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叔……好早啊……。」王馮燕一進家門,便見郭叔早已起床,一邊啜著豆漿,一邊看著晨間新聞。

  王馮燕一臉尷尬,想起來又是無音訊的在外過了一晚,已負了郭叔上次的耳提面命。本想趁郭叔還未起床,偷偷溜回房間,神鬼不覺。起料今晨還未至六點,天剛亮,郭叔已坐在沙發上良久。王馮燕見郭叔氣定神閒,屏住呼吸,躡手躡腳的朝房間而去。

  「馮燕!」郭叔盯著電視螢幕邊叫道。

  「對不起……昨晚……

  「過來,坐下,看這則新聞。」

  王馮燕咦了一聲。怎料郭叔不但沒有責罵,還叫他過去看新聞。

  只見王馮燕仍心虛的不敢直視郭叔,緩緩坐於客廳右首的沙發。王馮燕也不答話,跟著郭叔盯著螢幕。

  只見螢幕內場景在立法院內,似乎因某位官員的發言而引起軒然大波,各自議論紛紛。

  卻見一人拍桌起身,只見那人年近七旬,髮色斑白,雙眼環顧,氣勢非凡,正是棒壇大佬黃頻揚。或許因為懾於黃頻揚的氣勢,現場漸漸靜了下來。

  良久,黃頻揚發話道:「我相當能理解吳揆的決議,停止『棒運推廣協會』運作是無可奈何的。長年來提撥為數不小的資金給協會,已對國庫造成負擔,況且國內職棒、棒協合作無間,棒壇欣欣向榮,協會作用漸漸式微。這個結果也是經過數次討論出來的,我想沒有爭議了。」

  黃頻揚說罷,鏡頭已轉向吳大維。但見吳大維一臉事不關己,傲慢的翹著腿,嘟著肥唇,不時扎著那下垂的咪咪眼。

  此時郭叔已憤憤的轉台,語氣略微激動:「黃老師是不會隨便妥協這種決定的,定是吳大維搞的鬼。」

  「嗯……。」王馮燕小聲問道:「郭叔……協會停止運作,會怎麼樣?」

  只見郭叔一揚眉,將手邊豆漿一飲而盡,重重將杯放下,憤憤的道:「棒運推廣協會,表面只是個幌子,實際上是棒壇的後勤單位。如果它停止運作,相當於軍隊沒了錙重,沒了錙重,仗根本不用打了。」

  王馮燕聽的模糊,眉頭緊皺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郭叔嘆了口氣:「職棒單位,充其量是提供舞台,辦比賽給球團打的單位。而其他方面的事情卻顯的不足,球團只要走出球場,走出台灣,一定得須這協會的相關支援。而更重要的是……」到此郭叔打住不語,看了看王馮燕,搖了搖頭。

  「更重要的什麼?」王馮燕追問。

  郭叔見他追問,又嘆了口氣道:「更重要的是,協會底下的秘密單位。協會前身是十一年前的『振興棒球軍團』,自從職棒光復後,軍團才改組為『棒球運動推廣協會』,當黃頻揚再次選上立委後,才收編於政府門下。而自收編的同時,協會內部的核心,為了避免曝光而改組成另一個部門-棒球戒動警衛部門,這個部門暗暗在背後保護著棒球圈的真正安危。」

  王馮燕一聽聞「十一年前」,渾身不禁顫動了一下:「莫非……是為了暗暗抵制十一年前的幕後主使,避免同樣的悲劇在現嗎?」王馮燕內心暗忖道。

  「郭叔。」

  「嗯?」

  「你聽過……棒魁,十人眾嗎?」

  只見郭叔雙眼圓睜,隨即淡淡道:「畢竟是民間傳說,話說你郭叔我當年也是軍團一員,可從沒遇過什麼棒魁十人眾。」

  王馮燕聞言只是微微點頭,但見郭叔方才的訝異神色,王馮燕心裡已有底:「棒魁或許是真正存在的。」

  「好了,我該去睡覺了。馮燕,沒睡夠的話也在去睡一下吧。可別讓球隊打到家裡來找人啊!」郭叔說罷,逕朝臥室而去。

  「難道……郭叔為了等我回家……現在還沒睡嗎?」王馮燕心中既自責又是不捨,更有些動容。他暗自下定決心,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讓郭叔為自己擔心。

