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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駕車經過堪薩斯州的美國人,可能要在車上忍受長達8個小時單調乏味的旅程。即使是生活在堪薩斯州東部電力中心的居民,也能以超過130公裏的時速穿過廣大的農村地區。但是在最近的旅行中,我(本文作者、堪薩斯州本地人科裏·布朗(Corie Brown))想要真正的看看我的傢鄉,所以我避開瞭繁忙的70號州際公路,以更緩慢的步伐獲得瞭欣賞到令人心碎的美麗瞬間的迴報。

拂曉時分,在Courtland外麵,縷縷晨霧飄浮在塊狀的農場上方,並輕輕地在我周圍滾來滾去。我開車上瞭一個小斜坡嚮遠處的地平綫望去,以便獲得360度全景視覺。我突然意識到,這裏似乎缺少瞭什麼。在我視力所及之內,完全沒有人類的身影。在這裏,人類生活的另一個標誌是,農場卡車轟隆隆地沿著筆直的道路嚮天邊駛去。

曾經的繁華不再 美國心髒地帶鄉村正變無人區

圖1:堪薩斯州惠頓市的一段主街,其中Kufahl Hardwarde大樓建於1896年。上層是殯儀館,這裏有個巨大的木製貨運電梯,用來升降棺材

這就是堪薩斯州鄉村地區的真實情況:沒有人住在那裏,昔日的繁華不再。作為美國心髒地帶的縮影,這些小城鎮和世界其他地方都被連綿數裏的榖物分割開來,它們都是龐大的商品農業係統受害者。對於還活著的美國農民來說,這個係統的用途越來越少。美國人口普查數據說明瞭這一情況。

堪薩斯州大部分鄉村地區的人口在50年前或更早達到高峰。該州每年的人口增長率是全美最低的,從1960年的1.2%下降到2016年的0.9%,幾乎所有的微弱增長都集中在東部的幾個城市,包括威奇托(Wichita)、堪薩斯城(Kansas City)、托皮卡(Topeka)以及勞倫斯(Lawrence)。在該州大規模的屠宰場和飼養場周圍,人口也在增長,這些地區主要是圍繞移民勞工建立的社區。

但這還遠遠不足以阻止衰退的發生,甚至會促使衰退更快進行。威奇托州立大學預測,堪薩斯州明年的人口增長率將再次下降一半,並在未來40年保持穩定的0.4%。如今,堪薩斯州的幾十個鄉村地區平均每平方公裏居民不到4人,而我兒時記憶中的城鎮幾乎完全崩潰瞭。《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稱,堪薩斯州的淨移民數量排在美國各州第46位,25-29歲青壯年流失的速度比其他任何州都快。

我想瞭解更多。因此,我花瞭數周的時間走訪農場和主要街道,駕車在堪薩斯州鄉村小路行駛(總裏程近2900公裏),希望找齣人們都去瞭哪裏,以及為什麼最後剩下的人決定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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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人口稀少的堪薩斯州曼哈頓鄉村地區,這裏正處於日齣時分。來自堪薩斯河的晨霧覆蓋瞭大豆和玉米田,乾旱的農田由當地的獨立農民耕種。這一地區處於洪水泛濫地帶,在弗林特山(Flint Hills)的山榖中有沙質土壤,並散布著樹木 

我的旅程始於2017年12月份,當時我瞭解到,堪薩斯州衛生基金會(Kansas Health Foundation)領導的多個非營利組織已經花瞭數年時間研究堪薩斯州農村地區的人口現狀。他們的研究得齣瞭一個重要發現:當地食品商店齣售新鮮農産品有助於穩定處境艱難的社區。去年11月份,這些機構公布瞭一項由堪薩斯州立大學實施的計劃,該計劃可以通過捐款和貸款的方式提供高達1000萬美元資金,以支持此類食品商店。

這項倡議的靈感來自於馬西·彭納(Marci Penner),他是堪薩斯州Inman(人口1353人)的一名創業者,通過堪薩斯Sampler基金會齣版的國傢指南,她訪問瞭該州所有626個注冊城鎮(其中半數人口不到400人),並堅持追蹤當地食品商店取得成功的經驗。在她看來,一個城鎮的生存能力取決於居民能否在那裏購買到健康食品。

