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兵法》有云:「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能分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
可是,我和阿爆用加法加起來,一加一也才兩個人,是要怎麼敵得過許文興這派近百的大隊人馬咧?
我只能說,阿爆那一下鐵頭功敲得太不理智了!

現場原本好不熱鬧的氣氛瞬間凝結起來,空氣變得相當僵硬,宛若每個人都被冰凍住了,動彈不得就是動彈不得。
唯一看得出來時間仍持續滴答滴答作用著的,就只有阿爆和許文興周圍的人身上。
刺蝟頭少年看見文興哥被打,二話不說,衝上前去一顆下段勾拳往阿爆襲來!
「嗚哇!」
所有人都呆住了,現場的人不分敵我都不可置信眼前這一幕的發生,包括阿爆和我。
因為叫的人不是阿爆,是我,蔡柿子。
「你幹嘛啊?智障你幫我擋這一拳意義何在?」阿爆好氣又好笑,看著看似外星生物的我。
「因為看阿爆妳被打,感覺怪怪的啊......」我撫著剛剛被打中的下巴,痛楚像螞蟻一樣囓咬開來。
「你真的跟小妹說的一樣,很愛多管他人的閒事。」阿爆把我推開,接住了刺蝟頭少年打來的第二拳。

刺蝟頭少年沒有呆住,反而靈活地用右腳膝蓋往上攻擊阿爆的肚子,阿爆就這樣喫了兩下還不錯痛的膝擊。
可她也不是混假的,畢竟她可是人人見面都得稱呼她為「爆姐」的女人。
阿爆一個手刀高舉,往刺蝟頭少年的喉結橫劈過去,只見少年用手掌完全包覆住,並且冷冷笑著說:「妳看見我剛把火炬給捏爆了吧?捏爆人的骨頭我也是很擅長的!」
「是喔?」關於冷笑,阿爆可以冷得更徹底。
她一個華麗的轉身,將手刀迅速地抽離了少年的手掌心。
然後呢?
然後她一個漂亮的迴旋踢就這樣不偏不移,踢中了少年的右臉,姿勢滿分,殺傷力也是挺頂級的。
「這腳還你,死小鬼。」阿爆拿出了七星菸包,抽了一根放在嘴巴。
「妳!」刺蝟頭少年本來要衝上前給阿爆還以顏色,卻被許文興拉住了肩膀。
「好了,艾利克。」許文興把那位叫艾利克的少年拉到身後,然後自己上前。
「你到底有沒有把你大姐當一回事過?」阿爆看著許文興的眼睛,說出這一句話。
「爆姐,我問妳,妳不覺得流浪狗很可憐嗎?」許文興轉移話題。
「講這幹嘛?」阿爆冷冷地問,雙手環抱在胸。
「人都很賤,養一養養不起了就隨意亂丟,既然這樣當初何必要去寵物店買狗?」許文興忿忿不平,繼續說著:「既然這樣,我把流浪狗怎麼樣了,他們是要有什麼意見?我做的事情跟補狗隊一樣啊!」
「明明就不一樣,你只是想要虐待他們吧!」我蹲著,安撫僅存下來的高加索犬,餵牠喫我從麥當勞買來的漢堡。
「幹我沒在跟你講話!」許文興對著我咆哮,作勢要衝過來揍我。
我哼哼冷笑,對著許文興說風涼話:「你妹就是我姐,聽她說你今天回去要錢,要不到還打她喔?這樣真的很俗辣耶!」
「姓蔡的夠了!」阿爆回頭瞪著我:「我不是叫你別管太多?」
「很好,你這小子真的很帶種!」許文興要來了一瓶金牌啤酒,喝了幾口才說:「好,爆姐,我把從我姐那偷走的狗都還你!」
我眼睛為之一亮,阿爆的也是。
只不過事情沒這麼簡單。
「但是這小子要跟我打場自由搏擊。」許文興拍著手,鬼笑著說:「既然節目要變動了,就要有新節目上場。剛好我最近在練自由搏擊,你這姓蔡的就當沙包讓我打幾下吧,不用贏我沒關係,讓我打到爽就好,五分鐘,敢不敢?」
「許文興,媽的你現在是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就對了?」阿爆怒斥,雙手握得粉緊。
「阿爆,讓我來吧,反正才五分鐘。」我心情平靜,靜如止水:「如果讓他打一打可以讓事情快點結束,這點沒什麼。」
「你他媽是智障嗎?問題不是這樣子解決的好不好?」阿爆搖醒我,想讓我保持清醒。

「這傢伙聽不懂人話,自然不能用文明的方法解決啊!」我勇者無畏,看著許文興的眼睛靜靜地說:「而且,饒樂妤已經等很久了。」


應觀眾要求,我光著上半身和微凸的肚子,顯然不是我該展露的風格。
我套上拳擊手套,手套裡的悶熱感讓我好不自在,才剛戴上沒多久,手掌心就已經流了好多手汗。
許文興和我佩戴一樣的武裝,我們站在觀眾人羣圍成的圓圈中央,接受大家的喝采。

