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期,小说对社会影响极其深广。清钱大昕在《潜研堂文集》卷十七《正俗》中曾慨叹:「古有儒、释、道三教,自明以来,又多一教曰小说。小说演义之书,未尝自以为教也,而士大夫农工商贾无不习闻之,以至儿童妇女不识字者,亦皆闻而如见之,是其教较之儒、释、道而更广也。」 ①小说的接受层、读者面既然如此之广,而小说文本的思想艺术水平、读者的审美文化素养等,又良莠不齐,那么小说接受中出现复杂的阅读效应,也就不足为奇了。彼时,有不少小说评点者就注意到明清小说接受中普遍存在各种「不善读」的现象,并对之进行了多方面的探讨,发表了一些耐人寻味的观点。这些观点在当时乃至今天对于人们如何善读小说都不乏一定的启迪与教育意义。

一.「不善读」小说及其影响

  古人曾说:「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清袁枚也说:「读书如吃饭,善吃者长精神,不善吃者生痰瘤。」②书与药、饭一样,善读固然可以医愚、疗饥,不善读呢?自然也会中毒。清初刘廷玑在评点明代小说四大奇书时就说:    嗟乎!四书也,以言文字,诚哉奇观,然亦在乎人之善读与不善读耳。不善读《水浒》者,狠戾悖逆之心生矣。不善读《三国》者,权谋狙诈之心生矣。不善读《西游》者,诡怪幻妄之心生矣。欲读《金瓶梅》,先须体认前序,内云:「读此书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读此书而生效法心者,禽兽也。」然今读者多肯读七十九回以前,少肯读七十九回以后,岂非禽兽哉。③    清张安溪也说:「《聊斋》一书,善读之令人壮胆,不善读令人入魔。」④可见,即便是《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聊斋志异》这样的「奇书」,如果不善读之,也是容易中毒入魔的。清初鸳湖紫髯狂客也发表了类似的看法,他在为艾纳居士所著《豆棚闲话》第十二则所写的总评中说:    著书立言,皆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亦在乎后学之善读。如不善读,则王君介甫,以经术祸天下,所必然矣。即小说一则,奇如《水浒记》,而不善读之,乃误豪侠而为盗趣。如《西门传》,而不善读之,乃误风流而为淫。⑤    其所谓《西门传》,即《金瓶梅》,该书极易被人误读。清初爱日老人在《续金瓶梅序》中就说:「不善读《金瓶梅》者,戒痴导痴,戒淫导淫。吴道子画地域变相,反为酷吏增罗织之具,好事不如无矣。」⑥丁耀亢也说,《金瓶梅》作者「原是替世人说法,画出那贪色图财、纵欲丧身、宣淫现报的一幅行乐图」,惜乎其创作苦心很少被人领会,多数读者「看到『翡翠轩』、『葡萄架』一折,就要动火;看到加官生子、烟火楼台、花攒锦簇、歌舞淫奢,也就不顾那髓竭肾裂、油尽灯枯之病,反说是及时行乐,把那『寡妇哭新坟』、『春梅游故馆』一段冷落炎凉光景看做平常」,致使「这部书反做了导欲宣淫话本」⑦。张竹坡也指出:「男子中少知看书者,谁不看《金瓶梅》?看之而喜者,则《金瓶梅》惧焉;惧其不知所以喜之,而第喜其淫逸也。如是则《金瓶》误人矣。究之非《金瓶》误之,人自误之耳。」⑧  至于艳情类的才子佳人小说,如不善读,则更易于想入非非,甚至误入歧途。清李仲麟在《增订愿体集》卷二中即说:    淫词小说,多演男女之秽迹,敷为才子佳人,以淫奔无耻为逸韵,私情苟合为风流,云期雨约,摹写传神,少年阅之,未有不意荡心迷、神魂颠倒者。在作者本属子虚,在看者认为实有……即有因果报应,但人多略而不看,将信将疑;况人好德之心,决不能胜其好色之心,既以挑引于前,岂能谨饬于后。⑨    李氏认为少年人生阅历、文学素养有限,加上又有「好色之心」,故而在阅读才子佳人小说时,往往便误虚为实,「意荡心迷,神魂颠倒」。还有侠义小说,也容易贻误下层读者。石庵在《忏观室随笔》中指出,《七侠五义》等侠义小说「最易于取悦于下等社会」,盖因「下等社会之人类,知识薄弱,焉知此等书籍为空中楼阁?