彭納的目標是說服堪薩斯城市居民到農村地區,去支持這些處於掙紮狀態的社區。她說:“沒有人瞭解這些小鎮的現狀,我們都處於隱形狀態。現在是時候有人站齣來大聲喊道‘我來自堪薩斯州’,我要為自己的傢鄉挺身而齣。”

放下手機後,我立即收拾好行囊。我想,我需要深挖這個堪薩斯州人的故事,他希望讓美國的糧倉不再成為食物荒漠。但這也是我迴傢的藉口。我的父母都是土生土長的堪薩斯人,我發現我自己正在尋找一個迴歸的理由,並且渴望能穿越幾十年來我沒有去過的部分地區。我幾乎可以聞到弗林特山野花的香味,看到風的無形手指在藍綠色的草地上拂動。

我帶上彭納最喜歡的食品商店清單,帶著女兒共同分享這段迴傢的旅程。我們早在彭納故事中就感覺到缺失的情節點,太多的店主對贈款計劃一無所知。當我們嚮農村官員詢問食品雜貨店的重要性時,他們這是無所謂地聳聳肩。經濟適用房、就業、學校和醫院被視為小城鎮生存的最重要元素。每個人都想談論堪薩斯州的人口危機,但他們都認為缺乏健康的食物並不是人們離開的原因。

在我們驅車進入Downs(人口844)的那天早上,現實突然變成瞭拉近瞭我與迴憶的距離。上世紀80年代,我曾在那裏參加過一場密友的婚禮。當時,在市中心的大街小巷裏充滿瞭生機。我朋友的父親是當地一傢報紙齣版商,另一個朋友的父親經營著一傢成功的房地産公司。女孩子們似乎總有逛不完的街,每個人都想停下來聊天。在1980年,Downs有1324名居民,比現在多瞭36%。

30年後,就連這裏的主街都顯得空蕩蕩的,店麵寥寥無幾。不過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我們發現最後的剩餘店麵中包括一傢存貨充足的雜貨店,盡管沒有人在明亮的過道裏購物。當我們問在哪裏可以買到咖啡時,收銀員指嚮鎮外兩車道公路旁邊的加油站。在這個快餐店齣售的熱食中,熱氣騰騰的咖啡似乎是最好的慰藉。

可是無論走在哪裏,我都能感覺這裏缺少人氣、商業甚至是聲音。直到一輛老式的敞篷小貨車停在Downs的榖倉升降梯前,這種可怕的沉寂纔被打破,大量的榖物就那樣高高地堆積起來。在一個人口稀少的景觀中心,這樣的場景讓堪薩斯州的農村現實稍顯豐滿。是的,這裏的糧食收獲仍然龐大的。但它掩蓋瞭一個更加殘酷的事實:堪薩斯州獲得的大量糧食幾乎是以失去所有一切為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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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3:堪薩斯農民 聯盟主席唐恩·泰斯剋(Donn Teske)

不惜任何代價養活世界

說起堪薩斯州,小麥是必定要談論的重點話題。2016年,該州種植瞭332萬公頃(麵積幾乎是新澤西州兩倍)麥田,收獲上韆萬噸小麥。硬紅鼕麥(Hard Red Winter)是一種高産、適應能力強的品種,它以其堅固的褐色穗狀花葉為主,占瞭堪薩斯州小麥種植麵積的95%,而這又代錶瞭美國全部硬紅鼕季作物的40%。

大多數年份,堪薩斯州是美國最大的小麥生産州和齣口州,貢獻瞭該國20%的總收成,足以裝滿從該州西部邊境排列到大西洋的貨運列車。但堪薩斯也是其他大宗商品作物的主要種植者。從2015年到2017年,隻有兩個州(愛荷華州和北達科他州)的種植麵積比堪薩斯州更大。此外,堪薩斯州近90%的土地都用於農業生産。

堪薩斯人世世代代地勤奮勞作,把草原變成瞭這片堅實的農業土地。農民們繼承瞭這個傳統,直到他們的社區開始衰敗。在惠頓(Wheaton,人口103人)附近的農場,堪薩斯農民 聯盟主席唐恩·泰斯剋(Donn Teske)說:“這裏變得越來越荒蕪,似乎已經沒有繼續維持下去的意義,對吧?”

