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南站,是不是這在眼裡都不叫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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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文分為兩塊。

首先是「有話好好說」部分

時間:昨天下午2時許

地點:北京南站

人物:我、二百餘焦急等待進站上車的乘客、安檢員

事件:當我踏入南站北門的那一刻,我永遠料想不到五分鐘後等待我的是怎樣的境遇。

最後一波入職求職材料遞交完畢,一個月裏第五次往返北京的我有點窩火,印象中可愛的首都也不這麼可愛了。提前進入盛夏的烈日,整個店面找不到一個充電孔的餐廳,目的地就在對面卻要走一公里才能過馬路,除了摩拜單車逗比哏都貴的物價……有這些負面能量和坐火車快坐吐的厭惡感盤桓在腦海,我頓時覺得周圍的空氣更加燥熱,人羣更加擁擠了。

不,這不是我的幻想,此時大門內外等待安檢進站的人數遠遠大於平時,人與人近視如我都能清楚的看到前面大叔油光可鑒臉上的汗毛孔,我甚至有些體會到了無需自己挪動被人浪推動者前進的飄飄欲仙感。

然而依然只有兩個安檢口開放,安檢員不緊不慢的開卡—放三個人進去—關卡,如此機械淡定的重複,完全沒有一絲加快速度的意思,不顧安檢速度遠小於等待進站人數的增加速度,門口積聚的人越來越多越多越多了。

終於「挨」到了安檢小哥的性感手臂下,油臉大叔先我一個被放了進去。我抓緊時間最後一次掏出馬上沒電的手機和女票發騷調情。等待著餘光看到小哥的手臂抬起便進站上車。

時間一秒秒過去,好像已經過了幾十秒,我一個黃段子都打完了還不見動靜,耳畔旁邊一隊的人羣卻傳來騷動。我略感蹊蹺,謹慎的抬起頭,最近被放進去的六個人早已經通過安檢走遠了,兩位安檢小哥卻絲毫沒有太手臂的意思。流動的進站人羣就這麼突然——靜止了。

另一隊的騷動在這本就嘈雜的狹小空間顯得格外詭異刺耳,我順著其中一位小姐姐視線望去,正前方不遠處一面猩紅色旗幟高舉,上面寫著「反恐xx」。該不會是出了什麼意外……哇靠,連鑰匙鏈上的指甲刀都剛剛壞掉,真遇到恐怖分子是該說安克拉阿胡巴還是安拉克阿胡巴表明自己人來著??

不過看著安檢員臉上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人羣也沒有四下潰散,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我戰戰兢兢的問安檢小哥這是怎麼了,他動了動眉毛沒理我,哇,公共服務系統的工作人員果然很好說話呢。

此時那面紅色旗幟終於由一個保安模樣的人扛著露出了全貌——「反恐演練」。

艾瑪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心中一萬隻草泥馬經過,怎麼好好的突然搞什麼演習?這是安檢員開始幅度很小的做往後退的手勢,同時說「都往後退,往後退。」

公共服務的工作人員一定向來是惜字如金和結果導向的,我都看到了事情緣由他依然只說往後退對這個演練隻字未提。

形勢一下子變得很危急。他說話的這個音量呢,我在第一排透過嘈雜的喧鬧聲可以聽得十之四五,我敢肯定四排以後的人是一定看不清聽不到的。

而門外還有越來越多的人試圖進入門內。他們更加看不到裡面的境況,只能察覺到本來流動緩慢的人流完全靜止了。我已經能感受到背後和臀部由弱到強傳來了很有節奏的衝擊。

「焦急的情緒能增大人的力量,這話一點沒錯。」

這樣大約又僵持了兩三分鐘,不知從哪傳來傳來一個尖尖的女聲:「大家都安靜下!」

說也奇怪,瞬間喧鬧的人羣安靜下來。安檢門前瞬間鴉雀無聲

「跟大家說下,現在車站要舉行一次反恐演習,安檢處需要清場,請大夥向後退出門外等待幾分鐘,很……」

後面的話就聽不到了,我猜應該是很抱歉blabla。這嘹亮沖耳的女高音瞬間被百十張嘴齊發出的聒噪淹沒:「這是怎麼說的?丫的演習說來就來呢?」「垃圾車站玩呢啊,我這馬上開車了!」地道的京片子和各種各樣的方言混雜,以及能想到的各種X他媽他大爺,頓時門內外充滿了快活的天然氣,就差一個火星引爆全場。

