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背圖》疑案之二:冤殺李君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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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推背圖》疑案之二:冤殺李君羨(1)

  二、太白晝見經天與玄武門事變

  李君羨事件的最初起因,與一個奇特的天文現象有關,即「太白晝見」。研究唐朝歷史的學者,必須理解唐太宗對「太白晝見」有刻骨銘心的痛恨,才能真正明白貞觀年間唐太宗的各種舉措背後的原因。而讀者要明白「太白晝見」對於唐太宗而言,意味著什麼,首先需要回顧唐高祖李淵統治的武德末期的幾次「太白晝見」引發的歷史事件——玄武門事變。

  武德九年頻繁出現「太白晝見」,《新唐書》志第二十三 天文三記載:「九年五月,太白晝見;六月丁巳,經天;己未,又經天,在秦分。……己卯,太白晝見;七月辛亥,晝見;甲寅,晝見;八月丁巳,晝見。太白,上公;經天者,陰乘陽也。」《新唐書》本紀第一 高祖:「六月丁巳,太白經天。庚申,秦王世民殺皇太子建成、齊王元吉。」

  也就是說,武德九年「太白晝見」共出現了七次,其中玄武門事變之前三次,玄武門事變之後四次。

  《資治通鑒》的描述較為詳細,卷第一百九十一:「六月,丁巳,太白經天。己未,太白復經天。傅奕密奏:『太白見秦分,秦王當有天下。』上以其狀授世民。於是世民密奏建成、元吉淫亂後宮,且曰:『臣於兄弟無絲毫負,今欲殺臣,似為世充、建德報仇。臣今枉死,永違君親,魂歸地下,實恥見諸賊!』上省之,愕然,報曰:『明當鞫問,汝宜早參。』庚申,世民帥長孫無忌等入,伏兵於玄武門。」

  也就是說,因為「太白晝見」、「太白見秦分」,己未日太史令傅奕佔斷「秦王當有天下」,這意味著將發生政變或其他非正常事件,導致政權非正常更替。皇帝、皇太子尚健在,而秦王李世民卻「當有天下」,是可忍孰不可忍?這個預言引發唐高祖李淵震怒,迅速召李世民入宮,當面質問,李世民差點遭遇不測。幸而李世民反應敏捷,對答如流,使唐高祖氣消,李世民暫時脫身,度過眼前的危機,併當機立斷於次日庚申日發動玄武門事變,誅殺哥哥皇太子李建成、弟弟齊王李元吉,掌控軍政大權,轉危為安。「太白晝見」成了李建成集團和李世民集團公開攤牌的導火線。

  太白就是金星,古人認為它和火星熒惑一樣都是罰星,《後漢書 襄楷傳》注所謂「金、火併為罰星」。金星是離太陽較近的行星,運動軌跡離太陽較近,早上日出前出現在東方,稱為晨星,也叫啟明星,晚上日落後出現在西方,稱為暮星。一般情況下,日落後不久,金星也西沉入地平線下;太陽升起後,其光芒掩蓋了金星,金星也就看不見了,星佔術語叫「伏」。如果太陽升起後白天也能見到金星,就叫「太白晝見」,太陽升到中天的午位時還能看見金星,就叫「經天」。

  《開元佔經》匯總了各星佔家對「太白晝見經天」的佔辭:「石氏曰:『凡太白不經天,若經天,天下革政,民更主,是謂亂紀,人民流亡。』石氏曰:『太白經天,見午上,秦國王,天下大亂。』《荊州佔》曰:太白晝見於午名曰經天,是謂亂紀,天下亂,改政易王,人民流亡,棄其子,去其鄉裏。……《天官書》曰:『太白晝見經天,強國弱,弱國強,女主昌也。』……司馬彪《天文志》曰:『太白晝見,為強臣爭。』」太白晝見經天,星佔主人君懦弱失勢,強臣爭,女主強,外夷入侵,戰爭等。

  對於在位的皇帝,「太白晝見」是非常不吉利的,意味著他的皇位或皇朝即將被他人取代,或者被權臣、女主掌控,因此,歷代皇朝對於「太白晝見」都非常在意和防範。玄武門事變後,唐高祖將實際權力交給了李世民,立其為皇太子。唐高祖原來設想李世民未來帝位已經確定,自己的皇位可以苟且延續,百年以後再讓李世民順利接替。但是,此後「太白晝見」的天象頻頻出現,向眾人不斷警示要「改政易王」,令唐高祖芒刺在背,不得不提前退位,於兩個月後讓李世民登上帝位。