在我旅行的時候,我在其他農民的聲音中也聽到瞭同樣的厭世情緒。多年來,泰斯剋總是能看到朋友和鄰居們督促他們的孩子去城裏工作,因為那裏的土地供應不夠。現在看來他們是對的。泰斯剋說:“我的一生都在為此而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瞭幫助農田變得更大。我有上韆畝的農場,但似乎依然不夠大。”堪薩斯州的農民“都是好人,但他們似乎陷入瞭魔障”。

在這次旅行中,我一次又一次聽到的是“堪薩斯農民養活著全世界”。在今天和過去的幾年裏,我都聽到瞭這樣的老生常談,那是一種深深的驕傲,一種為不斷提高作物産量而付齣努力和金錢的閤理藉口。然而,對有些人來說,這個“鄉村咒語”已經開始産生一種混亂的味道。雖然農民們抓住每個機會不惜代價地增加産量,但他們現在的收入卻在下降。

自1980年以來,堪薩斯農場的平均麵積從259公頃擴大到312公頃,而且由於對機械和化學品大量投資,産量也在不斷增加。堪薩斯州農業經濟學傢邁剋爾·泰勒(Mykel Taylor)稱,在2003年至2016年期間,堪薩斯州的農民們將小麥産量從48蒲式耳(約閤26公斤)/英畝提高到57蒲式耳/英畝,並獲得瞭許多創紀錄的收成。

但每公頃的額外收獲可能需要大量金融投資。據泰勒說,在這幾年裏,堪薩斯州農民的年平均開支費用增加瞭一倍多,從2003年的13萬美元增加到2016年的30萬美元。現在,商品作物的價格已經跌落至最低點。例如,大宗商品小麥價格在2016年跌至每蒲式耳3.37美元,而此前8年平均每蒲式耳為6.50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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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4:堪薩斯州小鎮Lebanon(人口203人)附近的巨大剩餘糧食儲存設施。這些糧食都是剩下來的,或是未賣齣去的。街對麵的巨大存儲設施裏,同樣堆滿瞭高粱

不斷飆升的成本和暴跌的價格已經導緻國傢糧倉陷入緊急狀態。泰勒說:“我們的農場收入已經連續三年處於非常低的水平。”2015年,每個運營商的淨利潤降至8451美元。盡管2016年反彈至55790美元,但仍遠低於前7年的15萬美元平均水平。更具諷刺意味的是,通過集中生産,堪薩斯州的農産品已經大幅貶值。越來越復雜的技術導緻大宗商品的過剩,這要歸功於供求關係的簡單法則——價格暴跌。

在堪薩斯州的各個城鎮,2到3年的陳小麥被堆在榖物升降機旁的柏油路上。農民們等待著價格上漲,哪怕隻是一點點。泰勒說:“經過多年的努力,我們種植瞭這麼多的小麥,現在卻發現陷進瞭自己挖的洞中。”整個堪薩斯州都已經成為其農業成功的受害者。當負債纍纍的農民無法收迴他們的支齣時,他們很快就彆無選擇,隻能齣售土地——這是一個痛苦的決定,有時意味著需要徹底離開堪薩斯鄉村。1980年,堪薩斯州有75000個農場。但據堪薩斯大學政策與社會研究學院研究人員維德爾(Xan Wedel)統計,如今還剩下59600個。

但是,整閤並不是商品化農業所需要的唯一人力成本。今天高度機械化農業的目的是“消滅”農業係統中的人類。畢竟,現代技術(從機械到化學除草劑,再到專有的高産種子)可以讓一個農民完成一代人之前三個農民的勞動量。如今,坐在距離農場數百公裏遠的電腦旁的操作員,可以輕鬆地通過衛星操縱巨型收割機。堪薩斯州的農業景觀需要越來越少的人類看護。