這一聲高音也許同樣沒能讓所有人聽清楚當前事態,被激怒的、被不爽到的、被要趕不上車急壞的人們頓時擠得更加歡了,由於背後受力而前面並沒有一副肉體(硬到硌牙的安檢門)來緩衝消解,我的健壯身板已經有點喫不消。安檢員稍稍提高了揮手幅度和聲音分貝,說的話怎麼聽怎麼顯得欠欠的「你們擠也沒用,進不去的」。

簡斷截說,在又忍受了快五分鐘從身後被擠壓的痛苦、燥熱心焦的窒息感,我終於尋得縫隙左鑽右鑽被襲胸撞臉無數次後逃出這人肉罐頭,詢問外面的保安找到了另一條從地下進入車站的通道。

「不爽使勁噴」部分

沒錯,我很不爽。對於這狗血的飛來橫糗我不甘心接受。之所以花這麼大篇幅囉嗦的介紹事件細節而沒用「北京南站突然舉行造成等候乘客不滿」來概括,是為了展示當時的潛在危機情況以及此種情況下車站方面辦事有多麼不力欠妥,更由此生髮出對相關領域的諸多質疑與批判。

首先最最不爽的當然是這次鬼催的反恐演習。我當然不反對各種形式的地震演習、火災演習、反恐演習,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雖然我們對消防員急救員的最大希冀就是永遠不必出任務,但一旦事情真的發生,沒有經過訓練排演的都是紙上談兵。演習這個東西本身沒毛病。

問題出在告知方式。

那麼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提前通知的車站方面知曉的演習,一種是臨時演習。

如果是第一種,那麼車站此次的告知方式是演習前幾分鐘通過半面猩紅色旗子和一個女高音來搞個「突然驚喜」,這對乘客們顯然不是驚喜而是驚嚇。比如我,慢慢的等待安檢下一個就輪到自己,這時突然被擋在外面被告知要等一等。作為車站——火車站——北京南站,一個常年人流量巨大,今天格外異常相當之巨大的公共場所交通中轉要地,提前半小時在車站外面停輛巡邏車播放廣播,或者哪怕在門口拉個條幅,這成本我覺得一個車站可以承受吧???知而不為,只能說明六個字——無意識,不上心。

如果是第二種,那麼是領導的意思:「上面已經決定了,搞個突然驚喜,這個喜就由你們來傳達,千萬別搞成嚇,更別搞成難啊」。這樣的話反而更好,真實情況下更加考驗車站的調度疏導應急機制。然而事實實在……慘不忍睹,他們是覺得這狹小空間內的一百多人聽從一起掉頭原路退出so easy咯?最壞的可能,如果真的羣情激動繼續衝撞,發生了踩踏,作為大排頭的我可能現在就沒發囫圇個坐在電腦前打字了。連菜市場的那種「蘿蔔甩賣一斤兩塊」的大喇叭都沒有,還得靠女高音吼?如果真有了恐怖分子是不是首要目標就是這位大嗓門。。。

我個人偏向第二種,畢竟這是我們天朝體制的一大特色。(只是單純吐槽,我愛國愛征服,自幹五別誤傷= =)而且當時進站後上二樓,回頭望去,北進口已空無一人,但前面站著一排持槍武警,還有一隻警犬,悻悻吐著舌頭,一副生無可戀的,估計午睡正酣被薅起來了吧……

另外很不可思議的一點,不管哪種情況,從頭至尾沒有一位工作人員告訴我們有另一條從地下進入車站的通道,還是我主動詢問外面保安才知曉,而後由知道路的人逐漸帶領人羣才逐漸散去,這作為備選路線在舉行演習需要疏散人羣時簡直沒有任何理由不被告知。不可能讓所有人都留下來等這號稱幾分鐘的演習吧?我們等,高鐵等嗎?

其次不爽的就是安檢員的態度了。面對突發情況,人羣的安撫情緒措施、關切態度一點沒有,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臉,連用力揮一揮手都做不到。姥姥。

還有就是幾乎已註定的善後零處理。這一百多號人一定會有卡點來趕車、因此錯過車次的,因為車站行動不力抑或演習本身而造成的火車誤點,顯然不同於主觀原因誤點或火車晚點,由此造成的乘客損失理應由某個部門(車站?鐵路?政府?)來彌補。而現實……我就不多說了大家都懂。

其實這一點我尤其不爽,因為我其實提前了四十分鐘趕到車站,哪怕出什麼幺蛾子也有充足的時間和餘地處理容錯。所以直接結果導向下,我沒被踩,沒誤點,哪怕真的開了眼進行補償也萬萬沒有我的份,而平白無故增加的囧途經歷導致的負面情緒、耽誤了手機關機前多給女票講個黃段子的時間成本、以及身後那一次次有力的衝撞…這些隱形損失,我活該咯。