  王馮燕打了個哈欠,眼皮仍相當沉重,於是決定再去補個眠。他打開房門,將床上的刊物一本本堆疊到一旁的書桌,大致整過後便倒頭就躺。王馮燕不是容易馬上入睡的類型,躺下後先是將最近發生的事想了一遍又一遍。

  「啊……該睡了,該睡了。」王馮燕喬了一下睡姿,準備認真入睡。只見他向左一個側身,面向牆壁球隊行程壁報。

  「咦?」正當他即將睡去之際,瞥見了壁報的不同之處。只見那壁報於今日行程的方格內,竟插了一根銀針,針尾穿著一條紅色粗線,像是棒球縫線。

  王馮燕只道不足為奇,便要睡去。怎奈腦中一個念頭閃過,隨即噫了一聲,登時坐起。

  只見王馮燕定睛再去瞧那跟針,並順手將它拔起,喃喃道:「我想起來了,就是今晚吧,黑面大叔。」

  數週之前,和黑面約定過的見面信物,便是穿有紅色棒球縫線的銀針。王馮燕心中也是一堆疑問想當面向黑面討教,不過更教他驚奇的,是這跟銀針如何從外部進入這完全密閉的空間,況且還是八層樓高的空中。

  「不管如何,還是先睡在說吧。」這回他是真的睡去了。

  *

  午後,王馮燕來到了訓練基地。由於總教練想試用剛拉上一軍的先發,今年同樣是新人的傅博傳,於是便讓王馮燕跳過一輪先發,暫且讓他下二軍訓練。

  王馮燕深知這是職業球隊的做法,但自己本身無傷無痛,教練的用意還是在於讓他調整,一想到此,便有些不甘。

  「嘿,逢燕,你來啦!」背後傳來熟悉的聲調。王馮燕回頭一看,聲音的擁有者,果不其然,正是二軍的老搭檔,一軍首戰的搭配捕手,陳彥晨。

  「哈!好久不見了。自從一軍首戰後,已經半個月不見了吧,怎地前輩你,這段期間都上不了一軍啊。」王馮燕半招呼半調侃的道。

  「哎呀……你這小子。」陳彥晨捶了一下王馮燕的胸膛:「還不是那個新人,普基赫嘛。這小子亂強一把的,不僅連兩週拿下單週最佳打者,還是所有守備位置都可以守的超級工具人。更別提你和他投捕的配合了,比起我的配球,唉……還說我跟你是黃金搭檔,算了吧。」陳彥晨無奈道,輕嘆了一口氣。

  王馮燕也不知該說什麼,因為他也了解普基赫有多出色,絕對是今年新人王的最大勁敵。

  王陳二人互相寒喧一番後,便開始進行一些簡單的傳接,接著牛棚練投。

  磅! 磅! 磅! 

  牛棚不時傳來清脆扎實的撞擊聲,這聲音似乎有著莫名的魅力,許多年輕新秀也紛紛走近欄外圍觀,交頭接耳,輕聲談論著。

  咻! 磅! 「好!」陳彥晨在這顆球進入手套之際,也興奮的高喊一聲。

  「今天的份量差不多到此了。」不知從何時起,二軍總教練陳貫仁已駐足於欄外圍觀。此時他發話停下了王陳的投補訓練。

  「狀況相當不錯,球速目測大約都有145以上,尾勁相當出色。」陳貫仁讚賞道。

  「我也覺得燕仔的球越來越不一樣了,比起一個月前接你的球,似乎從容許多,不再像當初的熱血少年,每球每球都是吃盡全力去丟。」

  「啊……這個啊。」王馮燕笑了笑,看著左手戴著的手套,淡淡道:「上一軍之後,也發覺了很多不足之處,球並不是全力去丟,就會強的。」此時王馮燕回想起姜萬國在場上的姿態。

  「心態從容的話,身體也會放鬆,球路反而更有活力。」王馮燕喃喃道。此話一出,陳彥晨和陳貫仁相覷一眼,皆浮起了讚賞和肯定的微笑。

  陳貫仁則走進前拍了拍王馮燕的肩頭:「明天的二軍賽,你就先發看看吧。讓我看看前天帶給你的刺激,讓你成長多少。」

  王馮燕聞言,笑著應諾了。事實上這幾天,甚至是這幾週以來,除了進行黑面的偵查任務外,其他時間他都反覆看著職棒頂尖投手的錄像。例如統一的盤石磬,同隊的王牌李榮彬,鯊魚隊王牌馬旭光,陽家村新一代傳人陽長崴等國內大投手。但最認真最致力研究的,還是那個高深莫測的姜萬國。於是王馮燕也開始嘗試像姜一般的從容,也似乎領悟到許多。

