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郭曄旻

大獲全勝的土耳其國民軍面臨一個誘惑:是不是一鼓作氣從愛琴海濱揮師南下,進軍奧斯曼的阿拉伯屬地重建一個橫跨歐亞(非)的大帝國?但凱末爾對此嗤之以鼻,早在1920年初,他就說過,“我要提醒全民族,現在已經是放棄那些成爲世界之主的妄想的時候了。忽視了我們在世界上的真正地位以及總體的世界局勢,已經把我們的人民引入了災難。我們不能再有意地讓這種情況繼續下去。”

穆斯塔法·凱末爾

在凱末爾看來,第一次世界大戰既然已經使阿拉伯各省從土耳其控制下掙脫出來,只剩下安納托利亞這個更爲單一民族的領土和一塊伊斯坦布爾周圍的歐洲飛地,這就使得“土耳其人的土耳其”這個民族主義目標更容易達到。從某種程度上說,凱末爾同樣也是《十四點和平原則》的擁躉,只不過他更爲清醒地認識到,“我承認我也希望根據威爾遜原則的人道主義目標來界定民族的邊界。在那些人道主義原則的基礎上,我捍衛的邊界是土耳其人的刺刀已經捍衛過並確立下來的。可憐的威爾遜,他不明白,那些不能以刺刀、武力、榮譽和尊嚴來捍衛的領土,也就不能在任何原則的基礎上來捍衛”。

出於這個目的,1922年10月11日,土耳其與協約國在馬爾馬拉海岸的穆達尼亞城簽署了這項協定,各協約國政府同意把伊斯坦布爾和海峽地區及東色雷斯主權交還給土耳其。凱末爾的輝煌軍事勝利,使得協約國的態度已經完全不同於4年前簽訂摩德洛斯協定那樣了。英國代表哈林頓將軍幾乎是用央求的聲調對土耳其代表說:“我們是要走的,但我們希望體面地走。”凱末爾不失時機地在1922年11月1日宣佈,“蘇丹制自兩年前英軍佔領伊斯坦布爾之日起即不存在”,奧斯曼帝國宣告壽終正寢。

《色佛爾條約》顯然已經無法執行,協約國不得不與凱末爾政權在瑞士洛桑重開談判。此一時彼一時了。主持會議的英國外交官寇鬆哀嘆“我們赤手空拳與坐擁千軍的敵人談判,這是前所未聞的”。

土耳其外長伊斯麥特帕夏(左方簽字者)和希臘首相韋尼澤洛斯(右方簽字者)在瑞士簽訂人口交換協議。

1923年7月,簽訂了《洛桑條約》。它不同於諸如《凡爾賽條約》 《特里亞農條約》 《聖日耳曼條約》以及《色佛爾條約》這些巴黎和會的產物。土耳其人是條約中平等的一方而不是任取任予的戰敗者。正因如此,在1918年的5個戰敗國中,土耳其是後來唯一不願修正和約的國家。《色佛爾條約》保留下來的條款寥寥無幾。土耳其宣佈放棄奧斯曼帝國阿拉伯屬地的一切主權,但其中並未提及獨立的亞美尼亞或庫爾德斯坦。現在的土耳其邊界實際上將從東色雷斯到敘利亞的所有土耳其人居住區都包括在內。海峽仍歸土耳其,但對於他們的使用權有一個國際協定。原有的恥辱性投降條約被廢除。《洛桑條約》還提出了強制性的穆斯林和基督徒的人口調換。100萬以上的希臘東正教徒由小亞細亞遷至希臘,38萬穆斯林則離開希臘到土耳其。沒有遷走的只有在君士坦丁堡的希臘社羣,與在西色雷斯的穆斯林。“這是一個十分糟糕、完全錯誤的解決辦法,”寇鬆警告,“百年後世界將會因此而受到懲罰。”

但凱末爾相信,這樣的人口交換是至爲重要的,可以幫助他建立種族同質化的國家。這時,阿拉伯人已分裂了出去,(遭遇大屠殺的)亞美尼亞人和希臘人也已大大減少,庫爾德人已成爲唯一有規模的非土耳其民族。在凱末爾眼中,新的國家裏同樣沒有庫爾德人的位置。他的政府不承認(不久前還是“與土耳其人兄弟般生活在一起的”)庫爾德人是一個少數民族:他們只是些“山地土耳其人”。1925年2月,意識到上當的庫爾德人開始反抗,卻遭到3.5萬土耳其精銳部隊的無情鎮壓。庫爾德人後來說,在1925—1928年的武力鎮壓中,庫爾德人有將近一萬間住房被毀,1.3萬人被殺,50萬人被迫流亡國外,其中20萬人死在路上……

無論如何,在奧斯曼帝國的核心地帶,中世紀帝國終於脫胎換骨而成爲一個土耳其民族國家:1923年10月29日,土耳其共和國正式宣佈建立,安卡拉爲新土耳其的首都,穆斯塔法·凱末爾則當選爲第一任土耳其共和國總統。就像勞合·喬治所說的,“人類歷史的若干世紀以來,這樣的事情也只遇上一次……今天土耳其正在慶祝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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