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冬天,我在家百無聊賴,突然想看雪,但是那年一直無雪,於是我買了前往四川峨眉山的機票,在峨眉山腳下,我認識了一個人,準確地講,是一個乞丐。

那天我剛路過「天下名山」牌坊,打算去小喫街買個饅頭充饑,然後步行進山,就在這時,我聽見一個聲音,那聲音很清脆,甚至是悅耳:

年輕人,你站住。

我愣了一下,這是叫我嗎?可是我在這裡沒有熟人,於是我繼續往前走,結果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叫你呢,沒聽見嗎?聾子?

這下我確定是在叫我了,因為我周圍沒有人。我回過頭去,看見地上坐了一個乞丐。除他之外也沒有別人,心想剛才應該就是這貨了,我斜了他一眼:

你罵誰呢?

那乞丐哈哈大笑:原來你不是聾子,哈哈哈哈!

我有點惱火:你丫才聾呢!你叫我幹嘛?

乞丐笑著說:煩勞小哥把我背上峨眉山金頂捨身崖。我要去見普賢。

我當時的表情如果有人能拍下來,一定會是經典表情包,因為我滿臉都是懵逼。

在我確信這個乞丐沒和我開玩笑之後,我確信他已經瘋了,於是我不再理他,轉身就走。

我在小喫街門口的攤位坐下來,要了一碗醪糟湯,加兩個饅頭。

那家店的饅頭很甜,店主告訴我那是因為他們家用的是峨嵋山後的泉水,我當然知道那是因為店主在裡面放了白糖,但是我特別願意相信他的理由。

三下五除二喫完饅頭,我在小喫街門口買了一根竹棍,打算拄著上山。又去旁邊的商店買了瓶礦泉水,繫緊鞋帶,穿好衝鋒衣,和老闆打了聲招呼,我一路向西,來到山門口,不知是因為季節不對還是我運氣差,那天只有我一個遊客。不過這並不影響我的心情,反正我上山只是為了看雪,又不是看人。

我匆匆買了票,就準備檢票進山,就在我把票放上掃描器的一剎那,一隻皺紋橫生的灰黃的手堵在了掃描器上方,同時我的揹包也被拉住了。

試想一下,那是一個下午,天灰欲雨,周圍安靜的能聽見一公里外小喫街的叫賣聲,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被人以這樣的方式拉住,我著實被嚇到了,心想難道是劫道的?大白天就搶劫也是很有個性了。

轉回頭來,發現是一個老太婆:

小夥子,山上有雪,路滑,買雙釘鞋吧,不然你會摔死的。

我聽完心裡一緊,心想做生意哪有這麼說話的?這麼做生意非餓死你不可,遂決定不理她。

但看那老太婆滿臉褶子,破衣爛衫,肩上背著竹簍,竹簍裏滿是釘鞋,佝僂著腰,兩隻眼睛直溜溜盯著我,帶著幾分渴求和我看不懂的神色。我有些心軟,今天遊客稀少,想必她一雙鞋也賣不出去,我再不買有些對不住她,於是我問她價格,老太婆說便宜的很,三塊錢一隻,我說那給我兩隻吧。

老太婆取下一雙給我試穿,很不巧,不和腳。她又接連拿出幾雙來給我,都不合適。

無奈之下,我只能抱歉了。

我說,看來沒有合適的,算了吧。

老太婆又說,沒有釘鞋,你會摔死的。

又是這句話!在我聽來已經完全是詛咒了,我已經忍無可忍,但是面對一個老太婆實在無從發作,我只好不理她,轉身過了檢票口,進山。

峨眉山雨水極其豐沛,一年中晴天的日子不過三個月。因此空氣清新,道路旁古木參天,樹林中薄霧冥冥,我拿著地圖,走的飛快。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我開始感到心悸。

那種感覺並不來自路途上,也不是因為天色將晚,就是突然間自心底生了出來。

我看了看手錶,下午四點,又抬頭看了看天,似乎要下雨。我心想今夜絕不能獨自爬山,一來道路不熟,二來山上有雪,恐不安全,三則是這種驚慌的感覺讓我無法安心。於是我拿出地圖想儘快找到附近的旅館住下,明天一早再繼續爬山。

按照我進山來所走的路線,最近的住宿點應該就在前面五公里處的道路旁,不算太遠。我揣好地圖,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便抓緊時間趕路。

路上沒有人,也不見旅遊大巴,我越走越感到不安,峨眉山天下聞名,即便平時也是熙熙攘攘,節假日更是人山人海,今天這是怎麼了?難道封山了?那我是怎麼被放進來的?

我邊胡思亂想邊悶頭趕路,只想快點到達住宿點,只有看見活人能讓我安定。

然而又走了一個小時,我還是沒有到達住宿點。

此時,天色已經是灰黑色,依然沒有下雨,道路兩旁已經無法看清,不安的情緒開始鋪天蓋地湧來。

我自問走路速度足夠快,道路平坦,又沒有岔路,五公里而已,怎麼可能還沒到?

