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過把妹經驗的人都知道,「告白」的順序絕對不能擺在一壘之前。
要知道,一般的男女交往都是先從朋友當起, 一起看場熱映中的電影、喫頓氣氛佳的燭光晚餐,有好感自然就會留下聯絡方式,並且多約出去幾次。
一旦雙方的感覺都對了,認為對方的個性和自己很合,有意和對方更進一步的發展......
有時候連「告白」這個動作都可以省略。
因為兩個人都已明白對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告白」只是一道確認彼此關係的手續,一種「我想要和你一起走下去」的心意傳述。

以上這些Yahoo奇摩知識+都有網友一傳十、十傳百,是常識中的常識。
然而,沒談過戀愛的我絲毫不理會網路大大們的苦口婆心,執意今天一定要和心愛的女孩兒來場熱血的大告白!
不求成功,只求我的心意能傳達到女神的心中!

在川堂,我是一隻上了發條的玩具機器人,循著固定的路線,來回踱步在川堂的兩道拱門之間。
現在是早晨六點四十六分,學校裡最吵的聲音是榕樹上的鳥啼,偶爾會有風吹過樹梢的聲音。
輕輕地閉上眼睛,可以想像出幾片黃褐色的枯葉離開枝條的畫面。
「葉的離開,是風的追求,還是樹的不挽留?」我想起前幾天在某文學雜誌上看到的精美佳句。
這麼早來明倫,當然是為了堵饒樂妤。
最近情書船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如果我直截了當和饒樂妤坦白,情書船全都是我摺的話......
不曉得攤牌後的我們,會變成怎樣?

也許,和鋼琴女孩個性不一樣的饒樂妤,能給我一個不一樣的答案?

昨晚神祕怪客拉拉彈的《忘詞》旋律,依舊在耳畔繚繞。
告白的勇氣隨著手錶的刻動,一格一格地醞釀,直到勇氣滋養出成竹,長在我有胸毛的胸口上。
OK!等一下就一拳定江山,一嘴奪芳澤了!
手腕上,皇冠PROKING的鐵帶錶顯示,六點五十二分。
真希望一直看幾點幾分的我,別變成那種容易焦慮的個性。
哦!開始有學生的腳踏進拱門,而我也開始擦亮眼睛,仔細搜索女孩的身影。
絕對不能緊張,一緊張什麼屁都講不出來了。
欸等等,待會要怎麼開口,我是不是得先行模擬一番才比較保險啊?

「嗯......這個妳......那個現在有空嗎? 我我我我有點話想跟妳妳妳妳講......」
不要大舌頭好了,這個太扭扭捏捏,很不自然的談吐會讓女孩子心生厭惡的。
而且我又不是石中學長,口吃個什麼勁啊?

「喂!當我女朋友吧!」
也許臺灣樂團之神五月天的阿信或者是常把「唉喲、不錯、這個屌」口頭禪掛嘴邊的周董這樣子說纔有良效。
換作是我用這麼簡潔有力的方式,我猜喫過早餐的她會把整套早餐反芻到嘴巴,然後吐在我的臉上。

「妳知道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什麼嗎?那就是當我站在妳面前,卻說不出我喜歡妳。」
不要,這句子由我來說太做作了,我又不是文青,學人家在那邊最遙遠的距離......
妳想想,壯碩的魔鬼終結者阿諾史瓦辛格站在妳的面前,開始複誦我剛剛說的那句:「妳知道嗎?世界上最遙遠的肌肉......」
光想像就不寒而慄。

「饒樂妤,妳知道我在這裡等妳是為了什麼嗎?」
嗯,這個......好像不錯耶,而且很符合我自以為浪漫又愛故弄玄虛的style!
大概就先丟一個問句,然後她一定會問我:「白癡,我哪知道為什麼啊?」
我再深情款款地看著我喜歡的女孩子說:「我想要成為妳的男朋友,這樣妳知道了嗎?」

喔,天啊,講到我自己都會起雞皮疙瘩了啊!

正當我陶醉在告白成功,饒樂妤緊緊擁抱住我的幻想中時,曾經跑輸我的朱教官像鬼一樣無聲無息出現在我的面前。
還是一隻披著綠色衣裳的鬼!
「靠......」我沒有被嚇一跳,反而很不甘心美夢被教官沒收。
「蔡同學你勞動服務時數還沒有給我補滿,不補就記你過!」朱教官齜牙咧嘴,雙手叉腰。
「好......」我無精打採,隨便恭送走朱教官。
朱教官背對著我離去時,我才對著她比出充滿恨意的中指。
「你幹嘛對教官比中指啊?」這時,饒樂妤的聲音從我的左側傳來。
我往左看,眼前的饒樂妤不是饒樂妤,而是......

沒有化妝的饒樂妤!

眼眸沒有搽上暗紫色的眼影,也沒有黏上很長很立體的假睫毛。
但是很自然,我喜歡。
臉頰不施抹半點腮紅,嘴脣也只塗上青蘋果口味的護脣膏而已。
還是有氣質,我喜歡。
十根手指也變得乾乾淨淨,沒有了裸色系咖啡色指甲油的襯託。
這樣就夠了,我喜歡。
沒有銀耳環,也沒有銀項鍊,完完全全變成了另一個版本的饒樂妤。
這一個版本,我好喜歡。
她從俏麗的長髮時尚正妹,變成了一位清純的鄰家女孩。


現在,雖有些樸素,卻自然大方的饒樂妤,就站在我的面前......

「妳是饒樂妤?」雖然化妝前後差別不大,但我還是訝異素顏的她仍能這麼好看。
「最近長痘痘,不想化妝不行喔?」饒樂妤淺淺一笑:「這樣子不好看嗎?」
「痘痘好多喔,哈哈!」我指著饒樂妤的臉,由衷地笑了出來。
笨耶,妳當然好看啊......
我不說謊,不管妳有化妝沒化妝,我都會覺得妳很好看。
我喜歡的不只是妳的外表,還有妳和我相處時,那一點也不虛假的快樂和內心的充實感。
我只是說不出口而已,我不敢開口誇獎我喜歡的女孩子......
這樣太明顯了,女孩子都這麼聰明,怎麼可能聽不出來我話中的玄機?
何況是機伶又富創造性的處女座女孩?
等等!
我今天的任務,不就是要和饒樂妤告白嗎?
剛好女孩自己做了球給我,是讓我得分的最佳時機啊,不是嗎?
「你真的很白目,同學......」饒樂妤有點小小的不開心,深邃的瞳孔裡映著我的臉龐。
「痘痘雖然很多,可是我很喜歡呀。」我靜靜地說,深呼吸。
「你說什麼?」饒樂妤睜大眼睛,不懂我的意思。
「我說,雖然妳痘痘很多......」我的臉頰呈現醬紅色的紅暈,頭低低地說:「可是我很喜歡啊......」
「什麼意思啊你,怎麼會有人喜歡長痘痘的女生?」饒樂妤白了我一眼,用雙手把出現摺痕的毛衣拉直。
「我......我......」我結巴,不曉得吞了幾口口水。
不行,我講不出口,「我喜歡妳」這四個字彷彿沒有被編輯在我的字典裡,用了部首索引或是注音索引都找不到這詞。
不只這樣,心跳得好快,我按了按脈搏,它也很high。
呼吸的頻率越來越急,冷汗也不請自來,拚命在我的背脊玩著溜滑梯。
我清楚感覺到汗珠從頸子滑落到屁股的瞬間,我打了個哆嗦。
......快講啊蔡柿子,你不是說好今天要告白的嗎?
「欸,你等下第二節下課到我們社辦找我好不好?」我還沒說出口,饒樂妤就先講話。
算了,我真的講不出來。
原來真正喜歡上的人站在你面前時,你是不敢表達自己有多喜歡她的。
因為怕一時衝動,又會讓喜歡的人消失在自己的人生中,變成熙來攘往的陌生人潮裡,其中的一位。
「第二節下課?」我歪著頭,一臉困惑地看著正在偷笑的饒樂妤。
「嗯,我打鼓給你聽,好嗎?」素顏的饒樂妤看久了,也不會膩。
「好......好啊!」我很開心,雙手握成拳頭狀。
饒樂妤往二班的教室方向走了幾步,又回眸一笑說:「謝謝你,同學。」
女孩她......回頭找我了耶!
她怎麼不找那位型男同學了呢?
不是牽起她的手,成為她的男朋友了嗎?
管他的,饒樂妤回到了我的身邊,我又能繼續當她傾訴苦水的對象了耶!
想這麼多幹嘛?對不對我想這麼多幹嘛?
「這有什麼好謝的?」我笑著回答,對著越走越遠的饒樂妤揮手再見。
當饒樂妤消失在走廊盡頭時,我才將止不住的開心具體化。
我像個失心瘋的傢伙,一邊摀著合不攏的嘴,邊往天空連續揮拳。
嘴角上揚的角度,也許是升上高二始,最「U」的一次!
我開心大笑,想要大叫,可是這樣子我怕會樂極生悲,只好不停揍著我揍不到的天空。
今天的天空很識相沒有下雨,卻有一道美麗的彩虹住在我心隔壁。
如果這時候老天爺丟了一把吉他在操場上,我可能會撿起來自彈自唱給所有人聽。
就算老天爺被我難聽的歌喉氣到哭了,下了好幾盆大雨,我也會瀟灑地站在操場上淋。
拜託,喜歡的女孩子,她主動找我講話了耶!
喜歡的女孩子主動找我講話,我怎麼可能不開心啊?
說我很容易開心,像白癡一樣,但我就不相信有人遇到同樣的事情,會擺臭臉或寫髒話在小白板上。
只是顯性或隱性的差別而已,每個人一定都會懷樂在心的啊!
更何況,一個十七歲的小屁孩,他要開心就開心,是有多困難?
一個人會不開心,那是因為他慾望很多,想要追求的目標設定得很多,多到自己都不自己了。