  傍晚,王馮燕偕同陳彥晨,一軍的許凡昊、普基赫等人一齊去醫院探問受到槍擊的廖錦揚前輩。於房門外,只見一名三十來歲的少婦,和一名五六歲的小娃,眾人曾和廖錦揚的妻小有過一面之緣,當下各自打了個照面,紛紛於牆邊的沙發長凳坐下。

  「大嫂……實在不好意思,我們沒帶什麼禮物來,只是剛練完球,大家都很關心前輩的傷勢,所以就匆匆來了。」陳彥晨身為帶頭大哥,率先開口向廖大嫂請罪。

  「別這麼說,你們能來就已經足夠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錦揚能夠早早睜開眼……」廖嫂低下頭去,不自覺濕潤了眼框,邊撫摸著一旁的小女兒,哽咽道。

  眾人見狀皆面面相覷,陳彥晨看向馮燕等人,點頭示意,於是再問道:「我們是聽說廖前輩已經脫離危險期,幾乎無大礙所以才……不知道廖前輩現在狀況如何了?」

  廖妻不發一語,只是點了點頭,良久吐了口氣,緩緩道:「雖然是過了危險期,沒有生命危險,但醫生說……這幾天是關鍵,如果這幾天沒有睜開眼,幾乎就很難再醒來了……」說完眼淚潺潺,一顆顆滴落大腿。

  眾人聞言,皆不發一語,誰也沒料到事態會如此嚴重。一旁的王馮燕眼看著悲傷焦急,雙眼哭腫的廖大嫂,又望向前方那白素素的房門,彷彿透著無比涼意。王馮燕輕嘆一口氣,握緊雙拳,似乎已下定了決心,勢必要竭盡全力捉拿兇犯,替廖前輩一家討個公道。

  一想到此,他再也坐不住,先行起身,和眾人道別後,逕自離去。陳許普三人見狀,不明所以,也未多想,只是靜靜待著,約莫一二十分後,也各自作別,相繼離去。

  *

  夜晚,一名六七十歲的老者,拖著困頓的身體,左晃右晃的撞開咖啡店門口。只見那老者將倒之際,勉力撐向一旁的吧台,轉過身,奮力將身體撐上圓凳。大功告成後,老者氣喘噓噓,一邊撥弄著領帶,一邊叫喚店家拿水,自己則以大字型攤倒在圓椅上。

  「欸!水來了。」大叔叫道。

  只見那老者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舉將杯舉起,咕嚕咕嚕的一飲而盡。喝完水後,呼吸才漸漸恢復正常。

  「先生,您沒事吧?」老闆向他打量一會,雖認出他的身分,卻奇怪他的光臨而暗自訝異。

  由於這家咖啡廳相當隱密,且氣氛有別於一般店家,寧靜異常。故一般過客即使亟欲想找間悠閒的咖啡廳久坐閒聊,也不會光顧。另一個原因便是前方三十公尺處就有一家極為正常熱鬧的店家等候光臨。

