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讀酷·非虛構故事系列】

這是知音讀酷第373個原創故事

正文字數：4718字 閱讀時長：12分鐘

張楠，是南京一家三甲醫院的醫生。在與女友林燕即將舉行婚禮之際，女友的弟弟林浩製造了一起撞人事故。林燕和家人都懇求張楠幫忙做僞證，幫弟弟林浩求一條生路。

愛情和良知，如頭上兩柄利劍，將張楠推到人性的終極審判臺。拒絕僞證，丟了愛情；做了僞證，丟了良知——他將做出怎樣的選擇？

1

一個週五的下午。張楠快下班時，接到女友林燕弟弟林浩的電話：“楠哥，你在醫院嗎？我剛纔開車撞傷個人，好像很重，你趕緊準備搶救，我馬上就到！”

“我在門診，你直接把病人送來。”張楠掛掉電話，迅速到搶救室做好搶救準備……

張楠是江蘇泗洪人，林燕是南京人。兩人曾就讀南京同一所高中。林父原是公務員，後辭職下海經商，成了一家房地產公司老闆，母親是老師，林家家境優越。張楠暗戀林燕，但因自卑，不敢表露。

高考時，張楠考上北京大學醫學部，林燕考入南京工業大學。張楠這才向林燕表白，兩人的感情漸漸升溫，但林燕始終沒答應做他的女朋友。

林燕大學畢業後留在南京工作。張楠上的是五年制，因表現出色，畢業後有望留院工作，但意味着和林燕徹底沒戲。經反覆衡量，他與南京一家三甲醫院簽約。林燕感動之下，兩人感情迅速發展。

張楠畢業後來到南京，進了醫院顱腦外科。兩人公開戀愛關係後，張楠贏得了林燕父母的認可和喜歡。

如今這時林浩開車撞了人，張楠自然不敢怠慢……

2

十分鐘後，林浩揹着一個人匆匆趕到。

張楠趕緊檢查病人病情，並快速做了記錄。傷者男性，40歲左右，看衣着像農民工。病人此時已經意識不清，呼之不應，雙側瞳孔等大(還沒達到不可救的程度)。全身除了後枕部稍紅腫外，無其他明顯外傷。張楠初步判斷是：“閉合性顱骨骨折伴顱內出血”，早期出血量少，症狀輕，隨着出血量增加逐漸加重，隨時有生命危險，需要馬上手術！

患者被送進手術室，護士通過傷者攜帶的身份證得知患者名叫陳軍，並把陳軍身上的物品掏出來交給林浩保管，包括手機和一張郵局匯款收據。

林浩先替陳軍交了五千元住院押金，並用陳軍的手機，打通其妻子汪玉蘭的電話。隨後，他又打電話給林燕，說他撞傷人了，正在張楠的醫院搶救。

三個小時後，張楠走出手術室。林浩上前詢問，張楠說：“病人命保住了，但因出血部位特殊，很可能造成失語或癱瘓，你先報警！”

話音剛落，林浩驚恐地搖頭。

一會兒，林燕打電話給張楠，說：“錢不用擔心，我家先墊付，但千萬不能影響我弟9月份到德國讀研究生！”

當夜，張楠到病房觀察陳軍的病情，陳軍仍然昏迷不醒，心裏不由得替林浩捏了一把汗。

3

第二天早上查房，陳軍仍處於昏迷中，但是各種神經反射存在，只是右側肢體反射較弱。經過科室會診，張楠給陳軍用了進口的促進神志恢復藥物。

上午，陳軍妻子汪玉蘭帶着兩個孩子，在小叔子陪同下，從安徽省來安縣趕到醫院，兩個孩子拽着陳軍的胳膊哭着喊：“爸爸，爸爸，你起來啊！”

汪玉蘭哭着說自己患有風溼性心臟病，不能出去打工，每天還要吃藥。兩個孩子在上學。如果她丈夫有什麼三長兩短，這個家也就完了！場面一度失控。

張楠安慰汪玉蘭，汪玉蘭一再追問當時司機送來時是怎麼說的？並“撲通”一聲跪在張楠面前懇求：“張醫生，你一定要給陳軍作證啊！”張楠點頭答應。

當天下午，陳軍甦醒過來，但對昨天發生的事沒有任何記憶，連妻子、孩子都不認識，只是口中斷斷續續地說：“我......沒晚，別......扣我......錢……”汪玉蘭和孩子們又是哭，張楠也忍不住落淚。

晚上，林燕來到醫院，把家裏商量的結果告訴了張楠。原來，她父母聽說陳軍的情況後，一怕林浩承擔刑事責任，影響出國讀研；二怕陳軍常年癱瘓，賠償數額高，要張楠把病歷改幾個字，就說陳軍是自己摔倒，林浩因爲做好事送他就醫。

林燕說：“事故地點偏僻，屬於巷道轉彎處，監控很少，林浩已經去看過了，只有遠處有一個監控，未必能看清禁。事故處理部門我們家再疏通一下，應該沒有多大問題。”