而我要的不多。

只要我喜歡的女孩子,能多注意我一點,就夠了。
真的,這樣就夠了。


情書船事件並沒有我想像中那麼恐怖。
也許是大家都猜不到情書船到底是誰摺的,一直胡猜瞎想也得不出個所以然,所以「情書船風波」很快就冷卻了。
就好像浮雲一樣,一眨眼就飄走了。
我還以為會持續到高三,才會沒有人再提起情書船這件鳥事。

我揹著書包,四處尋找熱音社的社團辦公室。
剛才饒樂妤傳簡訊來,提醒我把明天要讀的書本帶一帶,鉛筆盒收一收,揹著書包再來找她。
不曉得鬼靈精怪的處女座,又在打什麼主意了......
資源回收場附近,可以很清楚聽到有人在打爵士鼓的聲音。
而學校裡唯一會有鼓的地方,除熱音社社辦之外,舍它其誰?
於是我跟隨著大鼓的節奏,搖頭晃腦來到了熱音社社辦前。
推開了社辦的門,女鼓手果然就在裡面用鼓棒敲出自己內心的聲音。
饒樂妤看了我一眼,笑容可掬,手腕仍不斷轉著細長的鼓棒,敲打著高挑的鈸和結實的中鼓。
我拿了張淡藍色的板凳坐下,聆聽饒樂妤想要表達的東西。
她認真的模樣,就跟那時的鋼琴女孩一模一樣。
才藝表演時,那個彈奏鋼琴的美麗背影,曾經讓我怦然心動了一次。
現在,熱音社的社辦,我正被激昂的鼓聲緊緊環抱。
這位我喜歡的女鼓手,正用她青春年華的雙手,敲擊自己的故事給我聽。
我們兩個,都是說故事的人,一個用鍵盤,一個用鼓棒。
我能清楚感覺到我的心和她的心,一直以來都劇烈跳動著,從不曾停止跳動過。

打累了,饒樂妤放下鼓棒,彎腰拾起腳邊的礦泉水就喝。
沒有化妝的饒樂妤,有一種親切可人的氣質從骨子裡散發出來。
我很喜歡她現在這個樣子。
「妳找我來有什麼事啊?」我問,看著饒樂妤放下手中的礦泉水。
「我想要翹課啊,你可以陪我嗎?」饒樂妤笑得很甜,擄獲了我的心不曉得幾千幾萬遍。
「別鬧了啦!」我打哈哈,拜託翹課真的不是我的興趣。
「我沒在鬧啊,我想去散散心。」饒樂妤離開座椅,揹起了書包說:「你不想陪我,那我就自己去吧。」
突然,我好想問她那位型男同學的後續,但不曉得從何問起。
不曉得從何問起,我還是得問。

因為我很在意。

「那個......」我鼓起勇氣,問:「妳怎麼不找妳男朋友陪妳去呢?」
饒樂妤怔住,隨即一臉疑惑地說:「我什麼時候有交男朋友,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那天在大龍峒那邊等公車,我看到了妳和一個男生在牽手。」我敘述來龍去脈。
「嗯? 所以呢?」饒樂妤歪著頭問。
「所以妳不是有男朋友了嗎?」我說,腳底板都是熱熱的汗。
我問,心裡卻祈禱著那不是他男朋友,那不是他男朋友......
而老天爺似乎是聽到了我的心聲。
「誰說牽著手的,就一定是情侶?」饒樂妤指著我的鼻子說:「而且你很可惡,看到我還不打招呼,該打!」
她捏了我的手臂,就跟以前一樣,捏在同一個位置。
饒樂妤說,她沒有喜歡那個男生,也沒想到那天她會突然牽她的手。
她當時嚇到了,一時之間不曉得該怎麼進退,於是就這樣讓那男生牽著。
可是沒多久,她還是把那男生的手甩掉了,因為饒樂妤說......
「我不想讓他誤會。」饒樂妤坦白地說,打開了社辦的門。
「妳不喜歡他?」我離開板凳,拍了拍掉落在身上的灰塵。
「他不是我的菜啊!」饒樂妤站在門口,雙手叉腰:「而且......我現在真的很不想要交男朋友。」
「嗯......他是妳同班同學?」我跟上去,把社辦的門帶上。
「別班的,在補習班認識的。他知道我心情不好,最近就一直來找我聊天。」饒樂妤咬牙,將社辦的門上鎖:「男生怎麼都這樣,為什麼女生難過的時候滿腦子想得都是趁虛而入之類的人渣念頭? 難道不能真心安慰女生就好了嗎?」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所以那位型男,被饒樂妤打槍了啊......
哈哈,是他自己活該。
「你決定要陪我去了沒?」饒樂妤抿著嘴,用手展示她身後的樓梯給我看:「如果你不想的話,我不勉強你。」
我單手提起書包,將它擱在背上,用絢爛的太陽當作背光,給了饒樂妤一個很有自信的微笑:「等妳啊!」
「真的不勉強喔,因為我要去好多地方。」饒樂妤聽到我的回答,笑得很開心,也很真誠。
「真的不勉強,真的。」我說,將手搭在她的肩上:「畢竟我是個好人啊!」
饒樂妤,我真的很喜歡陪著妳,妳瞭解嗎?
相信我,真的一點也不勉強,我說真的。
儘管妳不知道我喜歡妳,但能夠陪在妳的身邊,我就覺得好幸福。
一點也不做作的幸福。


