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的理想、教師的專業發展、課堂教學、日常教研、師生關係和業餘愛好。



在幾年前,我曾經提出是五條繩索捆綁住了我們的孩子,那五條繩索分別是:功利主義、專制主義、科學主義、訓練主義和技術主義。現在,教師同樣地受累於各種捆綁,青年教師最不缺乏工作熱情,卻也最容易在現實中碰壁。


很多人都是經歷挫折之後纔開始思索。其實,教育的問題,無非是那麼幾點,每一位教師曾經都思考過,只不過有些人在長期的教學工作中忘記了、麻木了,甚至從受害者反過來成爲加害者。當然也有人不甘心就此隨波逐流,還想追求自己的教育夢。


我便試圖從教育的理想、教師的專業發展、課堂教學、日常教研、師生關係和業餘愛好等幾個方面談談我的一些粗淺的想法和做法,與青年朋友共勉。


教育的理想



教師這個職業,應該是最幸福的職業。我從教快半個世紀了,直至今日,還在第一線:上課,講座,出題,批作文,接待家長,與學生一起進行文化行走。這是因爲我深深地體會到教師責任的重大和教育工作的樂趣,作爲一個教師,我感到幸福。


青年教師面對工作上的千頭萬緒,往往覺得無力應對,於是豔羨於老教師的駕輕就熟,急於得到最實用的具體指導來提高自己的能力。他們常常忘記了青年人原本就擁有一樣最重要最珍貴的東西,那就是教育理想。


理想是一個人前進的動力。有些人在尋尋覓覓中不知不覺丟了動力,忘記了自己的初衷。能力總有養成的機會,但沒了動力,將會失魂落魄、不知所措了。


教育直接作用於人之精神,是最敏感的事業。每個人成長之後,都會不自覺地回頭反思自己所受的教育是如何塑造自己的,因此更會加倍地關心眼下自己的孩子在接受着什麼樣的教育。所以,每個人都會有自己對教育的理想和憧憬。這就是爲什麼教育會與醫療、住房這樣的民生問題並列於風口浪尖,成爲輿情重點關注的對象。


但是,即使人人心中多少都有個教育夢,卻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去實現的。


身爲教師,擁有一方講臺,是最接近夢的平臺。所以,不要小覷自己的力量。對於一般人來說,理想或許是奢侈品,而對一個有志於教育事業的人來說,理想應該是必需品。


講一個曾經讓我感動的教育故事。雖然關乎教育,背景卻不是在學校,而是在一個博物館裏,一位講解員和一個遊客的故事。

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一批赴朝志願軍休假回國,其中有一個叫王序的軍人,對歷史有點興趣,便獨自去北京歷史博物館參觀。在那裏,他遇到一位上了年紀的解說員。雖然遊客只有這麼一個小夥子,老人的講解仍然那麼認真、細緻,又那麼生動豐富。光一個櫃子裏擺的十幾面唐朝銅鏡,他整整講了一天。


王序的興趣被激發出來了,於是兩個人相約明天再來。第二天王序果然又來了,又聽了一天。於是又有了第三天、第四天……本來打算用一個小時結束的參觀,居然持續了整整一星期。


直到分手的時候,王序終於忍不住問這位一直陪着自己的博學老先生的名字。講解員的名字讓王序大喫一驚——沈從文。


原來,經過數次運動,這時候的沈從文不再從事文學創作,也無法在大學教書了。一代大師“淪落”在歷史博物館做講解員,但就是在這樣一個崗位,在徹底與“職稱”“評級”無緣的情形下,他也沒有放棄教師的角色和使命。


後來的故事是,這位小夥子在沈先生的影響下走上了文博研究的道路。王序一直到老年的時候,還念念不忘他和沈先生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幕。而沈從文留下的許多著作資料,便是王序幫助編輯整理的。


這是一個教育創造的奇蹟,這個故事讓人溫暖。在教育被人遺忘的特殊時代,依然有人把教育當作信仰一樣在堅持。因爲這次奇遇,王序的命運被徹底改變了,而沈從文在最寂寞苦悶的時候,得到這樣一位助手,又何嘗不是爲自己的學術生命找到了延續的希望。這是兩個人共同的幸福。這種幸福,只有有教育追求的人才有資格享受。


