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話台本,圖片取自河西健吾推特

https://twitter.com/Kengokawanishi/status/926818354861502464」

 

【三月的獅子】

  《三月的獅子》第二季第四話,正式進入二期主軸,圍繞著日向遭受校園霸凌,展開一連串關於同儕相處中幽微的暗處、家庭與親情的多種面向、零對於自我生存方式的重新審視。面對嚴肅題材,製作組正面迎擊,獨特且標誌性的影像表現貫穿全篇,成果令糖糖震撼不已。

  這篇部落格下筆時苦苦找不到合適的切入點,言及所至都在在感到不足,因此走回老路,採取最基本的文本分析,或許亂無章法,又冗長難讀,但僅以此紀錄觀看後的感動,於我而言是目前唯一的方法。

  雖說是看了什麼寫什麼,不過由於新房班長年專注單一美學,即便在原作中極為關鍵的這一段落,動畫改編依然堅持自己的武器:以「中線/對稱構圖」+「特寫人物心境」+「遠景靜卡敘事」組成,全然別於原作的影像語言,手法近乎偏執,情感卻毫無遺漏,因此文章內也會比較偏重這部分寫。

  另外會避免談及作畫,畢竟作畫是最難入門的觀賞項目,若言技術於無物,那麼就只會無可避免地延燒成情感宣洩......

 

【片頭】

 

  開頭拍日向回家路上,跟二期第一話同樣,採用上下黑邊的電影比例調整,近年已經算是電視動畫在處理重要段落時相當常見的作法。巷弄內,後方略帶俯視呈現影子,點出時間與心理狀態,鳥類在新房班作品中一直是無法忽略的演出工具,背景唯一的環境音只有烏鴉叫聲,與腳步聲形成相輔。

  家門前用了上空俯視來停頓換氣,同時是畫面上的,也是心理上的,日向與觀眾都需要做好心理準備,才能面對正在/將要發生的一切。開門後的這卡是中線構圖第一次發出強烈存在感,門框與牆壁以及屋內透出的光源,在畫面上額外框起了正中央,讓敘事主體更加突出,新房班始終熱愛背光的攝影效果,雖然從無新招,但也始終有效,用實際狀態:屋外已是黃昏,屋內才有明亮光源,呼應心理狀態:屋外難過的日向與屋內溫暖的等待。

 

  拉開紙門,第一次出現主觀鏡頭,也是第一次將「鞋子」放上畫面,日向本身的視角帶出「霸凌」的具體(鞋子被偷),用日向第一視角接零的面部特寫,表明了零與日向關注著同樣一件事,畢竟零算無須解釋必能明白的過來人。

  背景音的烏鴉啼叫與零的喊聲,共同為這場戲鳴槍,明里姐二話不說奔向玄關,小桃與貓貓受之感染,陷入悲傷與不知所措,整個房子裡的一家人都因日向的哭喊做出反應,特寫、特寫、特寫,即便有描述貓貓竄逃、以及玄關側面客觀鏡頭拍明里姐的插入緩和,依舊無法掩蓋特寫氾濫所造成的破碎感,人物之間的相對距離、在場景中的位置與移動方式,都在特寫鏡頭的框外省略掉了,這幾組特寫除了傳達各個人物當下的「心情狀態/行動狀態的起始點」以外別無作用,然而正是這種全然只關注狀態的特寫,在這段劇情中特別合適,畫面上用日向的第一視角拉出一整組反應,與實際上以日向為中心產生的一連串後續事件也吻合。

 

 

  與「看見鞋子/聽見哭喊」後,眾人主動做出反應相對,這卡則是完全客觀的遠景,與第一張截圖形成完全對稱。門框與牆壁的作用不變,層層疊構,向中收縮,在畫面中央重築新框鎖定日向,由屋內往屋外的客觀鏡頭,從明亮處,沿路視覺引導至日向背景的一片黑暗。