我定了定神,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開始觀察路邊是否有路標。來來回回看了看,除了樹木,什麼也沒有。我越來越慌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在我六神無主之際,我隱約感到我身後的黑暗中,似乎有人。

人是有第六感的,被別人盯著的時候即便不用眼睛去看也可以知道。而我的感覺如此強烈,絕不可能有錯。

我轉回身,大喊道:誰?!

四下無人回答,只有我的聲音飄蕩在空中。

這吶喊並沒有驅散我的恐懼,我依然可以感到黑暗中藏著個人,而且來者不善。

此時我已經不能轉身繼續走路,因為我無法弄清對方的意圖,將後背暴露給對方不是明智的做法。

我只能壯著膽子,畢竟我身高187,真論打架我也不怵。

我更大聲地喊道:我已經看見你了!你給我出來!

這一嗓子似乎起了作用,一個顫顫巍巍的影子從黑暗中走了出來,走到我的手機光束內,我赫然發現,是那個賣鞋的老太婆!

那老太婆依然背著一筐釘鞋,依然用帶點渴求又似乎含有別的情緒的語氣對我說:山上有雪,你不買釘鞋,會摔死的。

我一聽立刻炸了,頭皮一陣陣的發麻。

難道說她一路尾隨我至此?那我一下午為何沒發現?而且她跟我這麼遠,就為了讓我買她的鞋?明知所有尺碼都不合適,為什麼還硬要賣給我?她一直說我會摔死,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只是單純的提醒?

我一時間腦洞亂飛,思緒紛亂。不過無論是什麼情況,深山老林中的一條無人公路,一個老太婆尾隨我一下午卻在夜幕四合,四下無人時突然出現要我買她的鞋,絕對不可能是怕我摔死!

我拿竹棍抵住她不讓她靠近,隨即問道:

你到底想怎樣?

老太婆還是那句話,不買鞋你會摔死的。

我已經顧不得她是不是老人了,拿著竹棍拚命揮舞,大喊,不用你管!滾!別讓我看見你!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那老太婆聽完並沒有什麼太大反應,只是對我說:你是不是找不到地方住了?去我家住一晚吧,我家就在前面,不到一公里。

我聽完一愣:難道是為了讓我住店?可是這一路上為何不早點出來告訴我,反而要等到現在。事情絕不會這麼簡單,我還是小心為妙。

於是我問道:

前面是什麼地方?有旅館嗎?

老太婆說:

前面離萬年寺不遠了,有旅館,我家的旅館又乾淨又寬敞,空調暖氣都有,24小時熱水,一晚上只要200塊,你今晚就住我那裡,包你睡個好覺!

她的態度很誠懇,不像是在騙我。我見她身高不足一米五,又佝僂著腰,走路似乎還有點瘸,就算想要害我,也不可能是我的對手。況且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我獨行萬一走錯路,後果不堪設想,倒不如乾脆跟她去前面看看,如果有別的旅館,再住別的旅館也不遲。就算在路上出現意外,我逃跑也來得及。

想完這些,我對她講,那就去住一晚,但是你的鞋我是不要的。

老太婆謙卑的笑道:好說好說,你隨我來吧。

我刻意讓那老太婆走在前面,自己在後面亦步亦趨,始終保持著兩米左右的距離。

約莫走出去三十來分鐘,果然見到前面有燈光,燈影下似乎還有人在走動。此時我終於安下心來,心裡想著要先來一份米飯,再點幾個硬菜,好好安慰一下我的五臟廟,再洗個熱水澡,美美的睡上一覺。

想著想著,便已經來到燈火通明的地方。這裡有四家旅館,左右路旁各兩家,我猜老太婆那家應該就是四家之一,於是徹底放下心來:這裡人多,就算住他家也無妨。

結果老太婆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而繼續往前走。

我一愣神:原來她家不在這裡,那對不住了,兄弟我可是不願再走了。於是我停了下來,對她說,抱歉抱歉,我走不動了,今晚就住這裡了,您先回去吧。

老太婆沒有言語,只是駐足看著我,看她眼神的意思好像是「隨你便」。

我已經懶得管她,遂走進左手邊第一家旅館,詢問老闆是否還有空房,沒想到已經客滿。無奈之下我只能出來,又進了旁邊那家,結果還是客滿。我心裡納悶,既然這麼多遊客,為何我在路上一個人也沒見過?邊想邊走到路對面,路對面的兩家旅館居然也全部客滿。

至此,我明白了老太婆表情的真正含義:

你看他們還有空房嗎?

無奈之下,我只能走到老太婆面前,嘆口氣說:都滿了,我還是去你家住吧。

老太婆嘴角抽動笑了一下,似乎是嘲笑我,又好像還有別的意思。

她依然沒有說話,轉身繼續在前引路,我則依然在後面亦步亦趨,順便看了下時間,此時剛好19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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