一朝入目,遂认作真有其事,叱咤杀人,借口仗义,诡秘盗物,强曰行侠;加以名利之心,人人所有,狡诈之徒既不能以正道取功名,致利禄,陡见书中所言黄天霸、金眼雕诸辈,今日强盗,明日官爵,则借犯上作乱之行,为射名之具,其害将有不堪言者。」⑩  显然,读小说时认假为真,并欲效仿,这些都是「不善读」的具体表现。这也说明,「不善读」小说业已构成一种不可忽视的社会文化现象,之所以引起文人热议,也是因为它已造成了不良的社会影响。这里,我们不妨以《红楼梦》的接受为例,来看一看「不善读」酿成的苦果。清人乐钧《耳食录》二编卷八中记载:    昔有读汤临川《牡丹亭》死者,近时闻一痴女子以读《红楼梦》而死。初,女子从其兄案头搜得《红楼梦》,废寝食读之。读至佳处,往往辍卷冥想,继之以泪。复自前读之,反复数十百遍,卒未尝终卷,乃病矣。父母觉之,急取书付火。女子乃呼曰:「奈何焚宝玉、黛玉?」自是笑啼失常,言语无伦次,梦寐之间未尝不呼宝玉也。延巫医杂治,百弗效。一夕瞪视床头灯,连语曰:「宝玉宝玉在此耶!」遂饮泣而瞑。11    这位痴心少女,由于不懂如何正确对待小说,深陷《红楼梦》而不可自拔,以至于香消玉殒,著实令人叹惋。清陈其元《庸闲斋笔记》卷八在谈到「《红楼梦》之贻祸」时也谈到,《红楼梦》一书,严禁而不能绝,「文人学士多好之」,「闻有某贾人女,明艳工诗,以酷嗜《红楼梦》,致成瘵疾」12。其实,不仅女子读《红楼梦》有走火入魔者,男性读者中也不乏其人。清陈镛《樗散斋丛谈》卷二记载,「邑有士人贪看《红楼梦》,每到入情处,必掩卷瞑想,或发声长叹,或挥泪悲啼,寝食并废,匝月间连看七遍,遂致神思恍惚,心血耗尽而死。」13清邹弢《三借庐笔谈》卷四《小说之误》也说:「苏州金姓某,吾友纪友梅之戚也,喜读《红楼梦》,设林黛卿木主,日夕祭之,读至黛玉绝粒焚稿数回,则呜咽失声。中夜常为隐哭,遂得癫痫疾。一日,炷香凝跪,良久,起拨炉中香,出门,家人问何之?曰:「往警幻天,见潇湘妃子耳。」家人虽禁之,而或迷或悟,哭笑无常,卒于夜深逸去,寻数月始获。14这种将《红楼梦》所写完全当做真人真事并且深入其境、感同身受的读法,显然是错误的,其后果也是严重的。这也是《红楼梦》遭到清代统治者禁毁的原因之一。  清末,定一在《小说丛话》中谈及小说改良问题时,也列举了不善读小说引起的悲喜剧。   小说者诚社会上之有力人也,读之改变人之性质。非独泰西有读小说而自杀之事,我中国亦然。吾前闻人言,有读《封神传》而仿其飞行空中之本领,竟作堕楼人;又有谈《西厢记》而恋莺莺之貌,欲步张生之举,寤寐求之,梦中遂大声疾呼「莺莺「不绝,后以病故。15  读者「不善读」小说的现象,既然已普遍存在,甚至还造成了严重后果,那么就有必要探讨一下这种现象究竟是怎么产生的。

二.「不善读」小说之成因

「不善读」小说现象产生的原因,无疑是很复杂的。对此,明清时期的文人从下述几个方面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探讨。  其一,读者受到了小说文本的诱导。读者是否善读小说,这无疑与小说本身的性质与特点有关。彼时,让读者「不善读」的小说,往往多为言情类小说或历史演义小说。言情类小说因为在礼教森严的社会环境中畅言男欢女爱,甚或在某些方面还刻意迎合读者的庸俗心理或低级趣味,所以很容易诱导「不善读」现象的产生。清黄正元在《欲海慈航·禁绝淫类》中曾转引袁了凡的话说:    人虽不肖,未有敢肆为淫纵者,自邪书一出,将才子佳人四字,抹杀世间廉耻,而男女之大闲,不可问矣。每见深闺女子,素行无暇,暂一披卷,情不自制,顿忘中冓之羞,遽作阳台之梦。亦有少年子弟,情窦初开,一见此书,邪心顿炽,终日神游楚峡,每夜梦绕巫山,或手淫而不制,或目挑而苟从,丧身失命,皆由于此。16    的确,少男少女由于涉世未深,又情窦初开,对两性之爱有著本能的向往,所以一旦读到「邪书」,就很容易受到不良的诱惑,危害身心健康。清人张缵孙即说:「今世文字之祸,百怪俱兴,往往倡淫秽之词,撰造小说,以为风流佳话,使观者魂摇色荡,毁性易心,其意不过网取蝇头耳。」