堪薩斯州農業經濟學傢約翰·萊皮曼(John Leatherman)說,在大平原地區(Great Plains)的農村地區“正經曆著衰退”。在他看來,這並不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萊皮曼稱,“未充分利用的人類基礎設施”(比如人口減少的學校和醫院)正成為城市納稅人的負擔,但轉嚮一個更高機械化“工廠車間”的農業模式,對整個社會和整個世界都有好處。

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農業經濟學、社會學和教育學主管拉茲洛·卡爾查爾(Laszlo Kulcsar)錶示:“不久之後,該地區隻需要人們管理糧倉和加油站即可。人們不必再關心土地,他們將成為沒有其他選擇的人。”多年來,卡爾查爾始終在研究堪薩斯農村地區的人口變化情況。

在他看來,商品農業已經擠壓瞭堪薩斯農村以外的所有經濟生活。但是,當他不止一次訪問堪薩斯的105個縣,與農民和其他居民談論他們的生活時,他隻發現人們對此聽之任之。卡爾查爾說:“堪薩斯人很自滿。他們接受人口減少的事實,但認為隻要放慢速度就能獲勝,然而他們再未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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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5:盧剋·馬洪(Luke Mahin)站在這個環形農場的門框裏,那裏正在種植西紅柿。作為堪薩斯州考特蘭地區的經濟發展總監,馬洪為農民提供瞭生産這些項目的資源

失敗的政策

盧剋·馬洪(Luke Mahin)是堪薩斯州考特蘭(Courtland,人口270人)地區的經濟發展總監,他在當地長大,那裏是48個州的地理中心。馬洪需要負責保持考特蘭在堪薩斯州中北部地區的地位,使其免於陷入沉寂。他錶示,這本不應該是一項艱苦的工作,他的互聯網連接、喜歡美食的同齡人中充滿瞭渴望迴傢的農村孩子。

考特蘭有個當地的有機農民榜樣,他使用帶箍的房子來維持小鎮的新鮮農産品供應。Pinky’s是當地人早上一起喝咖啡、晚上共同喝啤酒的場所,為像考特蘭這樣小的小鎮提供瞭難得的便利。從理論上講,像這樣的設施可以把最好的城市與鄉村生活好處完美結閤起來。問題在於,這裏沒有工作機會。而且,當人力供不應求時,經濟適用房也是如此。在農村的住房市場上,房屋的建設或修復費用無法收迴,而這個市場正處於“自由落體”狀態。

我問馬洪,他轉嚮誰尋求支持。他停頓瞭一會兒纔迴答說,他經常轉嚮小城鎮的倡導者馬西·彭納(Marci Penner),後者試圖幫忙。州政府似乎對此無能為力,堪薩斯農業局工業事務與發展部主任邁剋·馬特森(Mike Matson)說,人口減少已經削弱瞭堪薩斯農村的政治影響力。如今,居住在堪薩斯市郊幾個街區的居民數量超過瞭14個鄉村地區的人口總和。

馬特森說:“我們在城市中經常能感受到反對小城鎮的偏見。立法者聽到人們說‘外麵沒有人’,他們用這個藉口來減少支持。”盡管馬洪是共和黨人,但他稱自己始終在努力吸引州共和黨州長傑夫·科爾耶(Jeff Colyer)或者共和黨控製的立法機構中任何人的注意。這種情況引發的風險很高。2012年,前堪薩斯州州長薩姆·布朗巴剋(Sam Brownback)通過實施大規模的商業減稅措施,刺激瞭一場預算危機:該州收入大幅下降瞭7億美元,教育和基礎設施投資也大幅削減。

這些預算削減在堪薩斯州農村地區尤為嚴重。堪薩斯州經濟增長中心的資深人士杜安·古森(Duane Goossen)錶示,盡管州立法機構去年恢復瞭2/3的稅收,並可能再次增加稅收,但針對堪薩斯州農村復興的計劃已不復存在。古森錶示:“堪薩斯州無力減輕農村人口減少的影響,無法投資任何有助於保持這些社區健康的項目,州中所有政治能量都將入不敷齣。這將導緻堪薩斯州迴歸2012年之前的一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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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6:在人口稀少的堪薩斯州農村,曾經充滿生機的街道和店麵如今顯得異常蕭索。圖中是堪薩斯州法蘭剋福的主要街道,這個古老的鐵路小鎮建於1867年,人口726人,這裏98%的人口都是白人居民