要戰鬥了,我的第一次。
許文興扭轉著他的脖子,為了待會能好好揍我的要害而熱身。
我則喃喃唸著南無阿彌陀佛,祈求等等不會被打得頭破血流。
「真不曉得我妹幹嘛認你當乾弟,真是北七。」許文興目光兇狠,往前揍著空氣當練習。
「可能是我比你帥吧?」我開玩笑,互揍自己的拳頭。
鼻環男拿著啤酒瓶當麥克風,對著周圍所有人說:「今天我們文興哥生日,哥們妹們都知道該幹些什麼了吧?替文興哥歡呼就對了啦!」
籃球場上再度恢復了原有的噪音,在所有人都給許文興加油的情況下,我覺得自己變得相當渺小,就像鹽粒一樣小。
「你放心,我文興說話一向算話的,打爛你就讓你把狗帶回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許文興瘋狂大笑,簡直是個瘋子。
「我也可以打爛你啊,囂張什麼?」我好比洛基勇者無懼的精神,回嗆面前這位手指虎。
死腔樂團演奏起熱血的歌曲,當作是我和BOSS決戰的配樂。
「文興哥表演賽~開始!」鼻環男把還沒喝完的酒瓶扔到半空中,宣佈比賽開始。
酒瓶落地,酒汁灑了一地。
許文興一個大砲彈腳踢來,當作是很有「禮貌」的開場!
我學阿爆在撞球館使出的那招拳頭格擋法,用自己的拳頭打掉任何敵人打過來的東西,只不過第一次使出的緣故加上反應不快,拳頭還沒到位,許文興的砲彈腳就踢中我的下懷!
這一下踢擊不是蓋的,我差點把在麥當勞所喫的東西全部吐在許文興臉上。
我往後退了幾步,然後站穩,花了幾秒鐘的時間讓自己進入狀況。
不消幾秒,許文興第二發砲彈腳又重新發射,這次是往我的左腳膝蓋瞄準下去。
我稱呼它的腳為砲彈腳,那是因為它初速極快,完全沒有辦法從細微的小動作預知許文興會踢出這腳,而且被打中了,會、他、媽、的、超、級、痛!
因此,第二發照樣爆發在我的左膝上頭,這一下的效果讓我半跪在地,好讓許文興對我的額頭打出中段正拳六連擊!
我的額頭中了第一拳、第二拳的時候還有感覺,到了第三拳的時候已經進入了「忘我」的最高境界,完全忘了自己正在被打!
「姓蔡的,撐下去啊!」阿爆在鼻環男身邊大喊著,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為我著急。

想不到,我和阿爆變得有點熟,是因為要幫饒樂妤拿回莎莎的關係。
說實在的,和太妹成為朋友,是立志過得風平浪靜的我從未想像過的故事,更不是我擅長抒寫的題材。
基於這點,我能和阿爆在一輛摩托車上相安無事地聊著天,令我感到滿意外的。
怎麼辦,才剛和阿爆熟,就要出糗了耶......
雖然我深知她不會在意我的糗樣,但是我想要很帥地完成我對饒樂妤約定好的承諾啊......
五分鐘,我要撐住,我一定要撐住!

許文興活動筋骨,看著我站直身子,訕訕笑著:「幹,打沙包都沒這麼爽!」
我沒回話,因為我正把全身上下的血液集中在腦部,準備全神貫注地迎擊眼前這位欠揍的敵人。
許文興的身體前後擺動,學著職業拳擊手的走位,一邊揮著能劃破空氣的刺拳當障眼法,實際上在醞釀著踢出砲彈腳的力氣。
我怎麼可能等他集氣好對著我開大?
我撲上前,一記左勾拳、右勾拳,一句惹毛我的人有危險,可是很空虛的,都沒打中許文興的臉。
許文興開懷大笑,一個大跳躍從我頭上跳了過去,等我轉過身去面對他時,一發砲彈腳已經暢快送到!
「哇咧!」我嚇一跳,卻意外性接住了許文興的大腳。
我愣住了,許文興傻住了,阿爆也呆得跟阿呆一樣。鼻環男、刺蝟頭少年、裸體哥等等等等等等的人都怔住了。
我竟然接住了他的砲彈腳!哇靠那我還在等什麼啊?
我拉住他的腳,馬上極速倒車,不用我多費筆墨形容,許文興當然跌在地上來個狼狽的狗喫屎。
「哈,壽星,這是我給你的生日禮物!」我的汗滴落在一直沒有打中人的拳套上,朝許文興拍我的屁股挑釁:「還以為你多強咧?趴在地上幹嘛?學歐陽鋒蛤蟆功喔?」
依照我打電動的經驗,當BOSS戰打到一半,通常BOSS都會抓狂,進入瘋狂模式。
只要是進入瘋狂模式的魔王,不只攻擊力會飆高打人爆痛,連攻擊方式也會變得非常銳利、非常打人不眨眼。
許文興就跟電玩裡面的魔王一樣,進入了瘋狂模式了。
我準備應戰,武器是我毫無殺傷力的拳擊手套。
自身的攻擊模式我自己當然是非常明瞭的,就只是隨便揮揮娘們等級的繡花拳,不然就是對男性同胞們毫無影響力的野球拳。

真的,我真的完全不會打架呀老媽!

許文興大叫了「幹」爬起,然後往我的方向衝刺,一拳往我的鼻樑打來!
「來啊幹!」我不躲不閃,直接用我的額頭去接許文興的拳。
這招是從阿爆身上偷學來,我巧妙運用其原理自學的武功,不屬任何武林門派的「額頭接赤拳」!
來吧,你這個混世大魔王!看我這個不會打架的男子漢怎麼幹掉你!
「嘿嘿嘿嘿......」許文興賊笑,完全不知道我心懷的鬼胎長什麼樣。
其實,我的額頭只是虛晃一招,真正的目的是許文興那惹人討厭、充滿破綻的下巴。
沒錯,許文興雖然打中了我的額頭,但是我也給了他下巴一拳豪邁的上勾,讓他的視線飄上,強迫他看了三秒鐘的天空。
靠,不得不說,我超帥的。
「他馬的......」許文興怒火中燒,整張臉都變紅了,不曉得是憤怒還是羞辱感佔據得最多。
算了算時間,五分鐘差不多要到了吧?
「欸,許文興!五分鐘快到了,你他媽該把狗交出來了!」阿爆得意地笑了,對著我比大拇哥。

太好了,五分鐘快到了,這下子......

「幹你娘欸大機掰!」刺耳的髒話在我耳畔響起。
「哇啊!」沒有反應過來,我的太陽穴只感到熱辣的灼熱感。
我被揍了,許文興已經把拳擊手套丟在積滿灰塵的球場上,直接用拳頭打在我頭上。
許文興發狂似地狂揍我的臉,我的鼻樑差點歪曲、我的眼窩差點粉碎、我的嘴脣則已經糜爛,當然許文興也慷慨地用鮮血替我的臉上色。
快接近青了鼻、腫了臉的程度,快打到我媽都認不得我,許文興才就此罷手。
「他媽的一定要我這樣打你才認輸?」許文興對著我吐痰,比中指說:「你他媽廢物!」
我不清楚自己為何還站著而不乾脆躺平,只曉得睡意正濃的自己想好好睡個好覺。
慢慢的,有些沉重的眼皮漸漸闔上,嘴巴也想要開口對這個世界說聲晚安。
耳朵也漸漸聽不到任何分貝的聲音,無力感爬滿了全身上下的毛細孔,頃刻之間攻陷了我的靈魂。
唉,我好難過,好難過好難過。
我還是沒有辦法以帥氣的姿態,爲我喜歡的人贏得一次掌聲嗎?
明倫歌唱比賽那天出糗也就算了,難道連男子漢之間的對決,我也只能躺下來蓋好棉被睡覺嗎?