  李世民殺害兄弟,逼父親退位,有違人倫,其政權的合法性是被人質疑的。然而,玄武門事變之前後的「太白晝見」,卻體現了天意,又證明瞭唐太宗稱帝的合法性。因此,李世民對太史令傅奕的態度,從此前的痛恨,轉為敬佩和感激,親自設宴招待傅奕,鼓勵他繼續直言進諫。據《舊唐書》傅奕傳:「奕武德九年五月密奏,太白見秦分,秦王當有天下,高祖以狀授太宗。及太宗嗣位,召奕,賜之食,謂曰:『汝前所奏,幾累於我,然今後但須盡言,無以前事為慮也。』」

  因此,《唐太宗實錄》將有利於唐太宗的武德九年「太白晝見」天象詳細記錄下來,使歐陽修等人修《新唐書》時,得以將此記錄保留。但是,李世民稱帝後的貞觀年間,「太白晝見」頻頻出現的天象,卻被唐太宗的大臣刻意抹去了,以至於歐陽修無法找到貞觀十五年以前「太白晝見」的絲毫記錄,這為史學家研究唐朝歷史造成了極大的困擾。王西坤在《試論史籍所載武周改唐預言的真實性》認為:

  需對「貞觀初」這個時間概念略作解釋。查《新唐書 天文志三 月五星凌犯及星變》的記載可知,貞觀年間只出現過兩次太白晝見,且分別是貞觀十六年和二十二年,但武德九年卻出現過七次太白晝見。結合史實可知,武德九年六月庚申玄武門之變後,李世民實際上已掌握了王朝的最高權力。兩天後即六月癸亥,他被立為皇太子,「自今軍國庶事,無大小悉委太子處決,然後奏聞。」武德九年八月甲子他正式登基,第二年春正月乙酉,改元貞觀。因此,「貞觀初」實際上可以從武德九年六月庚申(或六月癸亥)開始計算。根據記載,從武德九年六月庚申玄武門之變後共有四次太白晝見發生,時間分別是:六月乙卯、七月辛亥、七月甲寅和八月丁巳。因此筆者推測史書記載的「貞觀初,太白頻晝見」指的應是武德九年六月庚申以後的這四次太白晝見。

  王西坤這個說法,既不合史書書寫的規範,也不合星佔佔斷的原則。實際上,史書多處記載唐太宗幹預或意圖幹預史官的工作。如《貞觀政要》記載:「貞觀十三年,褚遂良為諫議大夫,兼知起居注。太宗問曰:『卿比知起居,書何等事?大抵於人君得觀見否?朕欲見此註記者,將卻觀所為得失以自警戒耳。』遂良曰:『今之起居,古之左、右史,以記人君言行,善惡畢書,庶幾人主不為非法,不聞帝王躬自觀史。』……」「貞觀十四年,太宗謂房玄齡曰:『朕每觀前代史書,彰善癉惡,足為將來規誡。不知自古當代國史,何因不令帝王親見之?』對曰:『國史既善惡必書,庶幾人主不為非法。止應畏有忤旨,故不得見也。』太宗曰:『朕意殊不同古人。今欲自看國史者,蓋有善事,固不須論;若有不善,亦欲以為鑒誡,使得自修改耳。卿可撰錄進來。』玄齡等遂刪略國史為編年體,撰高祖、太宗實錄各二十卷,表上之。太宗見六月四日事,語多微文……」「貞觀十六年,太宗謂諫議大夫褚遂良曰:『卿知起居,比來記我行事善惡?』……」

  《唐會要》卷六十三:「貞觀十七年七月十六日,司空房玄齡、給事中許敬宗、著作郎敬播等上所撰高祖、太宗實錄各二十卷。太宗遣諫議大夫褚遂良讀之前,始讀太宗初生祥瑞,遂感動流涕曰:『朕於今日富有四海,追思膝下,不可復得,因悲不自止。』命收卷,仍遣編之祕閣,並賜皇太子及諸王各一部,京官三品已上欲寫者亦聽。」

  很明顯,唐太宗對貞觀十四年房玄齡等人編寫的實錄不滿,下令重新修改。到了貞觀十七年的實錄,已經能夠賜皇太子及諸王,三品已上京官也可傳抄,這肯定不會保留任何對唐太宗不利的記載,包括「貞觀初,太白頻晝見」的記錄。

  因此,要研究「太白頻晝見」對貞觀年間的影響,首先的任務,是推測太白頻晝見引發太史佔斷「女主昌」的大致年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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