  老闆大叔照料好那名不支的老者後,緩緩走向唯二的另一名客人:「來,你的咖啡,還有炭烤三明治。」

  只見那客人坐於咖啡廳面外大玻璃窗前一隅,素手拖著腮,一雙杏眼鬱鬱望向窗外,面對親切的老闆大叔也只是勉力一笑。

  老闆大叔看出倪彩辰此番又是心事重重,似乎連剛進來的大人物都沒發覺。

  「唉……小妹啊。怎地每次有心事就來我這兒啊,這種時候,多找些姊妹淘聚聚笑笑才是的啊。」大叔嘆道。

  倪彩辰一語不發,只是望向窗外。老闆也莫可奈何,轉身欲招呼剛進門的老者。

  「大叔,你對王……逢燕了解多少呢?」倪彩辰仍望向窗外,神情有些空洞。

  老闆大叔嘴角上揚,停下腳步,喃喃道:「這可多了。」

  倪彩辰聞言,自覺找到了盞明燈,啜了一口咖啡,欲言,卻又止。他蹙了蹙秀眉,神色顯的猶豫,掙扎許久,才輕聲問道:「那他……是不是真的很忙呢?」

  老闆大叔聞言,輕輕一笑:「職棒球星嘛,況且……」老闆突然打住了話頭,又是淺淺一笑,只是靜靜的走去。似乎是因為從窗外看見了正急步而來的年輕小伙子。

  乓啷! 王馮燕急推門而入,又是氣喘噓噓,向店內四處張望,終於找到窗邊正嘟著嘴,不知是氣還是笑的倪彩辰。吧台前的老者目睹了這一幕,也暗自好笑,同時他也看出年輕人的來頭,微微點頭:「老闆,再一杯水。」

  似乎連王馮燕也沒察覺,只急於赴約而沒注意到這名不陌生的陌生人。

  只見那人滿面剛毅卻皺紋深遂,西裝頭斑白而散亂,一身風塵卻不失莊嚴正氣的七旬老者。此人正是棒壇第一大佬,昔日名滿天下的金臂人,黃頻揚。

  「真是的……我還以為你不來了,我等了快一個鐘頭了呢!」倪彩辰嘟著嘴,睜著含笑杏眼,面裝嗔怒。

  王馮燕連忙道歉,卻無奈無法說出實情。因他方才自醫院離去後,便私自潛入警察廳探詢調查進度。卻不料警方竟不加以重視,言談之中似乎線索中斷,便打算找球員背起黑鍋交差了事。王馮燕盛怒之下暗耐不住氣息,遭警方察覺,隨即玩起躲貓貓。所幸王的本領仍夠,成功逃離現場,卻耗了不少時間。

  「約好要一起校稿的……你這小鬼頭,平常採訪你都不正經,今天還差點放我鴿子,今天看怎麼修理你!」倪彩辰股起通紅面頰,起身彈了王馮燕一下額頭。

  「唉呦! 你來真的呀!」王馮燕叫道,連忙撫著額頭。

  倪彩辰看王馮燕逆來順受,毫無閃躲之意,呆呆受罰的樸樣,不禁噗喫一笑。

  「好啊妳……現在倒會笑了。」

  「哼! 如果有下次,不管你原因,一定不會那麼簡單!」倪彩辰噘著嘴,輕聲嗔道。

  默默在吧台後擦著咖啡杯的老闆大叔,見少男、少女,彼此言談嘻鬧,氣氛歡愉,已別方才的鬱悶,自也高興,露出一抹和藹的微笑。

  吧台前的黃頻揚,見老闆和藹,面容樸善,也覺親切。此細一瞧,此人年約四五十,髮鬢也已半白,平時咪著雙眼,顯的特別和善。不過,也只有如黃頻揚如此閱歷,才看得出這老闆經過的風霜,流過的血汗,已遠超一般同年人數倍。

  只見黃頻揚啜了一口老闆招待的清茶,眉頭微微皺起,淡淡道:「這茶,不簡單。」

  老闆默不作聲,只是微微睜開咪成線的雙眼,默默回道:「一般泡的茶,沒什麼獨到之處。」

  黃頻揚再啜了一口,撫起杯緣,深吸一口氣,似有所悟,喃喃笑道:「黃某一生閱人無數,先生當可稱的上『不簡單』之輩了。」

  只見那老闆依然默不吭聲,慢慢停下擦拭杯碗的雙手,也喃喃笑道:「前輩過獎,此生能得金臂人一讚,也不負地下祖宗了。」

  「好!今日算我黃某命大,誤打誤撞碰上了高人,救了我這一條老命。大恩難忘,恕我黃某改日定當還報。」說罷,黃頻揚將清茶一飲而盡,留下數百元,起身拉了拉領口,快步推門而去,身體竟已活動常。

