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叫什麼名字?」客廳裏只有母女倆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母親正低頭忙著回復手機上的工作郵件,女兒突然發問,打破了沉默。

「你說什麼?」母親好像沒聽清女兒的話,反問道。

「我說,媽,你叫什麼名字?」女兒又重複了一遍。

「你這孩子!」母親生氣了。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指著女兒情緒激動地罵道:「你是在怪我昨天沒在你老師面前為你求情?替你說好話?現在你是連你媽都不想認了?」

女兒的臉上從漠然,變為不耐煩。「我只是在問你,認真地問你問題。你不要胡攪蠻纏好嗎?」

「我胡攪蠻纏?我養了我女兒十七年,她現在來問她媽媽叫什麼名字?」此刻正黃昏,借著窗外昏暗的光線,都能將母親此刻因情緒激動,臉上漲得通紅的樣子看得清清楚楚。

母親氣極了,下意識地左右尋找著什麼。她突然看到客廳角落的椅子上扔著女兒的書包。頓時憤怒衝垮了她最後一絲理智。

「你被停學一週!這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好好的女孩子家,學什麼抽煙?你可能耐了是吧?躲在廁所和一幫差生鬼混在一起學抽煙?我和你爸拚命賺錢養家,供你喫穿,就是為了讓你去學校抽煙嗎?」母親越說越激動,拿著手指著女兒的臉。

「我就問你你叫什麼名字?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女兒情緒也激動了起來。

「朱麗芬!聽清楚了嗎?你媽叫朱麗芬!」母親彷彿用盡身上所有的力氣吼了出來。

時間彷彿在那一刻凝固了。

客廳裏昏暗的光線不再變化。連掛鐘秒針走動的聲音,也消失了。

母親心裡陡然一顫。因為她在自己的女兒眼神裏看到了從未看過的疑惑、驚異、不解、茫然,種種。她剛想去深究這種眼神的意味,女兒就憤然起身,徑直跑回自己的房間。

隨著一聲巨響的關門聲,阻擋時間洪流的閘口也打開。黃昏終究被暮色取代,黑夜濃墨重彩地肆意塗撒蒼穹。

女兒從關上了房門的那一刻起,她亦掉入了屬於自己的深淵。房間裏的窗戶長年累月被窗簾遮擋,不曾拉開。她以中午陽光光線太強烈,布質窗簾擋不住而影響她午休為由,讓她爸媽給她換了帶著塗層面料的窗簾。但她自己知道,只有把所有光源遮擋住,她才能感到些許心安。

她倚靠著房門呆坐了會,隨後站起來走向牀,趟了上去。

還是感到不安,甚至有莫名的冷意。

她扯了扯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蓋住,四肢在被窩裡慢慢蜷縮起來,宛如未出世的孩子在母親子宮裡的模樣。

只有這樣,只能這樣,才能獲得「絕對的心安」,她想。

睏意漸漸朝她襲來,像潛藏在她房間角落裡的惡魔,隨時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一旦她放鬆警惕,就即刻發起攻擊。搶佔她的理智,在她的夢境裏肆意作惡,製造著一切恐慌、質疑與痛苦。

夢境裏光怪陸離,像春日裡的艷陽照進了琉璃水晶球那般炫目。清冷的客廳,餐桌上永遠只有一個孤零零的飯盒,全都被甜得發膩的粉紅色棉花糖、白雪公主造型氫氣球、塗著五顏六色的兒童遊玩設施所替代。

夢裡那個女人又出現了。這個女人站在她面前,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髮,眼裡噙著淚。

這個女人對她說:「寶貝,你要記住。記住你的媽媽叫陳意,一定要記住,你的媽媽,她叫陳意。」

仙仙

06.04.19

於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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