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寫詩,希尼還是一位非常敏銳的評論家。他能夠用最直接的形容洞穿其他詩人的作品特質。在現實生活中,希尼也和這其中的不少詩人有過接觸,他們或者共事,打過照面,或者成了真正的朋友。在這裏,我們選摘了希尼對幾位詩人詩歌的評價。

新京報書評週刊3月23日專題《謝默斯·希尼:尋找失落的喜悅》全文已於3月24日微信進行推送。新京報書評週刊紙質版每週六隨新京報共同發行,你可以每週六到報刊亭買一份,或訂閱新京報。

整理 | 宮子

葉 芝

YEATS

在上世紀70年代之前,希尼雖然閱讀葉芝,但並未對其有深入研究,後來,因爲希尼的詩歌寫作進入瓶頸,以及在北愛爾蘭發生的政治事件,讓他重新回去閱讀葉芝的詩歌。據希尼所說,他被一種“清晰能量”所喚醒了。此後,他將葉芝視爲詩歌的頂點,並借鑑了其中的音樂性。

在你年老,頭灰白,睡意沉沉,

挨着爐火打盹時,取下這書,

慢慢誦讀,夢憶從前你雙眸

神色柔和,眼波中倒影深深;

衆人愛你歡快迷人的時光,

愛你美貌出自假意或真情,

唯有一人愛你靈魂的至誠

愛你漸衰的臉上縷縷憂傷。

——節選自葉芝《在你年老時》,傅浩譯

希尼點評

他是一個藝術家,獻身於美;他是一位魔術師,精於隱祕的力量;他是一個凱爾特人,帶着一條可探入神話深處的升降索;他是一位宣傳家,卻對記者不留情面。他是所有這一切,自我意識地,深思熟慮地,然而它們並不對他的力量或他的人格構成某種分散或混亂……我們愈是長時間思考葉芝,他就愈是彌合了神祕與技藝精湛之間那條被詞源學所強加的鴻溝。

事實上,他是一位人近中年的詩人的理想榜樣。他提醒你,如果你要追求完美結局的滿足,那麼修訂和苦幹就是你必須去經受的。他證明,苦心經營可以如此強大,以至於它變成靈感的同義詞。

特德·休斯

TED HUGHES

在上世紀70年代之前,希尼雖然閱讀葉芝,但並未對其有深入研究,後來,因爲希尼的詩歌寫作進入瓶頸,以及在北愛爾蘭發生的政治事件,讓他重新回去閱讀葉芝的詩歌。據希尼所說,他被一種“清晰能量”所喚醒了。此後,他將葉芝視爲詩歌的頂點,並借鑑了其中的音樂性。

不,蛇並沒有

引誘夏娃吃蘋果。

事情的真相

全都弄擰了。

是亞當吃了蘋果。

夏娃吃了亞當。

蛇又吃了夏娃。

這是幕後的真情。

——節選自休斯《神學》,李文俊譯

希尼點評

當我想到休斯的時候,我就想到一種“明亮、迸發的檀香”。休斯身上有布萊克式的無所顧忌,那種活在當前世界的詩歌,那種基因庫和星系的微光。

西爾維婭·普拉斯

SYLVIA PLATH

因爲休斯的緣故,希尼也結識了他的妻子西爾維婭·普拉斯。

假如月亮微笑,她會跟你相似。

你給人留下同樣印象,美,

然而毀滅着。

你倆都是偉大光芒的借用者。

她的O形嘴爲世界悲傷;你無動於衷。

——節選自西爾維婭·普拉斯《對手》,遠洋譯

希尼點評

在她的詩歌中有一種固有的不宣而至之感,驚駭的存在之感。這些詩都是迅速寫就的,使讀者覺得它們對自己的生成也頗感意外。在它們背後,有一股非如此不可的壓力;一組意象躍入存在,躍入運動,彷彿聽命於一個心血來潮但不可以不理的指令。

菲利普·拉金

PHILIP LARKIN

1965年8月6日,在費伯出版公司的辦公室裏,希尼第一次遇到了拉金。但兩個人只是握了握手,並沒有交談。多年之後,他們又在女王大學的圖書館活動中相遇,但依然僅限於目光接觸。希尼回憶這段故事時說,那是因爲自己並不想做首先開口的人。1980年,希尼與拉金、特德·休斯共同擔任詩歌評委,這時候他們才第一次說話。

跳出來的不是詞語,而是高窗的意象:

那徹悟了陽光的玻璃,

在它外面,是深藍的天空,昭示着

虛空,無處可尋,沒有盡頭。

——節選自拉金《高窗》,阿九譯

希尼點評

人類的智慧在他看來似乎只是一件在必死性範圍內運作的事,以及一件熄滅任何虛假希望的事,包括超越或凜然面對不可避免性的希望。換句話說,拉金身上的詩人完全贊同像溼冷溪流中一株長髮的水生植物那樣活着。當拉金擡起視線,移離自然,便出現了一種巨大的缺席。在天空裏找不到公正或不公正;空間既不提供啓示也不提供盡頭。那裏不可能有任何相遇。那裏不關我們任何事。

米 沃 什

MILOSZ

謝默斯·希尼的文學摯友之一。1983年,在舊金山的貝爾蒙聖母學院,希尼第一次遇見了米沃什,當時他們預測當年的諾獎得主將會頒給布羅茨基,但米沃什說,“我還沒得到來自斯德哥爾摩的消息”,希尼隨口就開了米沃什一個玩笑,“切斯拉夫,據我所知,你只能獲一次諾獎”。這個玩笑讓兩個詩人笑得震晃不已。但其實,希尼對米沃什一直保持着一種友誼之上的敬畏。

我們想懺悔罪過卻沒有人接受。

白雲拒絕了,而風

忙着訪問一個又一個海。

我們引不起動物的興趣。

狗,令人掃興,期待着一個命令,

貓,一如往常放縱,在酣睡。

——節選自米沃什《在某種年齡》,張曙光譯

希尼點評

米沃什因其在一個相對主義時代保持個人責任這個理念之活力而爲人們所記憶。他的詩歌承認主體的不穩定,並一再揭示人類的意識,指出它是互相爭奪的話語的場所。米沃什詩歌中我所欣賞的一切都在這些詩行裏了。……“什麼是詩歌,”米沃什曾經問自己,“如果它不能拯救/國家或民族?”這個問題雖然太過分,但對一個來自黑暗時代的倖存者來說卻是自然的。

伊麗莎白·畢曉普

ELIZABETH BISHOP

1976年,年屆65歲的伊麗莎白·畢曉普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哈佛大學通知退休,而希尼將要去接替她的職位。在見到她之前,希尼非常緊張,然而畢曉普非常歡迎希尼,還在生日聚會上送了他一瓶波旁威士忌。此後,他們經常見面,探討詩歌。可惜的是,這份友誼只持續了三年。1979年,畢曉普逝世。

丟失的藝術不難掌握;

不少東西本身就含有

任人丟棄的目的,失去它們不是災害。

每天都在丟失。房門鑰匙丟了

一小時浪費了,早已滿不在乎。

丟失的藝術並不難掌握。

接下去鍛鍊丟更大的東西,更快地丟:

到過的地方、認識的人,還有你本想見識一下的地方。

——節選自畢曉普《一種藝術》,李文俊譯

希尼點評

在一個口若懸河的時代,她似乎要證明少就是多。她通過自己的分寸感和對傳統的意識,使一種完全個人和當代的風格看上去就像是過去正典詩歌的延續。她創造了一種詩歌,這種詩歌使我們想大聲讚歎其專業徹底性,其技術完美和形式完美,然而她同時又使我們禁不住要把技術問題和形式問題視爲某種分神的東西,因爲她的詩歌是如此坦率地關於某事某物,自顧自地觀察世界和發現意義。

本文原載於2019年3月23日《新京報書評週刊》B06版。整理:宮子;編輯:李妍、榕小崧;校對:趙琳。圖片來自希尼外文版詩集插圖。未經新京報書面授權不得轉載,歡迎轉發至朋友圈。

3月23日《新京報·書評週刊》B01版~B12版

「主題」B01 | 尋找失落的喜悅

「主題」B02 | 謝默斯·希尼 一個自然主義者的聲響世界(上)

「主題」B03 | 謝默斯·希尼 一個自然主義者的聲響世界(下)

「主題」B04 | 田園、政治與自我:希尼詩歌裏的多面烏托邦(上)

「主題」B05 | 田園、政治與自我:希尼詩歌裏的多面烏托邦(下)

「主題」B06 | 希尼的詩歌圈

「思想」B07 | 《我們時代的精神狀況》在危機與挑戰中重建世界秩序

「訪談」B08 | 張信剛 爲什麼加深對絲路文明的認識那麼重要?(上)

「訪談」B09 | 張信剛 爲什麼加深對絲路文明的認識那麼重要?(下)

「天下」B10 | 恐怖主義者利用信息技術,如何應對?

2019海明威獎:美國土著後裔回望殘酷歷史

海外書情

「書情」B11 | 《經濟與改革》等5本

「視覺」B12 | 貓奴與妖怪迷的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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