我們遮遮掩掩,只要有人經過,我們就若無其事假裝在聊天,等人走遠了,再繼續往學校的圍牆行進。
我和她很有默契,挑了個監視器照不到的死角、人煙稀少又好爬的圍牆下手,準備翻牆翹課尋寶去。
「欸為什麼我們不請假啊?」我站在默不作聲的圍牆前面發愣。
「請假班導還要通知家長,我們也沒有公假可以拿啊!」饒樂妤也站在默不作聲的圍牆前面研究。
研究什麼?
當然是研究怎麼樣翻過去才會迅速無比啊!
「被抓到怎麼辦啊?」我不停回頭張望,深怕朱教官就在不遠處拿著狙擊槍瞄準我們。
「被抓到就被抓到啊,大人們還不是隻會那樣?」饒樂妤二話不說,右腳踩入石圍牆的格子裡面。
好吧,再一直躊躇不前,我怕饒樂妤會懷疑我褲襠裡的東西是假的。
「妳書包要先丟到對面,不然不好翻!」對於翻牆這回事,我可是前輩,雖然也沒多資深。
我將書包用力一拋,一條漂亮的拋物線劃過,它就在圍牆外乖乖躺好,等著我翻過去撿它。
饒樂妤看到我這麼一丟,整個人整顆心跟著興奮起來。
「哈哈好帥喔,欸同學我都沒有丟過書包耶!」饒樂妤一講完,用打排球的託球法將沉重的書包推到圍牆外去。
兩個書包,一前一後躺在圍牆外的人行道上。
如果這是一本純文學小說,那麼習慣以研究論文的眼光看故事的專家學者,便會把「丟書包」這種行為象徵成不被禁錮的年輕思想,雖然作者只不過是在描述兩個被丟在外面的書包,如此而已。
我知道這樣的行為不好,翹課不對,翻牆一點也不帥氣。
可是我喜歡的女孩,她目前需要的不是老師們的諄諄教誨,而是在學校外面洗滌自己那一顆被雜質污染的心。
女孩求的解藥在圍牆外,那我就翻吧,不需要任何理由。
這是我為妳翻的,第二次牆。
「我先過去,我再拉著你下來。」我突然想到我應該先下去,以避免繞樂妤笨手笨腳摔傷了。
我一到圍牆上頭,便縱身一跳,張開雙手保持平衡,安穩地落地。
「快下來吧!」我小聲地說,快速招手示意饒樂妤趕快跳下。
不過,從圍牆下方抬頭往還在圍牆上方的饒樂妤一看,不小心連她的裙底風光也一併收看。
真可惜,不,真慶幸她有穿安全褲。
「機車耶你在看什麼啦!」饒樂妤察覺到我不講話的原因,按住自己飄飄然的裙子。
「妳快下來啦!」我將食指放在嘴脣,要饒樂妤講話小聲一點。
饒樂妤握起拳頭,作勢要狠打我一頓,然後小心翼翼踩著石圍牆的中空格子下來。
她的手,伸給了我。
我的手,牽住了她。
我們第一次正式的牽手,在不經意的情況之下。
她的手心很溫暖,手掌的肉捏起來軟軟的,很舒服。
而我,多麼希望時間能永遠停止在這一刻。
直到饒樂妤的腳安然無事踩在人行道的瓷磚上,我們才結束了牽手。
「接下來行程要怎麼安排呢導遊?」我學著飯店服務生鞠躬的方式,逗著饒樂妤笑。
「你先幫我揹書包啦!」話一說完,調皮的饒樂妤就往重慶國中的方向奔飽。
「吼!自己拿啦!」我苦笑,只好把地上兩個書包交叉揹在自己左右兩邊的肩膀上。
我邁開腳步向前,追著回頭對我扮鬼臉的饒樂妤。
我們之間,不過五十公尺左右的距離。
我的心和她的心,卻無法用任何公式計量。
我不清楚她到底把我放在什麼位置,也不曉得......她是不是知道我喜歡她了?
想到這裡,我立刻停止思考。
和女孩在一起,一直思索這些雜鎖的事,豈不是浪費了我和她獨處的時刻嗎?
「等我。」我說,喘氣吁吁跟在饒樂妤的身邊。
等我,讓我變得越來越有資格,當妳的男朋友......
等我,好嗎?


我真的很不懂女生的一些行為,例如:到便利商店買一大堆包子。
我的肩膀上除了兩個沉甸甸的書包外,我的手臂上也掛滿了某便利商店的綠色塑膠袋。
我不明白,為什麼饒樂妤要買這麼多肉包,幾乎每一家便利商店販賣的熱騰騰包子都被她搜括一空,不論是沒有做過壞事的香辣筍肉包還是天真無邪像嬰兒般的奶皇包,個個口味的包子都無一倖免。
難不成平時真人不露相的她,私底下其實是可以連續嗑完五十條起司熱狗的女版小林尊?
「欸,妳買這麼多是喫得完喔?」我看著袋子裡的包子,數一數:「至少有五十個左右了吧?」
「這是要給別人喫的,不行喔?」饒樂妤從我手臂上掠奪了其中一袋,說:「你話很多耶,真不像個男生。」
「可惡!我要回學校了喔!」我笑罵,但饒樂妤只是輕笑,完全不把我說的話當一回事。
要給別人喫? 是要給誰喫啊?
會不會饒樂妤平時的興趣之一,就是學《唐伯虎點秋香》裡善良的秋香,提著裝滿白饅頭的竹籃站在街頭,笑容滿面地發放饅頭給飢腸轆轆的乞丐喫呢?

我們來到了圓山捷運站附近的中山足球場,當然是用徒步的方式。
「欸同學,這裡。」饒樂妤帶著我到中山足球場附近走了走。
「我們到底來這裡做什麼呀?」我有點小小的不耐煩,因為我們特地繞遠路來到什麼也沒有的中山足球場,這裡除了花圃和大片原野之外,就只有野狗在草叢嗅來嗅去而已呀!
咦? 有野狗?
仔細一看,這裡的野狗挺多的,放眼望去就可以輕易數上五隻左右。
饒樂妤蹲了下來,從塑膠袋裡拿了一個肉包,將它從中間撕開來放在地上,用手當扇子搧出包子的肉香。
三五隻不同品種的野狗像是有哮天犬的神鼻,遠遠就聞到了包子香氣,紛紛從遠方奔馳而來。

我懂了,這回事我以前也做過。

我說過,我小時候很怕大型狗。
當我能接受大型狗在我腳邊轉圈圈的時候,我已經是明倫高中一年級的菜鳥。
幾次放學回家,在路途上和我巧遇的野狗,只要牠對我吐舌,搖著尾巴用可愛的模樣討好我,我的心一律軟化。
身上的零用錢剛好夠的話,我就會去附近的便利商店買顆最便宜的肉包回來給牠喫。
在此之前,我都會千交代萬交代這隻可愛的野狗不要亂跑,用牠應該聽得懂的語言叮囑牠離開了就沒東西喫囉!
有好幾次,當我撕開肉包子讓裡面的肉餡展露無遺,而野狗低頭喫得正樂時,我會提起勇氣摸牠的頭。
毛茸茸的,摸起來就好像療癒人心的泰迪熊玩偶一樣。
偶爾喫到一半,野狗會抬起頭對著我燦笑,就是吐著舌頭哈哈哈的那種笑。
我的臉,也充滿了一種真摯、假也假不了的笑容。
牠喫得開心,我餵得也很開心。