17刘廷玑还对那些易于误导读者的小说进行了分类评价:「近日之小说若《平山冷燕》、《情梦拆》、《风流配》、《春柳莺》、《玉娇梨》等类,佳人才子,慕色慕才,已出之非正,犹不至于大伤风俗;若《玉楼春》、《宫花报》,稍近淫佚,与《平妖传》之野,《封神传》之幻,《破梦史》之僻,皆堪捧腹;至《灯月圆》、《肉蒲团》、《野史》、《浪史》、《快史》、《媚史》、《河间传》、《痴婆子传》,则流毒无尽;更甚而下者,《宜春香质》、《弁而钗》、《龙阳逸史》,悉当斧碎枣梨,遍取已印行世者,尽付祖龙一炬,庶快人也。」18  与言情类小说不同,历史演义小说则因其所叙虚实相生、真假参半,也容易误导读者。清章学诚《章氏遗书外编》卷三《丙辰札记》:「惟《三国演义》,则七分实事,三分虚构,以致观者往往为所惑乱,如桃园等事,学士大夫直作故事用矣。」19例如,袁枚在《随园诗话》卷五中就列举了某些文人受《三国演义》影响,以虚为实的笑话:「崔念陵进士,诗才极佳;惜有五古一篇,责关公华容道上放曹操一事。此小说演义语也,何可入诗?何屺瞻作札,有『生瑜』、『生亮』之语,被毛西河诮其无稽,终身惭愧。」20清王应奎《柳南续笔》卷一也指出:「『既生瑜,何生亮』二语,出《三国演义》,实正史所无也,而王阮亭《古诗选凡例》,尤悔庵《沧浪亭诗序》,并袭用之。」21清平步青《霞外攟屑》卷七还总结道:「小说俚言,阑入文字,晚明最多,阮亭、梅庵、豹人、屺瞻,亦沿而不觉耳。」22   其二,读者有意对小说进行选择性阅读。读者在阅读小说之前,实际上已多有其趣味指向或接受期待,因而在阅读小说时,就难免会有意识地各取所需,对投合其心意的情节给予更多的关注,而对其不感兴趣的内容则予以回避或舍弃。如《肉蒲团》第一回即说:「近日的人情,怕读圣经贤传,喜看稗官野史。就是稗官野史里面,又厌闻忠孝节义之事,喜看淫邪诞妄之书。风俗至今日,可谓蘼荡极矣。」23清戏笔主人在《忠烈全传序》中也说:「比至《西游》、《金瓶梅》专工虚妄,且妖艳靡曼之语,聒人耳目。在贤者知探其用意用笔,不肖者只看其妖仙冶荡,是醒世之书反为酣嬉之具矣。然亦何尝无惩创之篇章,但霾没泥涂中者,安能一一在耳目间,故知之者鲜。」24张竹坡在《金瓶梅读法》第八十二则中也指出:「不善读书人,粗心浮气,与之经史不能下咽,偏喜读《金瓶梅》,且最不喜读下半本《金瓶梅》,是误人者《金瓶梅》也。」25清末曼殊《小说丛话》还说:「凡读淫书者,莫不全副精神,贯注于写淫之处,此外则随手披阅,不大留意,此殆读者之普通性矣。至于《金瓶梅》,吾固不能谓为非淫书,然其奥妙,绝非在写淫之笔。」26  其三,读者混淆了小说所写的艺术世界与现实(历史)世界的差异,或以读史的眼光读小说,或以索隐、考证的眼光读小说,甚或「卷入性」地读小说。  以读史的眼光读小说,这在历史演义小说的接受中较为常见。明胡应麟评论《三国演义》时就讥诮小说所写关羽秉烛待旦之事于史无据27。而前文所举某些文人据《三国演义》中的无稽之谈作诗为文,闹出笑话,其实也是文史不分导致的。  既然文化素养较高的文人阅读历史演义都会误虚为实,那么一般的读者就更容易认假作真了。清奕赓《佳梦轩丛著管见所及》记载,雍正六年,廷臣奉谕,各保所知者一人。护军参领郎坤因奏:「明如诸葛亮,尚误用马谡,臣焉敢妄举。」雍正当即叱之曰:「郎坤从何处看得《三国志》小说,即欲示异于众,辄敢沽名具奏,甚属可恶,交部严审具奏云。」28这便是以小说语入奏议惹的祸。清姚元之《竹叶亭杂记》也记载:「乾隆初,某侍卫擢荆州将军。人贺之,辄痛哭,怪问其故,将军曰:『此地以关玛法尚守不住,今遣老夫,是欲杀老夫也。』闻者掩口。此又熟读《演义》而更加愦愦者矣。『玛法』,国语呼『祖』之称。」29 以读史的眼光读小说,固然与读者对历史演义的「小说」特性缺乏认识有关,但也与古代文史不分的传统分不开。夏志清曾指出: 在中国的明清时代……作者与读者对小说里的事实都比对小说本身更感兴趣。最简略的故事,只要里面的事实吸引人,读者都愿意接受,难怪多少世纪以来,中国的文人不断编撰轶闻趣事,而读者也似乎觉得这种作品永远有趣。那些职业说书人总是诚心恪守视小说为实事的传统看法……讲史小说自然是当作通俗历史来写,也是当作通俗历史来读的;即便是荒诞不经的故事,只要附会上一点史实,也很可能被文化程度低的读者当成事实而不是当作小说看。所以当描写家庭生活以及讽刺性的小说兴起时,它们那明显是虚构出来的内容,却常引起读者(以及本身即是文人的高明读者)去猜测书中人物影射的真实人物。