說得對,摘一個西瓜,算不算偷?要不要向二伯家做個通報或解釋?真是麻煩,還是回家喝碗涼白開,簡單,乾淨,解渴。

“那可不能。”這句話,父親總是運用得語氣平和,卻又恰到好處。即使是在一些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他也如此淡定地使用它,讓人不容置疑。

談戀愛那陣子,我和妻子一直未談及婚娶。父親在飯桌上,單獨和我談心:人家一個黃花大閨女成天跟着你,喫喫喝喝,跑跑鬧鬧,算個啥?我有些心虛,但還想狡辯:現在都興戀愛嘛!處得有感情了,才說到結婚成家的事呀。父親把稀飯碗“哐當”一聲重重地蹾在桌子上:“咱要守規矩。”“霍”地站起噴出四個字:“那可不能。”我身上一哆嗦,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錯了。第二天,我就去了女友家求婚。後來,妻子一直感激父親,她常常說,父親的這四個字,就是一道韁繩,時不時拽一下,讓我懸崖勒馬。

妻子的說法,當然帶有親暱的誇張色彩。但是,記事以來,父親“那可不能”這四個字,就像唐僧口中的緊箍咒般地神奇管用。平和而堅決,無論大事小情,凡有這四個字出現,基本一票否決,概莫能外。小而言之,它為我抵住誘惑;大而言之,在大是大非面前,讓我堅定否決,不存在幻想。正是這份人生的單項選擇,讓我一路走來,雖有泥濘但不坎坷;雖歷經困苦,但沒有歧路。

細細想來,“那可不能”,這句話在我看來,應該算是字通句順,而且語重心長,飽含深情厚誼。父親,以這特有的方言土話,通過不斷地否決,使我這棵生長在這片土裡的幼苗,向著陽光,將成長的方向,設置為向好向上!

父親,又回歸到了那片黃土裡。懷念父親,懷念那四個字:那可不能。(聶學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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