饒樂妤多撕了幾顆肉包放在地上,讓每一隻野狗都能填飽肚子。
我突然覺得,對動物有愛心的女生好正。
「你杵在那邊幹啥啊同學?」饒樂妤對著我招手,要我齊來餵食小野狗。
我們身邊的野狗越來越多,也許是肉包真的很香的緣故,也許是女孩的心意讓野狗感到溫暖也說不定。
以我們兩個為圓心,身邊聚集了近三十隻的小狗中狗和大狗。
如果從航空照片圖的角度來看,那麼這會是一個滿溢愛心的圓形。
我連忙把各式各樣口味的肉包從塑膠袋裡拿出,野狗們都迫不及待半站了起來,可見肉包的吸引力大到無法想像。
還有一隻拉不拉多犬用前腳抓著我的褲襠,像是在找著有沒有熱狗可以喫。
「吼,喫肉包啦!」我將一塊大肉包塞進拉不拉多的嘴巴裡,並讓牠乖乖坐下。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就像是這羣狗的領隊,狗裡面的王。
「同學,你知道我為什麼今天想翹課嗎?」饒樂妤餵著一隻黃色的小博美,突然開口說道。
「為什麼?」腳痠的我乾脆坐了下來,靜靜地看著一隻黑色米克斯低頭喫著肉包。
那隻米克斯,和波比長得好像,像到我又想起那段難過的回憶。
「我們家的人,都放棄尋找莎莎了。」饒樂妤眼角含淚:「他們甚至跟我說,再買一隻新的就好了啊!」
饒樂妤的眼眶什麼時候含淚的,我沒有察覺到。
當我知道的時候,我的心馬上跟著難過起來。
「同學......為什麼......為什麼大家都不把莎莎當一回事了呀?」饒樂妤放聲大哭。
我沒有說話,看著饒樂妤蹲了下來,把臉埋進大腿裡面哭泣。
看了,我好不捨。
明明已經知道莎莎就在佩佩她哥手上,她哥卻消失不見了。
命運捉弄似的,饒樂妤無法接受命運它無情又無聊的安排。
越看越不捨,我挪了自己的屁股,換坐在饒樂妤左邊那塊草地上。
「樂樂,莎莎不會有事的啦......」我說,將她的頭緩緩靠在我的右邊肩膀上。
「謝謝你,我真的好謝謝你......」饒樂妤泣不成聲,一直和我道謝。
我撫摸著她的頭髮,用肢體動作代替言語告訴她,別難過了,這段時間我會一直陪著妳的,用妳需要的方式陪妳,贈上我一心一意的心。
我抓了一隻小柴犬放到饒樂妤的懷裡,並順口哼起了《忘詞》這首歌的旋律。
饒樂妤的哭聲漸弱,只剩下沒有固定週期的吸鼻水聲。
野狗們在一旁低鳴,彷彿也在給情緒低迷的女孩打氣。
「我都沒有聽過你唱歌,你唱給我聽好不好?」饒樂妤哽咽,兩隻手抓緊我的手臂。
「好。」我清清嗓子,準備唱我在頂樓自己編的那首曲子。
那首,我寫給她的歌。
寫著我對她說不出口的心意,的歌。

全世界都失戀了,我仍等妳說
等妳想我,等妳抱我,等妳告訴我
全世界都失聯了,我仍聽妳說
說妳愛我,對我點頭,請妳嫁給我

我只唱副歌,副歌很激昂,很正面,也很快樂。
儘管歌詞的意義,並不是我這年紀真正能瞭解的,但那又怎樣?
我喜歡饒樂妤,是千真萬確的啊!
唱完了一遍,饒樂妤抬起頭對著我說:「這首歌我怎麼沒聽過?」
我搖搖頭,笑著說:「因為這首歌市面上是買不到的呀......」
「其實你清唱的時候還滿溫柔的,算滿好聽的聲音。」饒樂妤誇獎了我。
「多謝妳的回饋。」我微笑,用手指輕輕地將她臉上的淚珠撥掉。
饒樂妤收拾悲傷的情緒,從書包裡面拿出迷你單眼說:「來,我們跟狗狗們一起合照!」
「好呀!」我很開心,身子往她靠得更近。
為了讓迷你單眼的鏡頭能捕捉到我們完整的臉,不至於拍出來的她或是我被切掉半張臉,我們的臉湊得很近。
近到臉頰和臉頰都快貼在一起了,旁人一看都會誤解我們兩個是情侶的那種距離。
喀! 沒有開閃光燈的迷你單眼,發出來的聲音。
「你看我拍得剛剛好耶,真佩服我自己!」饒樂妤指著迷你單眼的顯示螢幕,上面有張我們和一大羣狗兒的合照。
「這有什麼好臭屁的?」我挖鼻孔,一臉不在意的樣子。
合照中的我們,真的就像是情侶一樣甜蜜。
「髒鬼,起來了啦!」饒樂妤一個起身,對著我說:「中山足球場這裡,是我高一的時候和朋友第一次一起餵狗的地方,也是因為那一次,我才開始起了想要養狗的念頭。」
「嗯,原來是這樣啊......」我嘀咕,不曉得該如何搭腔。
「這一趟小旅行,是我和莎莎相遇之前,我所過的生活。」饒樂妤話中帶傷:「我在想,說不定這趟旅程一走完,我和莎莎又會見面了呢!」
「我想會的,樂樂。」我說,跟著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
「在這趟旅程走完之前......」饒樂妤牽起我的手,說:「你要一直陪我喔!」
我愣在那,看著自己的手被饒樂妤輕輕牽起,心房被一波暖流弄得暖和起來。
她,牽了我的手......
我肯定笑得很燦爛,我的手也握緊了她,絲毫不敢鬆開饒樂妤的手。

「下一站,侯硐。」饒樂妤在我耳邊呢喃,那聲音就好像搖曳的風鈴一樣好聽。


侯硐,據饒樂妤的說法是在九份附近。
我們從圓山站搭了捷運到臺北車站,並且用自動櫃員機買了兩張區間車的票。
她一張,我也一張。
把票放進驗票機的嘴巴裡,驗票閘門纔打開讓我們通行。
通了關,拾起了機器上的車票,我們往第四月臺的方向前進,搭了緩慢向下的電扶梯到了月臺。
這是我第一次搭火車,還是女生帶我來搭的。
我並不覺得丟臉,凡事都有第一次嘛,聞道有先後,誰都可以當誰的人生導師啊!
「妳怎麼會搭火車啊?」我不解,為什麼五分鐘前那一班莒光號我們不能上車。
「你才怎麼不會搭火車吧?」饒樂妤輕蔑地笑:「有夠笨的你!」
月臺又有列車進站,有著橘色線條的車身,上頭的電子顯示器顯示為「區間車」。
「這纔是我們要上的,你看看我們的票。」饒樂妤溫柔地說,指著車票上面的字。

區間車 臺北→侯硐 順行 票價五十七元

我明白了,區間車就是要上區間車就對了,是吧?
管它自行推斷的是不是正確,我跟在饒樂妤後面上了車。
老天爺一定拿著幸運放大鏡照著我們,讓腳痠的我們有位子可以坐,真的是太好了。
區間車搭起來並不像是在搭火車,反而是另一面貌的捷運。
「到侯硐要快一個小時,你的肩膀又要借我了呵呵。」饒樂妤幽幽一笑,很主動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要那麼久喔?」我不在乎,反而希望火車可以一直開一直開,都不要靠站。
饒樂妤沒搭腔,似乎是睡著了。
我聞著饒樂妤的髮香,依然蘋果香。
在我腦中盤旋著的,都是剛剛在中山足球場,饒樂妤主動牽起我的手的畫面。
為什麼她要主動牽我的手呢?
那位型男同學主動牽她,都被她給甩掉打槍,為什麼是長得很普通的我......
難道,饒樂妤她......喜歡上我了嗎?
不想了,現在這種感覺挺好的就好了。

