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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主義與女性主義」的核心人物-<2>

「出航」與維吉尼亞的「羅傑.弗雷Roger Fry」傳

  在維吉尼亞的「羅傑.弗雷傳Roger Fry一書可看出「布盧姆斯伯裏團體」中以羅傑.弗雷Roger Fry對維吉尼亞影響頗大的端倪。某種意義上維吉尼亞的作品是弗雷「後印象主義」在文學上的運用;後期又融入才華洋逸名震英國的畫家鄧肯.葛蘭特Duncan Grant,他前衛的畫風間接影響了維吉尼亞後期的文學風格。此時的維吉尼亞第一次感受到不必再為傳統女性應遵守的禮儀和教條煩惱,而是以一個「女性思想家」角色參與公共論述的討論。

同儕相互間的鼓舞,對緩解維吉尼亞早年陷雙重性別創傷導致的精神疾病有助,其中的「交心坦白」討論方式,更有助女性面對自我隱私時,培養出多元化筆敘藝術。儘管她文學理念最終的走向與資產階級新生代道路完全相反,維吉尼亞的哲學思想和文學理念也正成形於此。               

鄧肯.格蘭特(Duncan Grant)筆下的維吉尼亞.吳爾夫

  維吉尼亞.吳爾夫1913年完成第一部小說「出航The Voyage Out」初稿,但對自己初試啼聲的作品充滿不知是否成功的焦慮,導致精神舊疾復發。維吉妮亞總在完成每一部作品後,即落入精神崩潰的夢魘的確讓人很難想像;而卻在每一次復原後又再出現旺盛的寫作活力,文學成熟度也大幅躍進。寫作顯然對維吉妮亞而言,是嘔心瀝血的折磨,一種陷於精神崩潰後的綻放。這種類堅決尋死的力量及死而復生的生命活力像巨大的毀滅之泉,始終迴旋在維吉尼亞內心深處,就像維吉尼亞的理念-瞬間即是永恆,反覆搜尋著心靈深處隱含的缺口。      

  有理由推論維吉尼亞在完成「出航」一書後即決定自毀,這不僅呼應「初航」女主角瑞秋.溫瑞絲Rachel Vinrace在獲得愛情的喜悅後病故異鄉的命運,小說中所表現維吉尼亞以「女性心靈之旅」的主題,手似也透露維吉尼亞一種「我已活過」的人生徹悟。瑞秋這角色可謂維吉尼亞的自我寫照,一個在維多利亞封建主義下孤獨成長的背景,但她充滿幻想渴望盡情探索外部世界的當代女性夢想。小說的場景在大西洋彼岸的南美洲,反映足不出倫敦的維吉尼亞期待-「走向世界盡頭」和「心遠地自偏」的心境。

「出航」對維吉尼亞而言是滿足之後的體悟,是遙遠深入又驚異的蛻化之旅,維吉尼亞深恐這種幸福體悟會在以後的生命中遭受破壞,深怕這種靈魂祥和會在繼續下來生活的庸俗世界中消磨殆盡;維吉尼亞筆下的瑞秋就像一重反射,選擇停留在最幸福時刻;就像奧賽羅所言,害怕在不可知的未來,不再擁有此刻的富足。「出航」是部反謹大英帝國主義的小說,也是二十世紀初葉女性主義旅行文學的示範。儘管全書是想像虛構的,但卻反映維吉尼亞決心衝出羅網,締寫女性意志的另類書寫;這種精神上自我激勵和絕自主性寫作的歷程,既是一種新嘗試也是另一種折磨。

小說以描述瑞秋經由一次遠洋旅行,透過「女性情誼」與「男性掠奪」的對比,抨擊以殖民掠奪和征服為主題的「男性帝國主義」,表現女性對生命意義和人生價值的探索。瑞秋藉在船上遇到的人各式各樣生活縮影,投射渴望得到的真誠愛情;但在男性主導的世界,男性就像載滿的權力機器,又像在海上無情追擊的鐵船,使瑞秋感到愛情似茫然大海中吞噬一切的浪濤,讓人掙扎沉浮在生存邊緣。