30    夏志清所说的这后一种现象,在《红楼梦》的接受中就很突出。自从《红楼梦》问世后,以索隐、考证的眼光来读该小说的人,可谓在在有之。如王国维《红楼梦评论》所说:「自我朝考证之学盛行,而读小说者,亦以考证之眼读之。于是评《红楼梦》者,纷然索此书中之主人公之为谁,此又甚不可解者也。」31清末叶小凤在《小说杂论》中也说:「今世之谈《石头记》者,寻章索义,穿凿附会,乃如汉儒之治经,真足令人绝倒席上也。」还说:「夫小说之有寄托固也,然不过大旨如此而已。若曰人人有隐名,事事有暗谜,则虽白尽孔夫子头发,亦未必能成。毕竟曹雪芹非圣人,如何有此本领?而今之人评《石头记》者,于穿凿之中,又俨然分洛蜀之党,嚣嚣终日,意若甚得,不知非特绝倒席上者有人,即曹雪芹有灵,亦将抚掌大笑,谓:『吾始愿不及此矣。』」32  的确,索隐派对《红楼梦》的读解,虽然不能说没有可取之处,但多半属于揣测附会,随意捏合,甚或无中生有,刻意曲解。清王梦阮《红楼梦索隐提要》曾指出:「看《红楼》人有专从暧昧著想者:如迎春受虐,为非完璧;惜春出家,为已失身;宝钗扑蝶堕胎,故以小红、坠儿二名,点醒其事;湘云眠芍药裀,是与宝玉私会,为袭人撞见,故含羞向人。如此之类,也具只眼,然非作者本意之所注重,故不必好为刻深。」33  与索隐派相比,考证派所标举的自传说,也经不起推敲。王国维《红楼梦评论》针对「自传说」,即指出:「如谓书中种种境界,种种人物,非局中人不能道,则是《水浒传》之作者,必为大盗,《三国演义》之作者,必为兵家,此又大不然之说也。」34  无论索隐《红楼梦》中的真人真事,还是考证它为作者自写生平之作,都是不把《红楼梦》当小说来阅读,而是视为一部「秘史」来探幽。这样做,违背了一定的文学常识。当代小说家克非就说:「《红楼梦》是一部小说,它的人物、故事、典型环境都是虚构的,是作者熔铸生活的结果。你考证什么呢?即或某些人物、事件、场景,在生活中曾有过原型,但经过作者头脑的发酵、熔炼、提炼、打磨,必不可少的改变,再和小说中的其他人其他事其他环境铸造在一起,就跟原型、原事、原景相差十万八千里了。这好比将粮食酿造成酒一样。二者虽有关系,无粮食便无酒,但酒是酒,粮是粮,是不同的东西,你不能把酒说成是粮食,把粮食说成是酒。原生态的生活,在未经作家头脑一系列的发酵和熔铸之前,是无法成为小说『元件』的。这不过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常识。」35  除了以读史、索隐、考证的眼光来读小说外,还有的读者对小说作出了「卷入性」的阅读、反应。梁启超在《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一文中曾说:    凡读小说者,必常若自化其身焉,入于书中,而为其书之主人翁。读《野叟曝言》者必自拟文素臣;读《石头记》者必自拟贾宝玉,读《花月痕》者必自拟韩荷生若韦痴珠,读《梁山泊》者必自拟黑旋风若花和尚。虽读者自辩其无是心焉,吾不信也。36    后来,鲁迅在《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中谈到《红楼梦》的接受时也说:    但是反对者却很多,以为将给青年以不好的影响。这就因为中国人看小说,不能用鉴赏的态度去欣赏它,却自己钻入书中,硬去充一个其中的脚色。所以青年看《红楼梦》,便以宝玉、黛玉自居;而年老人看去,又多占据了贾政管束宝玉的身分,满心是利害的打算,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了。37    前文所述,一些女性或男士读《红楼梦》而走火入魔,其实就是混淆艺术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区别,「卷入性」地阅读、理解小说人物故事所导致的。  其四,读者不了解作者用心之所在。金圣叹在《读第五才子书法》中曾说:「大凡读书,先要晓得作书之人是何心胸。」38如果不了解作者的创作用心,那么就容易出现对作品的误读或曲解。