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12月,王伯羣與蔡鍔、戴戡同船從天津回到雲南,即代表貴州出席了蔡鍔、唐繼堯召開的決定雲南起義的第四、五兩次軍事會議,並參加歃血爲盟的宣誓。12月23日,按照天津會議的決議,以雲貴兩省軍政領導人名義向北京政府發出警告電,敦促袁世凱取消帝制,恢復民國。署名的有蔡鍔、唐繼堯、王伯羣、任可澄、劉顯世、戴戡。貴州護軍使劉顯世的簽名由王伯羣代寫。

當時,對於袁世凱稱帝,劉顯世的態度非常模糊,還在騎牆觀望,猶豫不決,不敢旗幟鮮明地表明,他看到蔡鍔等人的通電上有自己的名字,非常着急,遂通電聲明:“所有滇省通電列有顯世銜名者,均系由滇省冒列,顯世均不負責。”併力勸雲南不要反袁。

劉顯世認爲袁世凱樹大根深、勢力強大,控制全國各省,不會輕易倒臺;但貴州與雲南近在咫尺,利害攸關,如不積極響應,必先遭到滇軍的攻擊。他既貪戀袁世凱所封賜的子孫萬世爵位,同時又感念過去因滇軍“代戡黔亂”而得到蔡的庇護,不能恩將仇報,所以他採取首鼠兩端之策。一面電告袁世凱,表示服從中央,準備出兵雲南,牽制蔡鍔,只是糧食、武器準備不足,一時難以行動,請求寬延時日,並予接濟;一面又告訴蔡鍔說,貴州貧窮,軍隊素質差,正在整頓所部,相機援應大軍。

12月25日,蔡鍔在雲南振臂一呼,要“爲四萬萬人爭人格”,首舉義旗,發兵護國,隨即率部隊進攻四川,李烈鈞率部進攻兩廣,一時朝野震驚。劉顯世也隨即做出反應,在省議會召開千人大會。貴州一部分鄉紳、耆老原本就是擁護帝制反對共和的立憲派,辛亥革命反正後,即轉身成爲了識時務的俊傑。如今,共和沒幾年,又要復辟舊制,眼看兵燹重來,安生日子又沒法過了,於是這幫人代表黔省農、工、紳、商各界,一面電請袁世凱對滇用兵路線不要通過貴州,一面推出代表嚴仲琳等人兼程赴滇,勸阻雲南護國軍不要經過貴州境內北上,以免造成誤會。

劉顯世虛與委蛇、兩面討好的手法,竟然矇騙住了袁世凱。袁由中國銀行匯現款大洋20萬元。劉把這筆款和在貴州財政廳提取的10萬元,共30萬大洋,由蔡嶽帶到上海,以備今後發生不測之用。貴州巡按使龍建章聽到雲南討袁風聲後,乾脆放棄職責,自己開溜了。於是,袁世凱任命劉顯世的堂兄劉顯潛爲貴州巡按使,封一等男爵,開府興義。劉顯潛即請兵討“賊”,在水城海龍屯(與雲南宣威鄰界)大舉築路,大肆募兵,修建工事,準備阻止滇軍的護國行動。劉顯世的親弟劉顯治(國會議員)系貴州的駐京代表,在日本留學時曾參加過憲政派,也積極主張擁袁。但當他看到蔡鍔討袁電文時,嚇得全身發抖,手拿電文如篩糠一樣,也頓時失去立場。

唐繼堯

滇黔兩省向來一家,特別是辛亥革命前後,蔡鍔曾派唐繼堯率軍入主貴州,間接幫助劉顯世獲得了貴州的軍政大權,之後,滇軍回滇,唐繼堯入主雲南,蔡鍔調入京城,劉顯世在唐繼堯的推薦下任貴州護軍使。在袁世凱稱帝前,劉顯世、戴戡就與蔡鍔有着頻繁的密電往來,但劉顯世因受袁世凱的利益誘惑迷失了方向。好在黔系勢力中,戴戡、王伯羣堅決反袁,纔有了天津“七君子”密謀,在全國樹起了反袁大旗。

面對劉顯世的反覆舉止,蔡鍔迅速做出反應,派王伯羣返回貴州勸說。王伯羣出生於貴州興義的名門望族,1905年負笈日本中央大學學習政治經濟學。留日期間,加入孫中山領導的中國同盟會,結識了章太炎、梁啓超。辛亥革命後,王伯羣回國,在上海蔘加章太炎、程德全、張謇等人組織的“中華民國聯合會”,出任其機關報《大共和日報》的經理。1914年回貴州任仁懷知事,協助其舅父劉顯世主政。

剛到貴陽的王伯羣,意識到自己的親舅舅劉顯世態度曖昧,難以說服其反袁。既然道不同難以爲謀,王伯羣便面對現實,採取務實態度,把工作重點放在策動其胞弟護軍使署副官長王文華身上。這樣一來,代表貴州新派力量的王文華是否參加護國運動,無疑在貴州起着至關重要的作用。王文華,字電輪,號果嚴,貴州護軍使署副官長兼黔軍精銳第一團團長。此時,王文華手中掌握有黔軍模範營,經其兄王伯羣的策動,遂將黔軍軍官召集到省會,密商討袁大計。

1916年1月25日,王文華把各地駐軍的團營長召集到貴陽,召開軍事會議,商討護國事宜。爲統一思想,達到懾服反對者的目的,王文華說:“目前袁世凱妄想稱帝,推翻共和,這是國賊,是絕對不能容許的,雲南現已出兵,貴州當然也不能例外,如有反對出兵討袁的,便是國賊走狗,就是我們的敵人。”他說到激動處,還隨手取出手槍,“啪”的一聲擲於桌上,以手指着槍說道:“就以此對付。”

