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忍受着折磨

　　睡夢中被驚醒

　　到壯美、好聽

　　富有節奏的催眠曲

　　再到缺少了熟悉、親切的聲音

　　而無法入眠

　　不變的是

　　班長那震耳欲聾的呼嚕聲

　　變的是

　　對班長些許的愧疚

　　以及深深的懷念

　　今晚，讓我們在聆聽班長的呼嚕聲中，一同感受對班長、對時光的懷念。

　　沒有班長的夜，單調了

　　本文作者|劉業勇

　　今晚主播| 周聖凱

　　音頻採製 | 王冠宇

　　我對呼嚕的懷念，是從最初遭受呼嚕的折磨開始的。

　　記得那是一個春天，我們幾十個新兵被兩輛大卡車從新兵連拉到了朝思暮想的老連隊，在操場上，我們列隊站着，班長和老兵們在另一邊站着，那表情有點像幼兒園接孩子的家長們。 連長拿着花名冊，念着我們新兵的名單，念一個，就跑過來一個班長几個老兵，爭先恐後地把我們的行李搶過去背在身上，問長問短地簇擁着新兵向班裏走去。我被分到十五班。當我和另兩名新戰友跟着班長來到班裏，那情景讓我感動得差點落淚：一盆冒着熱氣的洗臉水放在凳子上，一大碗冒着熱氣的雞蛋麪放在桌子上，一個老戰士動作利索地把我的被包打開鋪好——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母親，想起了家……

　　晚上就寢，我緊挨着班長，新老搭配，是老連隊的傳統。記不清什麼時候，我進入了夢鄉。突然彷彿是一陣山呼海嘯自天而降，一個激靈，我被驚醒了，仔細一聽，原來是一陣陣的呼嚕聲，這震天動地的聲音就來自我身邊的班長。我睡覺輕，容不得一點響聲，心想這下完了。於是，下連的第一夜，我幾乎是在欣賞班長的呼嚕聲中度過的。第二夜，依然如故。連續幾夜的失眠，白天，我無精打采，一個勁地打瞌睡，吃飯不香，迷迷沌沌的。班長似乎有所覺察，問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說沒事。

　　我開始想辦法了。用被子把頭蒙上，用棉花把耳朵塞上，服安眠藥等，均無濟於事。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我大睜着雙眼在班長那震耳欲聾的呼嚕聲中熬着一分一秒，一想到這種罪還要一夜一夜地受下去，我有點忍無可忍了，決定採取一點措施。對着班長大聲咳嗽，然後拍巴掌，敲牀，大聲喊叫，然而，他最多是翻一下身子，短暫地停止了呼嚕聲，但幾分鐘後，更大的呼嚕聲再次響起。

　　終於，有一天，班長知道了我失眠，並同時知道了我失眠的原因，我看到他臉上露出了真誠的愧疚和不安。那一天晚上，班長對我說：“小劉，你提前一會兒睡，等你睡熟了，我再睡。”我照辦了，似乎是有一點效果，但仍不明顯。於是他更內疚，看到我就像欠了我錢似的臉色不自然，弄得我也不好意思地對他說：“班長，沒事的，我睡得挺好。”班長知道我在撒謊，便繼續想辦法。他聽說服一種中藥可以治療打呼嚕，便去藥房抓來大包大包的中藥，熬了起來。他聽說打呼嚕是口腔出氣口過於肥大，做手術可以解決，便真的去找了外科醫生。他還常把整夜的站哨都包了下來。他改變睡覺姿式，他在臉上扎針，他用被子把頭蒙上……

　　這時，我的內心開始不安起來，我發現我在折磨班長，看到班長爲了我神不守舍的樣子，我有一種難以排遣的深深的愧疚感。

　　然而，班長的呼嚕聲依然嘹亮。

　　一眨眼8個月過去了。班長對我說，你馬上就是老兵了，你搬到副班長那頭去，那兒離我遠，聲音小一些。我照辦了，但還是不奏效，只得又搬回來。這時，班長覺得應該想一個徹底的辦法了。一天，班長對我說：“爲了你的睡覺，我準備請示一下排長和連長把你調到別的班裏去。之所以拖到現在，是因爲總抱一點幻想，盼望你能適應。以前有幾個兵，也是半年8個月後就適應了，能睡着了，沒想到你……我讓你遭罪了。說心裏話，我真捨不得你走……”班長突然有些哽咽，我卻堅定地喊道：“我不走，我不離開你！”並下意識地抓住了班長的手。班長將手抽出，在我的肩膀上很重很深情地拍了一下，我覺得出他已決定了。

　　一個星期後，班長興奮地告訴我：“連裏已經決定了，你去三排九班，而且是當副班長！”

　　我突然有了一個遠走高飛的感覺。晚上，幵過歡送會後，我在班裏挨着班長睡最後一覺。班長的呼嚕漸漸響起，我突然覺得，這呼嚕是那樣的壯美、好聽，竟有點像一種富有節奏的催眠曲，我記不清是何時入的眠，但直到起牀號將我叫醒，我才強烈地意識到，呵，那一夜我睡着了，並且，睡得是那樣香甜！我當時的興奮，難以用語言描述。

　　我立即對班長說:“我能睡着了！我適應了！我不走了……”

　　在我的強烈要求下，我果然留下了。年底，班長復員，副班長當班長，我當了副班長。

　　班長走了，連同他的呼嚕聲。夜，變得單調了。

　　熄燈號又一次拉響，我習慣地躺下，而那個熟悉而親切的聲音卻沒有如期響起，於是，在每夜每夜地盼望裏，我又開始失眠了。那呼嚕在我情感的長河裏也成爲一種永不枯竭的懷念。

　　懷念呼嚕，決不僅僅是懷念一種聲音。我想。

　　作者|劉業勇

　　筆名阿勇、魯皖，解放軍報高級編輯，長期擔任解放軍報長征文藝副刊組組長。曾獲“全國首屆孫犁報紙副刊編輯獎”、“全國優秀新聞工作者”稱號及“長江韜奮獎”（韜奮系列），成爲中國唯一同時獲得這三項代表本行業最高榮譽的新聞工作者。

　　主播 | 周聖凱

　　曾獲全軍首屆網上好聲音打榜二等獎，被戰友們親切譽爲“金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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