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阿富汗的一年(17)

來自專欄扛起槍去「旅行」,我在美軍的歲月83 人贊了文章

人生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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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有許許多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哭、第一次笑、第一次考試、第一次旅行、第一次談戀愛……

其中有的很重要,有的卻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被淡忘。

如果要問我的哪個第一次最讓自己印象深刻且被終生銘記,我一定會選第一次經歷真正的戰鬥。

還是先說回上一節提到的約翰那孩子。我們開飯時天已經黑了,剛好他所在的小分隊外出巡邏回來,於是我們十來個人熱熱鬧鬧地擠在食堂帳篷裏一同喫晚飯。

約翰就坐在我的旁邊,他看到我和亞當的第一反應不是打招呼,而是從下面掀起自己的衣服,指著右肋上的一大片紅道:「看見沒有?下午巡邏被冷槍打的,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我喫了一驚,心想這孩子命真大,同時問他道:「你們天天被襲擊嗎?」

「嘿嘿……」約翰放下衣服,滿不在乎地笑道,「那倒也不會,反正兩三天就得有一次。你是不知道我們巡邏的那破路、破山,除了石頭什麼都沒有。走著走著,對面山坡上隔著半英里遠就有人開槍。他們也瞄不準,就是胡打,運氣好的話,興許能打中我這樣的倒黴蛋。哈哈!」

我已經感覺出來這孩子的精神有些不正常了,嘴裡說得輕描淡寫,但臉上卻滿是疲憊的神色,眼神時而獃滯時而渙散,總之絕不是一個正常人應該有的狀態。

當得知我們是來「發錢」的,約翰立刻表現得尤為興奮,拍著桌子大叫道:「夥計們!有錢花嘍!」但隨即像唱戲的一般,又換上了副憂傷的表情,低喃道,「發了又怎樣……這破地方什麼都買不到……」

晚飯後,我和亞當很快就把該發的錢發了出去。在營地裡面溜了一圈兒,然後就穿戴整齊,坐在食堂帳篷裡面等飛機。

這個地方,光是待在外面就讓我們感覺不那麼安全。阿富汗人的房子近在咫尺,而且整個營地都沒有鐵絲網用來隔斷,僅僅是到處碼放了一些裝滿沙土的布袋,外面再用鐵絲固定一下形狀。

如果有人想偷襲,翻過這層「沙土圍牆」可以說是輕而易舉。不過這樣做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能夠有效地阻止子彈射進來。

等了大約有半個多小時,約翰跑進來看見我倆這麼一副模樣,笑著道:「不是吧?還等飛機呢?別等了,不會來啦!你們不知道戰區夜間不飛的嗎?只有緊急任務才會出動。」

這個消息無異于晴天霹靂,我和亞當對視一眼,心想難道第一次出任務就要在外面過夜嗎?

約翰可不管那麼多,又叫上兩個人,弄過來四個直徑足有一米多的大桶,裡面也同樣裝滿了沙子。四個桶一邊兩個,中間隔了大約有1.2米的空隙,上方用塊防雨布一搭,扔進去張髒兮兮的牀墊,一個簡易的小帳篷就算好了。

約翰忙完了道:「咱們這兒地方挺緊張的,你們就先在這裡休息吧。走之前有什麼事兒都來找我,我們頭兒讓我負責你倆的安全。放心,只要別亂跑,別出基地,肯定不會有事兒!」

他走後,我和亞當看著這個狗窩似的小帳篷哭笑不得。看來真要做「長期抗戰」的準備了,只得頭枕著錢和衣而睡。

第二天,美軍和意軍照例出去巡邏,他們基本上是五六人一個小隊,按不同的路線巡視附近所有區域,一方面維持城中的治安,同時搜索可能隱藏的塔利班分子。基地中就我倆和那位管做飯的義大利「廚子」是閑人,除了玩手機就只剩下聊天,再沒別的事情可幹。