  除了構圖以外,這場戲還有兩點特別值得提,一是「鞋子/腳部」的關注。

  憋著悶氣然後凝結於一點爆發,是無論原作或動畫都共同善用的手法,日向的鞋子被偷,是整個霸凌事件被家人知悉的轉折點,是片頭的關鍵。因此無論回家路上、止於家門,各種半身景與追隨鏡頭,都刻意避開拍到腳部,直到日向拉開家門,低頭的第一視角才將事件核心擺上畫面。與之相對,前回(第三話/二十五話)結尾,為求短促時間內傳達重點,在明里姐疑問起身時,插入了姐姐腳部的特寫,令日向缺一腳的鞋子特寫有個對應畫面,對照用的資訊多了,觀眾自然更容易理解特寫的意義。

  這段結尾與二十六話開頭在故事時間上重疊,因此分鏡也重複使用了不少,但今回視點一經翻轉,變成從日向的角度說故事,鏡頭與演出之目的也跟著全然相反過來。前回是凸顯日向鞋子的異常狀態,希望觀眾用最短的時間理解特寫意義,今回則憋住觀眾已知的難受狀態,追求一瞬點題,非常值得來回對照。

 

  二是作畫,明里姐擁抱日向的這卡,其視線始終保持著某種茫然,抑或是視點來不及移動到日向身上的感覺,注意她步下台階之後臉微微上揚的動作,表現明里姐尚未反應過來,身體就先奔向家人的行動,比起溝通或思考,這樣更接近本能的,更直接的保護方式,讓糖糖看了特別動容啊......

 

【透明的暴風雨】

 

  開始講述事件過程。原作對於整個校園氣氛的形成、那樣焦躁不安的年紀、無知與無力的交雜,採取了非常嚴謹的態度,並不將單一的個人推至審判台,而是著重審視著學生人際互動間特有且必然存在的小團體,曖昧不明的排擠理由,從細小單純的冷漠,漸漸發展為無所不在的冷暴力,視點不局限於個案,因為傷痛存在於無數青春池底。動畫透過零的口白,完整保留了這一個「霸凌環境」的成形經過,以及環境狀態的「現在進行式」。

  從這裡開始,新房班執著的中線構圖、畫面資訊的對稱比較,成為整個動畫的核心語言。將敘事主體放置於畫面正中央,額外資訊則與之呼應。圖一,尷尬不動的三人組與成群走動的三人組對比,橫豎垂直、條理分明的幾何線條,是新房班對室內空間一貫的處理方式,透視毫無意圖的客觀冷靜,以及構圖本身的完整對稱,某個意義上能更加突出被攝主體。圖二更能展現對稱構圖的效用,兩側處於攻擊狀態的同學,畫面中央不知所措的千穗,人物間的站位關係,坐與立,呆滯與包夾,正是三人之間情感的實際狀態。

  同時還有作畫上的特色,比起忠實畫出動態,新房班的作畫指示向來更偏重描繪「反應的瞬間」,並透過作畫技巧將「瞬間」轉化成停留、延長,或持續進行中的狀態,類似於慢動作特寫,但不是單純放慢畫面而已。因為千穗受到兩人拍桌起身的驚嚇,有著難以平復的餘波、持續震盪的殘影,所以這種特寫與動態才能有效的捕捉住某個層面上「驚嚇是持續性」的這點。

 

  依照敘事場合,採取完全不同,甚至刻意相反的美術風格,是第一季開始就一直堅持的概念。嚴肅靜謐,場景線條乾淨的將棋會館、使用3D物件加深無機冷感的零的房間、盡全力傳遞原作溫暖繪柄的川本家和式老房,每次場景切換皆伴隨著美術風格的切換,每個畫風之間皆格格不入,甚至本質上地互斥,以此精準表現零在不同場景中來回游離的心理狀態。

  本回美術風格的切換也相當引人注目。日向回憶中,千穗是明亮溫煦的水彩畫,貓與樹叢,暖色系與生命力,甚至是正上方的高光,每個要素都代表日向對朋友的喜歡,而後也都在名為「校園」的封閉牢籠裡,遭到狠狠拔除。

 

