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倡說真話，敢於講真話，願意聽真話」，曾經是、如今仍然是我們著重要求和想解決的問題。

什麼是「真話」？真話就是符合事實或自以為符合事實的話。這裡有兩層意思：一是真情，就是真實的情況；二是實感，就是切實的感受。以這兩個要素來看，要講真話似乎並不難。

領導在大會上做報告。說是今年又取得了多麼大的成績，GDP增長了多少，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多少，房子多蓋了多少，車子少買了多少，公款吃喝節約了多少，查處違紀違法官員增加了多少……既有統計又有事例，既有環比又有同比。而且，這些內容都是貨真價實的——做報告的人說的都是真話。難么？一點也不難。非但不難，還有些得意洋洋的感覺。

一個人的年終總結說，一年來讀了多少本書，寫了多少篇讀書筆記，完成了領導交給的多少複雜而艱巨的任務，做了多少件好事——說的都是真話，沒有誇大，也沒有虛構。難么？一點也不難。非但不難，還有點沾沾自喜的感覺。

然而，下屬聽了領導的報告，根本不認可；同事聽了那人的總結，根本不相信。問題出在哪？出在無論是領導的報告還是下屬的彙報，只講了一半的真話——也就是談成績的真話。而對於單位存在的問題，發生的事故，甚至造成了巨大的損失，領導卻蜻蜓點水，一掠而過；個人的總結也是。雖然取得了一些成績，但你卻經常遲到早退，喜歡拉幫結派，愛沾別人的小便宜。這些毛病，也都隻字不提。

由此看來，講真話不能只講一半，只講好的一面，不講壞的一面；只講成績，不講問題。無論是單位，還是個人，不可能一點工作不做，不可能一點成績沒有。無非是功大於過還是過大於功，是五五開還是三七開或二八開的問題。然而如果只講工作如何好，成績如何大，卻對存在的問題視而不見，充耳不聞，閉口不談，這種做法，看起來是一個腦子考慮不周、總結不夠全面的問題，其實是在說假話。

那麼，真話的另一半是什麼呢？是問題，是隱患，是缺陷，是錯誤，是漏洞，是批評，是責難，是牢騷，是追究。這才是我們所謂「提倡說真話」的實質、「敢於講真話」的內容、「願意聽真話」的要求。而正是這一半，難為了我們的官員和輿論。作為官員，當然不能說不願意聽真話，反對說真話，那樣，連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都難找。不但不能說自己不愛聽真話，而且還得做出從善如流禮賢下士的姿態。作為輿論監督的媒體，當然不能說自己的報道不真實，也不承認沒有勇氣說真話。非但不能承認，而且還得裝成大義凜然牛氣哄哄的樣子。

還有，有些領導在出席會議、聽取彙報或與下屬交流時，往往要求大家，要「講真話」，要多批評，少表揚。首先把「皮球」踢給別人，好像聽不到真話，是下面的責任。有的領導甚至因為有人說了假話而吹鬍子瞪眼，拍桌子訓人。其實根本原因在於，領導這隻馬列主義的手電筒，只照別人，不照自己。如果你一開始就帶頭講真話，將問題擺出來，將錯誤擔下來，做一下自我檢討，哪下面的同志，即使見風使舵，也會乖乖地順著竿子爬。如此一來，又有哪個人會昧著良心說假話？恰恰是領導自己只道喜，不報憂，只講一半真話，不講另一半真話,導致下面跟著上面的思路走，知道上級願意撓痒痒受用，不願意揭瘡疤難受。如此一來，說假話之風盛行，並且大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孟子·滕文公上》。照貓畫虎，上行下效，是祖傳的「秘方」。領導如果真的從心裡聽真話並且能夠聽到真話，最好的辦法就是從我做起，帶頭說真話，說全部的真話。（《清風》2017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