如今已過去三天,我在北京南站官網上依然找不到任何預先或事後發布的有關此次演練的通告聲明,很顯然,耽誤了百十位乘客的行程,根本連小事都算不上,無需公關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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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事件姑且吐槽+評價這麼多。我再由此展開一點。

安檢,作為車站、地鐵站、機場等公共人員密集場所的重要安全保障環節,真的,真的很重要。

我們來看看燈塔國的報道,並不樂觀。

美國機場危險品闖關成功率達95% 炸彈未被查出

原因眾多,在此列出一點自認為關鍵因素。

前文已提過,這就像是消防員,或者保險,設置的目的當然是希望它永遠不要發揮功效。

但是一個註定長期不發揮功效、進行「為假」判斷的部門,除非完全機器自動化,否則人員長期工作生成的厭煩情緒和自我價值懷疑導致的工作疏漏,哪怕再完善科學的職業培訓也無法完全消解。

你是一個一天工作八小時要看數千件行李透視的火車站安檢員,問題行李按千分之計,透視+肉眼的錯判率為零,但前提是每一件都要看。你能做到時刻緊盯屏幕不放過任何一件行李嗎?

你是一個一天要摸無數肉體、揮手彎腰次數感人的地鐵安檢員,肉體小部分手感好大部分手感劣,要很快速而標準的完成檢查,手法輕重適中,同時緊盯手中儀器反應。被牢騷、被白眼、甚至被投訴騷擾都是常有之事。你能做到從第一位到最後一位都嚴格履行檢查規範無漏網之人嗎?

即使一個最簡單的動作,如果讓你在規定時間內重複成千上萬次,想必再簡單都會成為一種負擔。但在火車北站候車大廳從事安檢的小姑娘曾傑,每天的工作就是對著每名旅客揮手10次,彎腰兩次才能完成一名旅客的安檢。這樣的「規定動作」,她每天要分別重複4萬次和8000次。

春運首日,曾傑已適應安檢這個看著輕鬆,卻可以說是最累的工作。

安檢動作每名旅客她要揮手10次

——摘自《重慶晨報》

聽說過柏拉圖那個甩手故事嗎?每個安檢員每天要完成的量是大哲學家的二十倍。

也許安檢員的職業培訓核心就在於此。沒錯,火車站安檢員培訓不合格·錯看某件行李·行李主人是恐怖分子,地鐵安檢員培訓不合格·漏摸某個部位·部位主人在這藏了點好東西這個組合概率數值之低自不必說,但發生了便是大概率釀成嚴重程度未知恐襲或事故。

單說我的個人經歷,一次帶了瓶水坐地鐵。安檢員按規定讓我擰開喝一口,我照做,但由於走得有些快還沒來得及咽已完全走過安檢口身子背對她遠離。如果此時我沒有嚥下去,過後暗暗吐掉是完全不被察覺的。察覺到此節的我後來特意又帶水試驗了好幾次,有時假裝趕時間走得匆忙,沒有喝,差不多一半幾率沒被攔下直接過;有時喝了但沒有咽,幾乎全部通過,直到目前只有一次,小姐姐很盡職的拉我回來看我嚥下去才放行。

如此看來如果想搞事情的壞人帶了瓶液體炸彈用我的套路過極大概率是能成功的。

所以某種程度上我也能理解這次北京南站那些安檢員的行為,長期做著日復一日報酬有限枯燥單調間接價值巨大但自我認可度不高的工作,哪怕再激情敬業,最終也會被時間一點點侵蝕掉熱情和職業素質吧。

所以很多問題歸結到底都是人的問題。要麼嚴格化培訓,確保安檢員能進行近似於機器的精確規範工作;要麼經常進行心理諮詢疏導,防止負面情緒積累影響工作;要麼平穩改革,安檢部門全自動化,人員全部轉業……前兩個治標,第三個治本。但成本覈算加上意識淡薄,短期內實施機會渺茫。

所以渾身上下都是癢癢肉的我,在過安檢時從來都是無比配合,甚至樂於被標準嚴格到性騷擾式的檢查一遍,同時對安檢員報以友好的微笑。並非變態,而是我能理解他們工作超越常規的艱難困苦,也希望能改善一下他們的心情讓這漫長的一天請稍微好過些。在此也希望大夥如是作為。小善易行,無妨。

當然安檢員大都是妹子這一點我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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