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兒》獲得今年度91屆奧斯卡金像獎提名獎,最終斬獲最佳女主角獎,影片中的英國女王扮演者奧利維婭·科爾曼獲此殊榮。

而有意思的是,影片中的“三個女人一臺戲”的三個女性角色中,英國女王扮演者最其貌不揚,即使在劇中人物的設定中,也是一個醜陋不堪的老婦,但是,卻是這位蠢笨如牛、被劇中的另一個角色形容像一隻“獾”的醜婦,憑藉電影裏“醜”色表演的風格,而吻合上了奧斯卡向來喜歡的以“醜”博取演技派稱譽的套路慣例得以最終勝出。

比如,最近公映的《驚奇隊長》中主角的扮演者布麗·拉爾森,也曾經在《房間》裏,以素顏本色表演獲得了奧斯卡的青睞,榮獲2016年第88屆奧斯卡金像獎,但是,當她在《驚奇隊長》中出演女主角之時,她過去的演技派加冕的經歷並沒有給她的形象塑造帶來什麼益處,反而被責之爲形象遜色,難以擔當驚奇隊長的美顏期冀。

《寵兒》可以說是英國式的“步步驚心”級別的“宮心計”。

關於“宮心計”題材,我們中國觀衆可以說是耳熟能詳,因爲這種後宮題材的影視作品前一度時期頗爲大行其道,但隨着它的過濫過假,遭到了政策強度介入,受到了調整,今後一度時期,這一類題材可能在中國影視作品裏將再也難以見到。但是,它的模式卻有着標配式的結構,那就是裏面的人物設置是一個“三角結構。”

這“三角結構”中間的那一個“角”,就是一個權柄在手、掌握生死予奪大權的帝王角色,而另外兩個“角”,分別是既得利益者與爭取上位者。這兩個“角”,形成針尖對麥芒的態勢,這兩個“角”開始時可能是一個戰壕裏的戰友,但是隨着利益當前的形勢逼迫,她們終會單挑博弈,猶如烏眼雞般拼一個你死我活。她們博取上位的手腕,就是從帝王那個權力中心處如何分到一杯自己的羹。“宮心計”的主題,就是兩個底層的“角”,如何討得核心的“角”的歡心,藉助權力的介入與幫扶,獲得最終的勝算。

比照這樣的一個套路,《寵兒》幾乎就是“宮心計”模式的最大路化的英國克隆版。

影片裏的安妮女王於1702年繼承英國王位。電影裏對她的設定,頗符合歷史書中對她的記載。在美國歷史學家戴維·羅伯茲著的《英國史:1688年至今》一書中,介紹她當上女王之時,已經“37歲,非常胖,膚色紅潤而多雀斑,常患風腫病,行登極加冕禮時竟要人擡去。她既笨拙無知,又脾氣執拗、心胸狹窄;但她信教虔誠,對人體貼,稟性仁慈。……她對藝術、音樂、戲劇和書籍都沒有愛好,唯一的愛好是喫東西;而她丈夫的愛好,則是喝酒。”

儘管安妮無論是在歷史記載還是在電影《寵兒》中,她都看上去像一個渾渾噩噩的老婦,但她手中擁有王權之杖,必然使得她居於“宮心計”的核心角色地位。

而影片裏的兩個寵兒,則構成了對女王手中權力的暗中博弈。而這兩個女人採取的措施,竟然與中國“宮心計”裏那些後宮佳麗們採取的手法如出一轍,這關鍵的原因是,在電影《寵兒》中,我們看到安妮女王是一個有着同性戀癖號的人,這樣,身邊女人爭寵的各種手腕中,除了獻媚、討好、奉承之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感情。當然這裏是同性感情。

影片裏爭寵的博弈雙方,一方是已經居於寵位的馬爾伯勒夫人,她居於守勢位置,另一方是傭人出身的阿比蓋爾,她處於攻勢立場。

這兩個人物在歷史記載中,同樣在字裏行間的夾縫中有着片言隻語的交待。在陳曉津等所著的《英帝國》一書中,提到:馬爾伯勒夫人“在爲女王服務這麼多年以後突然感到她應該歇歇了,就在她享受晚年生活的時候疏忽了對女王的照顧。女王身邊的新侍女艾比蓋爾迅速‘補缺’,建立了她對女王的影響力。而這位侍女恰恰是哈利的表妹,兩者在女王心目中的地位孰輕孰重早已不辨自明。”

《寵兒》正是擷取了英國歷史上的這一段史實,但是,它對歷史採取的態度,一如中國影視中的專注於後宮演義的那一類作品那樣,對當時英國政界的黨爭作了最簡略化或者說叫忽略不計的處理,而把導致歷史走向的導向之因,歸因於後宮的“步步驚心”,這構成了《寵兒》實際上也是另一種形式的戲說歷史,它意圖在迴避政治因素的總體框架之下,把人物的心理與情感之因,作爲圖說歷史進程的動力場與引力源。這樣的歷史,我們知道,看起來頗給人合乎情理到揭開歷史祕密的驚豔之感,但是實際上,是一種典型的臆想與戲說。正如魯迅所形容的那樣,是從“肚臍三公分”的範圍內去探討歷史真相的一種類型。

在《寵兒》中,女王的恩寵是競爭目標,馬爾伯勒夫人與艾比蓋爾作爲競爭的兩個“角”,展開了針鋒相對、你死我活的“官心計”,在這場殘酷的後宮角逐中,那個更狠、更俏、更少的選手,往往更能把握勝券。整個電影基本描寫了一個女傭是如何踩着前任的肩膀上位奪寵,並且成功地把自己的競爭對手踩在腳下,幾乎要了她的性命。

