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會活著》

 

   

 

 

生日前夕，得悉他罹癌末期並放棄以化療來延續生命的消息，坦言並未為此感到訝異。他盡日煙及檳榔不離且經常熬夜打牌，惹病上身似是早晚的事，只不過方逾半百就須殘酷面對生命的盡頭是早了點。一生並不順遂，有著客家人寧可好死也不願歹活的硬頸個性，在攸關生死這一關，顯然上帝也未眷顧他。

 

與他略有嫌隙，但最難風雨故人來，還是特地撥冗南下探視。他已從慈濟返回住處，魁梧的身材因病情持續惡化而消瘦許多，但遠比我想像來得豁達，看到我強打起精神：『兄弟，老哥雖然命運坎坷卻能關關難過關關過，而這關似乎是過不了了，昔日對你的歉疚只能下輩子有機會再還,,,,。』

 

雖然他勇於接受自己生命即將殞歿的事實，但形同棄械式的自我宣判，還是無法得到我的支持和認同。其氣若遊絲的話語，直至返東尚如絃歌不輟般縈迴於耳際。或許在面臨生死交關之際，誰也無法把握能否傲睨自若瀟灑面對。幾則發生在週遭的小故事，足堪吾等與他省思愓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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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韌性與活力】

   

 

 

瘦弱矮小卻精明幹練的她，好似體力永遠用之不竭，全身上下充滿著陽光和朝氣，不疾不徐的處事態度，讓人不禁感染到她滿溢生命活力的好心情；初識就被她不造作的親切感和超強記憶力所吸引，也對她不大的腦勺竟能牢記恆河沙數的原物料感到好奇，當然做事乾淨俐落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主因。

 

由於公司業務所需，許多材料均源自於她的家族事業，且已配合了好長一段時日，故彼此算是熟識，卻從未與她有過業務以外的話題和接觸。

 

其實她只不過是位頂著俏麗短髮、配上簡便球鞋和短褲親切的年輕婦人。門庭若市的材料店，再忙也不會張徨失措的她，總能立即喚出登門客戶的名號或大名，並將客戶所採購的原物料在第一時間到位。從容得宜的應對，很容易令登門的客人對她留下好印象，並感受到她視客如親般的熱情。

 

好長一段時日未再見到笑容可掬的她。曾不經意問過幾次店內其他人員，總是對她的芳縱三緘其口；再次見到她時，烏黑的秀髮已經完全剃除，隔著口罩招呼客人的口氣依然熱絡，難得的是還能不忘提醒夥伴我的名號和電話。近一年不見，除了口罩遮住笑靨與頂著光頭外，她幾乎沒有任何改變。

 

尚在做化療的她，積極面對生命的試煉與挑戰病魔的決心，無不令人動容。

 

【看不到臉龐的臉龐】

 

   

 

 

這位行為怪異的中年婦人就住在鯉魚山麓的一隅，印象所及，她每天從早到晚都將自己的臉裹得密不透風。由她纖細的身材合理判斷，理應不是從事田園工作，或必須日曬雨淋的女工，除非她見不得人，否則是沒有必要將自己包得如此密實，更何況在褥暑難耐的夏天也是如此，莫非她真的有病？

 

洗車廠裡正襟危坐的阿滿：『沒錯！她就是有病，這位婦女所得到的是罕見的隱疾，臉部無法正常曝曬到陽光，得終年將臉裹得緊緊的，否則誓必奇癢難耐至潰爛發臭為止。』阿滿的車廠就在婦人住處的斜對面，『她不是在地人，是西部隻身來此養病的，據說這種膚質病變是撐不了多久的。』

 

年過後阿滿洗車廠的生意明顯清淡許多，揭人隱私打發時間是她的癖好。

 