在Council Grove(人口2060人),我和前堪薩斯州參議員南希·蘭登·卡斯鮑姆(Nancy Landon Kassebaum)談瞭話。她現年85歲,住在弗林特山區的農場中。卡斯鮑姆仍然是我所認識的那位和藹的女政治傢,我曾在她的華盛頓辦公室裏當過實習生,她對堪薩斯農村持續的人口減少持有直接的、實事求是的看法。她說:“這種情況已經持續瞭很長時間。”

在卡斯鮑姆看來,我們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來支持小型社區,但是堪薩斯州農村地區缺乏領導力阻礙瞭這些潛在的努力。此外,思想改變也不那麼容易。卡斯鮑姆說:“堪薩斯的農民非常好,效率也很高。”我們可以用另一種說法來解讀她的恭維:堪薩斯人會在商品農業摧毀他們的同時,仍能自豪地堅持下去。

我采訪過許多人,比如美國全國農民 聯盟的曆史學傢湯姆·吉塞爾(Tom Giessel)。在卡斯鮑姆和前堪薩斯聯邦參議員鮑勃·多爾(Bob Dole)任職之間,堪薩斯州在20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是個政治上的強州,但那些日子已經過去很久瞭。吉塞爾說:“我隻是想迴去擁抱他們兩人。”他的農場在堪薩斯州中南部的Larned(人口3900人)附近。他敢肯定,若卡斯鮑姆與多爾遇到現在的情況,他們絕不會袖手旁觀。

然而,如今已經時過境遷。堪薩斯州再也不是個政治上的強州,而且這種情況不會很快發生改變。人口減少很可能會繼續損害堪薩斯州在國傢舞颱上的地位:預計在下一次人口普查之後,該州將失去一個國會議員的席位,從4席減少為3席。 

由於缺乏政策解決方案,堪薩斯州鄉村的未來越來越依賴國際貿易交易。盡管未來的農業模式是“更大的農場和更少的農民”,但堪薩斯農業局工業事務與發展部主任馬特森說,保持國際市場對堪薩斯州糧食的開放對於維持該州農業社區繼續生存至關重要。今年1月份,當我與馬特森交談時,堪薩斯農業局正敦促特朗普總統打破他的競選承諾,保持《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的完整,同時呼籲他用新的亞洲協議取代《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

本月,特朗普與中國展開貿易戰,這進一步動搖瞭美國農業社區的穩定。為瞭安撫特朗普最熱心的支持者,政府錶示將考慮重新加入TPP。但上周,當特朗普宣布隻考慮與個彆國傢進行雙邊貿易時,這種渺茫的希望再次破滅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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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7:位於法蘭剋福和堪薩斯州惠頓之間99號高速公路旁的養牛場。現在正是養牛場的繁殖季節,你可以看到這裏有兩頭剛齣生的牛犢與其他牛在吃草

屠宰屋成銀彈

堪薩斯州眾議院多數黨領袖、來自Dighton(人口970人)的堪薩斯州西部農民唐·希曼(Don Hineman)承認:“看來我們正走嚮零。”。雖然他樂觀地錶示,即使再過100年,農民將依然是堪薩斯州的重要組成部分,但他並沒有否認最後的結局。該州目前的經濟狀況對他的選區尤為不利。他說:“我們比城市更能感受到痛苦。由於醫療、學校和高速公路預算削減,我們的農村居民沒有工作。”

然而,希曼是許多相信擁有拯救堪薩斯州鄉村“銀彈”的人之一。他們認為,這顆“銀彈”就是食品加工業務,主要是指飼養場和屠宰場。共和黨眾議員羅傑·馬歇爾(Roger Marshall)對此錶示贊同。從地理上看,他的廣闊選區是全國最大的地區之一,包括堪薩斯州西部2/3的地區。馬歇爾說:“飼養場和肉類加工廠使得堪薩斯州西南部成為一個經濟熱點。我們的業務增長如此之快,以至於沒有足夠的人手。”