這就是教育理想。


然而,理想容易在現實中淪陷。因爲我們有許多的身不由己。在很多具體瑣碎的工作中,剛剛入職的青年教師往往感覺沒有人在乎他是否有自己的想法。尤其在評級的時候,所謂“靈魂工程師”的任務是按着標準圖紙來“設計”的,不問什麼理想。今天有些人甚至提出,要教師去神聖化,要把教師看成是一個普通的職業,他們認爲教師只不過是依託於學校,出賣教育服務的人而已。作爲孔夫子的繼承者,我們自己如果也這樣甘於卑微,那纔是國家民族最大的不幸。


有理想,說到底還是爲了自己,就像天空中有了的北極星,路雖然還是那麼遙遠,它卻可以陪伴你高高興興地走下去,走過最遠的路。


教師的專業發展



從2011年起在中小學教師職稱中增加了正高級,這意味着中小學教師也能評教授了。這條新聞,很是被熱議了一陣。有人懷疑,中小學教師能達到教授的水準?認爲中小學生沒必要由“教授”來教。


其實,就在距離我們不遠的民國時代,中小學教師還曾和許多大師的名字連在一起。朱自清、朱光潛、匡互生、方光燾、豐子愷、夏丏尊……當年同在白馬湖春暉中學做教員,今天看他們的名字,豈止是“教授”而已?弘一法師李叔同,其道德學問可做一代宗師,當時也曾在中學任教,教的還是“副科”:美術和音樂。


在這羣星璀璨的名字面前,我們應當感覺到,教師的專業發展提升之路沒有盡頭。實際上,就是在今天,基礎教育崗位依然不乏高人,應該能出大師。那些因爲做了中小學教師,就自輕自賤,滿足於“小兒科”,甘於碌碌的人,是應當有愧的。


有一個在中小學教師崗位上鑄成國學大師的榜樣——錢穆,他的第一份工作便是鄉村小學教師,這份工作他整整幹了十年。直到1953年,身在臺灣、年近古稀的錢穆還難以忘懷。在回憶這段難忘的中小學教師生涯時,他動情地說道:


“雖居鄉僻,未嘗敢一日廢學。雖經亂離困厄,未嘗敢一日頹其志。雖或名利當前,未嘗敢動其心。雖或譭譽橫生,未嘗敢餒其氣。雖學不足以自成立,未嘗或忘先儒之矩矱,時切其嚮慕。雖垂老無以自靖獻,未嘗不於國家民族世道人心,自任其匹夫之有其責。雖數十年光陰浪擲,已如白駒之過隙,而幼年童真,猶往來於我心,知天良之未泯。”


不過,在專業修煉的路上,除了勤奮精進的志向之外,還需要思考判斷的眼光、獨立的精神。


今天的許多青年教師朋友並不是不重視學習充電,而是每天疲於應付各種學習、培訓、檢查、展示、科研……從長遠發展眼光來看,這些疲於奔命的應付,對於專業發展毫無意義。那些叫大家終日惶惶、殫精竭慮的,並非真正的經典和知識,不過是某些人的觀點,其中的大部分往往隨着時間的推移,價值減少,乃至不剩分毫。


孔子說:“學而不思則罔”。我們永遠需要讀書,但是我們讀書時也要擦亮眼睛。


曾有教育機構要我給青年教師開“成長書單”。我以爲每個人興趣、風格不同,程度、水平也不同,不會有包治百病的方子。但在大方向上,我還是對青年教師的讀書提一點建議。


總的原則就是:“不靠教參,多讀原典,夯實基礎,敢於懷疑”。


我建議教師少讀教參、不依靠教參,就如同建議學生少看教輔,道理是一樣的。這是我一貫的主張。這並不是要故意離經叛道,也不是對教參編輯的不敬。教參本來也是費了力氣編寫出來的,收集了不少材料,確實值得作爲“參考”。但問題是有些教師把“教參”當成了依賴的靠山,只是照本宣科,這就有問題了。


教師對於專業上的疑難問題,應該回到原點,找到原著,看看文章和作者的本來面目究竟怎樣。現在對一些課文的理解往往是千人一面、衆口一詞,皆教參之弊也。


所以,要有獨到的眼光和思想,首先需要夯實自己的“底座”。這就是教師的學問基礎!