清刘廷玑在谈及风行一时的才子佳人小说、艳情小说时,即指出这些小说所写的内容虽然有伤风化,「然而作者本寓劝惩,读者每至流荡,岂非不善读书之过哉!」39清黄小田《儒林外史序》也指出,对于《儒林外史》,「不善读者但取其中滑稽语以为笑乐,殊不解作者嫉世救世之苦衷」40。清末天僇生在《论小说与改良社会之关系》中谈到《水浒传》、《金瓶梅》、《红楼梦》时也说:「著诸书者,其人皆深极哀苦,有不可告人之隐,乃以委曲譬喻出之。读者不知古人用心之所在,而以诲淫与盗目诸书,此不善读小说之过也。」41  其五,读者读小说时,「各以其情而自得」。每一位读者由于其阅读经验期待视野不同,即使他了解作者的创作用心,对作品的领会也仍然会有所不同,他会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它,并且渗入他个人的思想情感。正如清初王夫之在《姜斋诗话》卷一中所说:「作者用一致之思,读者各以其情而自得。」42吴趼人在《说小说·杂说》中就举例说:「《金瓶梅》、《肉蒲团》,此著名之淫书也。然其实皆惩淫之作。此非独著者之自负如此,即善读者亦能知此意,固非余一人之私言也。顾世人每每指为淫书,官府且从而禁之,亦可见善读书者之难其人矣。推是意也,吾敢谓今之译本侦探小说,皆诲盗之书。夫侦探小说,明明为惩盗小说也,顾何以谓之诲盗?夫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若《金瓶梅》、《肉蒲团》,淫者见之谓之淫;侦探小说,则盗者见之谓之盗耳。呜呼!是岂独不善读书而已耶,毋亦道德缺乏之过耶!社会如是,捉笔为小说者,当如何其慎之又慎也。」43后来,鲁迅在谈到《红楼梦》的接受情况时也说:「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44  其六,读者不了解小说的意趣、笔法。读者是否善读小说,与其文学修养、理解能力等,显然也有一定关系。清末梦生《小说丛话》即说:「吾所谓能读小说者,非粗识几字,了解其中事实如何如何也。善读小说者,赏其文;不善读小说者,记其事。善读小说者是一副眼光,不善读小说者又是一副眼光。」45比如,关于《水浒传》,李卓吾在评点第53回时说:    有一村学究道:「李逵太凶狠,不该杀罗真人;罗真人亦无道气,不该磨难李逵。」此言真如放屁!不知《水浒传》文字,当以此回为第一。试看种种摹写处,那一事不趣?那一言不趣?天下文章,当以趣为第一。既是趣了,何必实有是事,并实有是人?若一一推究如何如何,岂不令人笑杀?46    这便对不了解《水浒传》创作意趣的村学究进行了辛辣嘲讽。清俞龙光《荡寇志·识语》也慨叹:「嗟乎,耐庵之笔深而曲,不善读者辄误解。」47又如《金瓶梅》,其笔法也不易为人所解,清鸳湖紫髯狂客即指出:「其间警戒世人处,或在反面,或在夹缝,或极快极艳,而惨伤寥落寓乎其中,世人一时不解也。」48至于《红楼梦》,读者如果不了解其笔法之妙,那么也难免会胶柱鼓瑟或谈玄说空。如王梦阮《红楼梦索隐提要》所说:「书中正寓夹写,比赋兼行,大有手挥五弦、目送飞鸿之妙。不善读者,一落迹象,谓宝、黛实有其人,荣、宁实有其地,刻舟求剑,便不足与言《红楼梦》。然全书行间字里,亦自有其事其人,若一味谈玄,谓百二十回皆子虚乌有,亦甚非《红楼》之真知己也。」49清陈其泰还举例分析如何去领会《红楼梦》写人叙事的旨趣、笔墨,他说:「世俗之人,横一团私欲于胸中,便处处以男女相悦之心,揣摩书中所叙之事。如妙玉之于宝玉,亦以为迹涉狎昵,真隔尘障千百层,无从与之领略此书旨趣也。此种笔墨,作者难,识者亦不易。余少时读此回,亦不能无疑于妙玉,彼时只因未识得宝玉耳。及反复寻绎,将宝玉之性情行事看透,方能处处领会作书者之旨趣。」50清末黄人《小说小话》也举例说:「贾宝玉之人格,亦小说中第一流……。或曰:『书中《西江月》两首,丑诋宝玉,可谓至矣,其人格之可珍者安在?』曰:『君自不善读《红楼梦》耳,所谓但看正面,而不看反面者也。全书人物,皆无小说旧套,出场诗词,独宝玉有之。非特重其为主人翁,全书宗旨及推崇宝玉之意悉寓于此。』」51  综合上述,可知读者「不善读」小说的现象,是由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既然如此,那么如何才能有效地避免这种现象的发生呢?