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農業經濟學、社會學和教育學主管卡爾查爾錶示,堪薩斯州西南部地區正在贏得移民青睞,他們可以在當地的肉類加工廠找到工作。在Garden City美麗的新高中裏,懸掛著31麵不同的旗幟,每麵旗幟都代錶著來自不同國傢的學生。卡爾查爾說:“來自不同文化的人與現在居住在堪薩斯州的人正經曆經濟融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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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8:在1950年到2017年間,堪薩斯的農村人口不斷減少

然而,這種增長的來源有時也暴露瞭堪薩斯州的另一個文化障礙,即仇外心理(xenophobia)。希曼稱:“堪薩斯州有個反對移民的少數群體。”比如堪薩斯州的州務卿剋裏斯·柯巴奇(Kris Kobach),他是特朗普政府任命的官員,他曾要求證明在2016年的選舉中有數百萬非法移民投票給希拉裏·剋林頓(Hillary Clinton)。種族問題是一個日益令人擔憂的文化裂痕。

堪薩斯大學政策與社會研究所的數據顯示,85%的堪薩斯人認為他們自己是“白人”,這比美國全國平均水平高11.5%。威奇托是堪薩斯州最大的城市,也是科氏工業集團(Koch Industries)的所在地。在過去的五年裏,這個城市的白人增長瞭3%,其中76.2%的人自稱是“白人”。但不管怎樣,希曼說:“大多數堪薩斯人都明白,如果需要增加人口,我們最需要的是勞動力。”

這是國會議員馬歇爾在提到農村人口減少或農業經濟蕭條的原因之一。他堅持說,堪薩斯的經濟正在蓬勃發展,但小心翼翼地迴避瞭任何提及該州農村和城市分歧的問題。他所選擇的活力指標是該州有5萬個空缺職位。但當我要求得到這份工作報告的復印件時,我收到瞭一份電子錶格,上麵顯示在堪薩斯州有27716個空缺職位,而且絕大多數位於該州少數幾個城市地區。在該州西部2/3的地區,包括蓬勃發展的肉類加工業基地,KansasWorks.com的報告列齣瞭3685個空缺職位。

然而,馬歇爾強調,他的選區不需要堪薩斯州或聯 邦政府的額外幫助。他說:“我認為社區可以更好地解決他們的問題。”這是堪薩斯人的一種普遍觀點,即“我們相信美國的聰明纔智和美國精神。”但即便是這種樂觀情緒也可能包含一種否定形式:批評人士稱,大宗商品食品加工(如肉類加工)遭受同樣的短缺危機,使大宗商品作物種植無法持續。

堪薩斯大學社會文化人類學榮譽退休教授唐·斯圖爾(Don Stull)說,工業化的肉類加工沒有提供比工業化農業更安全的未來。斯圖爾已經研究肉類包裝行業30多年,在他看來,這兩種體係都傾嚮於在不斷推動低成本和更少工人的過程中,不斷地壓榨社區潛力。

斯圖爾說,堪薩斯州的農民接受瞭一種製度,迫使他們為農業投入付齣更高的代價,但這並沒有帶給他們齣售糧食的更好選擇,除瞭商品市場,他們無法控製價格。工業食品加工是同樣沒有贏傢的遊戲,不僅僅是因為飼養場和肉類加工廠汙染瞭周圍的土地,它們也受到全球大宗商品交易不穩定上升或下跌的影響。他們也傾嚮於把人類像齒輪一樣對待以推動更高的效率,這可能會導緻自動化程度的提高。

斯圖爾錶示:“我們瞭解這些飼養場或加工廠對環境、對農村生活質量的影響。”的確,堪薩斯州以及下屬各縣可以要求更高的環境標準,要求這些公司更好地對待工人和動物。但是在堪薩斯州,對農場和加工商實行更多監管可能是不可行的。斯圖爾說,這將意味著“掉在你的劍上”,意即政治自殺。他說:“我對此並不感到樂觀。”換句話說,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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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9:堪薩斯州法蘭剋福筆直的公路通嚮主街,圖中有鐵路綫、榖物升降機、舊水塔,教堂尖塔從樹林中突兀地冒齣來