不過美軍就算再小的營地都會有幾套健身設備,讓士兵們能夠隨時隨地地鍛煉身體。

這個營地的「健身房」就和食堂連著,帳篷一角上放了各種器械,但都相對簡單,太大的也沒有運過來的必要。我和亞當閑來無事就會拿起來練,算是一種排解無聊的手段。

下午的時候,約翰他們巡邏回來了。

據說又是走到半山腰時遭到了對面山坡上的槍擊,聽得見槍響,看得見百十米外石頭到處飛濺,卻唯獨找不到開槍的人。

他們也只能隱蔽好後隨便還擊幾下完事兒。

第三天、第四天,接我們的直升機再也沒有出現過。

我甚至一度懷疑上面是不是把我們倆給忘了,但約翰告訴我們,直升機只有再次運送補給時才會過來,也就是說,不可能單獨飛來接我們。

我問補給什麼時候會來,他託著下巴算了好一會兒,道:「一般情況下,運送一次補給夠我們用8~10天,你們是和補給一起來的,我估計最少還要再等上四五天。」

這下我和亞當「早去早回」的願望算是徹底破滅了。

好在三天來一直都很平靜,雖然他們巡邏隊每天回來都會說起被放冷槍的事,但基地卻一直太平著。

我倆除了沒事兒幹,還要忍受那種義大利式的醃鹹肉夾在白饅頭一樣的麵包中當飯,難喫、難看、難以下嚥。

第四天晚上,我和亞當在小帳篷裏玩了會兒手機,躺下正準備睡覺,卻突然聽到基地一側大約100米外響起了密集的「嗒嗒」聲。

有人開槍!我的第一反應就是立刻坐了起來,摸到自己的那把M16,打開了保險。

亞當見我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趕忙拉著我低聲道:「先不要出去!看看情況再說!」其實我衝出去也不知道該幹嗎,拿槍過來只是為了讓自己有些安全感。

此時營地裏早已亂成一鍋粥,那些白天巡邏晚上早睡的夥計們就好像突然間從地下冒了出來一樣,端著槍在我們帳篷旁跑來跑去。

雖然亂,但他們分工十分明確,無論美國人還是義大利人,都能夠各司其職。有組織火力去還擊的,有負責偵察敵方位置和火力點的,還有用步話機呼叫空中支援的。僅僅半分鐘,這座城中的營地就從一片寧靜轉瞬間變成了子彈呼嘯的戰場。

「約翰,你的9點鐘方位!」

「快點!叫直升機過來支援!」

「另一側去幾個人佈防!別讓他們偷襲了!」

(以上戰術喊話為極瑣碎的聲音片段+模糊記憶+編排,主人公已不太記得當晚戰友們在喊些什麼。)

…………

諸如此類的喊叫聲伴隨著密集的槍響此起彼伏,十分能夠刺激人的腎上腺激素。

我想探頭出去看看,卻又被亞當阻止。他說這裡相對安全些,也不怕子彈打進來,就老實待著,如果外面真頂不住了,再出去拼也不遲。

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如果自己有一天碰上了真刀真槍的戰鬥會怎樣,是當個「縮頭烏龜」,還是衝出去和敵人殊死搏鬥?

在我看來,這是一個大是大非的問題,身為一名軍人,如果碰到戰鬥甚至連開槍的勇氣都沒有,那無疑是超丟人的一件事情。

不過就算想了再多版本,我覺得有一點肯定少不了,那就是第一次碰到戰鬥一定會緊張。可此時此刻,戰鬥的的確確打響了,我的心跳卻並沒有突然加快,感到很平靜。看來真是應了那句俗話:「越想越緊張,真在事兒上反而沒什麼了。」

距我們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個美軍的直升機基地,20多分鐘後,兩架黑影劃破夜空火速趕到。

但這時戰鬥已經結束了,整座城市又恢復了寧靜,只有高速轉動的螺旋槳格外刺耳。

我們無法統計敵方的傷亡程度,至少基地裏這些人無一受傷。

BMG基地一角

BMG基地食堂,義大利「廚子」正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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