說說第一次搭火車的得獎感言吧。
搭火車呢,這種在軌道上朝著目的地移動的感覺,其實就跟搭捷運差不多。
只是火車搭起來比較顛簸,捷運比較平穩一點。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火車車窗外的景色是都會生活所沒有的悠閒。
遠方看起來有點綠的山腰,有幾片霧在其間自在穿梭。
而近距離的景色,是一座連著一座的矮屋舍,用紅色磚瓦鋪蓋成斜屋頂的那種。
有幾戶人家的屋舍外,有捲起褲管的農夫彎著腰在插秧,他們照料的是一片井然有序的水稻田。
好酷喔!原來腳步匆忙的臺北也可以擁有這麼閒雲野鶴的生活。
「欸同學。」肩膀上傳來的聲音。
饒樂妤的頭髮碰觸到我的右臉頰,搔得我臉和心都癢癢的。
「怎麼了?」我突然想到一點,那就是這快一小時的車程我忽然尿急怎麼辦?
「你覺得情書船是誰摺的啊?」她的頭離開了我的肩膀,看著我的眼睛說。
「我哪會知道啊?」我冷笑,假裝這件事完全不出自我之手。
「我有看了幾艘船上面寫的字,我覺得他是一個好真誠的男生。」饒樂妤翻著書包,從裡面拿了幾艘船出來。
一看,果然是我摺的那幾艘情書船......
「他寫得不怎麼樣啊......」我嘲笑的口吻,嘲的明明就是自己寫的文字。
「哪會,我覺得他的文筆很好,很少有男生文筆這麼好的。」饒樂妤愉悅地說:「文筆好的男生,很加分喔!」
「......是嗎?」我的頭微微向左傾,不讓她發現我在傻笑。
「我覺得摺情書船的人是我認識的人,而且那傢伙好像很沒自信耶......」饒樂妤溫習了一遍船身上的情書。
我沒有接話,哈哈這叫我是要怎麼回答她啊?
饒樂妤沒有講話了,壓在我肩膀上的頭沉甸甸,看起來她昨晚似乎是沒有睡好,才年紀輕輕的高二,就一副高三生挑燈夜戰睡不飽的模樣。
我盯著車窗外不斷向後奔跑的景色,靜靜感受身邊女孩子的氣息。
她的呼吸撫在我的臂膀上,吹動著我細長的汗毛。
愛情來了,是嗎?
我想要伸手摸一下她的臉頰,卻怕將熟睡的她驚醒。
五根手指並沒有因此放棄想要接觸女孩的念頭,它們不安分地往下探索,將饒樂妤柔軟的手給握住。
握住她的手,握得緊緊的,卻不會讓她覺得疼痛,反而是恰到好處的溫柔。
「當我的女朋友好不好......」我附在她的耳朵旁邊,輕聲細語:「我會好好疼妳的。」
糟糕,我突然想要尿尿。
刷!車廂與車廂間的電動門緩緩打開,一個中年男子一臉剛上完廁所很爽的樣子,不曉得皮膚曬得黝黑的他洗手了沒。
火車上面有廁所啊......
我看著電動門上面,「廁所使用中」的標語牌燈光暗了下來。
好酷喔,火車還真貼心,會提醒乘客目前廁所沒有人使用它,並徵求有沒有勇士願意陪寂寞的它聊個天這樣。
和寂寞的廁所聊天,好像挺浪漫的說。
「饒樂妤,我想上一下廁所。」想到火車上有廁所,尿急是我第二件想到的事。
「煩耶,一直吵我睡覺......」饒樂妤不開心的把頭離開我的肩膀,幫我把書包放下來佔住空位。
起身走了幾步,我按了電動門旁邊的按鈕,它才願意讓我通行。
原來門打開之後,並不會立刻連結到另一邊坐滿乘客的車廂。
中間有一部分的走道是提供飲水機和男女生上廁所的地方。
理所當然,我走進門上貼著藍色小人圖案的壓克力板的那間廁所,反手把門帶上,將鎖拉上。
「你好,初次見面,叫我柿子就行了。」這廁所應該是個男生,因為它聞起來臭臭的。
我不知道該和寂寞的廁所聊些什麼,沒有話題的我們陷入一陣尷尬式的沉默。
我只好解開拉鍊把褲子褪到小腿邊,說明我和它見面的用意。
我發現我不只尿急,我還有點屎急。
在這裡,更加強化了火車搭起來相當搖晃的事實。
我一個重心不穩,重重撞上了廁所的鋼板門。
也差點把便便大在馬桶外面,差點愧對下一位使用者使用廁所的心情。
「先生,您還好嗎?」外頭應該是車掌小姐的女人問著。
「我在戰鬥!」我憋笑,不曉得自己講這話的用意何在。
剛剛撞那一下,有大聲到車掌小姐都親自過來關切了喔?
低頭看著我的手,牽過饒樂妤的手。
在中山足球場的草坪上,饒樂妤主動牽起我的手,大大增加了我想告白的信心。
我怎麼覺得自己成功的機率蠻大的呢?
括約肌解放了從腸道擠壓出來的排泄物,我鬆了一口氣。
按下了沖水閥門的開關,超大的沖水聲震撼了我的聽覺。
好酷喔!剛剛那一下解決大便的沖水,聲音也未免太巨大了吧?
牽過饒樂妤的那雙手,正慢慢捲動著捲筒衛生紙。

「不如待會兒在侯硐的時候,就跟饒樂妤告白吧?」我下定決心,又按了一下沖水閥門。 


侯硐以前也叫作猴硐,曾經是全臺最大的煤礦場。
不過因為猴硐這名字不太雅聽,居民們後來才改名為侯硐。
原來侯硐是座貓村,而不是一片有猴子在樹枝間攀爬的香蕉森林。
這裡被豢養的好幾隻貓都有自己的小名,也有自己的粉絲。
像饒樂妤這樣的少女,就相當喜歡鮮豔橘子色的雙胞胎小貓們。
「同學你不覺得狗狗和貓貓都很可愛嗎?」饒樂妤變得跟所有愛貓的少女一樣興奮。
如果不是饒樂妤今天翹課帶我來這,我還不知道侯硐在現代愛貓女性的心裡,是一座充滿貓咪天真雙瞳的鄉鎮。
侯硐火車站就在光復裏貓村的正下方,軌道一條條通往遠方的瑞芳。
從侯硐的最高處眺望侯硐的最低處,吹著侯硐貓村特有的貓咪之風。
風就跟貓咪的毛髮一樣細柔,一點也不會亂了瀏海的柔。
饒樂妤蹲在一戶人家前面,用手掌輕輕撫摸著灰色小貓的背。
灰色小貓很享受,舒展了一下四肢,便趴在地上任由饒樂妤幫牠按摩。
這戶人家的周圍,有好多盆我不知道名字的植物被擺放在一旁,有條橘黃色的塑膠水管被丟在地上。
我不好意思地站在旁邊,看著那戶人家的老婆婆坐在竹編的搖椅上搧著扇子,在那邊哼山謠。
那戶人家的屋簷,很友善地幫我們擋住有點熱的陽光。
「同學,幫我跟小灰拍照!」饒樂妤舉起了迷你單眼,要我幫她和灰色小貓合照。
「妳說拍就拍喔?」我碎碎唸,還是接過了迷你單眼:「而且導覽上面的名字明明就不叫小灰。」
鏡頭裡,女孩臉龐的輪廓是我拍攝的重點。
而我的視網膜,也將這幅優美如畫的畫面牢牢刻印在眼底,想辦法讓它一輩子儲存在我的腦袋。
一陣貓咪之風吹來,饒樂妤的髮絲微揚,我按下了快門。
按了這一下快門之後,我變成了饒樂妤在侯硐的專人攝影師。
搞得我們就像是在外拍一樣,她是外拍模特兒,我是外拍攝影師。
只要沿路上有過得很安樂的貓躺在那邊曬太陽,饒樂妤就會興高采烈地賴在那兒。
不用她下命令,我自然就會幫她和各種顏色的貓咪合照。
用各種的角度拍攝,反正每一個角度的饒樂妤......
都很漂亮。
「同學,你喜歡怎樣的女生啊?」饒樂妤蹲在地上,手腕上都是被貓咪抓傷的痕跡。
「我喜歡會笑的女孩子。」我說,也蹲在饒樂妤的旁邊。
「那你最近一定不喜歡我。」饒樂妤看著我:「因為我最近心情好差。」
「怎麼會不喜歡,我......」話到嘴邊,我臉又紅了起來。
一隻有麒麟尾的黑白相間乳牛色小貓走到饒樂妤的腳邊,喵了一聲坐下。
哇靠!這隻乳牛貓也真夠乳牛,是這裡我看過最胖的一隻貓了!
「好可愛喔!」饒樂妤摸著牠的頭,開心道:「同學快!幫我跟牠拍張美美的照!」
「真拿妳沒辦法。」哽在喉嚨的那句話,又吞進了肚子去。
等下再說好了,不急不急。

