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新河狸

今天貓盟要和大家介紹一位來自阿爾泰的姑娘，初雯雯，今年24歲，大家口中的“河狸公主”就是她。初雯雯是瞳之初自然保護協會的創始人，守護着中國唯一的一羣水中大老鼠，它們就是蒙新河狸。初雯雯說自己和這一羣美麗的動物有着不解之緣。

大家好，我叫初雯雯。今天我在這兒，是想和大家說一說蒙新河狸的故事。希望大家在讀完這篇文章後能夠明白：在冬天，喫飯對動物來說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以及，中國的河狸，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撰寫這篇文章的原因也是讓人哭笑不得，可能是大貓被我給他講河狸時聲嘶力竭哭到吐的場面給嚇住了，所以他跟我說，把你的鼻涕眼淚擦乾淨了，我們來寫點東西，讓更多的人知道河狸的故事。

大家好，我是初雯雯。真的要來幫忙扶一把河狸兄弟嗎？

我腦子突然浮現出一個畫面，M2摟着我0號河狸夫妻（的靈魂，腦袋上帶個天使環的那種），旁邊配一行字：兄dei，你咋過的比我還慘？

兄dei，你咋過的比我還慘

我們的河狸究竟在哪呢？

我國的河狸屬於歐亞河狸，它們外貌憨厚，大鼻子小豆子眼，和所有齧齒類一樣，有着一對堅固發黃的大門牙。河狸的衣食住行離不開水，在進化的過程中，它們擁有了一身厚實防水的棕短毛和一條扁平有力的橄欖型尾巴。

歐亞河狸是一種半水生的古老動物，是距今二百萬年前新生代第四紀更新世倖存的物種, 也是世界現存最古老的動物之一,有古脊椎動物“活化石”之稱。

歐亞河狸的分佈非常廣泛，從歐洲西北角的挪威和丹麥開始，一直向東，延綿至蒙古和我國境內的新疆阿勒泰。

河狸就住在烏倫古河流域 圖片來自瞳之初

在過去，河狸在中國的很多地方都有分佈，河北、甘肅、江蘇、河北、安徽、雲南、山西等很多地方都曾挖出河狸的化石。但由於河狸對生活環境要求嚴格（下文會闡述），隨着環境的日益退化，這些地方的河狸也就慢慢消失了。

河狸的家 烏倫古河 圖片來自瞳之初

我國的河狸只生活在阿爾泰，與蒙古的河狸一起，構成了歐亞河狸7亞種之一——蒙新河狸（Castor fiber birulai），目前我國僅存500只左右，蒙新河狸僅分佈於阿勒泰地區由布爾根河、大小青河和查幹河等組成的烏倫古水系。

河狸只不過是水裏的大老鼠？

我想每個人都應該聽說過河狸的美名：“大自然的工程師”。

它們最牛的技能就是築水壩，強大的咬合可以分解大樹，用樹枝、樹皮、樹葉、淤泥、石頭、小樹杈等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巧妙地堆積在一起形成大壩。

築壩可以攔截水流，使水位上升，水流變慢，當水位過低時，河狸就能通過這種改造爲自己創造安全的棲息地躲避天敵，防止水下入口在冬天結凍封死。

大壩使水位上升了不止一點點 圖片來源：martinezbeavers.org

因此，河狸對居住的環境十分講究，一般會選擇在水深140釐米、岸高100釐米左右、河谷林茂盛的地方棲居。

河狸冬季不冬眠，每年初秋就開始大量儲存食物，忙碌的貯食期可長達1個月左右，每個家族的食物堆可儲存近1000-2000千克的楊柳枝條。所以棲居範圍的水域越深，秋季能貯存的食物就越多，高水位不光防止河底結冰，還能爲河狸過冬提供充足的生活空間。

河狸大壩和巢穴原理 圖片來源：dkfindout.com

它們的巢也很精巧，很有特點。河狸在水面以下搭洞口，通道一路向上，最終在水面以上的地方修建河狸巢，巢頂會有透氣孔幫助通風。河狸家域內沿岸洞巢很多，包括越冬巢、夏居巢及暫居巢。

