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先生你說一陣子就會回到學校是認真的嗎？」我將最後一道菜上桌，接過對方替我盛好飯的碗，輕聲說句「我要開動了」後，突然想起他對朝倉學姐說的話，連忙發問。

 

織田先生低頭喝起了味噌湯，頭也不抬地回答，「這不是當然的嗎？知識意味著財富與向上爬的資本，這點就算到了現代也不會改變吧。」

 

「不，我有疑慮的不是那個，握有知識對於在現代生存很重要沒錯，只是你說的直接回學校我覺得不太可行，」我斟酌著用詞，緩緩向他解釋，「道理也是由淺入深的，而且如果沒有掌握好一階段的學問，下一階段的內容通常是無法理解消化的，織田先生本身所有和山崎學長現階段所學的學識有一段不小的斷層……」

 

「什麼不小，起碼有四百年吧。」

 

你這別自己說出來啊。

 

我乖乖閉上嘴，看起來織田先生並不是不曉得我的顧慮，那他鐵定是有自己的想法。

 

「但我這不是有妳嗎？」織田先生嘴角微勾，神情很是自信，「麻煩妳教我啊。」

 

完了，這人是不是想起自己那句「換做是我也會很想一直使喚妳做事」，所以現在抓住機會迫不及待地要來操勞我？

 

「……但是織田先生，山崎學長本來的程度就在我之上，我也有自己的書要念……」我無力地想打消他的念頭，不過織田先生搖搖頭，神情中帶點安撫我的意思。

 

「說要由妳教導我，實際上只要能夠給予我書籍，在我需要時為我講解深度的概念，這樣就足夠了，我可以慢慢追上這四百年的差距，給我幾個月吧。」

 

我無言以對。

 

這個人知道自己剛才做出了極度妄為的學霸發言嗎？這可是我們十幾年讀書累積起來的學力，他只打算花幾個月就全拿下，聞名於後世的天才等級之高果然是我一介平凡人無法想像的。

 

恐怕也只有織田信長才會這般誇下海口了吧。

 

「我會盡力的。」我當然也只能答應。

 

「然後繼續教我用電腦，我當時看到畫面上有好多作業用程式，那都是現代必要的工具對不對？還有妳那個方方長長的拿在手上滑的板子，也教我怎麼用，我這幾天看妳用好幾次了，還有那邊那個妳說可以放音樂的……」織田先生環顧客廳，像是逮著了什麼機會一樣，左指右指地把攢積已久的問題一股腦全抖了出來。

 

我也沒覺得困擾，只是突然發覺自己大概疏漏了什麼。

 

啊啊、就算我自認已經完善地介紹過一遍，身為現代人的我還是無法準確察覺出哪些東西是織田先生仍無法只靠一個簡單的解說就完全明白的，他到底不是個見到新奇的東西只會喜悅亢奮的孩子，而是一個認真地想去了解現代進步的科技原理的古代人。

 

倒是我先前的思維不正確了，擅自貼了孩子氣、小孩子似的好奇心的標籤，不經意忽略了橫在我和他中間造成這個假象的近五百年的差距，織田先生無論如何都不是我該當成孩童看待的人才對。

 

再提醒自己一次，希望不會再忘記了。

 

他可是那個織田信長。

 

「沒問題，織田先生想學什麼我都會盡力的。」

 

只希望他和現代的思維落差不會對此造成影響。

 

 

          ☆

 

 

事實證明我多慮了。

 

織田先生適應得非常良好──除了釦子還是會偶爾扣錯以外──這人被傳是天才真的不是沒有原因的，適應力和學習能力無可挑剔地優秀。

 

就算有什麼觀念是和過去的他所持有的相抵觸，他也能很快地自行調適，讓自己熟悉目前普遍的科學觀、道德觀等，而不是讓自己受限於過去的框架，或是對比起從前強加的各種道德規範嗤之以鼻而置之不理，我本來以為調和戰國時期與現代社會的思想落差這點是最困難的，畢竟人的三觀哪裡是可以說改動就改動的，更何況還是個習慣呼風喚雨的戰國大名，但織田先生打消了我的疑慮。

 

「妳也說過入境隨俗，我可不是那種不知變通的朽木，現在要扮演的是在社會上生存的平民角色吧？那當然是學習你們的規矩了。」他露出一個無畏的笑容，「我認不認同自然是另一回事，但照著規則玩遊戲當然是沒問題的，至於要不要偶爾鑽個漏洞也是另一回事。」

 

嘛……我姑且當作這一步是成功的吧，坦白說我也不想去限制他什麼，這只是希望他能安穩地過日子不被當成異類撻伐的前置作業。

 

以結論來說，離開病院後正式開展的現代生活，他過得如魚得水。

 

例如現在他會每天挑一片喜歡的專輯，戴上耳機悠哉地刷起各科題本，對完答案後自言自語著「好簡單啊。」就跑去找下一階段的書來看，除了英文之外很少會有需要我幫忙的時刻。

 

這是學習方面的，基於對織田先生的信心，這成了我最不需要操心的事，他會自己讀得好好的，作為一個平凡的大學生，我在一旁看得有點心疼……心疼過去勤奮念書的自己。

 

 

在我手把手監督瓦斯爐的教學下，這個一輩子沒握過廚刀的男人也學會做些簡單的料理，今天居然還提出了由他準備早餐的要求，雖然煎蛋不知為何蛋黃與蛋白是分開的、吐司可能還帶著些許焦味、端上桌的水果被切成了有些難以描述的形狀……

 

「不要緊，熟能生巧嘛。」我帶著鼓勵性質的笑，狠狠灌了一口織田先生煮好的咖啡，以免被那個鹽巴撒得不均勻的煎蛋鹹死。

 

 

心血來潮的時候，織田先生甚至會選擇摸向我的手機，熟練地解開鎖屏密碼，靠坐在沙發上姿態慵懶地玩起轉珠手遊，等到我發現把他喊去幫忙做家事。

 

說個題外話，早先在教他怎麼用智慧型手機的時候，織田先生自己點進了那個轉珠遊戲，問我那是什麼。

 

「是抽卡牌進行組隊戰鬥的遊戲，朋友讓我陪她一起玩的。」我當時這麼回答，並且一時心血來潮：「織田先生要不要來個十連抽試試手氣？」

 

「哦？」他顯得很感興趣，在我的指示下點到抽池介面，按下了十連召喚的選項。

 

「不錯耶有彩虹光……」

 

我看到最終的抽卡結果，閉上了嘴。

 

十連抽裡有八張火屬性，沒半張水屬性，我確認了一下，這還是個在水屬性機率提升活動期間的抽池。

 

這是什麼來自抽池的惡意？

 

「怎麼了？結果如何？」不清楚卡片好壞的織田先生抬頭望向我，眼中竟隱隱閃著期待的光芒。

 

「嗯，雙五星，很厲害的手氣，我都沒遇過呢，不愧是織田先生！」

 

「哼、那當然。」

 

我溫柔地選擇不告訴正得意地笑著的男人這個跨越次元的深深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