貓村這兒有好多的愛貓人士,向這兒的居民購買飼料餵食小貓兒。
三罐一百,好像有點給它貴到。
「老闆,我要買一百。」饒樂妤從粉紅色的錢包掏出了一張國父,交給了搖椅上的灰髮阿婆。
我暗暗在心中驚訝,饒樂妤今天是帶多少錢出門啊?
這裡每戶人家都好喜歡坐在搖椅上吹風喔,害我老了以後也想要搬來侯硐,看能不能邂逅愛貓的年輕少女。
「謝謝啦!你們小倆口不用上課喔?」灰髮阿婆親切的笑,示意我們自行取三罐飼料。
「校外教學啦婆婆!」饒樂妤也笑著和灰髮阿婆對答,比了個YA。
「剛不是才餵過狗?」我小聲問,幫饒樂妤拿了三個印有可愛貓咪圖案的飼料罐頭。
「我就想餵貓啊,有意見嗎?」饒樂妤哼的一聲,把我手中其中一個罐頭拿走。
那隻討了饒樂妤摸摸的乳牛貓,正用銳利的眼神盯著饒樂妤手中的貓罐頭。
超級會喫的,這隻貓。
我數學不好,但簡單的加減乘除我可以拿甲上。
依我估計,如果每一小時都有一個像饒樂妤這樣的愛貓人士買飼料餵乳牛貓的話......
我的天啊,這隻貪喫的乳牛貓一定會胖到上頭條的!
「驚奇侯硐!百斤巨貓的肉球!」我想記者可能會這樣下標題。
停止想像,饒樂妤用手招呼著我:「同學你看,牠的肚子好軟喔!」
「那都是脂肪啊,唉!」我嘆氣,如果我能變成一種動物,那我會選擇慵懶的貓。
「你過來摸摸看啦!」饒樂妤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很突然,很直接。
也很戀愛。
「不要鬧,我不敢摸啦!」我抗拒,這輩子從沒摸過貓的我怕被貓咪瘋狂亂抓。
「牠和我要生氣了喔,摸還是不摸?」饒樂妤鬆開我的手腕,嘟著嘴愛生氣。
「......」我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之下,伸手往乳牛貓的肚子搔癢。
哦?摸起來像是長了毛的枕頭,又有點像是從異國進口的貓皮地毯,而且這地毯還會呼吸給你看。
我用了好詭異的形容詞描述我摸到的感覺。
乳牛貓沒有掙扎,很乖很聽話,一邊大快朵頤饒樂妤打開的貓罐頭,一邊慢條斯理地搖著黑尾巴。
喀嚓!迷你單眼拍攝的快門聲。
我看了下空無一物的雙手,才發現饒樂妤把迷你單眼拿了回去。
「吼!不要使用照相機對付我好嗎?」我害羞,我這個人超不上鏡的。
饒樂妤笑笑的,看著迷你單眼上的顯示面板,說:「不能幫你拍照喔,奇怪耶你。」
這時,有另一隻全身黑的貓咪從樹上跳了下來,平衡感奇佳的牠撲到了饒樂妤的大腿上面。
就這樣躺了下來,有夠不怕生的這隻黑貓。
「哇!姐妳看那隻黑貓!」一個戴著遮陽帽的長髮女生尖叫道,喚著一旁拿著數位相機的女人。
「好羨慕喔!」一個綁著馬尾的男攝影師說著,拿著單眼大砲呆呆立在一旁。
饒樂妤向我使了個眼色,要我趕快拍下這個難得畫面。

「我拍囉!」我在眾人的羨幕之下,拍下了這張唯美的圖。


我和饒樂妤走回紅色的空中走廊,想要回去侯硐車站那邊的傳統商店街找東西喫。
這條空中走廊的上方,掛著一長排的六葉七彩風車。
風一來,它們就會不停旋轉,像是在歡迎我們到來一樣。
身邊的牆一點也不單調,牆上有貓村中每一隻貓咪本尊的Q版畫像,每道塗鴉下方都寫著牠們的名字。
「黑鼻?」我覺得剛剛那隻乳牛貓好像就是黑鼻。
「我覺得流鼻涕好可愛喔,好像在裏長家那裡。」饒樂妤指著一隻偏紫色的貓,我點頭肯定牠的可愛。
販賣許多貓咪周邊商品的臺鐵本舖,貓行館。
它的旁邊有家快客滿的乾麵店,我和饒樂妤在裡面填飽肚子後繼續行動。
中午了,太陽的臉越來越熱,饒樂妤的臉也越來越樂。
車站附近還有煤礦博物館,裡面的廁所裝潢得很精美,我很喜歡上它。
「同學,剛剛我們是在親人貓區。」樂樂看著貓村地圖看板,捏著我的衣角。
我調整了一下兩個很重的書包說:「是喔,貓也會親人喔?」
「吼,親人是親近人的意思啦笨!」饒樂妤打了一下我的手臂,接著說:「我們等下去觀光運煤橋這裡好不好?」
「好啊!」我很好奇台灣有貓村,那為什麼沒有狗村?
「你肩膀會不會痠啊?」饒樂妤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書包被我揹得很久。
「廢話!」我大方地用很誇張的表情:「妳書包比我還重耶!」
「那我幫忙揹你的吧!」她拉起了我的書包,就這麼揹了過去。
我忿忿不平,因為我的書包只有鉛筆盒和便當盒而已。

上運煤橋前,有隻貓咪自告奮勇當起了我們的導遊,率領我們從塔樓登上運煤橋。
我們一停下來,牠也會停下來拉高頸子張望,等我們跟上。
「好酷喔,牠竟然會等我們耶!」我有點小驚訝,貓咪似乎是很聰明的。
「對呀,而且牠不跟前面那三個女生,只跟我們耶!」饒樂妤也很開心這個小發現。