河狸巢穴的外觀 圖片來源：toledo-bend.us

不過，河狸上了岸就很慫了，陸地上的它們行動緩慢，攻擊力弱，容易受到狐狸猛禽等動物的捕食。所以河狸一般只在夜晚出來活動，傾向於在巢穴附近覓食。

河狸可食用的植物達200種之多，絕大多數是草本植物。日常除了採食灌木柳、苦楊、土倫柳、油柴柳等的樹皮、樹葉外，夏季的食物主要以草本植物爲主，包括冰草、水蔥等。

苦楊 圖片來自網絡

水蔥 圖片來自網絡

河狸家族的成員不管幹什麼都要在一起。同一家族的蒙新河狸共同擁有一片水域，共用一個越冬食物堆，生活在同一個越冬巢。

如果有其他蒙新河狸侵入自己的領地，那麼它一定會遭到全家成員的攻擊。這種情況常發生在小河狸2歲半的時候。這時的它們剛性成熟，被趕出家後，常常會誤入其他河狸的領地，遭到毆打有時甚至喪命。

我想現在你應該看出來了，河狸的生存與水系的健康息息相關，棲居地的水位、生境的健康和棲息地的大小都能直接影響河狸的生死。

新疆的蒙新河狸過得咋樣？

我的父親，初紅軍，三十年前爲了尋找河狸來到新疆，開始保護中國僅存的162個河狸家族。在這裏，政府選擇了河狸分佈最爲密集的五十公里河道及周邊生境，成立了布爾根河狸國家級自然保護區。

但是這不能保護所有的河狸，因爲絕大部分的河狸其實都不在保護區內。

於是，我父親就帶領團隊每年都對整條烏倫古河的河狸情況進行調查。他們發現保護區內僅有四分之一的河狸種羣，剩下的都在保護區之外，與逐水而居的哈薩克牧民們生活在一起。

哈薩克牧民 圖片來自瞳之初

這種一年一度的河狸調查進行了三十年，直到他工作調動到了其他地方，我便帶領協會向政府請願，將每年的河狸調查接過來，協助政府來進行。

現在，守護河狸的任務落到了我肩上。

我覺得，我爹把中國最後的162個河狸家族交給了我，我想讓河狸的數量只多不少。哪怕只是維持，也好。

去年（2018年）我們再一次進行了蒙新河狸數量調查，悲催得與三十年前一樣，依舊是162個家族在苦苦維持。河狸的數量估算仍爲500只左右。

是的，這就是我們中國全部的河狸了，比大熊貓還稀有。

這162個家族中有38個住在保護區內，剩下的124個家族全都在保護區外。

保護區內的河狸喫得好過得好，可是保護區外的河狸一言難盡。由於它們領地意識強，我們不可能把它們都塞進侷限的保護區內。

把整條河都變成保護區也不現實，因爲這裏也是牧民世世代代的家園，牧民也需要生存。

每一個人都可以做河狸守護者

我們想要協助政府去照顧保護區之外的河狸，也想了解牧民和它們共存的情況，只有調動了社區的力量，保護纔能夠做到全面。我們也想替牧民找找增收的方式，來實現雙贏。

於是在2018年，我們想到了一個從基礎開始的好方法：在進行河狸調查的時候，同步進行“河狸守護者”活動。

我們將162個河狸家族分給162個內地的守護者，每個守護者每年捐贈五百元，然後再用這五百塊錢換一車牧草，送給每一個離河狸家族最近的牧民，激勵牧民就算不保護也不要傷害河狸，爲進一步帶動社區保護打下基礎。

捐贈給牧民的牧草 圖片來自瞳之初

這個活動收效非常好，守護者領養河狸並每天等着更新調查進度，牧民也開心，收了牧草之後自願給我們彙報河狸的情況，替守護者們實地保護河狸。

喫播up主121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搭救了一個河狸家族，121號。

河狸需要較高的水位來存放它們過冬用的食物堆、保護它們位於水下的洞口，因爲只有有了流動的水，它們才能順利游出巢穴抵達自己的食物堆。

可是，隨着河道里根系發達的灌木柳的減少，水土流失現象愈發嚴重。河水的水位每一年都在遞減，在121號家族的水域就出現了類似情況，河水水位不夠，一凍到底，食物被冰封，洞口裸露在外，既不能保溫，也無法躲避捕食者。