痛斥男性帝國主義的維吉尼亞,追尋的是理解寬容與體悟生命,溫婉細膩的表達出女性世界觀的另一面;儘管瑞秋最終尋獲屬於自己的愛情,但隨即陷入女性自主和婚姻枷鎖的兩難困境。瑞秋不願將自我交付給愛情的神秘力量,換言之尤不願把自己託付給一個男人,矛盾在愛情不正是維吉尼亞自身真心追求的人生目標!如果是一種隱喻,維吉尼亞筆下的瑞秋不是意外或遺憾,顯然在愛情的圓滿中不覺痛苦難捨,愛與死亡具完美的隱喻聯結,而是愛情使生命象徵飽滿,讓生命永久的寂滅具完全不同的意義,有解救自己痛苦靈魂的魅力,但顯然永恆不在生命本身,而在對有限生命的最高體驗。

  某種角度上「出航」中的主角人物就像維吉尼亞自己,絕對是一種精神上的永存,正如瑞秋這位女主角,雖沒有清晰的形體,但有無數面豐富的精神樣貌;她總在不知所云的吹虛喧囂中,維持另一種清醒中寧靜。瑞秋在溯遊旅程中,感受越是接近自我深處就時越是難熬的複雜情緒,但即使面對生命威脅,瑞秋依舊不減她對自我超越的堅韌。在維吉尼亞的生活圈,非上流貴族即資優精英;但維吉尼亞不惜揭穿他們的社會偽裝,以悲憫展現社會壓抑下已然扭曲變形的人格。這些帶著面具過生活的上流資產階級內心真實的孤獨和困惑,正是維吉尼亞藉以探索人性深處的模式。

「布盧姆斯伯裏團體」中,以藝術形式表現在頹廢世界中欲尋找個人生命價值的理念,帶給維吉尼亞極大啟示,這個理念所強調者,在關切人類於物質世界力壓下如何在精神上自我療愈,如何固執和狂熱的把醜惡現實降服在理想的美感中。儘管理念看似自負,但畢竟異於倚仗傳統教條、壓制個性、解放道德的自傲。維吉尼亞堅持依照自己的想像勾畫心儀的人物,心底真實的聲音,是要能面對能承擔內在弱點,並勇於表現自我個性的人,而非完全依循傳統固有社會期待仿製的形體」,這與維多利亞時代以華麗掩飾內心脆弱的典型人物正好相違。

維吉尼亞筆下,人生的意義永遠沒有答案,要能盡情感受永遠沒有答案的未知數。生命不是花瓶裏供人觀賞的靜物,而是能在原野隨風韻律般起舞的精彩,生命不是安排而是追求;人要能在音樂悠揚中渾然忘我,在夢境如畫般抽象中開懷大笑跳脫現實享受孤獨盡情冥想。維吉尼亞的憂慮從許多當時評論家對「出航」的評價可窺之一二,證實了維吉妮亞的悲觀預期。維多利亞時期主流現實主義的文藝氣息中,維吉妮亞「出航」所呈現極度個性化特色,未能被仍以男性為主的批評家們所設定的窒息式框架體會理解。

諷刺的是評論者們高聲禮贊康拉德Joseph Conrad的「黑暗之心Heart of Darkness」,卻極盡排斥維吉尼亞這部女性版「出航」的心靈之旅。實際上「出航」所主描述的生命新契機和重生,一場重生的幻化以新契機換醒自我的精神淬練,生命的意義與死亡的必然等困惑,流露出維吉尼亞對「形體爭論」的關注;如文明與自然、權力與自由、理智與情感、制度與個性、男性與女性、愛情與婚姻。

「出航」非單純的遊記,亦非走馬看花式的景怡流覽,書所記述藉故鄉、海上、荒野體驗的時間地理,呈現心靈深化之旅及生命空間的凝思和冥想,不像遊歷而是身靈修心之旅。「出航」主角懷著朝聖者的熱情探索內心深處的真理,從純真少女心靈蛻演至精神上飽經滄桑的婦女,充滿夢境與幻覺的豐富隱喻,用以呼應心靈之旅的波瀾與悸動。

維吉尼亞以「圖靈」般心眼感受體驗映象:貝多芬組曲-象徵自由與歸屬、陰濕的遂道-比喻內心黑暗的角落、海上追逐的軍鑑-象徵男性的制度與權力、洞穴中的獸身男子-代表性的欲望與侵略、荊棘四佈的內河-代表內心的掙紮與迷惘、孤寂的荒原-象徵解放、超脫與死亡。從帶著文明瘡傷的倫敦啓程,盡頭是人跡罕至的異國荒野,全書意味維吉尼亞步上形式上流亡的初航,將生命流放於荒煙漫野,讓幻想自由的靈魂在光明與黑暗的交界中遊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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