我們在鐵路橋上,觀望整個侯硐的風景。
鐵路橋上,還真的有鐵軌的模型在橋面上綿延,我和饒樂妤剛才就玩起了站在軌道上保持平衡的遊戲。
這裡的貓只有剛剛帶我們上來的那隻,牠在橋底的空隙中找食物喫,無暇顧及我們的呼喚。
有一條無名河在橋下蜿蜒,水是綠的,會讓人想要買釣竿來釣魚的那種綠色。
饒樂妤許久沒有說話,我見狀便起了個話題:「欸,妳這趟小旅行會來侯硐,應該也有故事吧?」
「這裡是我十五歲生日那天,爸爸帶全家一起來玩的地方。」饒樂妤趴在橋杆上,看著淙淙河水流過。
「跟......莎莎有關係嗎?」我小心問著,深怕踩到她的哭點。
「那時候在這座鐵路橋上,我爸爸拿了一個塑膠籠子,我媽和我弟在那邊唱生日快樂歌,你知道嗎同學? 我那時候並沒有很喜歡貓,所以那時候來到貓村,我雖然面帶微笑,可心裡其實不怎麼快樂。」饒樂妤感嘆地說:「直到汪汪叫的莎莎出現。」原來這裡是饒樂妤和莎莎初次見面的地方。
「我雖然說,走完這一趟小旅行,莎莎就會回來了......」饒樂妤突然難過了起來:「可是我根本知道牠不會再回來了! 牠真的真的已經離開我身邊了啦,嗚......」
的確,鐵路橋這裡除了別的遊客之外,沒有饒樂妤心愛的莎莎。
饒樂妤轉向我這,一拳一拳打在我的胸膛上,打得我好痛。
我不吭一聲,靜靜的,讓饒樂妤發洩完心中的悲傷。
悲傷是爆發性、瞬間毀滅性的一種情緒,它需要適當的發洩管道。
我是饒樂妤的沙包,我接受這樣的身分。
我喜歡她,就算我變成豆沙包被她喫掉也是可以的。
「你為什麼不罵我?」饒樂妤不打了,兩隻小手貼在我的胸口,抬起頭問我:「為什麼不狠狠罵我,幹嘛打你之類的話?」
「因為我跟妳一樣難過,我怎麼罵得下去?」我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看著她的眼睛。
心跳得好快,饒樂妤也是。
有那麼一種訊號,從饒樂妤淚光閃爍的眼裡流露出來。
「你知道我為什麼前一陣子不想找你嗎?」饒樂妤平靜地說,兩行眼淚慢慢滑到臉頰邊。
「因為看到我,會想到莎莎的事情?」我臆測,雙手緊握著她的手。
「當然不是啊,我是故意和你保持距離的。」饒樂妤輕輕鬆開了我的手。
鬆開了,我對她的溫柔。
「為......為何要和我保持距離?」我不明白,心跳變得非常亂。
「我喜歡和人自由自在的相處,自然而然的互動。」饒樂妤彈掉眼角的一滴眼淚,慢慢回答我說:「我會和男生聊天、打打鬧鬧那是因為我對他們有好感,想和很單純的他們相處,因為跟他們相處很輕鬆,不用玩心機。」
「嗯?」我說,心裡已有了底。
「我並沒有想要和他們成為男女朋友的意思。」饒樂妤怕我不懂,講得更仔細:「可是每個男生都誤會了我的用意,都以為我想要和他們更進一步的發展,像之前你看到的那個男生,他就誤會慘了......」
饒樂妤趴回到橋杆上頭,不讓我看到她難過的表情。
「那時我覺得,同學你......好像喜歡我了,可是我不想要你這樣喜歡我,你知道嗎?」饒樂妤用一種我很陌生的語氣說著:「如果喜歡一個人,就一定要和對方在一起的話,那你敢保證,在一起之後還會和在一起之前擁有一樣的開心快樂嗎?」
「不在一起怎麼知道呢?」我說,眼睛也不敢看著她了。
「要在一起才知道的事,這樣的風險我無法承擔。」饒樂妤搖搖頭,難過的人連背影也是很悲傷的。
「我......」我還沒說完,饒樂妤就把手指貼在我的嘴脣上。
「別說出來,同學。」她的眼睛裡盡是情感,然後她說:「那些想要越界的男生,被我打槍之後,都回不到原先很自然的相處模式,見了面也只是在客套,我不明白他們在想什麼,好像不跟他們在一起都是我的錯一樣,我覺得很可惜。」
「那個......妳是不是知道,我喜歡妳了?」我說出來了,鼻頭酸酸的。
「你牽了我的手幾次了?」饒樂妤反問了我,勉強撐起微笑說:「情書船上面寫的烤鳥蛋,還會有別人知道嗎?」
原來是這樣啊......
饒樂妤知道了情書船是我寫的。
我自己都忘記自己有在情書船上,寫上淡水烤鳥蛋的故事。
「我會刻意和你保持距離,是不想讓你對我的喜歡,越來越重。」
「原來妳知道我喜歡妳了......」
「我早就知道了啊,我也喜歡你,是朋友和朋友的那種喜歡。可是,你對我的喜歡太重太多了,變得很沉重你知道嗎?」
「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啊,我並不討厭你喜歡我。」饒樂妤說:「我只是給我們一段時間沉澱一下彼此的心情,讓心中的天秤平衡一下,並感受對方不在自己身邊的時候,會不會有淡淡的空虛感。」
「我有,我一直在想妳的事情。」
「我也是,我發現別的男生都沒有用心在聽我講話,而且......只有跟你相處的時候我纔可以很放心做我自己。」
「所以?」
「沒有所以了,我不想要和同學變成,曾經對對方很重要的陌生人,我光想像就會非常難過。」
「......」
當我的大腦忙著整理超載的訊息時,饒樂妤又牽起了我的手,輕聲細語地說:「我不知道和你在一起之後,會變成怎麼樣。但你不覺得,我們這樣自然的相處,不就很幸福了嗎?」
我懂了。
懂了饒樂妤想要表達的意思。
我們互相覺得對方很重要,也不想要失去對方。
如果在一起了,就要冒著總有一天會失去對方的風險,那樣子的確會很難過。
既然在一起之後會有那麼多的變數,那不要在一起,不是簡單多了嗎?
沒有在一起,就沒有所謂的失去。
就像我和她現在的關係,很自然,也很密切,很開心,也很輕鬆。
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但我們互不屬於對方。
「我懂妳意思了,饒樂妤。」我說,牽緊了她的手。
「我一直叫你同學,也是因為我刻意營造永遠都不熟的樣子。」饒樂妤另一隻手牽起了我另一隻手,笑咪咪:「只求我們每一次的相處,都像第一次那樣的新。」
「哈......」我點頭,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妳站在這裡等我一下,好嗎?」
話一說完,我馬上跑到鐵路橋的另一頭,對著在橋中央的女孩說:「饒樂妤,妳不要怕我會改變,我會一直一直喜歡妳,妳就好好放心吧,我會一直喜歡妳!」
我不知道女孩有沒有聽到我所說的,只見有點遠的她雙手握成圓筒狀放在嘴邊,大喊了些什麼話。
遊客們一臉莫名其妙,但我管他們的眼光。
沒辦法和我喜歡的女孩在一起,我並不難過。
因為女孩覺得我很重要,重要到會有怕失去我的心情,這就夠了。
我又跑回去橋中央,從口袋拿了一張紀念車票給她:「這是我剛剛趁妳喫麵喫很慢時,去貓行館偷偷買的車票。」
車票上面寫著的是「幸福美滿」四個字,當然還有我的親筆簽名。
我想讓女孩永遠記得這張意義非凡的車票,是很喜歡她的我,送的一份禮物。
「謝謝你,同學,我很謝謝你也那麼珍惜我。」饒樂妤往前給了我一個擁抱,她又開始哭了。
「好了啦,不要再哭了。」我說,輕輕地把她推開,然後笑著說:「我要拍一張妳醜醜的哭臉。」
「不要!」饒樂妤哭花了的臉又爬滿了淚水,但這次的淚水是甜的。
「管妳的!」我調皮,把迷你單眼搶了過來。
對著我心愛的女孩子,按下了快門,記錄眼前的這一份快樂。
「欸,妳剛剛說了些什麼呀?」我說,看著饒樂妤把那張車票放進了錢包。
「祕密。」饒樂妤吐舌頭,往前走了好幾步纔回頭說:「同學,快點我們還有好多貓咪沒有看完!」
「真的是喔......」我苦笑,但心裡卻相當踏實。

在侯硐,我和女孩的第一次遠遊,我向女孩告白了。
不知道算不算是被打槍,但結果不是重點。
我的心情是愉悅的,饒樂妤也是。
我們都還是維持著開心的關係,這纔是重點。
一陣貓咪之風又吹拂而來,鐵路橋上的我們沐浴在其中,身體感覺非常舒服。
很輕,很柔,很軟,很溫,就像這陣風一樣。

