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25日，聖誕節，本來是西方社會閤家歡聚的傳統佳節，然而在中美洲國家危地馬拉的一個小村莊卻上演着悲傷一幕：村民們擡着一具白色棺材緩步走向田野深處，棺材內是年僅7歲的女童傑奎琳·卡奧，幾個星期前，她跟隨29歲的父親內利·卡奧從危地馬拉出發，歷經6天長途跋涉3200多公里，希望申請美國庇護。然而他們在偷越邊境後，遭到美國執法部門的逮捕。12月8日，傑奎琳被關押27小時後因高燒不止，搶救無效去世。【鵝眼第197期，攝影：Carlos Barria等】

傑奎琳在危地馬拉的哥哥阿卜杜勒舉着妹妹遺像，照片上，傑奎琳是一個大眼睛、臉蛋圓嘟嘟的可愛姑娘。

傑奎琳生活的聖安東尼奧塞奧爾特斯村，是危地馬拉中部一個偏僻的土著瑪雅人村落，當地非常貧窮，不少人還住着茅草房。

村莊裏是簡陋的土路，也沒有自來水或是電力，近年農作物產量下降，收入更加不穩定，不少人只好選擇外出謀求生路。

僅存的420位村民靠種植玉米與大豆過活，他們說着一種瑪雅方言，部分人能聽得懂西班牙語。

傑奎琳27歲的母親克勞迪婭還有另外三個孩子，分別爲9歲， 5歲和6個月，他們家是這個村莊最貧窮的家庭之一，一家人靠農業平均每天只能收入5美元，根本養活不了全家。她的丈夫內利決定到美國尋找工作，擺脫家庭窮困潦倒的處境。在這個村莊，已經有13戶家庭“落戶”美國，每當村民聽說有新的家庭成功進入美國，便會燃放鞭炮慶祝。

傑奎琳61歲的爺爺多明戈站在屋前，面對孫女的意外離去，老人神色木然，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他只是說，真的很難接受，他原本以爲兒子和孫女會像其他人一樣成功進入美國。內利出發時，女兒傑奎琳捨不得父親，內利便帶着她一同前往美國，還給她買了一雙新鞋子。傑奎琳對將要去一個新國家生活十分開心，充滿了對未來生活的嚮往，也許可以得到人生第一件玩具，或者是學習讀書，掙到錢讓家人過上好日子。攝影：Josue Decavele。

奶奶埃爾韋拉在家中擺弄着一個飛機玩具，這是她給逝去孫女的禮物。內利這次美國之行，是以家裏的土地做擔保，借錢付給的“蛇頭”，他沒想到幾個星期後，幻想着“美國夢”的女兒會死在新墨西哥州偏遠的沙漠裏。

這羣被稱爲“大篷車”移民的偷渡者，多數來自中南美洲薩爾瓦多、危地馬拉和洪都拉斯等國，貧困和暴力事件頻發，讓他們想逃到美國尋找新出路，按美國現行移民法案這些人可申請“庇護”留在美國。在小布什和奧巴馬時期，美國政府的做法是直接“接收”這些非法移民家庭後，登記在案後把這些人“釋放”，排期數月後上法庭面對移民庇護官司；但“釋放”的非法移民家庭，多數從此消失在美國茫茫人海中，以非法身份繼續留下。圖爲2018年12月14日，墨西哥過境城市提華納，洪都拉斯移民企圖翻越邊境進入美國。攝影：Leah Millis

但特朗普政府指責這種做法過於寬鬆，爲此決定收緊移民政策，並加大了對非法移民的打擊力度。2018年4月，美國司法部以危害國家安全爲由宣佈實施“零容忍”政策，將對所有非法進入美國境內的人提起刑事訴訟，刑期最長達6個月。由於美國一家聯邦法院1997年曾作出“弗洛雷斯判例”，規定對非法入境的未成年人（18歲以下）最長拘押期不得超過20天，爲了繞開這一判例，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衛局執法部門對攜未成年人入境的非法移民實施“骨肉分離”政策，導致2300多名兒童被迫與父母分離，遭到國內外各方人士的猛烈抨擊。迫於公衆的不滿，特朗普在6月底停止執行分離移民家庭政策。 圖爲2018年6月，美國德克薩斯州一所靠近墨西哥邊境的拘留所裏，與父母分離的移民兒童被帶領着排隊穿行在帳篷之間。攝影：MIKE BLAKE

雖然非法入境的未成年兒童現在可以與父母關押在一起，但拘留所的環境設施卻非常落後。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局長凱文·麥卡利南表示，大部分羈押設施幾十年前修建，用於羈押隻身越境的非法移民，主要是針對成人。但現在有近2.5萬名非法移民兒童遭受羈押，數量打破紀錄，年幼移民所需的醫療條件越來越難以滿足。圖爲2018年12月17日，在美國加州聖迭戈，被羈押的非法移民等待難民申請。

內利帶着傑奎琳花了快一週時間才抵達美墨邊境附近，又步行了1個半小時纔到達邊境線。2018年12月6日晚上9點多，內利父女和其他160多名移民在新墨西哥州安蒂洛普韋爾斯口岸被美方羈押。次日早晨，在被移送新墨西哥州另一處拘押地點途中，傑奎琳出現嘔吐，抵達目的地時已經停止呼吸。她被緊急送醫，後於12月8日凌晨死在得克薩斯州埃爾帕索醫院。圖爲2018年12月15日，得州一家幫助移民和難民的組織“報喜之家”負責人魯本·加西亞就傑奎琳的死亡，舉行新聞發佈會。攝影：Jose Luis Gonzalez