「遠景靜卡,無聲點題。」

  「畫面與台詞的貼合」應該是對影像作品最基本的稱讚。

  畫面隱藏多少象徵、用什麼手法釋出、分鏡間的銜接是否順暢、透視精確程度等,對大多觀眾而言都是後話,首播觀影當下的感受與印象往往才是關鍵。因此,「基本」並不等於簡單,新房班將遠景作為敘事手法,用遠景當作畫面的標點符號,將整個段落的內容凝縮於一卡遠景之中,追求無聲點題,論此基礎好懂卻力道十足的遠景運用,實在無人能出其右。

  順帶一提這卡的深黑色效果,與中線構圖的邏輯一樣,除了整個校園樓頂蓋上深黑漸層以外,中央的建築體更是整個橫條全黑,左右對稱的校舍也讓畫面有種向中央縱軸深處縮的感覺,若是拔除左側破壞對稱感的體育館,或許會讓這卡更加懾人,但考慮到要參考現實建物,全然為了畫面張力而改動校園格局似乎也有點不妥,只能說果然無法事事都那麼任性吧。

 

  往常討論有不少將霸凌事件聚焦於言語、肢體衝突,檢討暴力的過程與傷害,這似乎是不夠全面的理解方式。羽海野老師對於霸凌的描寫更加仔細,仔細的去談這種循序滋長、無形蔓延的「氣氛」。事情的開始往往只是互動中的小疙瘩,如同作品所述,青春是個無力且無知的年紀,無力在於面對不斷轉換的人際關係、同儕間有形無形的競爭、考試文化的壓力、急切想要表現自我獨特性的焦慮,在封閉且完善的義務教育體制內,青春注定似地帶來這些難題,孩子卻也注定似地無力解決。

  因此壓力整體造就了強烈的發洩需求,青少年的無知則讓事情加倍複雜。

  無知在於不明白自己的焦慮來源何處,無知在於找不到合適的排解管道,無知在於,開始時加害者往往不理解行為的嚴重性。如作品所言,受害者的揀選幾乎沒有邏輯,任何曖昧不清的指控都可能成為契機,前因後果如此交雜,便成了惡性循環。傷者越是逃避與忍受,惡意的氣氛就越是鞏固,而加害者遲遲意識不到錯誤,甚至許多時候將錯誤本身當成追求快感的方式,因循著不斷加重的循環,不知不覺間霸凌行為也越來越離譜。
  截圖兩卡儘管構圖本身並不符合對稱,但兩相對比的概念不變。圖一上下對比,遭受排擠的千穗在上,原先一起相處的同學則在下,上者呆立不動,下則成群離去,樓梯的設計將千穗所處的空間大幅限縮,以此表達壓迫感,同時也採用背光效果,強迫暗處人物更加突出。圖二左右對稱,一人與一群的訊息意圖不變,反而是前一幕千穗還能遠遠觀望加害者,而圖二隨著台詞所述「更加變本加厲」的故事狀態,千穗也失去面相對方的能力了。

  順帶一提,直接拔除場景不只是去除畫面雜質而已,也能視作新房班學習自少女漫畫中「畫格不等於鏡頭,而是象徵人物內心狀態」這點。

 

  日向主動伸出援手,卻又點出更難過的事實。

  「給我打小報告、居然敢告狀」,類似的詞句將會成為加害者新動機,霸凌氣氛壓迫得最重之處,無疑就在被害者身上,身陷傷害當下,所有掙扎的念頭最終都會導向負面。畢竟,掙扎前的既有傷害無法彌補,掙扎過程中,傷害必定持續襲來,掙扎後是否有效也毫無保證,來回往復,無論師長一方如何行動,霸凌都不可能往好的方向行駛,那些拿「受害者幹嘛不反抗」作為螢幕外全然客觀的指責者,某個意義上令人羨慕。

  為了畫面空間上極端空蕩的設置所需,此段的細節處理可謂乘載了所有留白的表達責任,包括顏色的冷暖切換,頭髮部分高光攝影的變化,還有景別一致,並來回進行對照切換的人像特寫。不同於場景轉換時伴隨的美術風格轉換,這樣單一對話段落內,配合台詞的細節調整(色調切換之轉折在於千穗表明恐懼時),更加難以掌控。

 