  老闆大叔目送其背影,輕嘆一口氣後搖頭笑了笑,搥了搥微駝的背脊,繼續擦拭杯婉。

  王馮燕見吧台老者離去,忽停止談笑,透過玻璃窗望向那名老者漸行漸遠的背影,不自覺微微一凜。

  「欸,怎麼了?怎麼突然嚴肅起來。」倪彩辰順著他的目光探去,但那名老者已然消失在巷口轉角。倪彩辰眉頭微蹙,斜了王馮燕一眼。

  「我想我知道那人。」王馮燕喃喃道。

  *

  話說黃頻揚離開拉斯維加斯51區咖啡店後,一路換了三四輛車,輾轉從市區來到郊區。

  十年前,台北地區已然完全統合成單一都市,市長地位瞬間提升數倍。雖然說選舉時,台北市長變成獨立選舉,成為政治重鎮,但藍綠兩黨已不像過去針鋒相對,拼的你死我活。因為大家都知道,現在是派系的鬥爭,各大政治人物獨霸一方,各擁一派,早已超脫黨與黨之間的情節。而目前第一大勢力便是目前閣揆吳大維,自擁數千藍綠黨眾,干政弄權,囂張跋扈已極。而當今能和他分庭抗禮的大家長有三,分別是立法院長朱離穹,高雄市長賴父德,以及長期和他對立,當前國家最後一跟支柱,台北市長,王霆霏。

  台北市南方郊區,曾經是工業重鎮,由於北市內派系鬥爭嚴重,無暇顧及,多年前已遭棄置,倒了超過三分之二的工廠。過去有名言:「台北外郊,南工北商」,今日已是「南荒北昌」,故南方郊外又有一外名-荒南。而荒南又是當今台北最為神秘、陰暗、荒涼的一塊,也早已成為武裝雇傭兵,強盜和許多隱密組織的聚集地。

  晚間九點,黃頻揚單槍匹馬來到了位於荒南的一座廢棄工廠。只見那工廠大門上印有已脫漆的四個大字-凡華工業。

  黃頻揚目光銳利的掃視身周數十公尺,只覺寧靜異常,於是從衣袋裡掏出根煙,點上後逕自吸了起來。

  又十分鐘過去了,黃頻揚無奈,將剩餘香菸纏上一條黃色絲帶,隨即展開臂膀,奮力投向工廠上方窗口。

  正當香菸即將出手之際,一條黑影迅速竄出,及時扣住黃頻揚的手腕。

  「哼!幕後黑手終於現身了嗎。」黃頻揚說著,斜眼瞪視這名黑衣黑披風黑頭罩的全黑怪人。

  「黃老師,還請您稍安勿躁。此地雖然是荒南邊郊,但也切勿大作聲響。」

  黃頻揚聞言,憤憤吐了口氣,放下手邊的菸頭。

  「說吧,你特意讓我獨自前來,讓我一路背負生命危險來到此地,究竟要引薦何人給我?」

  黑面點點頭,走向工廠門前,低語道:「您可以出來了。」

  不多時,只見那鐵門緩緩而開,嘰嘰作響。黃頻揚見狀,心頭納悶:「這黑小子,叫人勿作聲響,可這鐵門著實響的厲害。」殊不知,荒南邊郊,多數是不怕死的流浪漢和偷盜之流,聲音並不會招惹禍端,反而會給擔驚受怕之人警訊,教他們遠離。而真正危險的是突如其來的光線,因此地幾無燈光,只靠月光照射,故突如其來的光線在遠處便相當清晰,容易招致荒南深處的危險份子。而黑面當時制止,也是因為他了解黃頻揚正要擲出的「彈藥」,光線是多麼耀眼。

  鐵門停止,剛好開了一個人寬的口。只見一人從暗處走出,見那人體態消瘦,面色暗黃多斑,毛髮稀疏,拄著一根柺杖,步伐顛簸。

  黃頻揚起初不識得此人,當他越走越近後,仔細一瞧,才驚覺原來此人便是權勢能遮半邊天,多年牽制吳大維專權的台北市長,王霆霏。

  「你是……市長?」黃頻揚驚道。

  見那體弱的中年人輕咳幾聲,淡淡道:「我是。想必……您就是昔日的金臂人,黃頻揚立委吧。」

  黃頻揚默不作聲,只是眉頭深鎖,銳利的眼神直找一旁的黑面怪人。

  黑面只是淡淡道:「市長兩個月前,中了一種慢性病毒。此毒會隨人體精氣之強弱而發,強者可能一日之內便會渾身衰弱無力,一週內便倒地不起。而一般人,則是慢慢侵蝕身體血氣,不出三個月,小命難保。」