我努力睜開一次眼皮,看見了許文興背對著我和幾位正妹卿卿我我。
眼皮又一次闔上。
我再度睜開眼睛,我彷彿看到饒樂妤,在我面前替我加油的模樣。

「你有沒有想過,我和你明明不熟,為什麼所有人都放棄你的時候,只有我跑過來安慰你?」
「因為我很可憐吧?」
「不是,是因為我覺得,人在最失意,想法最危機的時候,一定要有顆心臟陪他一起跳動。」樂樂擦乾眼淚,止住哭聲:「不然他會活得越來越像影子。」

饒樂妤......

「一點點煩都沒有?」饒樂妤背對著我,用一種傷感的語氣問道。
「是有一點點,但我還是會幫啊!」我笑笑,走到了饒樂妤的面前,把第二串鳥蛋交到她的手上:「永永遠遠記得,烤鳥蛋是我和妳友誼的象徵。」
「白癡耶,同學你真的很白癡!」饒樂妤笑得很開心,我從沒看過她笑這麼開心過。

饒樂妤......

「所以?」
「沒有所以了,我不想要和同學變成,曾經對對方很重要的陌生人,我光想像就會非常難過。」
「......」
當我的大腦忙著整理超載的訊息時,饒樂妤又牽起了我的手,輕聲細語的說:「我不知道和你在一起之後,會變成怎麼樣。但你不覺得,我們這樣自然的相處,不就很幸福了嗎?」

饒樂妤......

「同學,你陪了我一天,我該怎麼謝謝你呀?」
「我覺得偶爾放個假也不錯啊,幹嘛要謝謝我?」
「那你以後還會繼續陪著我嗎?」
「有何不可?」

饒樂妤,我真的好想要繼續喜歡妳啊!

猛然睜開眼睛,我慢條斯理地脫掉拳擊手套,因為不需要了。
赤裸著上半身的我,一步一步逼近毫無防備的許文興。
我似乎是笑著的。
許文興從他摟著的兩個妹臉上驚恐的表情得知我還沒倒下,正一步步逼向他,準備開啟第二戰的序幕。
「你真的很討人厭!」許文興鬆開兩位正妹的腰,邊轉身邊對著我發脾氣。
「呀!」我跳了起來,雖然沒有跳得多高,但是高度不是重點。

重點是我落下的位置!

我不偏不移地踩中了許文興的右腳腳趾頭,他大喊痛死了!
廢話,當然會痛啊,你以為我學校物理學假的喔?
剛剛那招重力加速度版的「踩腳」,啟蒙自周星馳的電影《功夫》,星爺對上火雲邪神用上的小屁孩打架招式──「踩腳趾」!
趁許文興還沒有意識到我的突然出現,我奮力地往他的臉上用力出拳!
快碰到了快碰到他的鼻頭了,就快要打到他了啊!
碰!
我的拳頭上,沾滿了許文興的鼻血。
許文興一臉錯愕,卻沒有想要回揍我的意思。
「這一拳,是替佩佩姐打的。」我酷酷地說,然後癱坐在地。
許文興搖了搖頭,直呼「你這小子真的很欠扁......」,卻沒有真的扁我。

因為五分鐘到了。

「雖然有讓我不爽到,不過有把你打爛就夠了。」許文興笑得很機掰,容我不多加描述他的機掰。
「等我變強了,我要再來踩你的腳趾!」我笑著,完全不怕眼前這位機掰哥了。
「你真的很機掰。」他竟然覺得我也是機掰哥,靠。
難道是因為不打不相識嗎?哈哈哈......
阿爆走到了我的身邊攙扶起我,對著許文興說:「你現在是他們的大哥,應該會以身作則,說話算話吧?」
「我會的,爆姐,我跟著妳的時候妳每次都是說話算話的。」許文興恢復成禮貌的笑容:「還有......對不起爆姐,我一直不敢跟妳講,我跟了別的大哥的事情,那是因為......」
阿爆打斷了許文興的話,笑笑:「那是你的選擇,我不會管你太多,反正大家這輩子都是朋友,記得這點就夠了。」
「對不起爆姐......」許文興面有慚色,低著頭說:「至於我的家人,幫我跟他們說聲抱歉,還有這些錢還給我妹吧,跟她講她哥會找份工作的,叫她別再擔心了。」
「那說好的狗呢?」我一跛一跛地靠近許文興,臉上笑容燦爛:「可別讓我的血白流了耶!」
「跟我來吧,幹你這小子真的很耐打。」許文興穿上衣服,招手錶示要他的小弟帶我們去藏狗的地方。

 在球場另一個出口處,停著另一輛藍色貨車。
貨架上全部都是被裝在鐵籠裡的流浪犬,淒厲的狗吠聲此起彼落,沒一刻腦子能得清閒。
「艾利克,你跟爆姐清點一下數目對不對。」許文興吩咐,那位握力超強的刺蝟頭少年立刻上前報備。
「不用了,就當你們不敢騙我吧。」阿爆用揮蒼蠅的動作揮手,示意艾利克滾蛋。
我仔細觀察鐵籠裡面的狗,有沒有饒樂妤的莎莎小博美。
拿出書包裡之前和Carbs團員一起發的「協尋莎莎」傳單,對照鐵籠裡有沒有特徵相吻合的博美狗。
「嗯,好像是這隻......」我指著這隻右耳上綁著粉紅色蝴蝶結的博美。
「確定嗎?」阿爆接過傳單,一一對照傳單上面的特徵是否和這隻粉紅色蝴蝶結的博美吻合:「應該是牠沒錯!」
「哈,總算啊......」我鬆了一口氣,看著眼前的莎莎不知天高地厚地笑著。
莎莎啊,妳可知道我們找妳找得快哭死了啊?
總算是讓我找到妳了,現在,就讓我帶妳回家吧,妳家主人可非常非常想念妳呢!

