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光 (Rangoon)，是緬甸的門戶，也是緬甸的文化和經濟中心。雖然自2006年起，緬甸軍政府已將首都遷至內比都 (Naypyidaw)，政治中心的角色漸漸淡化，但這個已作為首都超過一百五十多年的大城市，依然魅力不減，大街小巷之間，是數不盡、說不完的故事。

位於路中間的蘇雷寶塔 (Sule Paya) 是城市的地標，也是市區的中心，馬路由此向東南西北延伸，井然有序地形成一個格網般的道路網。儘管緬甸是為人熟知的佛教國家，但事實上仰光並不是一個只有佛教的世界，佛塔的對面已有一間規模不小的清真寺 (Bengali Sunni Jameh Mosque)，百多米外便是以馬內利浸信會教堂 (Emmanuel Baptist Church)。我沿著大街繼續前行，還發現了更多不同信仰的人共存在這個城市之中。

經商致富的華僑

在仰光街頭和昂山市場 (Bogyoke Aung San Market) 內，很多珠寶首飾店都是掛著寫有中文的招牌。從當地人的口中打聽，原來大部分都屬於緬甸華人後代的家族生意。翻查歷史，十九世紀末的仰光已是非常繁盛的港口和經貿中心，吸引沿海地區的中國商人經英屬馬來亞來到仰光投資做生意，仰光很快成為華人聚居的地方。緬甸盛產玉石，特別是價值連城的翡翠，一些華人成為玉石商店的東主，靠著他們的手藝製成高價首飾，並透過家族成員之間的營商網絡外銷圖利而致富。

中國人相信祖先能庇祐後人，走到異國他鄉也不能忘本，於是家族籌錢集資興建的中式廟宇在十九世紀末也陸續出現。隱藏在一排街邊小販檔後的龍山堂，是一批來自福建的曾邱二氏僑胞於1878年建成的祠堂。百多年來經歷多次重修，至今仍然是他們重要的宗祠。除了每逢誕期會拜祭廟內的家族守護神、福德正神和觀音娘娘外，亦會拜祭歷代祖先，保留慎終追遠的傳統。而龍山堂的一側掛滿了二十世紀初他們在海外考取的大學學士、碩士甚至是博士的大字牌匾，在當時是非常難得的殊榮，足以光宗耀祖，不容小覷。

時至今日，在仰光街上碰到帶有華人面孔的緬甸人，十居其九都是華人祖輩留在仰光後和緬人通婚的混血兒，他們的生活習慣已經和當地人無異。我留宿的旅館也有一位緬華青年在打工，我嘗試用國語和他聊天，他便用帶有不知何處口音的中文回應我：「我懂緬文和英文，小時候父母會偶爾主動教我中文，但不會常常說。我很想去中國，可惜中文不夠好。」中文對他來說是一種家鄉話，但這個家鄉卻是似近還遠。

滿天神佛的世界

除了經商的華人，在大英帝國統治期間也有大批印度人遷移到仰光，當中有不少是屬於印度教徒，他們的世界和華人相當不同。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那些五顏六色的南印寺廟門塔 (Gopuram) 絕對不比金光閃閃的佛塔遜色。我決定走進較少遊客到訪，位於第51街的Sri Devi Hindu Temple，看個究竟。

甫踏進廟內，祭司便很熱情地歡迎我，並主動為我介紹寺廟內的神靈和他們之間的關系：從寺廟的主神毗濕奴 (Vishnu)，還有他的妻子吉祥天女 (Lakshmi)，以及孫悟空的「前身」猴神哈奴曼 (Hanuman)、能帶來智慧和知識的象頭神 (Ganesh)、毗濕奴108個化身之一的黑天神 (Krishna)，還有釋迦牟尼佛……滿天神佛，對祭司而言是非常不同的神靈，但對於不太瞭解印度教的人來說，一時之間真的會覺得有點混亂。不過在這裡參觀卻一點兒也不沉悶，因為廟內從牆壁到天花板都幾乎畫滿了色彩鮮豔的壁畫，連地面都畫了很多線條簡潔優美的卡拉姆 (Kolam)，本身就是一間藝術館。身在寺廟，還以為自己到了南印度某個角落裡呢！

雖然我來到的時候剛好沒有活動，有點美中不足，但祭司告訴我印度教廟都會有很多特定的時間為各個神靈進行小型法會 (Puja)，而鄰近「小印度」的Sri Kali Hindu Temple在排燈節 (Diwali) 期間還有較為隆重的法會。只要對神靈保持敬重的心，教徒都會歡迎人們一同參與活動的。

落地生根的「阿星」

相對於印度教徒和緬甸華人，廣東話俗稱「阿星」的錫克教徒顯然容易辨認得多，男士們束髮包頭的鮮明形象，就是他們的標記。在市中心的大街旁邊，一座方方正正、外觀樸素的建築物，便是它們每日祈禱和週日禮拜時用的錫克教廟 (Gurdwara)，至今已有超過110多年的歷史。

平日在街上很難得才會遇到錫克教徒，反而令我對他們更為好奇，於是便與長期在這裡負責打掃和整理錫克教廟的信徒聊起來。「仰光現在仍有大約20個錫克教家庭，散居於城市中不同的角落，我們都願意與不同信仰的人和平共存。」他說這些錫克教徒家庭的祖先，一部分是英軍派駐緬甸的士兵，另一部分是於二十世紀初當緬甸仍屬於英屬印度一個省份的時候，為了更好的生活環境而從印度千里迢迢遷移過來的。當時的政府很樂意招募錫克教青年入伍當兵，或者僱用成為警察，也厚待信奉其它宗教的印度人，提供很多工作機會。

如今錫克教徒和很多緬甸華人一樣，早已融入緬甸社會，落地生根，成為土生土長的人。他們既能保持原有的宗教傳統，同時亦身穿緬甸人傳統服飾籠基 (Longyi)，甚至能說一口流利的緬語，負責打掃信徒更笑說：「我在撣邦 (Shan State) 成長，我喜歡小時候常喫的麵 (Shan Noodle) 還多於印度人常喫的烤餅！」

歷史的洪流將華人、印度教徒和錫克教徒，還有更多不同信仰的人帶到仰光，經過多年來互相交流和融合，營造出一個多姿多彩的繽紛世界。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今天能夠比鄰而居，和平共存，殊不容易。當遊客把目光放在華麗而典雅的英式建築之上、駐足於那些金光閃閃的佛塔之間，仰光其實還有很多美麗的特質，埋藏在城市的一角，等待著我們用心發掘、細心欣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