護國軍部分將領合影(中爲蔡鍔)

王文華把話說到此處,還有誰敢去戴那頂“國賊走狗”的帽子!加之軍人的作爲就在戰場,這些軍官聽了王文華的演說後,個個熱血賁張、情緒高昂,團長吳傳聲發出誓言:“現在是我們報國的大好時機,寧死疆場,決不苟且偷生,讓國賊逍遙自在。”一時黔軍上下,人人激奮,個個準備討袁護國,殺賊立功。於是,大家舉手表決,一致通過了起兵討袁的決議。

雖然統一了部屬的思想,但對舅父劉顯世猶豫不決的態度,王文華也無計可施,只好圍在劉顯世身邊,對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你可急電袁世凱,派王文華率軍抵禦滇軍,待我率部東向後,又可電告袁,說王文華率部叛變。將來事情幹成,功歸於你,若事敗,你滅我王氏一族就行了。”

劉顯世雖貴爲一省統帥,但兵權卻掌握在王文華手中,當然不便當面拒絕,同時也怕此次政爭自己站錯隊而遺患將來,只好推說道:“事關重大,切不可輕率作出決定,致遺後患。必須召集省署全體在職人員和地方紳耆共同商定。”當時,王氏弟兄(王文華、王伯羣)以情勢緊迫,一再催促劉顯世先行通電錶態;劉顯世態度也不含糊,要先聽全民公意,再行定奪。

1月26日,劉顯世在督署內的梅園召集所屬各廳處長及地方紳耆郭重光、文明鈺、陳廷棻等18人開會。人到齊後,劉顯世簡略地講述了開會的大意,郭重光首先發言說:“袁項城(袁世凱)在小站練兵有年,門生故舊遍天下,同時其部下能征慣戰的將士數以百萬計,可以說猛將如雲,謀臣如雨,就是清朝皇室,也要仰仗他的鼻息。現在全國各地,盡都屬於他的勢力範圍,他要稱帝,可以說是天與人歸,已經具有足夠把握,成功是必然的趨勢。區區滇黔兩省想出兵討伐,無異於以卵擊石。如果有人主張出兵,不僅他本人定遭滅門、滅族大禍,也會帶累我們地方,貽禍全省人民,此事決不可輕舉妄動。”

郭重光言猶未盡,王文華便已按捺不住,隨即起立駁斥:“袁世凱雖然號稱兵多將廣,但他只能在北方稱雄。而一個過時的軍事人才,甚至連他本人也承認是一個‘七分政治,三分軍事’的人物,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軍事家。目前他的部屬,大都將惰兵驕,風紀廢弛,一羣烏合之衆,兵多將廣又有什麼用處?在政治上,爲推翻清王朝建立民國,不知犧牲了多少仁人志士。現在竊國大盜袁世凱,竟敢違反潮流,背叛民意,悍然稱帝,不義之師,終必歸於滅亡。我們爲了維護民國,出兵討伐叛逆,恰是順天應人之舉。堂堂正義,誰說不宜呢?”

王文華越說越激動,聲調也越來越高:“我敢斷言,不出旬日,不但西南各省定要出兵聲討叛逆,就是長江一帶的省份,也要出兵北伐。這是必然的趨勢,也是我們維護民國務必應盡的職責。如果有人阻止出兵,就是叛逆,就是國賊,其罪等於竊國大盜的袁世凱,人人得而誅之。”

郭重光見王文華聲色俱厲,不敢反駁,但還想利用劉顯世以尊親和長官的身份把王文華壓服下去,隨即掉頭向劉顯世叫道:“六哥(劉排行第六),看你能不能駕馭部屬?如果駕馭不了,乾脆就請你自動下臺,讓我們自己來幹,免得危害地方。”

劉顯世

王文華聽到這裏,隨即起立,拍案指着郭的鼻子罵道:“你是什麼東西,膽敢在會場中當面侮辱一省的長官。誰是你的六哥?你憑什麼資格要他下臺?你不過是一個清王朝的家奴,是一個已經革職的貪官污吏。你這老賊,利祿薰心,難道現在又要再一次充當新朝的幫兇?爲了維護我們的民主國家,我非殺你不可。”說完話即離席,拂袖而出。梅園會議至此也就不歡而散。

劉顯世既不想忤逆形勢,也不想與王文華起衝突,便於翌日(1916年1月27日),半推半就地宣佈了貴州獨立,併發布《黔滇共同討袁通電》,自改貴州護軍使署爲貴州督軍署。接着,蔡鍔也發佈《雲南致各省電》《雲貴檄告全國文》,宣佈袁世凱的叛國罪行。

1916年2月,雲南護國軍前線主力在瀘州納溪戰場遇到袁世凱優勢兵力的頑強抵抗,一時進入僵持局面,這使在上海運籌帷幄的梁啓超焦灼萬分。梁啓超認爲,雖然貴州繼雲南後已宣佈獨立,但要改變當前的不利局面,必須儘快策動廣西獨立,使滇、桂、黔連成一片。於是梁啓超致書廣西將軍陸榮廷,對陸又請又激,由於陸本人有反袁之念,曾答應蔡鍔響應起義,故向梁啓超表示,“(樑)朝至,桂夕發”,並先後派心腹陳祖虞、唐紹慧赴上海迎樑入桂。在蹇念益的催促下,有了梁啓超等人的廣西之行。

貴州出兵護國,北出重慶,東下湖南,對扭轉戰爭形勢,取得護國戰爭的最後勝利,功不可沒。

【作者系貴州省圖書館研究館員】

責任編輯/林鵬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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