對語文教師來說,人物掌故,音韻訓詁,歷史、政治、哲學甚至科學上的重要的思想,都是“底座”的組成部分。


對中小學教師來說,最好還要有“幾門雜學”作“底座”。最好的知識結構是“一專多能”。


夏丏尊提起李叔同時,曾經這樣說:“李先生教圖畫、音樂,學生對圖畫、音樂,看得比國文、數學等更重。這是有人格作背景的原故。因爲他教圖畫、音樂,而他所懂得的不僅是圖畫、音樂。他的詩文比國文先生的更好,他的書法比習字先生的更好,他的英文比英文先生的更好……這好比一尊佛像,有靈光,故能令人敬仰。”其實,李先生的學養還不僅於此,他深諳博物學、金石學,佛學修養更是深厚。正是這種種的“多能”,形成了這種“後光”,才撐起了他的“一專”,使得他所教的音樂美術“副科”取得了超越語數外“主科”的地位。


懷疑精神,就是獨立的精神,就是鑽研精神,就是創新精神。在知識更替日新月異的信息時代,我們今天教給學生的具體知識,到了將來,未必還是真理。而一個教師真正能留給學生的,是找尋知識和思考問題的方法。


老師好學不倦,刻苦鑽研,敢於懷疑,善於創新,必然能影響學生。學生保持從老師那裏得到的讀書習慣、獨立思考的習慣,將來不管世界再怎麼變遷,都能夠受用終身。這樣的人,有一個完善健全的人格:既不會道聽途說、人云亦云、隨波逐流,也不會迂腐頑固;既不會淺薄庸俗,也不會脫離實際。這纔是我們需要的人才,能如此從教的教師,纔是我們需要的人之師表。


課堂教學



我曾走訪過幾個先進國家,瞭解那裏的母語教育。有一句話概括他們成功的祕訣,那便是“得法在課內,得益於課外”。


比如美國高中閱讀教育,教師不重課堂“講解”,而重視學生自己閱讀。


教師在課堂上佈置從第幾頁看到第幾頁,下一次上課時,大家便對讀過的內容進行討論,老師也參與其中。凡沒有讀過的學生便無話可說,所以學生必然會自覺去閱讀。如此,學生在兩三個星期內就能看完二三百頁的書。這樣一學期,每個同學平均能讀完五六本書。這個數字是很可觀的。高中三年,他們將積累二三十本書,打下了紮實的人文基礎,這是他們的本錢。


在這個過程中,課堂的作用不是削弱了,而是強化了。教師必須高屋建瓴,對學生所讀的書瞭如指掌,有自己的研究,能針對性地提出有高度有深度的觀點,從而點燃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提高學生的閱讀質量,而不使閱讀走過場。


反觀我們的母語教育,教師在課堂上無休止地講解,把自己的或者是別人的觀點灌輸給學生,結果是高中三年,學生幾乎都是圍繞着知識點的考試進行,囫圇吞棗,一本書都沒有好好讀過。


我認爲教學就是要通過教師的點燃、激發、引導、督促,讓學生自己去讀書,自己學會讀書,自己喜歡讀書。這樣說,絕沒有忽視教師課堂教育的作用,恰恰相反,是加重了教師課堂的責任。


請注意“點燃、激發、引導、督促”這幾個字。


也許大環境還不允許我們的學生像美國的高中生那樣可以“拋開”課本,進行大量的深度的閱讀,但充分利用好四十五分鐘,以點燃、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是應該做到的。所以,下面所談的是在現行教育體制下的課堂教育的建議。


衆所周知,課堂是教師的主陣地,三尺講臺就是教師的生命舞臺。作爲教師,永遠要懂得敬畏講臺。我從教四十餘年,有些課文已上了很多次,也曾有不少課被評爲“優秀”“示範”,作爲樣板被人學習。但是直到今天,每次上講臺前,我都要重新閱讀,查閱新的資料,瞭解學生的學習現狀,做足準備,纔有底氣去面對學生。


對於課堂教學我也曾寫過一些心得,也出過書。我以爲最緊要的,不是具體的講課技巧,而是教師本身的根底以及對課文的獨特而深刻的理解。如此珍貴的課堂,給我們的時間已經很少,我們不應該把課堂變成花裏胡哨的浮誇表演或者表面上熱熱鬧鬧的師生互動、生生互動。