三.避免「不善读」小说之方法

   明清文人在探讨读者「不善读」小说的成因时,也对如何有效地避免「不善读」进行了积极的探索。一些文人认为,既然「不善读」是由小说作品引起的,那么禁毁小说作品,也就不失为一种有效的举措。如刘廷玑即说:     读而不善,不如不读;欲人不读,不如不存。康熙五十三年礼臣钦奉上谕云:「朕惟治天下,以人心风俗为本,而欲正人心,厚风俗,必崇尚经学,而严绝非圣之书,此不易之理也。近见坊肆间多卖小说淫词,荒唐鄙理,渎乱正理,不但诱惑愚民,即缙绅子弟未免游目而蛊心焉。败俗伤风所系非细,应即通行严禁」等,谕九卿议奏通行直省各官,现在严查禁止。大哉王言,煌煌纶綍,臣下自当实力奉行,不独矫枉一时,洵可垂训万祀焉。52    清江苏巡抚汤斌在《汤子遗书》卷九《苏松告谕》中也特意发布过禁毁小说的告示:「独江苏坊贾,惟知射利,专结一种无品无学希图苟得之徒,编撰小说传奇,宣淫诲诈,备极秽亵,污人耳目……深可痛恨,合行严禁。」53不过,在小说已经风行海内、深入人心的时代,想通过禁毁小说来斩草除根,无疑是不现实的。如清钱湘《续刻荡寇志序》即说:「淫辞邪说,禁之未尝不严,而卒不能禁止者,盖禁之于其售者之人,而未尝禁之于阅者之人;即使其能禁之于阅者之人,而未能禁之于阅者之心。」54  于是,又有人主张对那些有伤风化的小说进行删改再版。清余治在《得一录》卷十一中即说:「此等书大可就其中用意增删,汰其不可为训者,而换其足资惩劝者,于意义则术等点金,于本书则功同完璧,刊板之费无几,而于世教实大有裨益,想有心人当相视莫逆,默为印可也。」55余治这样说,当时还真有人这样做了,如清芝香馆居士即对《二奇合传》进行删改,并说:「第是书既主醒世,而写生之笔,有涉诲淫者则所宜摈者也」,否则「有读书而反败行者,匪惟不善读书,亦书有以误之也」56。新中国成立以后,出版社在出版一些涉及性描写的明清小说时,也喜欢用「□□□□□□」或「××××××」来标示此处删除了多少字。但是,读者仍会用想像来填空,因此删改之法也无异于隔靴搔痒。  既然禁毁、删改小说收效有限,那么要求小说作者应有社会责任感,能为读者著想,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了。清张缵孙《正同学书》针对那些炮制艳情小说的作者,就发出了这样的告诫:「黄童红女,幼弱无知,血气未定,一读此等词说,必致凿破混沌,邪欲横生,抛弃躯命,毁蔑伦彝,小则灭身,大且灭家。呜呼!兴言至此,稍有人心者,能无不寒而栗哉?」57清隺市道人《醒风流序》也指出,艳情小说之弊,「在于凭空捏造,变幻淫艳,贾利争奇,而不知反为引导入邪之饵。世之翻阅者日众,而捻管者之罪孽日深,何不思之甚也?」因此,他在创作《醒风流》时,就有意摈弃色情描写,使「世之逞风流者,观此必惕然警醒,归于老成」58。清蠡庵《女开科传引》也说:「若夫以妖艳之书,启天下淫男子逸荡之心,则妄语之诫,舌战之祸,固生平所自矢不为矣。」59李绿园在写《歧路灯》时,也处处考虑给读者以正面影响,涉及人物淫行时,也总是一笔带过,并反复声明:「此处一段笔墨,非是故从缺略,只缘为幼学起见,万不敢蹈狎亵恶道,识者自能会意而知。」(第四十三回)60「每怪稗官例,丑言曲拟之。既存惩欲意,何事导淫辞?」(第二十四回)61  还有一些文人,则主张借助小说评点来引导读者更好地阅读小说。金圣叹即说:「吾特悲读者之精神不生,将作者之意思尽没,不知心苦,实负良工,故不辞不敏,而有此批也。」62张书坤在《新说西游记总批》中也说:「古人作书,其旨深奥。唯恐后人之不解,是以批而解之,以告后人。」63他还指出《西游记》所叙「其事则极幻,其旨又极隐。若再不明白解说,深文浮衍,读者愈疑而莫知从入之处矣。是以开解处,只求明白爽快,即使三尺童子,读之亦显然易知。方上不负前人之作,下有裨于后之学者,良多矣。」64  的确,一些文人为某些小说撰写的「读法」、「凡例」以及正文中的评点等,往往能从多方面开导、启迪读者。譬如,他们在评点小说时强调要把小说当做小说读,不能当做正史或真事来看。明佚名《新刻续编三国志引》即说:「大抵观是书者,宜作小说而览,毋执正史而观。」65清花也怜侬《海上花列传·例言》也明告读者:「此书为劝戒而作……所载人名事实俱系凭空捏造,并无所指。如有强作解人,妄言某人隐某人,某事隐某事,此则不善读书,不足与谈者矣。」66清末叶小凤《小说杂论》也说:「是小说,则当以小说读之,此亦一天经地义也。……我读《石头记》,只当作平常小说读,惟其只作小说读,乃见其有较他小说精妙处,苟能见得有精妙处,我已不负古人矣,复何求哉!」67  又如,强调读小说应作整体观,不可割裂或零星读之。金圣叹《读第五才子书法》即说:「凡人读一部书,须要把眼光放得长。如《水浒传》七十回,只用一目俱下,便知其二千余纸,只是一篇文字。中间许多事体,便是文字起承转合之法。若是拖长看去,却都不见。」68张竹坡《金瓶梅读法》说:「《金瓶梅》不可零星看;如零星,便止看其淫处也。故必尽数日之间,一气看完,方知作者起伏层次,贯通气脉,为一线穿下来也。」69  再如,强调读小说要领会作者的创作用意。张竹坡说:「读《金瓶》,当知其用意处。夫会得其处处所以用意处,方许他读《金瓶梅》,方许他自言读文字也。」70林钝翁在评点《姑妄言》时也经常揭示作者的创作用意,生怕读者错会其意。