河狸收集的冬天的食物底部被凍在了水裏 圖片來自瞳之初

這個時候，我們的牧民登場了：退伍老兵，塔利哈提班長。

爲了讓121號不餓死，我們募集了胡蘿蔔，老班長就每隔一天步行四公里，給121號河狸帶去；每次都還會在附近砍一些樹枝，作爲它們的食物，保證每日磨牙，而胡蘿蔔只是急救食物和營養品。

而且老班長還在周圍圍起了網子，確保人或者其他動物不會進入河狸巢穴。整個河狸守護者羣最開心的時候就是看老班長髮來的121號的喫播視頻。

老班長會把手機架在網子上就走開，121號出來啃蘿蔔的過程就會被錄下來，非常非常萌。

沒能挽救的0號家族

但是，保護大業總有深感無力的時刻。那就是0號家族。

同事在調查到河中游時發現了一家死去的河狸。他給我傳來了幾張照片，那天我在機場，點開看，然後就坐在地上開始嚎啕大哭。

0號家族的不幸

那是一對成年河狸夫妻，腦袋和上半身被凍在了冰裏，下半身糾纏着在空氣中凍得直挺，標誌性的大尾巴就那樣失去了生氣。我們在不遠處找到了它們已被雪覆蓋的孩子的屍體。

我們判斷過程應該是這樣的：爸爸想要鑿開冰面爲寶寶拿出來食物，不幸卡在冰洞中，媽媽趕忙過去幫忙，努力半天掙扎無果，就那樣絕望地死在了它們生活了多年的環境裏。

其實這個河狸家族我很熟悉，我從很小的時候就被我爹牽着來看過它們，每年都不間斷，沒想到今年沒能熬過去。

初雯雯和父親初紅軍 圖片來自瞳之初

有時我都不敢想，162個家族到了我這一代，究竟還能守住多少？

從1990年開始，到2017年，永遠都是一百六十窩左右上下浮動，河狸的數目沒有大範圍增長。我爹總是苦笑着跟我說：維持，維持，我們能做到維持，能不變就很不容易了！我不信，我總覺得我會做得比他好，可是每年都在打臉…...

大畜當頭，河狸往哪遷？

目前，烏倫古河最大的問題是牲畜。牧民的牛、馬、駱駝這種大畜會把灌木柳的樹苗啃光，一棵小數都長不出來；在冬季也會持續喫灌木柳，造成的影響是破壞性的。

放牧一旦管理不當，就會對生態造成很大的壓力 圖片來自瞳之初

而且家畜數量正在逐年增多，今年我們調查的時候就發現許多地方已經“禿”了，沒有一棵灌木柳。沒有了這些樹木發達的根系固定水土，水量存不住，影響了河流內水位的高度。

於是，我們誕生了河狸食堂這個想法——爲它們種植41萬棵灌木柳樹苗。

灌木柳不止是蒙新河狸最主要的食物，同時也是整個烏倫古河道重要的環境維護物種。其較強的生命力以及高度發達的根系，可以起到保持水土、涵養水源等作用。

補種灌木柳，不但能解決河狸食物匱乏的問題，而且對保護烏河整體健康、維繫生態系統完整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

我們相信，這個項目開展之後，能夠爲烏倫古河重新帶來生機，也能夠保護更多河狸，讓它們不受飢餓寒冷之苦，甚至提高環境容納量，讓更多的河狸寶寶在自力更生之後能夠長久地活下來，而不是剛一成年就被趕出家門，然後默默地消失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

我希望河狸家族可以在烏倫古河生活得更好，163、164、165，我們不會止步於162個家族，只要足夠努力，堅持守護，它們一定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