近來常見一些具有“高科技含量”的課堂,用華麗的多媒體、雲教室,動輒投資幾十或上百萬,似乎砸下錢去買來設備就能提高教學質量了。更多的是繁瑣的評課指標。有一次去聽課,教育局有關領導給每個評課人一張單子,上面一條一條細細地寫着項目:引入怎麼樣,承接怎麼樣,學生討論怎麼樣,課件效果怎麼樣……把一堂課割裂成無數個點。這也就難怪校方和教師都千方百計地“作秀”,以滿足這些“指標”了。現在上海更有不少學校試點讓iPad進課堂,如果這些設備能很好地爲“人”所用,也未嘗不可。問題是一味追求技術新巧,便會本末倒置,結果是課上各種高科技武器光鮮奪目,學生卻所獲無幾。


如今時髦的“對話理論”“啓發式教學”,本是很好的思想,但一旦極端化就會出問題。實實在在去讀書、講授,還是應該佔應有的分量。尤其是文科科目,沒有一定的積澱,談何創造?


教無定法,課堂最忌模式化。教師的個性魅力是知識的最好“包裝”。所以,課堂一定要自己來開發。應當在“我的課堂”中,把課標要求包容進去,把“點燃、激發、引導、督促”的要旨融入其中,把“人的發展”融入其中,而不是圍着上面的指示團團轉。


日常教研



韓愈說,教師的使命是傳道、授業、解惑。點燃、激發最終是落實到學生的“得道”“成業”和“不惑”上。要做到這些,教師自身的修養是至關重要的。


近年來,教育行政部門對教師提出評級要有論文的要求,中小學教師也紛紛做起課題來。但這一類教研普遍存在浮誇風,課題多如牛毛,質量卻往往叫人不敢認同,爲課題而課題的現象屢見不鮮。


真正的研究,應當是在前人的基礎上,以自己獨立的理性判斷和勤奮積累,最終成一家之言。基礎教育工作者的研究,和高校的研究畢竟有區別。我們的研究是爲了課堂,爲了把最真實、最重要的內容以最有效的方式傳遞給學生,所以更偏重實踐。要作出有價值的研究,往往不是什麼流行就做什麼,而是出於工作中真實的需要和自己的興趣來投入鑽研,不急於求成,不計較回報,在過程中樂此不疲。


中小學教師做研究,最終的目的還是以研究來促教學。通過一個問題,把大量線索集中起來,互相印證,促進自己深入思考,這實際上是一種高效的學習方法。


我個人習慣於以課文爲線索,擴展到對某一作者進行全方位的“專題解讀”。


因爲我相信文學是“人學”,知人才能論世。我對李白、杜甫、屈原、魯迅這些課本中的經典人物作品的見解,常常與教材參考書截然不同,這是我通過大量閱讀、謹慎思考之後得出的結論。這個思考的過程,最終被我整理成了《說李白》《說杜甫》《說蘇軾》等系列圖書。我會在課堂上和學生談自己的看法,也會坦言這和他們平時聽到的不同。我並不要求他們都認同我的觀點,相反地,我會詳細地告訴他們,我是如何翻檢第一手資料,如何辨析各種前人的觀點,如何得出我現在的這個結論的。不論你同意我,還是反對我,都要一樣經過這一個過程才站得住腳。關鍵是讓他們感受到研究問題的一個過程,這遠比講清一個具體觀點重要。


梁啓超先生曾經熱情鼓勵青年人搞研究、做論著。他說:


“青年學生‘斐然當述作之譽’,也是實際上鞭策學問的一種妙用。譬如同是讀《文獻通考》的《錢幣考》和各史《食貨志》中錢幣項下各文,泛泛讀去,沒有什麼所得;倘若你一面讀一面便打主意做一篇《中國貨幣沿革考》,這篇考做的好不好是另一個問題,你所讀的自然加幾倍受用。譬如同讀一部《荀子》,某甲泛泛讀去,某乙一面讀一面打主意做部《荀子學案》,讀過之後,兩個人的印象深淺,自然不同,所以我很獎勸青年好著書的習慣。”


誠哉斯言!且不論自己的研究成果是不是準確、有多大的價值,但只要是認真投入這樣一個過程,頭腦中對於相關的事實、各家的觀點自然進行了梳理,在課堂上講起來,就能夠胸有成竹、侃侃而談。