至於傑奎琳的死因，醫學檢查顯示女孩死於腦腫脹、肝功能衰竭、心臟停搏。對此，家屬和美國海關與邊境保護局各執一詞。內利稱，他們在墨西哥期間，傑奎琳身體狀況良好，沒有疾病，先前無任何症狀，沒有缺乏飲水或食物；而美國方面則稱，這名女孩在被捕前幾天沒有獲得食物或水，因而導致高燒、嘔吐、痙攣等脫水症狀後休克，最終死亡。《華盛頓郵報》的報道稱，該女孩的真正死亡原因是脫水和驚恐，她死前多天沒有喝水和吃東西，體溫一度上升至攝氏40.9度。外界也質疑4名執法人員看管163名移民，包括50名無人陪伴的兒童，拘留所是否沒有照規定分配食物。圖爲2018年12月15日，得州埃爾帕索，數十名示威者要求爲傑奎琳伸張正義。攝影：Jose Luis Gonzalez

2018年12月23日，危地馬拉城機場，傑奎琳的遺體運回國，她在父親仍在美國被羈押。傑奎琳的爺爺說，他們沒有錢支付從村莊到首都接孫女的費用。攝影：Luis Echeverria

而在聖安東尼奧塞奧爾特斯村，留在家裏的親人，悲痛之餘也在爲傑奎琳準備着後事。爺爺多明戈親自扛起鋤頭，爲孫女打墓。

這座用水泥塊堆砌的墓穴便是傑奎琳的身後葬地，家人沒想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結局。

12月24日，平安夜，一輛載着傑奎琳棺材的白色麪包車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穿行。從首都危地馬拉城到聖安東尼奧塞奧爾特斯村，大約有350公里路程，很長一段都是泥濘不堪的山路，有些路段甚至還得下來推車。

媽媽克勞迪婭在距村子20公里的一個加油站，接到了運送遺體的麪包車。幾天來不斷有國內外媒體採訪她，令她身心交瘁，“每次他們問我這個女孩發生了什麼事，都會再次傷害我。”

沿途每當經過村莊，司機會鳴笛，似乎在給孩子指引回家的路。而村民們聽到喇叭聲，便會在站在路邊，打開燈光目送車隊經過，有些人還會給傑奎琳的家人塞上一些錢。

在飄着大雨的平安夜，傑奎琳回到了家。

奶奶埃爾韋拉和衆多村民一道爲傑奎琳守夜。

親屬爲傑奎琳佈置了一個簡易靈堂，棺材上面掛滿白色氣球，寫着“我們愛你”的字樣，一旁擺放着她的遺像，在旁邊的黃色輓聯上寫着，“多明戈·卡奧和家人表示感謝：媒體、副總統、危地馬拉和美國大使館、拉克斯魯哈市長以及以某種方式陪伴我們度過這一無法彌補損失的所有人。”

12月25日，棺木裏傑奎琳穿着一件藍色的毛衣，蓋着一件印有小熊圖案的紅被子。葬禮當天陽光普照，揚聲器着播放宗教歌曲，大約150人向傑奎琳最後告別。

媽媽克勞迪婭此刻再也止不住悲傷情緒，淚如泉涌。

親友和村民們沿着泥濘道路，輪流擡着棺材，前往墓地。

傑奎琳入土爲安，生命永遠停留在了7歲。

而在傑奎琳下葬的當天，來自危地馬拉的8歲男孩菲利普·阿隆佐，在美國政府拘留期間死亡，這已是12月第二起被拘留移民兒童死亡事件。這名男孩在拘留期間出現明顯生病症狀。男孩在父親的陪伴下被送往新墨西哥州阿拉莫戈多的一家醫院進行救治，醫生診斷其感冒發燒，給予抗生素和退燒藥服用。在觀察了90分鐘後，當天下午出院並回到非法移民關押中心。當晚，該名男孩因嘔吐再次入院，並於一個小時後死亡。圖爲2018年12月27日，菲利普的奶奶等親人，在危地馬拉家中悼念他。攝影師：Luis Echeverria

菲利普的家同樣是一貧如洗。接連兩起非法移民兒童死亡事件，已經引起越來越多民衆對特朗普政府對非法移民強硬立場的批評。《華盛頓郵報》的文章指出，很明顯非法移民關押中心缺乏必要的設施，尤其不適合照顧生病的兒童，現如今美國海關與邊防局還未對該名男孩的死因作出正式解釋。美國國土安全部稱，菲利普和傑奎琳是十年來第一批死於美國海關與邊防局監護的移民兒童。對此，邊境巡邏隊羈押的所有兒童將接受體檢，其中10歲以下兒童將接受“二次體檢”。攝影師：Luis Echeverria

如今拉丁美洲多個國家經濟落後、政局不穩、加上暴力橫行，居民生活用品和食品匱乏，“美國夢”的魔力與日俱增。如何處理非法移民問題是美國兩黨爭執的焦點之一。美國現行的移民政策體系已經沿用20多年，與現實脫節嚴重，但是兩黨卻始終未能就改革議題達成一致。當前，美國政府和國會由於在邊境隔離牆預算案上立場不一，導致美國政府陷入“關門危機”。美國媒體分析指出，美國當前已陷入否決政治，兩黨又即將分別控制國會衆參兩院，這使移民問題變得更加難解，短期看不到任何曙光，悲劇或將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