  這段畫面敘事到達了影像表現的某個極致,同時也是本回中最震撼的段落其一,對話場景那空蕩卻封閉的教室,實際上就是霸凌受害者心境的隱喻。

  黃昏自窗外打入教室,大面積的單色塊覆蓋著空間,接著是日向與千穗談到家政課作業,側面客觀鏡頭,下方三分之一直接留白,上方則用過曝的窗框稀釋畫面,一層層地限縮場景實體,直到千穗無力的哭訴「不要說」時,連續切入千穗激動的特寫,同樣採用慢動作特寫的作畫指示,數組特寫的暴發力之強,正是源自冷然的遠景將對話逼至極限,隨之而來連續特寫鏡頭的反差,特寫接遠景,遠景接特寫,僅此一招一式,延長了一景一瞬。

  再也藏不住內心恐懼的千穗,哭喊之後世界一片寂寥,被刻意層遞抹除的實景全然散失,剩下千穗內心的狀態。然而殘忍就在於,此刻僅存內心空間的畫面,課桌椅和家政課作業卻沒有消失,這是她對於援助方案的否決,即便在逃避的盡頭,千穗依然逃不開座位,逃不開這些無邊無界的惡意,這一卡,畫面象徵與故事內容達成了完美呼應,刻畫著觀者難以理解的,如日向那般驚訝難受卻無法體會的,屬於受害者恐懼的無底洞:

  「空蕩,而且封閉。」

 

「以畫面中央突出人物的概念,在這卡做到另一種極端。」

  終於發展到物理層面的暴力行為,囊括偷書包、偷餐盒、塞垃圾到抽屜、黑板無時無刻塞滿謾罵、課桌椅直接失蹤,回想起來中學生霸凌總是如此,無論遭受過或看到過,現實就是從未消失。為了發洩而毫不節制,甚至為了取樂而不斷重複,越單純就越恐怖。這卡尤為突出,始終如一的中線構圖,別無旁騖,幾近殘忍,右側灑下的光源使人物正面陷入陰沉,僅有背景在滑動的做法,讓畫面中央的千穗宛如原地踏步,接著步伐特寫的鏡頭,更將這概念延展至全畫面,真正意義上「逃不開的地獄」。

 

「動畫表現之極致,其二。」

  師長於霸凌事件中的冷處理,在許多層面上其實比加害者還要恐怖。

  班級經營的責任,優先度並不比教學責任來的低,然而高壓且高替換頻率的義務教育,成為班級經營或師生相處間繁複的荊棘林。忽視相當普遍,面對來去匆匆的學生群體,還要同時掌管複數班級的教學進度,高壓競爭的互動事實上不只存在於學生之間,教師們也難逃漩渦。加上教學現場的突發狀況千奇百怪,所有的教學方法與輔導準則通通都是空話,所有學生都是各自繁瑣的個案,個案之間造就的差距無限累積,往往連專業的輔導老師都應接不暇,何況一般科目的班級導師。

  然而理由再多,再合理,責任就是責任,一但教師忽視了學生群體互動的些微異樣,結果就是任憑孩子自行建立班內的社會階級,氣氛開始瀰漫之後,教師無論察覺與否,都很難再有不受傷的解決方法了。更甚者,嗅出氛圍之異樣卻放縱其滋長的教師,現實中也是存在的。階級形成之後,集體惡意的流動方向將會趨於固定,對於管理者而言,躁動的情緒有了發洩之口,很可能大幅降低管理難度,倘落教師自身也投入於霸凌的一環,那麼程度未到離譜的捉弄與排擠,將會成為上下雙方無形的簽約,加害者只需小心別踩到其底線,受害者只能困在無助的深淵。

  此段,日向找導師求助,得到了最令人絕望的回答。而動畫的呈現,更深深將絕望二字嵌入畫面中。中線切割、兩相對稱的構圖,本身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特寫,其突出敘事主體的用意,在兩側的對比推升到極端時尤其彰顯。第一卡從顏色、高低、光影、對話內容,都用了最明瞭、最殘忍的對比,這種落差是權力性質的,幾乎無解的,再加上整個舞台佈景空蕩之極,人物站位全然對稱,場景本身失去了空間意義,僅存純然表達著「走廊上」=「校園事件」的概念,而拔除場景實體無疑使敘事更加集中到感情的劇烈擺盪上。