所以,青年教師不妨大膽地去做一些研究。一樣讀書學習,可以給自己立下“述作之志”,以作出有質量的文章爲目標鍛鍊自己,最終達到“深入淺出”的境界。


師生關係


過去古人從師學習叫作“從遊”,這是多麼美妙的場景。清華校長梅貽琦對於“從遊”有個妙解,說:“學校猶水也,師生猶魚也,其行動猶游泳也。大魚前導,小魚尾隨,是從遊也。從遊既久,其濡染觀摩之效,自不求而至,不爲而成。”這“不求而至,不爲而成”正是教育的最高境界。


然而如今師生關係,和醫患關係、官民關係一起被列爲當今社會的“三大矛盾”,令人痛心扼腕。其實,和諧的師生關係對老師、學生、家長都有莫大好處。師生之間有其樂融融的感情,是有效教育的前提。


我想對青年教師在這方面容易感到困惑的問題,談一點自己的理解。


首先,今天還是否應該堅持師道尊嚴?今天我們處處強調以學生爲本,乃至不敢提嚴格要求,不敢提教師的引領主導,這是一個誤區。必要的距離感和敬畏,是實現教育的必要條件。孔子說過:“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對教師的尊重就是對教育的敬畏。一個人不懂得起碼的敬畏,很難有紮實的學問,這是因爲態度會造成“氣場”。這裏說的敬畏,並不是說學生在人格上比教師低一等,甚至並不一定是對於教師本人,而是對“老師”這個位置應有必要的尊敬。


教師象徵着“道”的尊嚴,也許並不是每個教師都有高尚的人格和深厚的學養,甚至有人並不配老師這個稱呼。但是,一旦社會上輕慢、不尊敬教師形成了習慣,這種無知者無畏、失去敬畏感的風氣,比幾個不稱職的教師造成的破壞要可怕得多。師生之間,應當有必要的距離感。身爲教師,雖然要親切,但不能太過隨便,一些必要的形式還是要的,例如上課前的起立、互相問好,這些傳統都有其必要性。


當然,最需要敬畏師道的,首先應該是教師本身。如何能對得起自己承載的“師道”?復旦大學創始人馬相伯先生在95歲時寫了一幅字,至今掛在復旦大學校園裏,可爲教師行止之範:“身要嚴重,意要安定,色要溫雅,氣要和平,語要簡切,心要慈祥,志要果毅,機要縝密”。希望對青年教師能有所啓發。


業餘愛好



李政道先生在上海交通大學演講時,引用了杜甫的兩句詩,“細推物理須行樂,何用浮名絆此身”,可謂妙筆。對這位物理學家來說,物理是十分有趣的。細推物理足以行樂,無須浮名。一個物理學家,能巧妙地運用古詩表達自己的思想,這也讓我們看到,無論從事什麼行業,大可多一點業餘愛好,多一點與自己所從事的職業無關的人文素養。


愛因斯坦說過,“人和人最大的差別在業餘時間上”。


這最大的差別,是精神生活質量的差別。有了豐富的業餘生活,人格才能比較完善豐滿。說白了,就是要“會玩”。一個自己生活都不豐富、不幸福的教師,如何能讓孩子們快樂起來?


有一位化學老師,喜歡唱歌,把化學知識編成歌詞,填入周杰倫的《青花瓷》旋律,還親自“領唱”,一下子讓學生記住了那些難記難背的知識點。有一位物理老師,在下雨天代一節體育課,細細在黑板上排出式子,給學生講解怎麼才能把球擲得更遠。有一位數學老師,嗜好放風箏,每天中午在操場上放起各種新奇的風箏。學生看得眼熱,磨着老師傳授“絕招”,他趁機講授數學知識。這些老師都是有一股“癡”勁的。就因爲“癡”,才能鑽研出一手“絕活”,纔有無限的魅力,成了學科最佳的“形象代言人”。


就我自己而言,語文是我的專業,也是我一生熱愛的學科。福州的陳日亮老師送過我一本書,名爲《我即語文》。我極愛這四個字。這四個字,既道出了教育的最高境界,又講了一個普通的道理:“我即教材”。