  黃頻揚聞言渾身一凜,喃喃道:「莫非,我方才便是中了此毒?」

  「這個毒藥解法,已從我故人身邊取得。解藥混著水,加一杯茶,可去毒八成,剩下得靠自身抗性,想必黃老師很清楚吧。」

  黃頻揚一時驚覺不已,這名黑面客本領之大,恐不是自己所能想像。先前也是莫名在家中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只說到國家正派人士受難,事關棒壇存亡,懇請一臂之力云云。不料收信後不久,便已渾身無力,碰巧遇見路上孩童指路,說巷內有間51區咖啡店,店內飲料有提神正氣的功用等等。想來世上豈有這等巧事,原來竟是此黑面客一手策劃。

  「所以,下毒的人是你。」黃頻揚正色而厲道。

  「沒錯,我在信上塗有此毒,此毒名為『聞漸戾』,只須讓人聞上他刺鼻的衝味就能致毒,當你感受刺鼻,一切就已來不及了。我這麼做是為了保全黃老師安危。因我獲悉對方下一個動用此毒毒害的對象,黃老師您也有一分。為了讓您一路保持高度警覺,同時也讓您擁有此毒抗體,無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還請您老諒解。」說罷,黑面恭恭敬敬一個躬身,向黃頻揚致歉。

  黃頻揚無奈,點點頭,卻又望向一旁王霆霏:「那麼市長呢?不會也是你下的毒吧?」

  「不,市長遭人暗算,兩個月前已中此毒。而一個月前,在下故人才研究出解毒良方,數週前已給市長服用,如今才能下床走路。」

  黃頻揚略略點頭,已了然於心:「所以你把市長接來調養,以防再遇不測?難怪這兩個月以來,新聞上全不見市長身影,吳大維那豬狗才能專橫至此。想必這毒,必是吳大維命人下的。」

  黑面對此,搖了搖頭:「吳大維沒那種本事,我想,詳情還是進去在說吧。」

  黃王二人點頭贊同。黃頻揚心想此黑面人雖怪,卻非邪類,市長竟讓他在此看顧,想必對此人極為信任,而他方才也是對自己頗為恭敬,莫不是棒壇中人?無暇細想,黃頻揚連忙攙扶市長王霆霏,三人便進了工廠內部。

  黑面領著二人,摸黑來到工廠內的地下室。只見黑面雙掌輕拍,頭頂亮起一盞昏暗的小燈泡,燈下照出一張鐵桌,幾把椅子。

  「就坐吧。」黑面冷冷道。

  三人紛紛就坐。各自雙唇緊閉,一語不發。

  終於,首先由黑面打破了沉默:「我想,二人是台灣僅存的最後正義之力。今天特別請到二位前來相聚,目的無他,就是因為當今台灣棒壇,勢必又將掀起腥風血雨。為此,想請二位相助,共議此事。」

  黃王二人聞言,皆是一凜。黃頻揚表現較為鎮靜,說道:「我早有預感,打從吳大維主動招開棒球理事會,甚至當面和我商議,我就覺得苗頭不對。」

  黑面道:「不錯,不愧是黃老師。我相信吳大維身邊定有高人相助,還使用了道上極為罕見的『聞漸戾』來除掉阻礙者。頭號目標,絕對是多年來牽制他的王市長您了。」

  王霆霏不語,微微搖頭,像是有些懊惱竟輕易中了招。

  黑面點點頭,繼續道:「當今四大勢力,吳貪、朱昏、賴專、王清。原本政治不甘我的事,只是現在吳大維的貪,矛頭竟已指向台灣欣欣向榮的棒壇。王老師也了解,讓棒運推廣協會停擺,造成的隱憂。在這裡必須委託王市長,請您繼續出資,在背後協助棒運推廣協會的暗自運作。」

  王霆霏見他突然單刀直入,起先有點猶疑,仍微微頷首,表示答應。

  「你這用意是想讓『戒動警衛部』繼續運作吧。莫非,吳大維了解棒運推廣協會的真面目?怎麼會?」黃頻揚深鎖眉頭,面色有些不解和憂懼。

  「我料他這豬狗是不會懂的。就怕,他背後的高人。」儘管黑面頭戴面罩,渾身黑漆。黃王二人也能隱約察覺到他話語中的不安和戒備。

  「你有何線索?背後高人……莫非和十一年前有關?」黃頻揚焦慮之情溢於言表。

  「不,這點我並不確定。於是,我開始去調查另一個可能槍手。傳聞中,在八年前已換身越獄,對棒壇心懷極大怨懟的前中職會長,趙首舶。」

  「趙首舶?算起來也快九十歲的人了,他能幹出什麼?」黃頻揚不解道。

  「他能做的可多了。」

  此話一出,黃王二人皆是無語。王市長並不了解棒球圈的恩恩怨怨,他雖知道趙首舶於十一年前以「教唆打假球首腦」被判無期徒刑,卻不知其中原委和厲害。而黃頻揚也曾聽聞趙首舶越獄的小道消息,但不解即便如此,一個已出獄八年一貧如洗的九旬老人,不安分享受最後餘生,還想幹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嗎?