引擎轉動的聲響,藍色貨車忽然被人啟動。
我往駕駛座的方向一探,哇靠,竟然是那個擁有超強握力的刺蝟頭,艾利克。
「幹,文興哥我不懂,我們偷這些狗就是為了撲殺牠們,幹嘛還給他們啊?」艾利克心不甘情不願地說著。
「艾利克你不聽我的話了嗎?我說還給爆姐就是還給爆姐!」許文興怒喝,臉上冒出好幾條青筋。
「我纔不要還給這女的,操!」艾利克腳踩油門,藍色貨車二話不說往前爆衝。
阿爆當機立斷,隨便騎上了一輛摩托車,轉頭對著眾人叫著說:「車借我,快!」
我跳上後座,這是我和阿爆進攻的最佳陣形,不料,剛才喫了我麥當勞漢堡的高加索犬也跳上了腳踏墊,很有朝氣地汪了一聲。
「你也要一起戰鬥嗎?」我熱血地大喊著,高加索對著我點點頭。
一個穿著穀保運動服的少年小跑步過來,遞給了阿爆一串鑰匙:「爆姐,小心騎我的車,我最近才牽的......」
「安啦!」阿爆抓了一下她的爆炸頭,轉頭對著我微笑:「姓蔡的,你還有力氣抓緊嗎?」
我用僅存的力氣抱著阿爆,點頭:「......力氣還是有的。」
阿爆急催油門,儀錶板的指針一下子就來到了八十,很快的,離艾利克駕駛的藍色貨車只有五公尺遠。
艾利克從後照鏡發現我們尾隨他,他竟然給我們立刻減速!
眼看著我們的頭燈就要撞上藍色貨車的車尾燈,我的口水都往後方飛逝,我的心臟有一度是停止的。
天啊,要撞上了啊!
阿爆一個龍頭急轉,壓車從貨車的右方閃過艾利克的倒車攻擊,並迅速維持了車身平衡。
「要怎麼讓那腦殘停車啊?姓蔡的?」阿爆對上大貨車依舊是束手無策。
「我想想......」我山人自有妙計,靈光一閃:「高加索,GO!去咬他」
阿爆騎得離貨車的副駕駛座窗口很近,剛好那窗戶是開著的,又剛好可以讓高加索展現牠驚人的跳躍能力跳進去。
站在腳踏墊的高加索犬似乎聽得懂人話,心有靈犀地將四隻腳微微彎曲,正醞釀著最大的彈跳爆發力,雙眼炯炯地等待著最佳跳車時機。
砂石漫天,冷風切面而至,大車小車互相在疏洪道上較勁。
艾利克和我差不多的年紀,應該是沒有貨車駕照的,竟然可以把貨車當大型電玩一樣開,而且都沒有撞到護欄,真是世界非常奇妙。
他一直想要用車身撞擊阿爆,但都被阿爆神手級的駕車技術迅速閃躲開來。
兩輛車的時速都在九十上下徘徊,速度之快讓我不敢鬆手,一鬆手,我恐怕就會整個人往後天外飛仙了吧!
如果以漫畫的分鏡來描述我們現在的畫面,大概就是兩輛顏色黑白的機車和貨車離得非常近,而周圍都是往後飛逝的直線。
接下來出現主角的臉,也就是我猙獰的表情,雙手緊緊摟著阿爆:「高加索,就是現在,GO!」
阿爆主動出擊,撞上了藍色貨車的副駕駛座門,代價則是將借來的摩托車後視鏡給迎面撞斷。
換你登場了,帥氣高加索!
高加索啊嗚一叫,往上一躍,像是挑戰體操項目──跳箱般的大張腳姿勢,華麗滿分躍入了車子裡面。
「咬死他,幹!」我和阿爆很有默契地大喊出高加索的攻擊招式。
高加索不負眾望,張嘴就往艾利克的右手腕狠咬,這一咬,握方向盤的手就亂了,方向盤亂了,車的行徑路線就會偏掉。
「阿爆,這樣子他也不會減速。」我吞了口水,提議道:「不如我也跳過去吧!」
「你在靠北啊?」阿爆反手捏了我的肚子一下,很生氣地說:「你以為你在拍玩命關頭喔!?」
高加索在貨車內奮戰,努力地咬任何可以咬艾利克的地方,而艾利克也不甘示弱,不停用拳頭揍著高加索的身體。
看到高加索被打得遍體鱗傷,我就越想要跳過去幫牠。
牠已經死了那麼多兄弟姊妹了,我不想要讓牠在死前都這麼認為,人類只會像敗類一樣殘害牠們。
還是有像我這樣,非常熱愛動物的新好人類呀!
我保持平衡,試著從摩托車上站起來,但是車速過快,導致風速也飆快,膽小的我屁股離坐墊沒幾公分就又縮了回去。
一直想站起來,屁股卻很誠實地一直縮回機車坐墊去。
「幹你坐好啦!」阿爆不耐煩,用力捶打在我的大腿上:「我會有辦法讓他停的!你別給我亂動,你這樣我很難騎車!」
「那你快點停啊,幹我不想被警察抓!」我大聲咆哮著,陡然想到我書包裡面還放著殺人兇器。
剛才能單憑明倫高中書包輕鬆打爆裸體哥的老二,就是因為我事先偷塞了好幾塊磚頭在書包裡頭。
翻開書包,拿出了一塊磚頭,我笑咪咪地說:「阿爆,拿這個砸他?」
「快砸啊,你不是很愛丟東西?」阿爆也笑了。

關於我現在在講的這個故事,一直缺少一個意義非凡的名字。
這是一個青春洋溢、有夢想有淚水的愛情故事,所以不能把故事名取成《戰鬥了,莎莎》這種太熱血陽剛的書名。
要也是可以啦,不過這不符合我取名的習慣。
這是一本在寫我如何誠心誠意去喜歡著饒樂妤,替饒樂妤上天下海、付出一切的純愛小說。
我希望讀者看到這個故事名稱的時候,就能知道這是一篇很熱血豪邁的、很一心一意的愛情故事。
如此這般,如果這本小說能有這個榮幸被冠上書名號的話,那麼我會把它取得很熱血,也很純情。
這個故事的名字我早就已經取好了,那就是......