每一個教師自身就是他教的學科本身,教師本身就是教材。我希望不斷提高自己的人文修養,更多一點情趣,把語文教學和自己的人生融爲一體,使自己的教學更精彩。


我想自己不僅僅是在“教”語文,我是想用自己的生命來“表現”語文。如果說語文的外延和生命的外延相等,那麼我是想努力擴大自己的生命外延,讓學生看到語文魅力。有人說我是工作狂,常常犧牲業餘時間,和學生在一起。


其實這是一種誤解。我並沒有把與學生在一起看作是工作,我只是覺得這是我的生活。


我帶學生外出遊學,行萬里路;和學生一起編雜誌;創作話劇並在學校公演,還請妻來幫忙化妝;星期天搞文化集訓,請專家學者來作講座,我正好也端坐着一起聽……這些實在都是生活中最有興味的事,讓人慾罷不能。


總之,我以爲,要教學生活得像個人,自己先要活得像個人。豐富的愛好情趣,對教師的職業發展有着很重要的意義。


丹青難寫是精神



時代在變化,青年教師將要面臨新問題。事實上教育指揮棒——高考——的形勢已經在悄悄起變化。


在《中共中央關於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寫道:


“推進考試招生制度改革,探索招生和考試相對分離、學生考試多次選擇、學校依法自主招生、專業機構組織實施、政府宏觀管理、社會參與監督的運行機制,從根本上解決一考定終身的弊端。……逐步推行普通高校基於統一高考和高中學業水平考試成績的綜合評價多元錄取機制。探索全國統考減少科目、不分文理科、外語等科目社會化考試一年多考。”


在這樣大的變革面前,我們要怎麼去適應?沒有誰敢說自己是真正知道答案的人。具體的路需要廣大教師自己去摸索,但有一點也許是不會變的,龔自珍的《己亥雜詩》最後一首這樣寫道:“吟罷江山氣不靈,萬千種話一燈青。忽然擱筆無言說,重禮天台七卷經。”它意思是說,我這三百多首詩,道盡世態炎涼、天地滄桑,然而,再多道理,說來說去,最終還是萬變不離其宗,所有的規律都將融化在一盞青燈當中,還是要去重讀那幾卷經。這就是古人說的“天不變,道亦不變”。


對我們來說,教育的“經”——那些最基本的規律和常識,也是不會變的。只要守住那些最基本的道,無論時勢怎麼改變,都不會亂了方寸。對此,我想將它總結爲“四個迴歸”:迴歸常識,迴歸傳統,迴歸本源,迴歸理性。


迴歸常識,意味着不要被炫目的術語、大話矇蔽了眼睛。教育的根本是讀書與做人。人的幸福是一切的終極目的,這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迴歸傳統,意味着有所敬畏。傳統之所以爲傳統,是因爲經過了幾百幾千年的考驗。那些教育的根本原則,比如學習要有“序”、不能拔苗助長、要啓發而不是灌輸、不要急於“出成果”、教與學要相互促進等等,在兩千多年前的《學記》當中都已經講到,也是不會變的。


迴歸本源,意味着不道聽途說,凡事當求其本源。《大學》有言:“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評價一個人、一篇文章、一個事件,無不應當回到第一手的原始資料,這纔是求真的態度。


迴歸理性,意味着永遠不放棄自己的獨立思考。判斷問題,應當從事實出發,而不是從口號或者激情出發。


教育之道,就像是水,水本身沒有固定形態。孟子說:“觀水有術,必觀其瀾。”水是透明的,只有觀察漣漪才能感覺到水的存在。教學理論同樣是抽象的,沒有固定的模式。無論學習什麼教育理論和教學方法,都不應該是照搬。這就要求教師真正提高自己的人文素養,才能以不變應萬變。


王安石在發現某種成法越來越難以適應現實的時候,曾感慨地寫下這樣兩句詩:“糟粕所傳非粹美,丹青難寫是精神。”他認爲那些書上的道理並不全是精華,未必能有什麼放諸四海而皆準的真理,一個人還是要自己去尋求那種“精神”,這是難以用畫筆來具體描繪的。


“丹青難寫是精神”,用現在時髦的話來說,叫作“內心強大”。只有內心強大了,有自我的主心骨了,才能從瑣碎的具體工作中超脫出來,看到星光。


這就是我關於教育的建議。謝謝大家!


內容來源 | 大夏書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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