  「常理來講,他的確幹不出什麼。壞就壞在,他有個兒子。」講到此處,黑面將雙手合上,靠於額前。

  「莫不是,前中職秘書長,趙士琮?」王霆霏道。

  「沒錯,就在其父入獄後的三年間,趙士琮一心相信父親是被人誣害。他放棄了所有家業,傾盡全力調查整起事件,並且積極結識黑道分子。不知二位可曾聽過盧舟揮?」

  「盧舟揮,該不會是……黑門幫的盧舟揮?」黃頻揚疑道。

  「近十年竄起的大幫派-黑門,其中沙壇壇主盧舟揮相當賞識他。可能因為辦事俐索,後來乾脆幫他成立門戶,如此便成為黑門幫麾下的一個小幫會。」

  王霆霏一聽,恍然大悟:「這趙士琮,我看他當初處境困難,卻一表人才。本想提攜這後輩,跟在我身後一同打拼。誰知道,十一年前一事後,竟腐敗至此,竟然還和黑門幫有所勾結!真是……」王霆霏神情相當氣憤失望,不斷搖頭嘆氣。

  「王市長,事情還沒完呢。話說這趙士琮成立了幫會,第一件事便是想辦法劫出他父親。因此不斷招兵買馬,江湖上大都知道這官二代的目的,竟也吸引了不少好事者和不要命的狠角色入夥了。事情在江湖上傳開了,人們都戲稱這新幫派為孝子幫,或救父幫。趙士琮卻也沒什

麼動作,而後來,救出父親趙首舶後,那才是風雲色變。」

  黃王二人雖仍不明其中厲害,卻聽的入神。只見王霆霏不時搖頭嘆氣,嘀咕咒罵,而黃頻揚聽到緊要,也不時深鎖眉頭,低頭思索。

  黑面停下,左右瞧了瞧二人神情,輕哼一聲,接著道:「這趙士琮救出父親後,不知怎地,竟開始清理門戶,將幫中成員依依掃除,僅留下幾名親信手下。在這之後,從不知哪裡雇來的武裝集團,開始進行大規模的屠殺。將過去不看好他的,笑話他的,詆毀他的全部清除,甚至不明所以的,將過去提攜他的黑門幫沙壇,全壇血洗。」

  「竟然如此忘恩負義,這趙士琮。」黃頻揚不斷搖頭。

  「這在江湖上鬧的很大,不過消息全被壓了下來,外界全不知情。從此,趙士琮一派幫眾竟全數消聲匿跡,江湖上在也沒人敢吭聲,甚至改稱孝子幫為「死門」幫,讓黑門幫一夕之間成了死門,黑門全體上下也沒人敢再提此事,更不可能去追查報仇了。」

  王黃二人一聽之下,皆打了個寒顫。

  「這真是,駭人啊。黑門幫是什麼來頭,竟然能讓他們畏懼成這樣,這趙士琮,根本是魔鬼。」王霆霏罵道,神情有些惶恐。

  「說的沒錯,如果趙首舶擁有『死門』替他復仇,若再勾結上吳大維,那台灣棒壇存亡便岌岌可危,實在太危險了。」一向鎮靜威嚴的黃頻揚,也不免露出不安之色。

  「不,我想他們不會一開始就動武力硬來。據我推測,他們已經知道當年真正陷害他們的兇手是誰了,對此,我握有絕對證據。因為據我線報,趙首舶已經正式和兄弟象隊總教練彭任銘接觸了。」

  黃王二人一聽,都大驚失色。

  「什麼樣的接觸,快說明白點。」黃頻揚焦慮道。

  「一週前,他托人給彭任銘一張機票。1999年,趙首舶本人飛往美國洛杉磯的機票。」黑面人淡淡道。

  二人一聽,面面相覷,又是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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