她還強調：“林浩出國讀研的手續都辦好了。爸媽把他看得比我還重，你說什麼也得幫忙！”

望着女友殷切的眼神，張楠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4

見張楠不吭聲，林燕說：“爸媽說了，國慶節我們就結婚，並且把建寧路那套房子送給我們。楠，就算我求你了！”

張楠知道醫生私自篡改病歷意味着什麼，而且陳軍的境況也讓他不忍心這樣做。他爲難地說：“燕燕，這樣做違法，也違背職業道德，我……”

林燕怔怔地看着張楠，一字一句地說：“如果你幫不了，就分手……”說完，哭着跑走了。

看着女友消失的背影，張楠的內心陣陣悸痛。

幾天後，事故調查組到醫院查詢病歷記錄，張楠作證說林浩自述撞傷了陳軍。而林浩在接受調查時，卻說是陳軍突然攔自己的車，說他摔倒了，很長時間都沒打到車，求林浩帶他去醫院檢查一下，半路上，陳軍逐漸陷入昏迷。爲救人，自己還爲陳軍墊付了五千元。

經查，林浩車子無明顯刮痕，行車記錄儀沒有打開，遠處的一個監控視頻看不清。調查組貼出公告，也沒能徵集到目擊者提供的信息，事故責任一時難以認定，林家也不再支付醫療費用。

汪玉蘭把林浩告上法庭，法院調查取證異常謹慎。

5

汪玉蘭花光了家中的積蓄，能借的親戚都借了，陳軍仍然失憶、言語不清。汪玉蘭心力憔悴。

汪玉蘭找到張楠要求辦理出院手續。“不能因爲他沒治好，再把兩個孩子耽誤了。”她哭着說。

張楠心酸不已。現在放棄治療，以後再想康復難度更大。經反覆考慮，他決定自己先爲陳軍墊一部分藥費維持幾天，再勸林浩坦承真相，承擔責任。

張楠把兩萬塊錢交給汪玉蘭：“治療不能中斷，這錢就當是我借給你的。”汪玉蘭感激接下。

這一個月來，張楠其實過得十分痛苦。因爲不願篡改病歷，且向調查組如實作證，從而將林家置於法律和道德的困境，林燕几乎與他斷絕了來往。

張楠在微信上把陳家的悲慘境況告訴林浩，勸他勇於擔責。他說：“你這樣做，不僅避免可能的法律風險，也不會背上道德的包袱。希望你諒解楠哥。”

林浩雖沒把他拉黑，但不置可否。

6

幾個月後，法院審理了此案。在被告人陳述階段，林浩的陳述讓所有人驚訝萬分。

原來，事發當天，林浩去拜訪一位大學老師，回來經過一個巷道轉彎時沒來及剎車，撞倒準備跑過馬路的陳軍，好在車速不快。陳軍當時爬起來摸了摸頭，說不用去醫院，他還要趕往工地。

林浩擔心有內傷，堅持要帶陳軍去醫院檢查，沒想到半路上陳軍陷入了昏迷……

陳軍失憶後，林浩怕影響自己出國，決定隱瞞實情。但得知陳軍一家的處境後，內心受到震動，決定說出真相。爲此，他辦理了延遲留學的申請。

在法庭上，林浩坦承：“陳軍的確是我撞傷的，我爲給陳軍及他家人帶來的傷害深感自責。經過這兩個多月的內心煎熬，我決定承擔起我應該承擔的責任！”

林浩陳述完畢，法庭上鴉雀無聲，坐在庭下的汪玉蘭低聲啜泣。

法院沒有當庭宣判。經庭下調解，雙方達成協議：由保險公司和林浩承擔陳軍的治療費及相關經濟補償，其中林浩個人承擔所有費用的30%。陳家不再追究林浩相關的法律責任。

7

此案塵埃落定，林浩如願去德國讀研。然而，林燕的父母卻覺得張楠太不近人情，撕毀了以前對女兒婚事的承諾。林燕忍痛與其分手。

丟了愛情，張楠一蹶不振。半年後，他聽說林燕有了新的對象。傷心欲絕中，他辭職去了廣州，應聘到一家民營醫療集團當醫生。

又過了大半年，張楠突然看到久不聯繫的林浩給他發來一條微信，稱姐姐婚前喝藥自殺未遂，婚事泡湯，還得了抑鬱症。

張楠不知道林燕爲何在結婚前突然自殺，他痛苦、焦慮，心急如焚……

第二天，張楠請假趕到南京。看到張楠，林燕略顯呆滯的目光閃過一道驚喜，瞬間又消失了，淚水打溼了她長長的睫毛。“你爲什麼回來？”