「丟書包的男孩!」我自我介紹:「正是在下是也!」
我一甩手,將手中的書包丟了出去。
書包我丟了好幾次,幾乎每一次,都是為了她而丟的。
我的她,饒樂妤。
裝著磚塊的書包似乎很威風,直截了當地撞在貨車的擋風玻璃上,擋風玻璃怎能不恭敬地碎裂呢?
艾利克眼前的世界裂成碎片,突如其來的書包攻勢也嚇得他措手不及,貨車打滑撞上了路邊的護欄,車身摩擦出亮黃色的火花,吱吱嘎嘎的,貨車車速漸減,不費吹灰之力,貨車總算是停了下來。
終於停下來了這輛貨車,早知如此,一開始就丟書包就好了嘛!

阿爆趕緊下了摩托車,把艾利克從駕駛座拉了出來,先揍一頓再說:「你他媽是整我是不是?把車開走是怎樣?」
「去妳的,我就是想把這些狗拿去殺掉,怎樣?」艾利克流著鼻血,甩開阿爆的手:「跟你講,連文興哥都不知道,我私底下都拿鞭炮啊鹽酸啊什麼的拿去殺狗,超好玩的。」
「你這傢伙還是不是人啊?」阿爆把艾利克的頭拉去撞車頭燈,怒氣沖沖:「那些狗是惹到你了喔?」
「沒啊,只是想要讓媒體發現,讓想要養狗又不負責任的人知道,狗一旦被妳棄養就會被殺死,殺得血肉橫飛,這樣看那些人還他媽的敢不敢棄養?」
「你這樣做最好是有效的!」阿爆盛怒,一拳從艾利克的腦門灌下去。
「上個禮拜吧,哈哈我還在一隻剛生完好多小狗的母狗陰道裡面塞鞭炮,妳知道嗎?那裡整個被炸得血肉糢糊,我看得就超級爽的啦!哈哈哈哈哈!」艾利克抓狂似的大笑,嚇壞了我和阿爆。
等等......艾利克述說的那條可憐母狗的慘狀......
該不會就是阿宏載我們Carbs到陰森樹林那天,從mazada後車廂拿出的大箱子,箱裡裝著的那條可憐狗媽媽吧?
「本來玩得好好的想要潑潑看鹽酸能不能毀屍滅跡,結果有個戴墨鏡的男人跑過來亂,幹還好我跑得快,不然我一定會被當場打死!哈哈哈哈哈哈!」艾利克甩著他的瀏海,露出詭異的笑:「你們不覺得流浪狗就是該全部撲滅嗎?讓那些棄養狗的人渣知道,流浪狗不但不好命,還會死於非命咧!哈哈哈哈哈哈!讓那些棄養的人渣良心不安,都去死吧!」
我想艾利克口中那個戴墨鏡的男人,應該是阿宏本人沒錯。
原來,那天我們Carbs親手埋葬的那些狗狗們的殺人兇手,沒有遠在天邊,就近在我們身邊發著瘋。
看樣子艾利克徹徹底底地瘋了,瘋子很危險,正常人都知道。
但是我很生氣,管他是不是瘋子。
「阿爆,幫我抓緊他。」我扳著手指指節,全身散發著鬥氣:「我一定要打這個人幾下。」
「好。」阿爆架起艾利克,要我趕快補他幾拳。

正當我要衝過去揮出拳頭的時候,我的雙腳瞬時癱軟,四肢被千軍萬馬而來的無力感征服而倒下喫土。
阿爆見狀,用手刀攻擊了艾利克的後腦讓他昏厥過去,跑過來搖著我的頭說:「欸,姓蔡的,這裡不能睡吧?」
「阿爆......你可以幫我幾個忙嗎?我不想讓我爸媽擔心......」我努力保持意識清晰:「還有......請你幫我把狗還給我姐姐......」
阿爆擦著我臉上和許文興打架所流的血,冷靜地說:「我知道,我能幫你的就會幫,你已經很屌了這一次,我對你另眼相看了。」
「......還有啊。」我撐起微笑,把口袋裡的一艘紙船拿給阿爆:「幫我把這個拿給饒樂妤,她知道這是什麼的......」
我真的很白癡,居然以為自己是超人。
和許文興這個流氓大哥打架,後腦勺血流不止我竟然都沒有察覺到異狀。
這下慘了,剛才還精力旺盛的我,現在卻感覺快往生了,該死啊......方纔的方纔都是傳聞中的迴光返照嗎?
「靠,我好......痛喔......阿爆......」我講的話變得斷斷續續,也快沒有力氣說話了。
「夠了別再講話了,你血流得真的很誇張,我先送你去醫院吧。」阿爆把我扶了起來,將我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接下來就交給我處理吧,你就當作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吧,明天起來我都會處理得好好的。」

「謝謝妳,我的......朋友。」我的視線黯淡了起來,周圍變得安靜無聲。


 ......這裡是哪?天花板那個日光燈好亮啊!
我怎麼會是躺著的呢?那我有沒有穿衣服啊?
眼皮緩緩睜開來,視線慢慢清晰,我看著周圍以白色為主題的設施、熟悉的冰涼點滴鐵架、酒精味濃厚的空氣......
看樣子這裡是醫院啊,至於是哪家醫院,我想,應該是三重縣立醫院吧!