如第七回夹评:「这一段才是书者之本意,那许多淫秽的事,千言万语不过是这几句的引头,看者需知作者之心。」71第二十回回评:「详写曾嘉才之妻女子媳者,因一赌字,以至家破人亡。可见赌字大害,一至于此。贪赌之流见之,亦知稍警醒否?作者之意是要劝诸人不可如此,切勿错会起来,竟去效颦。不但负作者之心,真成一大笑话矣。」72  另如,强调读小说要领会其叙事之法。金圣叹《读第五才子书法》即说:「吾最恨人家子弟,凡遇读书,都不理会文字,只记得若干事迹,便算读过一部书了。……此本虽是点阅得粗略,子弟读了便晓得许多文法。」73《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第二十五回评指出该书善于「以幻作真,以真作幻,看官亦要如此看法为幸」。74  其他如,强调善读小说者,既要入乎其内,又能出乎其外。清文龙在《金瓶梅》第一百回评道:「故善读书者,当置身于书中,而是非羞恶之心不可泯,斯好恶得其真矣;又当置身于书外,而彰瘅劝惩之心不可紊,斯见解超于众矣。又须于未看之前,先将作者之意,体贴一番;更须于看书之际,总将作者之语,思索几遍。看第一回,眼光已射到百回上;看到百回,心思复忆到第一回先。书自为我运化,我不为书捆缚,此可谓能看书者矣。」75  诸如此类的评议,对如何读小说确有指迷之效。清末梦生《小说丛话》即说:「《水浒》评的好,《金瓶》评的亦好,圣叹以真能读小说之眼光,指示天下读者不少。」76   

四.余 论

      明清文人对小说接受中「不善读」现象的关注与探讨,虽然究其本意来说,多半是为了救正风俗人心,且其所论也不乏偏颇或可议之处,但也自有其值得肯定或借鉴的地方。他们所说的「不善读」,或指读者受淫邪小说的诱导,危害了身心健康;或指读者受各种功利目的、主观兴趣、文学修养等因素的影响,对小说产生非艺术视角的阅读反应;或指读者自觉不自觉地对小说进行穿凿附会的认知和评价,曲解了小说文本的真义,等等。诸如此类的「不善读」,与接受美学所谓的见仁见智,虽有关联,实不可等而论之,它们多属于小说接受中既不可取更不值得提倡的行为。遗憾的是,这种种「不善读」的现象,不仅在明清时期广泛存在,今天依然以不同方式在不同程度上不断地涌现。比如,目前在形形色色的文艺创作中,「三俗」(即庸俗、低俗、媚俗)化的现象就比较突出,特别是网路小说中色情、暴力等内容司空见惯,在这种情况下,提倡「反三俗」,并引导读者培养健康的阅读情趣与良好的阅读方法等,就不乏积极意义。又如,近年来「红学索隐」又死灰复燃,并借助新媒体大张旗鼓,这对读者从文学的角度阅读、欣赏《红楼梦》也产生了一定的负面影响。因此,现在重提明清小说接受中的「不善读」问题,应该也不无借鉴意义吧。作者:纪德君

注释:  ① 钱大昕:《潜研堂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282页。

② 袁枚:《随园诗话》卷十三,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345页。③ 18、39、52刘廷玑:《在园杂志》卷二《历朝小说》,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84、84~85、85、85页。④此为冯镇峦《读聊斋杂说》所引,见朱一玄《聊斋志异资料汇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480页。⑤、48艾纳居士:《豆棚闲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142、142页。⑥丁耀亢:《续金瓶梅》,见《金瓶梅续书三种》,齐鲁书社1988年版,第2页。⑦丁耀亢:《续金瓶梅》第一回,《金瓶梅续书三种》,齐鲁书社1988年版,第3页。⑧张竹坡《金瓶梅读法》第八十二,《张竹坡批评金瓶梅》,齐鲁书社1991年版,第46页。⑨、16、17、28、53、55转引自王利器辑录《元明清三代禁毁小说戏曲史料》,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178、241、252、36、99~100、194页。⑩、19朱一玄:《明清小说资料汇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365~366、76页。11、13、14 、33、49 一粟:《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红楼梦卷》,中华书局1963年版,第347、349、388、301、294页。12 陈其元《庸闲斋笔记》,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200页。15、26、36、41、45、76 参见陈平原、夏晓虹编《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理论资料》第一卷,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81、69、35、263、409、408页。