  長廊與窗框提供了橫豎交錯的幾何線條,井然有序,無機客觀地把舞台切割成等份的兩側,加上窗外昏光打入,一整個令人窒息的背光遠景,畫面上所有要素都在極盡感官之所能,強迫觀眾集中檢視反差, 而後動畫也抱持著信任此等影像絕對有效的偏執,再次使用了重複的遠景接特寫。日向備受打擊、略為呆滯的表情,受到特寫景框挾持,身後那向著畫面更裏,無限收束的視覺引導效果,讓她更加逃無可逃,最終只得通往這種心情的唯一形容:絕望。

 

「迎光而拍卻全然灰暗,台詞不用開口,畫面就將他們的答案說完了。」

 

  加害者越發離譜,受害者困於恐懼,求助師長又無門,那麼周圍的同學呢?

  難以伸出援手甚至選擇無視者,實屬常態。然而逃避霸凌的旁人,如同難以反抗的受害者一樣,在霸凌事件中是個難以指責的對象。前段那卡校園遠景,早將故事的痛處與難處一幕道盡。「無形的不安支配著學生們」,所言即是已經既存的,霸凌氣氛以外的,本來就覆蓋全體的深黑低氣壓。

  如同前面所說,傷害與惡意一但找到出口,便會無可挽回的瘋狂潰堤,整個班級的氣氛隨之成型,此時,惡意情緒的流動方向將會變為指向性,任何目睹與體會過的同學,都會達成無法言說的共識。害怕特定小團體卻不敢與之矛頭相對,原因往往不在對方有多兇狠,大多數狀況也無關乎對方的家庭是否有背景,或其他之類的理由,而是宛如階級意識的無形制約般,已經身負種種壓力的其他學生們,沒有理由去冒這種,可能淪為受害階級的巨大風險,因此身旁眾人越是對日向好言相勸,其勸說本身就顯得越發諷刺。霸凌之外非得扛在身上的壓力,以及目睹霸凌後覆蓋而上的恐懼,要在這種情境下挺身而出,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氣啊。

  然而,勇氣雖值得讚許,卻非生存之必須。學生間的共識成為行動綱領,閃躲成為必要技能,從漠視,到默許,過程確實令觀者悲憤,卻也難以否定其必然。校園霸凌無法根除的原因,很可能這才是最關鍵的。

 

  氣氛也好、階級也罷,當整個同儕群體進入封閉的全速運轉時,逃離成了顯而易見的選項。然而轉學後的新環境充滿未知,類似的同儕集合,類似的封閉機制,校園至校園間的逃亡實在難以樂觀,對千穗而言,抱著淌血的傷口要再站起,耗費時間與後援也難以想像。道別本身已是滿溢悲傷的情境,日向在失去千穗之後,終於再也忍無可忍,這段對她而言是重要轉折,因此採用象徵與千穗友誼的溫暖美術風格,做為千穗的句點。

 

「應該是整篇唯一能挑出毛病的部分,後方路人來不及做人設就上了。」

  動手無疑會落人口實,動手一定會成為新的標靶,但於情於理,日向的暴怒都讓人不忍苛責。新房班對於慢動作下墜/降落有著謎樣執著,原作中僅小格描述的動手,在動畫裡卻採取慢動作鏡頭強調,或許是因為這種滯空動態,最能達到延長瞬間的目的吧。

 

  暴風雨,襲來。

  標誌性畫面揭開透明暴風雨轉向的序幕,中線構圖與重構景框,無機物的第一視角,面向鞋櫃的推鏡與扭曲特效,彷彿探往無底淵藪般,再次把敘事焦點轉回霸凌事件,缺一腳的特寫再次出現,接回片頭那段傷心的回家路。

 

  場景回到川本家,哭泣是宣洩一切的河道。受到感染而隨之悲傷的小桃也哭了,整段哭戲非常張揚,甚至後面B Part其實大多時間都在哭,極度依賴聲音演技的部分無法寫出什麼內容,只能感受。