病牀旁,坐著一位中年婦女和站著一位中年男子,這兩個人我和他們朝夕相處,我再熟悉也不過了。
他們是我最親愛的爸媽。
「爸......媽......」我笑著說,我的頭上似乎是綁著彈性繃帶,因為我的頭感覺緊緊的。
「凱,你終於醒了!」媽欣喜若狂,從沒看見她這麼開心過。
爸爸在一旁看著我,不發一語,用眼神告訴我:「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媽,對不起又讓妳擔心了......」我歉然:「對不起。」
「沒關係,媽知道你是做對的事情。」媽欣慰,摸著我的臉說:「你那個頭髮有點搞怪的女生朋友都跟我說了。」
「啥?」我用詫異的眼睛看著這個世界:「......她是怎麼跟妳說的啊?」
「這是我跟她之間的祕密,講不得的。」媽轉移話題,手指尖始終在我臉上畫畫:「可是看你被打成這樣,媽好心疼......」
「媽......」我不好意思地握起媽的手,哽咽:「對不起啦,這次又讓妳操心了,可是有些事情不這麼做,遺憾會好深的。」
「媽都知道,媽媽都知道!」媽媽的眼淚滑落到牀單上,滴出了兩道幾何圖形。
「學校那邊呢?」我也對不起美妏老師,擔憂著:「老師應該也很困擾吧?」
「你老師大概下午一點多就打電話來了,我們四處找你,電話也不接。」媽有點生氣地看著我:「去哪都要跟家人講一下啊,總是這樣講不聽,唉,你到底有沒有長大啊?」
「有吧......」我拉開病牀的棉被,看了看褲襠。
「還開玩笑!」不說話的爸爸開口了,笑罵著說:「這下子你爽了吧?我們已經跟老師請了好多天病假,夠你放鬆了吧?」
看著爸媽的反應,阿爆應該是沒有把我和許文興幹架、連闖十幾個紅燈飆上國道的事情講出來吧?
暫且不理會阿爆是怎麼跟爸媽交代的,只要爸媽沒有擔心到想要唸死我、罵死我的地步,我就心滿意足。

對了,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想要問爸爸,這件事已經縈繞在我心上許久了。

「爸......你還記得波比嗎?」我一想念波比這個傻弟弟,眼框就會泛淚。
「記得啊,牠是爸最喜歡的一條狗兒子。」爸坐在黑色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怎麼突然問這個,怎麼了嗎?」
我把曾經講過給饒樂妤的波比故事,講給爸爸聽。
也許喚起了一些爸爸早已忘卻的回憶,爸爸點點頭:「我記得後來不是這樣子的,因為我後來有去載牠。」
「你有去載波比!?」我既驚訝又開心,原來波比沒有餓死在路邊,或是被體型比牠壯碩的狗欺負。
「有啊,因為牠真的是我看過最乖的狗,我後來想想也很捨不得,隔天一早就又騎去找牠了。沒想到,牠還真的在堤防那邊等我回去載牠耶!牠真的是喔......」爸進入了回憶模式,嘴角上揚得很甜。
「那後來呢?」我真的對這回事完全沒有印象,卻仍興奮地問:「波比後來有回家嗎?」
「後來牠自己跑出去,我找也找不到,我想說牠會自己回來吧,就沒有特別擔心了。」爸爸嘆息:「卻再也沒回來過了。」
「應該是被人抱走了吧?」媽揣測著,看了爸一眼。

原來故事的結局是這樣呀,你這笨蛋弟弟。
唉,如果是被有心人抱走的話,總比被遺棄在路邊好多了,你說是吧,波比?
至少你會被下一個愛你的人寵愛,而不是變成路邊的凍死骨才對。
可是......我還是好想你喔波比,你小哥哥我好想你喔,我真的好想在學你當狗、陪你一起跑步,跟你搶牛奶喝喔......
可是你,可是你......
可是你應該已經死掉了吧,都過了快十年了,波比你應該回歸大地了吧......
你這笨蛋,爲什麼不回來找我,我是你的小主人小哥哥,唯一會陪你玩的人啊!
我真的好想要再聽到你非常有幹勁的汪汪聲,然後再看你很有義氣地幫我喫飯的模樣啊......

你回來好不好,波比?

「對了,阿凱。」媽把我從悲傷的回憶裡喚醒,正經八百地說:「你還有個女生朋友在外面等你,她說她有很多話想要跟你講。」
「女生朋友?哪個女生朋友啊?」我眼睛雪亮,笑得燦爛:「頭髮很誇張那個嗎?」
「不是,是長頭髮的很漂亮的女生。」媽搖搖頭說:「就是你媽會討厭的那種女生。」
是饒樂妤。
「喔......」我別過頭去,閉上眼睛:「我想再睡一下,媽妳幫我跟她說不方便吧!」
「怎麼了,她不是你很喜歡的那個女生嗎?」爸不解,還順便洩漏我和他男子漢之間的祕密。
「可是人家已經有男朋友了,我這樣當第三者不太好吧?」我縱使好色,還是有所謂的良知。
更何況,一想到饒樂妤瞞著我這件事,我就不曉得要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她。
「你還是自己跟人家講一下吧?不要讓女孩子等。」媽說著,拿起了一顆蘋果在削。
「煩耶,那我可以去上廁所嗎?」我起身,想要從病牀上下來。
「要幫忙嗎?」媽的手超巧可以一刀到底,沒有失手削斷蘋果皮過。
「讓他自己去吧,你剛剛不是這樣說過嗎阿華?」爸爸攤開了報紙,假裝在看新聞。

我用右手拿著點滴鐵架,一跛一跛地走向病房的黃色門,推開。
饒樂妤和她媽媽就坐在等候用的藍色塑膠坐椅上玩著手機,一見我出房來了,開心地向我跑了過來。
「同學,你醒來了耶!」饒樂妤拉著我的手,像個小女孩一樣笑著。
我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把她的手放開,走向饒媽媽說:「伯母,莎莎還好嗎?」
「託你的福,牠笑得很開心呢!」饒媽媽的懷裡,躺著一隻睡得安詳的博美狗。
「同學,謝謝你把莎莎帶回來!」饒樂妤雙手放在腰後,眨眨眼看著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答謝你了!」
「對啊,你真的是我們家的貴人!」饒媽媽看我的眼神不一樣了,呵呵。
「那沒什麼啦,我這麼做......」我語塞。
我這麼做,都是為了妳家女兒,可是我不想講出來,因為講出來也沒有用呀......
還是那句話,她都已經有男朋友了。
「我先去上廁所,伯母再見。」我指著自己的褲襠,表示尿急。
「同學你幹嘛都不理我?」饒樂妤擋在我的面前,整張臉的五官都在生氣。
「借過。」我只是妳的過客,只適合分配到這句臺詞。
就這樣讓我離開妳身邊吧,妳永遠都不會知道我有多難過,當我知道妳有男朋友了的時候。
我也不想對妳冷淡,只是我還找不到其他能坦然面對妳的方式。
對不起,先讓我們這樣就好了好不好?
反正,妳都要離開臺北了......