“我回來是爲了你……”看着憔悴不堪的林燕，張楠心如刀絞。

原來，林燕在父母的壓力下，勉強和一個在外企工作的男孩交往。因爲不是發自內心的喜歡，她常常徹夜失眠，身體日漸消瘦。

婚禮前兩天的晚上，林燕對母親說想一個人靜一會兒，說完進了自己的房間，反插上門。在房間，對婚姻的恐懼、對前男友張楠的思念，讓林燕痛不欲生。極度抑鬱中，她吞下一瓶“黛力新”，那是她買來的鎮靜催眠藥。

直到母親放心不下，來敲她的房門，擔心她出事，才用鑰匙打開她的房門。那時，林燕已經躺在牀上，意識模糊。

所幸發現搶救及時，林燕在醫院經過洗胃等治療，脫離了生命危險。

8

林燕對張楠說：“我還是做到了，我通過服藥，讓對方取消了婚約，我……自由了！”

看着林燕蒼白的臉色，張楠心如刀絞，他試探地問：“林浩告訴了我，你之前被查出中度抑鬱症，一直有在治療。燕燕，你到底是爲什麼？”

林燕紅了眼眶，低頭不語。張楠卻再也忍不住傷悲，感情的閘門像洪水一樣涌出：“你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你，你的病，一定是我害的！”說完，他摟住林燕痛哭，林燕也伏在他肩頭飲泣。

“是的，我也想你。我想去找你，可是父母的壓力實在讓我不敢……”林燕喃喃道。

爲了讓林燕好轉起來，張楠很快辭掉了廣州的工作，懇求林燕的父母，讓自己留在林燕身邊。

時過境遷，回望當初拆散這對戀人的決絕，林燕父母亦覺得有錯在先。加上女兒此番磨難，他們更希望張楠的愛情，能真正讓女兒健康快樂起來。所以，面對張楠的請求，他們深以爲然。

一週後，張楠將林燕帶到北京，輾轉聯繫到國內治療抑鬱症最權威的專家、北京安定醫院的一位教授。經過診治得知，林燕患的是反應性抑鬱症，這種病大多有明顯的誘因，心理治療非常重要。

爲方便治療，張楠索性帶林燕在北京住了下來。治療之餘，他們一起去故宮、長城、天安門、頤和園等景點。這些景點，在張楠讀大學時，兩人曾多次走過。如今，故地重遊，很多相戀的細節，在兩人腦海裏復活。

一路上，張楠對林燕竭盡呵護。愛情迴歸的安全感，讓林燕的話多了起來，笑容綻放在臉上。

9

一天，張楠把林燕帶到北京大學校園內，看他曾經上課的教室、住的宿舍。他們來到末名湖邊，沿湖畔邊走邊聊。他指着湖邊的一塊石頭說：“當年我就是坐在這塊石頭上，發誓追你的，如果想讓我變心，除非海枯和石爛。”林燕聽得熱淚盈眶。

兩人坐在石頭上，林燕偎依在張楠的懷裏，靜靜地感受着未名湖的氣息，兩人彷彿又回到了熱戀期。

臨走時，張楠說：“末名湖是北大的靈魂，而你永遠是我的靈魂。”林燕挽起他的胳膊，笑了。

一個多月後，他們回到南京。張楠爲林燕制定了詳細的康復計劃：包括規律作息、合理飲食、避免獨處、適當運動等。每天早晨，他帶着林燕一起跑步，早飯後一起去博物館、圖書館，下午到健身房做有氧運動。晚餐後，再去看場電影，22點前準時休息。

林燕逐步停用了藥物，體重明顯增加，睡眠質量得到徹底改善，精神狀態一天比一天好。

期間，林燕談到她和張楠分手後的感情狀況。她說：“理智告訴我，你並沒有做錯什麼，所以覺得我和家人都對不起你，這種想法讓我痛不欲生。即使後來，我談了戀愛，但一直無法進入狀態。我想你，卻放不下尊嚴去找你，就這樣陷在了抑鬱的海里……

張楠把她摟在懷裏說：“燕燕，事情都過去了，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2018年10月，見女兒漸漸恢復如常，林燕父母提出兌現以前的承諾：把建寧路那套房子送給他們作爲結婚新房。2019年情人節那天，在熱鬧的祝福聲中，兩人終於從戀人變成了夫妻。

隆重的婚禮中，除了林燕的父母，還有一個哭得最兇的人，那就是特意從德國請假回來的林浩。他曾親手毀了姐姐的幸福，如今，看着有情人終成眷屬，他的眼淚，一半是感動、一半是懺悔……

“好良心是柔和的枕頭。”古諺簡單直白，實施起來，卻常常艱難。文中的醫者張楠、肇事者林浩，包括在父母逼迫下放棄愛情的林燕——三個人無一不是在良心的譴責中，幾經輾轉。

所幸，他們都做出了良知的選擇，也得到了結局的美滿。生活用時間告訴我們，當一個人有了良知，不論命運如何起伏，都將收穫內心的富足。

今天的故事，您怎麼看？關於“良知”這個話題，您有什麼看法和高見，歡迎積極留言、評論。

編輯 胡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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