20袁枚《随园诗话》,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124页。21王应奎《柳南随笔、续笔》,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137~138页。22平步青《霞外攟屑》,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559页。23 佚名:《肉蒲团》,见陈庆浩、王秋桂主编《思无邪汇宝》第15册,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台湾大英百科股份有限公司1994-1997年版,第134页。24佚名:《忠烈全传》,见《古本小说丛刊》第三十七辑,中华书局1991年影印,第1094-1095页。25、69、70 见《张竹坡批评金瓶梅》,齐鲁书社1991年版,第46、42、45页。27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四十一《庄岳委谈》下,上海书店2001年版,第432页。29姚元之《竹叶亭杂记》,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158页。30夏志清:《中国古典小说导论》,安徽文艺出版社1986年版,第15~16页。31、32、34、67黄霖、韩同文:《中国历代小说论著选》(下),江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63、486、164、486页。35克非:《红学末路》,重庆出版社2004年版,第446页。37鲁迅:《鲁迅全集》(九),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48页。38、46、62、68、73陈曦钟等辑校:《水浒传》(会评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15、984、39、16、20页。40朱一玄、刘毓忱:《儒林外史资料汇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282-283页。42王夫之著、戴鸿森笺注:《姜斋诗话笺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4页。43吴趼人:《吴趼人全集》第八卷,北方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第219页。44鲁迅:《集外集拾遗补编?<绛洞花主>小引》,《鲁迅全集》(八),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79页。47、54参见俞万春著《荡寇志》附录,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1044、1053页。50此为陈其泰评点《红楼梦》第41回的批语,见朱一玄《红楼梦资料汇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732页。51黄人:《黄人集》,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年版,第308页。56参见丁锡根编著《中国历代小说序跋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850页。57周亮工:《尺牍新钞》,岳麓书社1986年版,第438-439页。58隺市道人:《醒风流》,春风文艺出版社1981年版,第1页。59岐山左臣:《女开科传》,春风文艺出版社1983年版,第1页。60、61李绿园:《歧路灯》,中州书画社1980年版,第395、235页。63、64刘荫柏编:《西游记研究资料》,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576、574页。65酉阳野史:《三国志后传》,见《古本小说集成》第三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影印万历刻本,第6页。66韩邦庆:《海上花列传》,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1页。71、72曹去晶:《姑妄言》,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9年版,第251、640页。74朱一玄:《红楼梦脂评校录》,齐鲁书社1986年版,第371页。

75朱一玄:《金瓶梅资料汇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6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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