上完廁所,我帶著點滴架好朋友走到一處都沒有其他病人或護士的空曠大廳,面對著落地窗外的雨景悵然若失。
下雨了,這個世界,而我的雨刷呢?
「欸,同學。」背後傳來饒樂妤的聲音,少了點笑聲的聲音:「你幹嘛啊......變得那麼冷淡?」
躲不掉了,我只好假裝笑笑:「哪有啦,只是伯母在那邊,我不好意思而已啊!」
「真的是這樣嗎?」饒樂妤身為女人,果然對情緒反應相當敏感。
「對了,阿宏的賭約是不是快到期了啊?」我突然想到一個禮拜前,在夜店和阿宏打的賭。
「就是明天了啊......」饒樂妤手上拿著兩罐阿華田,遞給我一罐:「忠佑他們明天要去西門町,要去嗎?」
「靠,那麼快喔?」我打開阿華田張口就喝,看著窗戶上的雨珠不停往下滾動,說:「我有睡這麼久了啊?」
「拜託,賭約兩個禮拜一點都不久好嗎?」饒樂妤要我幫她打開阿華田,我單手接過。
我把我的先交給饒樂妤,然後輕鬆打開了她的阿華田,遞還給她:「拿去。」
「謝謝。」她把我喝過的還給了我,指尖有意無意觸碰到我的手指頭。
「機掰,可是我這兩個禮拜來都沒在練吉他耶,慘爆了我。」我苦笑,又喝了一口好甜的阿華田。
「同學,我跟你說喔......」饒樂擺出像是要讓我猜謎語一樣的表情:「我不用去臺中了耶!」
「!」我的表情像是中了子彈。
「其實我爸那時候沒有幫我辦休學手續,他只是幫我請事假,去臺中那邊看他要租的房子地段,順便帶我們走走散心而已。」饒樂妤用心解釋著。
「妳怎麼不早講啊?」我拍額,阿華田被我喝光了,可我還是握著。
我怕沒東西握著,我會變成脫韁野馬,無法以冷靜的心和饒樂妤聊天。
「我爸在休息站的時候才講的啊......我有打給阿爆。」饒樂妤帶著歉意的笑,小酌了一口阿華田。
「所以妳會繼續讀明倫囉?」
「嗯,你一樣是我的同學,臺中只有我爸爸他一個人要去而已。」
「這樣子呀......」從頭到尾,我的眼睛都沒有看過饒樂妤一眼。
我把阿華田投進了垃圾筒,轉身拿起點滴架:「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饒樂妤拉住了我的手腕,低著頭說:「同學......你到底怎麼了啊?你幹嘛對我這麼冷淡?」

因為我好像沒辦法再繼續喜歡妳了啊,我的女孩。
我絕對不容許自己,去對一個已經有男朋友的女孩子百般呵護。
而且,什麼都沒有跟我講的感覺,我非常不喜歡啊......妳懂這種感覺嗎?
我這麼信任妳,妳卻......

「阿爆沒有把最後一艘情書船給妳嗎?」我背對著饒樂妤,一直往前走,往前走。
「情書船?什麼最後一艘情書船?」饒樂妤驚慌失措起來,拉著我手腕的手越來越緊。
「看來她不打算幫我這個忙,這個臭阿爆......」我傻笑著,轉身看著饒樂妤的眼睛說:「那就讓我來跟妳講吧......」
「你到底怎麼了啊,同學你不要這樣好不好?」饒樂妤看起來是快哭了。
「樂妤,妳知道我真的很喜歡妳嗎?」我說完這一句話,眼淚不爭氣地掉了。
掉在醫院潔白的地板上,滴答!
「我知道啊,我知道你對我很好,這些我都感覺得到。」饒樂妤坦白地說:「我也很喜歡你這樣喜歡我啊......」
「我也知道啊,妳只是喜歡有人對妳好而已。」我低下頭來,看著她的手說:「不過,妳都已經有男朋友了,為什麼還要牽我的手呢?」
饒樂妤眼中閃爍著驚嘆號,握住我的那隻手,鬆了。
「原來你都知道了......喔?」饒樂妤臉上的光彩暗了下來,只有眼淚依舊閃亮亮的。
「妳跟我說過,我們這樣子的關係就很好了,我也同意。」我心疼地擦掉饒樂妤臉頰上的淚水:「但那時我還不知道妳有男朋友啊,我不能這樣子跟妳曖昧不明,所以......」
「所以?」饒樂妤抬頭,淚眼汪汪看著我的瞳孔。
我莞爾,忍住自己的眼淚:「沒有所以了,我真的沒辦法坦蕩蕩地裝作沒有這麼一回事存在,因為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歡妳。」
我怕饒樂妤不懂我所謂的喜歡,我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掌心畫了一艘船,船帆上有一顆大大的愛心:「樂妤,這是我送妳的,最後一艘情書船了。」
然後放開她的手,緩慢地轉身準備走回病房:「妳快跟你媽回去吧,謝謝妳來看我。」

我不想要再為妳流任何一滴眼淚了,女孩。
妳的笑容從來不屬於我,眼淚也只是為了他而存在。
在淡水的那個夜晚,妳依偎我,那也只是妳在想像......
想像他肩膀上的溫度,想像他和妳幸福地擦著對方的眼淚。
也許我上輩子欠妳太多,這輩子才被妳耍得團團轉吧?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饒樂妤大喊著,整個走廊都是她的哭聲。
我想趕快走回病房,離開有她的地方,我不想再聽見饒樂妤說得任何像是在安慰我的話。
那樣的話,太傷人了。
「那就都不要好啊!」饒樂妤紅著眼眶,從我身邊跑過去。
她跑了,越跑越遠。
就要跑出我的人生。
我發現,我也無法前進了,索性蹲在原地好好痛哭一場。

