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阿富汗的一年(22)

來自專欄扛起槍去「旅行」,我在美軍的歲月87 人贊了文章

再見,塔利班

總之,別看和阿富汗人接觸了這麼久,我的確對他們的生活、他們的習俗依然還不夠瞭解。但欣喜的是積極的變化正在一些人當中產生。

坎大哈基地的網吧小老闆賈佩,他受過高等教育,崇尚先進科技和更加現代化的生活,身上雖然還是那身裝束,但幾乎看不到阿富汗人的生活陋習。

將來的阿富汗,是要靠他們這一代,甚至是更小的孩子,那些在基地外面天天找我們要東西的小傢伙兒們,要靠他們支撐起這片貧窮土地的未來。

赫拉特的這位大叔,他已經算是中年人裡面很開明的了,甚至會為自己的女兒幸福與否操心勞神,這在重男輕女的阿富汗是十分罕見的。

但是他身上還依然留有一些老舊的觀念,比如女孩子就不適合去讀書、拋頭露面,只要在家裡操持家務就行了。

至於剛16歲就讓孩子結婚這件事,不管他願不願意,都得這麼做,因為在普遍的阿富汗人眼裡,女孩子過了18就沒人要了,所以「16」是最黃金的結婚年齡。有些窮人家的孩子甚至10來歲就要被嫁出去換取禮金養活家裡人。

像這位大叔,靠他一人養活5個老婆20來個孩子,這麼大一家人,掙得就算再多,平攤到每個人頭上恐怕也只能堪堪維持。

等再過幾年,男孩子們大了要上學,支出只會更加龐大。所以,儘早把女孩子們嫁出去,既賺取一些禮金,又少一張嘴喫飯,實在是無奈之舉。

*

這就是阿富汗,

一個極度貧窮落後的地方,

一個極端宗教思想橫行的地方,

一個正在悄然發生改變的地方,

一個讓我想恨卻又恨不起來的地方。

說實話,這裡幾乎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但我還是希望能夠在不久的將來,以遊客的身份再次踏上這片土地,找老朋友敘敘舊,走一走曾經走過的路,看到的是安靜祥和、聽見的是歌舞昇平。

再見了塔利班,也許我們這些人沒能終結你,但歷史一定做得到!

最好是,再也別見!

我們在離開前的最後一次集合

2011年4月3日3:35 德國 安斯巴赫

下士Reid是我的戰友,家在美麗平靜的阿拉斯加。

Reid是個喜歡釣魚養狗的白人小夥兒,微胖的臉經常伴著粉紅色顯得十分可愛。由於阿拉斯加散漫慵懶的生活使得他幹什麼都能透出一種「慢」的氣質,這也是眾多高級士官和軍官們對他最大的意見。

但我挺喜歡他,因為他能把我襯託得雷厲風行,因此我在阿富汗的一年裡獲得了很多獎章和獎品(就是沒有獎金)。

記得這是1月份的第3周,距我們「班師回朝」還剩下20多天,媽媽(我們部門老大,40歲的女士官,平常很放縱我們)叫我們去坎大哈執行最後一次任務。

恰巧的是,Reid的表哥也在坎大哈執行任務,他是海軍陸戰隊偵察兵,我們叫他們Recon,跟陸軍的Ranger差不多,都是經過高強度訓練的精兵。Reid說這次一定要和他見一面,因為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經過一路的空中顛簸,我們再一次回到了坎大哈空軍基地。這是一個聯合國基地,我曾在裡邊看見過新加坡、捷克、匈牙利等國的軍人。曾經還和一個義大利大叔打乒乓球,結果我這個接受過兩年正規乒乓球系統訓練的中國人還輸了……

用了不到一個小時,交接完上個月的賬單、出納記錄後,我們在阿富汗最後的一個任務宣告結束。

鬆了一口氣,心裡想再也不用坐黑鷹往外跑了,再也不用看史努克飛行員的臉色了。

見到了Reid的表哥Burns,光外表就能看出來他強壯且聰明,海軍陸戰隊的人果然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

我們一起喫飯,聊到我們就要回家了,他卻剛剛來,不過不要緊,這裡真的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雖然坎大哈天天被炸得灰濛濛的,但是我們身在基地中間還是比較安全的。

Burns說他有一個空軍少尉女朋友,相當火辣,不禁讓我想起我們赫拉特隔壁辦公室的那個空軍小姑娘,她經常穿著空軍運動超短褲、露著兩條細長白玉般的腿繞著基地長跑。經常看得我們那些步兵和炮兵兄弟直感嘆應該好好學習加入空軍;更是看得基地裏蓋房的那些阿富汗人臉紅耳赤,連嘴都合不上了,好幾次差點從高處掉下來。

第二天,我們邊聊邊收拾回赫拉特的行裝,Reid收到他老婆的簡訊,讓他打電話給她。電話接通了,Reid沉默了很久才說道:「昨天我們還在一起喫飯。」掛了電話,Reid對我說Burns死了,路邊炸彈(IED)。我讓Reid先去基地醫院看看,我去找團長確認。

見了團長說明情況,團長立即去總部確認,5分鐘後帶來了一個牧師叫我跟著一起去醫院找Reid。

牧師帶著我走了一條不是去醫院的路,到了地方纔知道這是停屍體的地方,Reid不在,打電話給Reid叫他趕快來這裡。

這裡圍了很多滿身塵土但臉上很多泥的海軍陸戰隊員,團長告訴我,他是在檢查村莊時踩到的炸彈,Burns已經被炸得肢解了。

這時候Reid也趕到了,團長拉著他不讓他進去看。Reid這個當了6年兵去過一次伊拉克和一次阿富汗的人心裡應該明白踩著IED的人會是什麼模樣。

這個昨天還和我們一起喫飯說笑的人,在短短的十幾小時後居然……其中一個海軍陸戰隊員說他們已經盡量找回了肢體的碎片,但是由於是左腳踩到的,完全找不回來了……海軍陸戰隊員是先鋒,打仗第一個上,因此他們的四肢上也要別上「狗牌」,以免胳膊腿混在一起無法辨認。

團長抱著痛哭的Reid說:「孩子,你再也見不到他了,他已經不在了。我不會讓你進去看的,對不起。」

這一天可能是Reid最想不通的一天,也可能是他看透生死的一天,不論怎樣已經發生了,無法彌補且痛不欲生。

當然,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敢去想,當Reid姑姑看到黃色陣亡單那一刻的心情……沒人願意在那麼美好的星期一收到這個yellow bill。但是災難往往是突如其來的。

我沒有哭,因為死的人太多了,只有Burns是離我最近的一位,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慰Reid。

冷靜下來的Reid對我說:「我要把他帶回家,這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著他一起回家。」第三天,Reid帶著Burns永遠地回家了。

三個星期後,我在德國再見到Reid,他說一切都辦妥了。Burns現在「住」在華盛頓,還有許多戰友陪著他。

最後,再見Reid,再見阿富汗,再見空軍姑娘,永別了戰爭!

配圖 我的戰友Reid,拍攝於我們剛到阿富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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