艾比蓋爾之所以從踏入王宮的第一步開始,就開始了她的不曾猶豫、毫不妥協的對權力的競爭與角逐,正是電影裏所着重表現的主題,而這也成了“宮心計”題材影片無論是中國版還是西洋版都共同遵守的動機與選項。

我想,電影裏是從三個方面展示了艾比蓋爾爲什麼要工於心計、殫精竭慮謀求上位的內在動力:

一是謀求生存空間。艾比蓋爾在影片一開始進入王宮時,就喫了一個下馬威。當她正準備從捎帶她而來的馬車上下來時,被車上的一個乘客一腳踢到滿地泥濘的地面上,由此她知道了她命如草芥的現實。

在進入宮庭之後,儘管她與馬爾伯勒夫人套近乎,也想證明自己擁有貴族小姐身份,但這一切無法改變她低賤的身爲奴僕的命定身份,被指派到廚房間去從事最低賤的打掃地面的雜役差事,也在這裏,她的手被擦地板的鹼水重挫,由此她懂得了她的生存空間是極其狹窄的。

在這樣的情勢下,她必須作出選擇。如果一個人面對着隨時要被推到懸崖下的深谷裏的危機重重,那麼她的身上就會爆發出無所顧忌的爲了生存而奮鬥一搏的不擇手段。而她正是這樣做了,包括討好女王,用精神的讚美與肉體上的奉迎,滿足一個大權在握者的雙重需要。而這一點,恰恰是馬爾伯勒夫人沒有做到的。在女王面前,馬爾伯勒夫人自恃過去曾經救駕有功的前科,對女王在精神上予以詆譭,讓女王時刻意識到自己丑不堪言,而在肉體上,她也要在女王的慾望面前,設置障礙,她的種種作爲,很快使女王轉而選擇了艾比蓋爾,馬爾伯勒夫人必然滑入失寵的深淵。

艾比蓋爾爲了鞏固自己的地位,還不斷在女王面前釋放讒言,中傷馬爾伯勒夫人,這一切足可以從女王信賴與依賴這兩點上,置馬爾伯勒夫人於身份地位上的死地,但這不夠,艾比蓋爾最狠的一招,就是要在肉體上毀滅馬爾伯勒夫人,這充分顯示出艾比蓋爾爲了自己的生存空間的安全係數,而採取了最惡毒的一種辦法,那就是剿滅對手肉體,確保萬無一失。

由此,馬爾伯勒夫人不得不甘敗下風,從精神上與肉體上,都敗於貌美狠毒的艾比蓋爾。

然而,艾比蓋爾這一切的作爲,有着她自己的生成機制。電影裏把這一切交待得絲絲入扣,也使得艾比蓋爾的殘忍行爲獲得了一種宮庭政治體系你死我活生存原則的合理性支撐。這或許正是“宮心計”影視片所刻意打造出來的意圖揭示對政治體制之殤的共同解剖刀鋒吧。

正是艾比蓋爾時刻面對着自己可能的最危機的局面,所以她的殘忍,在她自己可能被社會與生活時刻殘忍對待時,便獲得了原宥與諒解。正如在電影裏艾比蓋爾有一句話講的非常透徹:當自己淪爲街妓時,“道德底線只會成爲每個人嘲笑我的東西”。

道德的高尚是多麼的無力,當生存的前提無法得到保障時。

二是謀求情感需求。艾比蓋爾踏入王宮時,立刻遭遇到了一位宮庭貴族的瘋狂追求,但是她深知自已卑賤的身份與她希望踏入的新的愛情之間的巨大落差,她清醒地意識到,她以目前的女傭的身份,根本無法獲得她的情感上的對等的愛情的滋潤。

在這之前她有過一段不堪回首的被父親作爲商品一樣出售的婚姻經歷,所以她對愛情從來沒有一點浪漫的設想,當貴族公子哥兒向她表達愛意的時候,她從沒有像苔絲那樣,期望從中獲得改變自己命運的機遇,而是清醒地認識到自己不過是貴族男人泄慾的工具而已,來自社會底層的殘酷真理已經灌輸進了她的每一個理念與毛孔,所以她爲了自己能夠配得上貴族愛情的陽光雨露,她也必須在“宮心計”中主動出擊,獲取勝利。

三是謀求政治訴求。在電影裏,她與一直對女王的戰爭政策持反對意見的哈利之間並不是歷史史實中的親戚關係,而是哈里採取了威逼利誘的手法,讓她爲哈利提供女王的決策動向。

而實際上,隨着艾比蓋爾在宮廷裏扎穩了根基,她也有着她的政治訴求,這一點,也必須藉助女王的權杖才能實現。當哈利在逼迫她時,她清楚地表明瞭她的立場:“我會站在自己的一邊,有時候恰好和你站在一邊。”

可以說,《寵兒》對歷史採取了一種簡化的戲說的手法,比較生動地表達了安妮女王時代的一段歷史事實,而它顯然沒有興趣對歷史前景中的英國現實狀況作出更多的如實的再現,而是將後宮作爲影響英國曆史發展的一個重要地段,由此展開了“宮心計”英國版的八卦敘事,從一個情感糾纏的“三角”關係角度,來折射出歷史背後的情感影響力與制剎力。電影是一個八卦, 這是我們必須知道的這個電影的格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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