在這頗負盛名的鯉魚山風景區裡，野貓、野狗、毒蛇特別多，尤其在炎炎夏日處處可見蛇爭道、貓叫春、狗交配的景況。所以在這兒隨處可見棄養或走丟的貓狗四處流竄。中年婦女每天晨昏有個固定的習慣，就是不論晴雨均會注滿門前淺藍色小塑膠桶的水，以及補給些門側大小鍋碗的飼料。

 

由於不忍心看到成羣結隊的流浪貓狗餐風露宿及自生自滅，餵食牠們已成為她生活的一部份。除了為那些阿貓阿狗準備乾淨的飲水和食物外，也經常為牠們洗澡、除蚤、結紮兼尋覓領養的主人，這也是為何有那麼多貓狗喜歡聚集在她住處的原因，她就好似守護神般長年呵護著牠們，直至走到生命的終點為止。

 

那張看不見的臉龐宛若天使的笑顏讓人如沐春風。她晨昏羸弱呼喚孩子們回來進食的聲音，猶如天籟嫋嫋，令人莫明心痛和不捨。

 

【樂天知命笑傲江湖】

 

   

 

 

斲輪老手的ㄚ兵是輕鋼架業界的翹楚，知交多年還是無法不在聚會時，注意到他那截掉掌心的手肘。樂天知命的老友顯然未因此而懷憂喪志，反而喜歡以此自我調侃：『所幸斷的是左手，否則舉杯敬酒或挾菜喝湯都會弄反了方向。』他往血紅大嘴丟入兩顆綠油油的檳榔：『何況殘障福利遠比正常人多，羨慕吧？』

 

嚼食檳榔是ㄚ兵改不了也不想改的習慣，當他驗證得到惡化中的口腔腫瘤時，依然會於聚會時偷偷在杯裡放顆青仔望梅止渴一番。氣管造口令他無法正常咀嚼食物，包括檳榔在內，但並未令他氣餒：『目前都是打成汁用喝的，原汁原味較補。ㄟ可別讓我老婆知道，否則她肯定翻臉。』以食道語口齒不清的警告我們。

 

得知罹癌至抗癌，這位老友從未意志消沈過，畢竟經歷斷掌椎心之痛的人，生死對他而言僅是人生的一個輪迴，雖然死亡是人所無法避免的宿命。

 

目前少煙少檳榔的ㄚ兵病情已明顯起色，『與其消沈逃避倒不如積極面對，罹癌就積極配合治療嘛！想龜縮、鑽洞都沒用。』ㄚ兵不改幽默：『以往忙於工作沒時間陪老婆四處走走，如今，三天兩頭帶她往北部跑，化療兼散心，心血來潮就到有fu的旅館渡個小蜜月，夫妻感情變得融洽又甜蜜。』

 

原先醫生評估他的生命僅餘半年不到，ㄚ兵從死神手中硬是擰下三年甚至更久的時間，其因當然與他的樂觀積極、勇於面對的人生觀有關。『如果沒有意外，我或許可以活得比你們還久哦？！學會如何活下去顯然比任何事情還重要。』他充滿自信的說，老婆貼心搶走他即將塞入口中的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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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瑞：『學會死亡，你就學會活著。』

 

 

 

 

迎戰死神即使勝率近乎零也得一搏，當開戰的號角響起時，生命就似翻轉的沙漏一點一滴的流逝著，回不了頭也根本無法回頭，只有撂倒對手纔有扳轉沙漏延續生命的機會，因為，戰敗唯一的懲罰就是死亡。古羅馬競技場上殘絕人寰的人獸生死鬥也是如此，再度拉起的柵門就是勝出者唯一的活路。

 

認清生命存在的意義必須先懂得尊重生命，而尊重生命就得學會如何好好活著。人都是拗到生命結束前，才願意真情流露道出最終的肺腑之言，只惜均往往醒悟於後悔莫及時。三則永不放棄、生命餘暉及勇者無懼引人深思的小故事，宛若晨鐘暮鼓般啟發彼此以堅強取代懦弱，勇敢迎向人生所有的不可能。

 

※文中佐圖分享自格友，感激原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