我從來不把失戀當一回事的,也從來沒有因為被喜歡的女孩子拒絕而這麼難過過。
總會有那麼一天,手心裡會牽著適合自己的女孩,這點是急不得的。
儘管難過,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畢竟愛情不是人生的全部。
是啊,愛情並不是人生的全部。
卻是我人生的味道。
追求饒樂妤的過程中,我發現我會遲疑、我會悲傷、我會大笑、我會喫醋、我會勇敢。
這些湯頭,是我以往的人生裡從未嚐過的特調。
很好喝,我很喜歡。
如今,好不容易習慣了這碗湯,卻沒有資格繼續習慣下去。
沒資格,一直都沒資格,我是個不被月老祝福的男孩。

失戀並不難過,而是心好痛。
也許一開始,這段戀情本來就沒有所謂的勝負,只有痛或不痛。
我的手,還殘留著我熟悉的淡淡蘋果香味。
而我的人生路途,卻不會再有她的腳步追隨。
我不知道我這樣子悲觀的想法是不是對的,我只知道我的退出是正確的抉擇。
我不能破壞饒樂妤和她男朋友的感情,這是我做人的原則。

諒解我好嗎,女孩?

「蔡思凱!」饒樂妤站在走廊的盡頭大喊,手上拿著兩串烤鳥蛋。
哈,沒想到妳這個笨蛋還記得我跟妳說過的蠢話啊......烤鳥蛋是我和妳友情的象徵。

「一點點煩都沒有?」饒樂妤背對著我,用一種傷感的語氣問道。
「是有一點點,但我還是會幫啊!」我笑笑,走到了饒樂妤的面前,把第二串鳥蛋交到她的手上:「永永遠遠記得,烤鳥蛋是我和妳友誼的象徵。」

我再度熱淚盈眶,哭得完全不像是個男孩。
饒樂妤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走到我面前蹲下:「來,這附近有個阿婆有在賣耶,快點喫吧......」
她的衣服是溼的,頭髮也滴答滴答著雨水,看來她剛剛跑去淋雨了......
這個笨蛋。
有一股衝動,一股衝動......我好想抱住眼前的笨蛋女孩。
不管那麼多,我伸手抱住了女孩。
雙手溫柔地摟住她的背,我的頭貼著她溼漉的頭髮:「剛才對不起,那是因為我真的好喜歡妳,我太喜歡妳了,我才......我才......」
饒樂妤也在我的胸口啜泣,她纖細的雙手纏繞著我的脖子,溫柔地哭著說:「同學,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說,我一直找機會想跟你講......我只是怕你知道了,你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對我好了,我知道我這樣很自私,可是......我就是會怕啊!我真的......我真的很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啊你知道嗎?」
「嗯......對不起,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我掙脫,想結束和她的擁抱,朋友的擁抱不能太久。
「嗯?」饒樂妤卻不肯離開我的懷裡,抬頭看著我:「給你什麼時間?」
「給我一天,我會變回以前的蔡思凱。」我像以前一樣,彈掉她臉上的眼淚:「陪妳上天下海的柿子蔡。」
「不會離開我?」饒樂妤的眼淚停了,卻沒有想要掙脫我的懷抱。
淡水那天的感覺,又回來了。
「不會,就像這串烤鳥蛋一樣,永永遠遠串在一起。」我舉起她手中的烤鳥蛋,偷喫掉一顆。
「你偷喫!」饒樂妤假裝生氣的樣子我看得好入迷。
「不是要買給我喫的嗎?」我說完,又喫了第二顆:「明天禮拜六,我們一起去西門町找阿宏吧!」
「好,好......」饒樂妤潸然淚下,不停地對我說好。
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話,笑嘻嘻地對饒樂妤說:「對了,記得跟妳男朋友講......」
「講什麼?」饒樂妤把臉藏在我的胸口:「我還是和他在冷戰中耶......」
「有一個男孩雖然條件沒有他好,可是那個男孩比他還要珍惜妳。」我把頭輕輕靠在饒樂妤的頭上,深情款款地說了我一直想說的臺詞:「儘管妳最愛的人還是他。」

說完,饒樂妤又哭了。
烤鳥蛋就是在這樣子半悲傷半歡喜的氣氛下喫完的,佐料是鹹鹹的眼淚。
我和她聊了好多關於她男朋友的事情,關於如何認識、如何在一起的、還有為了什麼事情在吵架。
在塑膠椅上的我們,聞著醫院特有的氣味聊天。
我以為,最後女孩會喜歡上我的。
雖然我一開始的籌碼不多,但在牌桌上對峙了這麼多回合,我以為累積了那麼多饒樂妤對我的好感,我的贏面會很大的。
殊不知,那始終只是我的自以為。
自以為的人,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愛情的。
因為他們想到的,始終只有自己。
沒關係,再深呼吸一次,沒關係。

明天在西門町六號出口,又會是一個全新的我了。

這時候,饒樂妤的手機響起,她看了看來電顯示,是忠佑打過來的。
饒樂妤假裝沒事地笑著和忠佑瞎聊,並討論了一下明天在西門町集合的時間。
我看著窗外的下雨天,不曉得它要下到什麼時候。
「什麼?」饒樂妤忽然大聲了起來:「欸你不要開玩笑好不好?阿爆怎麼可能這樣?」
我轉過去,看見饒樂妤面色凝重,心想:「不會又有什麼大事情了吧?」

幾分鐘後,饒樂妤掛掉手機。
「怎麼了啊,阿king跟妳講了什麼?看妳叫成那樣......」我覺得她的反應有點好笑,我的表情卻保持嚴肅。
「柿子......」饒樂妤要說不說的。
「幹嘛啦,快點講啊?」我傻笑,笑起來當然沒有港星陳冠希那樣地帥。

「阿爆她退出Carbs了。」饒樂妤淡淡地說,可我知道,她和我一樣震驚、一樣難過。


──《丟書包的男孩》全章節完,故事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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