  這段尤其想提的,是從這裡開始關於貓貓的演出。原作中貓咪會說話是填充生活感的重要特色之一,藉由稚嫩且純真的擬人去賦予畫格裡「話外音」的飽足,尤其在大格的室內空間俯視、側寫時,別具妝點空白之趣用到了動畫,貓說話或其他擬聲詞的存在,勢必占用實際的時間流動,為了完整保留這些額外聲音,分鏡巧妙將之化為調節速度的潤滑劑,在整個敘事快起來抑或慢過頭的時候,貓咪插入分鏡的做法不只可愛,還有時間調整的效果,這是漫畫形式裡很難做到的。

  這話在此基礎之上,將貓貓提升成演出的重點之一。本話裡貓說話的次數極少,將之擬人要素降到最低,但保留他們察言觀色並做出反應的樣子,從驚嚇、不知所措、疑惑觀望、到最終主動討摸摸。伴隨著故事情緒的進行與轉折,貓貓們彷彿能夠理解情境一般,既是過去那樣充滿人性的貓,也是累積自生活相處中日久培養出靈性,全然靜謐,停止表達,僅憑本能感受主人悲傷的,很動物的貓。這樣的演出方式讓貓貓們不再只是填充畫面,而是成為了與小桃類似的角色:似懂非懂,最直觀呈現故事當下情緒的孩子們。

 

「呼應第一季奔往河岸的情感逃亡,這次跑了起來。」

  顧及家人情緒,日向再次習慣性的逃向河邊。製作組對這段逃亡之旅傾盡全力相伴,奔跑的動態似極《傷物語》,再次於電視動畫裡見到守岡英行,應該讓不少觀眾為之振奮。灰色的後期處理是旅程基調,畫面數度穿越轉角與台階,旅程的路線是如此熟悉,所有付諸口語難以釋放的,頓時一股腦奔竄,流瀉,直至少年趕上少女,直至思考再次回歸口語,終化作那直擊心臟的呼喊。

 

「字幕難以保留原文的精準斷句,以截圖而言略微可惜。」

  灰白色調、線條俐落的奔著,夜晚的巷弄街燈被拉扯至模糊曳影,這片熟悉的河岸在作品並未明說的那些夜裡,肯定乘載了少女無數次嘶喊吧?日向將內心的不解與不安包裹投擲,漣漪片片卻給不出迴響的少年只得沉默。

  「可是,」日向開口:「我沒有做錯!」

  零與觀眾,一字一句,堅毅的勇氣直擊著螢幕內外每一顆心臟。

 

「中線構圖,背光遠景,標誌性的畫面,烘托著閃耀的河岸,閃耀的少女。」

  是的,勇氣或非生存之必須,但抱持勇氣努力活著,卻能鼓舞身旁那些渴望光芒的人們。

  河面映照著隔岸點點霓虹,鏡頭一拉遠,斑斕色彩被重塑為直觀而強烈的一線白光。零過往與當下糾纏不清的疊影,被日向的勇氣給拯救了。孤獨的少年就此立下報恩之誓,今夜收穫的光芒,將成為重新審視自我的起點,成為專注守護對方的約定,新房班標誌性的遠景敘事,烘托著閃耀的河岸,閃耀的少女,那樣深刻的台詞,同時鎮重地宣告作品對其選用題材的覺悟,戲裡戲外,都是一絕。

  若說《聲之形》是最溫柔描繪加害者們互相傷害,跌跌撞撞終得成長的作品,那麼與之相對的,《三月的獅子》則是無比誠懇,訴說一段受害者們彼此依靠,扶持成長的故事。第二十六話的觀影筆記寫到這裡,已將自己文字能力所觸及的部分掙扎殆盡,B Part開始畫面變得緩和,情緒渲染轉向原作中前後呼應的天道蟲象徵,除了阿部嚴一朗那段揪心刺痛的作畫容易被言語挑出讚捧以外,都是更細膩、更難察覺、也更不好寫的點。加上後半部將聲音(對,不只聲優)演技提升到極致,最終段更是用淡雅的MV式演出做結,若是嘗試書寫,怕是淪為情緒形容詞的關原大合戰吧,筆記至此,點到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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