下了運煤橋,剛才那隻導遊貓照樣跟了過來,走在我們前面。
「牠真的好神奇喔!」我驚呼連連,指著前面那隻灰黑條紋的貓。
「對呀,欸同學,我們蹲下來。」饒樂妤蹲下,我也跟著蹲下。
我們伸出了雙手,示意要貓貓給我們摸摸。
灰黑貓咪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我們,絲毫沒有畏懼的神色。
那隻貓也許真有靈性,竟然跳了過來,乖乖蹲在饒樂妤的腳邊任她撫摸。
「牠真的好聰明喔!」饒樂妤說:「難怪我看過一個故事,我們以前人類是被貓咪統治的。」
「啊我沒有喔......」我喫醋,假裝很失望。
結果,結果那隻貓咪竟然走了過來,就這樣趴在我的腳邊,抬起頭對著我喵了一聲!
天啊,這真是太神奇啦!
「欸!牠聽得懂我在講什麼耶!牠聽得懂耶!」我鬼叫,忙著幫貓老大按摩。
「對啊,同學牠一定很愛你!」
「是啊,牠一定超愛我的!」

貓的動作,總是很優雅,很輕盈。
我們的心情,也變得跟貓咪一樣輕盈許多。

謝謝你,這隻神奇的導遊貓。


離開侯硐的時候,天色已暗。
我還買了一盒特製成貓咪輪廓的鳳梨酥送給饒樂妤,因為她說她很喜歡,我就偷偷買給她了。
我們的最後一站,是在臺北車站二樓的微風廣場。
饒樂妤跟我說,有一次她和家人在臺北車站走失,人山一座人海一片的,身上又沒有帶手機。
正當她苦無對策又慌亂著急之際,眼前上演了一個電影等級的畫面。
是莎莎!
一條呆呆的狗,從一個轉角衝來找牠美麗的小主人!
「真的假的?」我想起來在摩托車後面追著我的波比,牠也那麼愛過我這小主人。
「我也很難相信啊當時......」饒樂妤捏著我的鼻頭說:「可這並不是小說,是我真實的人生喔!」
在微風咖哩專區喫過晚飯的我們,到北車前的噴水池廣場席地而坐。
「同學,你陪了我一天,我該怎麼謝謝你呀?」
「我覺得偶爾放個假也不錯啊,幹嘛要謝謝我?」
「那你以後還會繼續陪著我嗎?」
「有何不可?」
我們相視而笑,一笑解尷尬。
聊著今天發生的趣事,聊著以前發生的熱血,聊著以後要面對的人生。
聊著我們今天確定的關係,對彼此而言,是不是最正確的決定。
聊了很多,比起以前聊得很多。

我想,我應該被處女座的饒樂妤,接受了一大半了吧?

饒樂妤引頸看著遠方到來的公車,對著我說:「今天我要撘公車回家,同學我們回家應該會通電話。」
「啊?」我狐疑,問說:「為什麼會通電話?」
她把肩膀上的書包取下,遞給了我,然後從我肩膀上拿回她的書包。
「你回去就會知道了啦,掰!」饒樂妤跑向靠站的公車,對著我揮手再見。
「掰啦!」我揮手並把書包揹好,到了晚上雖然很累,但心情卻像在搭飛機。

一回到家,心情卻變成了墜機。
我馬上明白饒樂妤說的,「我們應該會通電話」的意思。
「你今天為什麼沒有去上課!」媽坐在沙發上,面色鐵青看著我。
「我......」我本來想說我想先洗澡,但我想媽應該不會讓我洗熱水澡於是住嘴。
「你以為學費是你繳的嗎?」媽破口大罵,抽出了爸的皮帶,往我身上就是一抽!
啪!揮舞著的皮帶就像鞭子一樣輕疾勇猛,才一揮,隔著衣服的手臂馬上多了一條紅線。
「你為什麼翹課,我不希望我自己的兒子做出爛學生的行為你懂嗎?」媽一直抽打著我,越打越氣。
我沒有想要反駁的意思,因為真的是我的錯。
媽打到最後,皮帶丟到一旁,哭跪在地,沒有力氣了。
爸則坐在沙發上,從劇初到劇尾都不發一語。
還在唸國小的弟弟躲在房間,不敢出來被颱風尾掃到。
「你為什麼要讓我失望?」媽啜泣,不斷重複著這句臺詞:「你說呀!......為什麼連你也要讓我失望?」
談戀愛,從來就不是一個人的事。
我對不住我的媽媽,我一直安撫著媽媽的情緒,並在內心咒罵著自己的不乖。
媽和饒樂妤,兩個都很重要。
兩邊我都想要顧到,儘管這會讓我心煩意亂,左右兩難,我還是不能放棄任何一邊。
她們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媽,對不起啦......」我愧疚,拉了拉媽媽的衣角說:「對不起......」
「你給我走開!」媽咆哮著,指著門大叫:「我沒有你這個兒子!」
「媽妳不要這樣,我不會再這樣了。」我哭了起來,我從沒看過媽這麼傷心。
「我說走開!」媽真的很生氣,氣得聲音變得非常尖銳。
爸走了過來,一把將我抓住,粗魯地打開家門,將我轟出去。
「你先在頂樓等你媽氣消吧......」爸嘴裡咕噥著,手邊仍持續粗魯的甩門動作。
於是我又到了頂樓,和小月見了面。
「柿子哥,所以饒樂妤姐姐知道你喜歡她了嗎?」小月很難過,看到我背上都是紅紅的傷痕。
我拉下衣服,一派輕鬆地笑著:「沒什麼了,我只是很對不起我媽媽......」
在很難過與愧疚的這時候,手機的鈴聲響起。
「是饒樂妤姐姐吧?」小月別過頭去,不想讓我看到她喫醋的臉。
「對不起,小月......」我說,然後接起了電話:「喂?」
「同學,你也被罵了吧?」果然是饒樂妤。
「我真的忘記會被罵了,我真蠢。」
「後悔了嗎?跟我一起翻牆一起餵狗一起去侯硐一起喫晚餐?」
「如果沒和妳去,我的遺憾會很深的。」我笑著回答她:「後悔和遺憾,我比較討厭遺憾。」
「你真的是一個很笨的男生耶,都不會生氣的喔?」
「會啊,妳有時候捏我打我很用力的時候,我超想打回去的啦!」
「你這小白癡......」
「妳呢? 妳現在還好吧?」
「我現在躲在房間裡面,我爸他很生氣......」饒樂妤語帶抱歉地說:「而且教官好像有跟我爸說,我和你一起翹課翻圍牆的事情。」
「幹真的假的......教官怎麼會知道?」
「同學,路口也會有監視器啊......」
我的心頓時涼了一半,如果讓饒樂妤的爸爸知道,是我教導她女兒以正確的姿勢翻牆的話......
我的人生肯定會多了一種照片,那就是加了木框的彩色遺照。
「我覺得同學你一定很後悔,對吧?」
「都跟妳說不會了啊,哈哈哈哈......」
「欸,我問你喔,如果我和你沒有相遇在淡水的話,我們會變成怎樣啊?」
「會變得......很無趣吧?」
「難道我們相遇就變得很有趣嗎?」
「不只有趣,還非常有意義呢!」
我滿意地笑著,得意地說著。
因為我從心愛的女孩口中得知,我在她的生命裡,並不是一條可有可無的盲腸。
而是非常重要,重要到不敢輕易失去我的那種重要。
即使我們不是男女朋友,但這樣的好朋友關係,足以讓我用生命好好珍惜。
如果你真的覺得這個人很重要,那你也許只會想和她做朋友。
做朋友就好了,因為朋友可以走得比情人還要久,這是不爭的事實。
電話的那頭,傳來了成熟男性磁性的怒吼聲,和饒樂妤頂嘴的火氣聲。
吵了有點久,我也聽得過意不去。
該掛掉嗎?
還是該等她說掰掰?
「同學......你還在嗎?」
「我在。」
饒樂妤隔了四秒才娓娓道來:「我爸爸他,明天要去學校找你談事情......」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