轉型之難

在整個堪薩斯州,隻有少數人正試圖擺脫已經定義並耗盡該州資源的工業化農業係統。在聖弗朗西斯(Saint Francis,人口1300人)Fresh Seven咖啡店老闆卡勒·達肯林(Kale Dankenbring)和他的妻子海蒂·普拉姆(Heidi Plumb)的建議下,我見到瞭蒂姆·萊爾(Tim Raile)。這是我們自從在Downs加油站以來,首次品嘗到咖啡的味道。

在堪薩斯州最偏遠的西北角,達肯林的傢鄉,這對夫婦用塗鴉藝術建起瞭摩托車修理店和咖啡館,並使用瞭適閤在洛杉磯或布魯剋林住宅布置的傢具。在短短的5年時間裏,他們成瞭維係這個處於掙紮中的農場社區的粘閤劑。萊爾是這裏的常客,大多數農民、他們的妻子以及鎮上的兩名警察也是如此。達肯林說:“那些從未離開過堪薩斯農村的人隻看到瞭這些局限性。”在共同環遊世界後,他與妻子共同買下現在的住宅。

像大多數夏延縣(Cheyenne County)的農民一樣,萊爾始終是個傳統的榖物農民,就像他的父親、祖父以及曾祖父那樣,他們是最早從俄羅斯移民到美國的德國農民,他們在世紀之交之際建造瞭這個小鎮。但正如萊爾所說的:“當每個人都在轉變時,我也需要跟隨潮流。“他總是不斷地嘗試新種子、新除草劑和新機器,而且是免耕農業的早期采用者。

當其他的堪薩斯州西北部農民正在抽乾奧加拉拉蓄水層(Ogallala Aquifer)來灌溉乾渴的玉米地時,萊爾卻堅持在乾旱的土地上種植。易於噴灑的除草劑和殺蟲劑使得萊爾可以獨自管理3440公頃的農場,直到最近纔讓他的兒子來幫忙。但有一年,他的除草劑混閤物留下瞭一些雜草。第二年以後,每年都有更多的雜草存活。幾年後,雜草甚至吞噬瞭他的麥田。他說:“不論我們用哪種化學物質,或者用多少,都不再有效。”

當年度除草劑賬單達到25萬美元時,萊爾擔心自己會為瞭保護自己的收入而毀掉農場。他說:“我不得不嚮現實屈服,並承認這種模式是不可持續行的。”為此,萊爾轉嚮認證的有機農業。對堪薩斯農民來說,有機食品是終極的“反嚮操作”。在第一年,萊爾甚至對他最親密的朋友也保密。美國農業部(USDA)的數據顯示,截至2016年,堪薩斯州的農業生産中隻有不到1%的農業生産被認證為有機食品,這意味著僅僅有86個有機農場,它們總共擁有2萬多公頃有機農田。

在一個年度農産品銷售額達180億美元的州,堪薩斯有機生産者協會(KOPA)的60名成員在過去幾年裏的年銷售額中僅占800萬美元。萊爾稱,在堪薩斯州的農民中,對有機農業的衊視根深蒂固。在嚮有機農業轉型2年半後,隻有一個朋友停下來問他關於轉型的問題。他說:“人們有充分的理由不去研究有機農業,因為這是勞動密集型模式,意味著需要雇傭農場工人。”萊爾不得不買新的設備,學習新的耕作方法。盡管如此,他仍然認為有機農業利潤更高,因為這可以節省高昂的化學賬單。

萊爾說:“我總是傾嚮於相信大公司的說法,他們稱化學品是安全的。”他選擇繼續不去質疑這種信任。但是,如果消費者願意為有機食品支付額外的費用,比如價錢是商品小麥的2到4倍,那麼農民不去種植有機産品,這似乎有點兒瘋狂。他計劃直接嚮位於落基山脈(Rocky Mountains)前方的客戶銷售,那裏距離聖弗朗西斯(Saint Francis)隻有3小時車程,而且那裏的傳統有機榖物需求很高。

美國農業部高級農業經濟學傢凱瑟琳·格林(Catherine Greene)錶示,並非隻有萊爾有先見之明。隨著大宗商品榖物價格的下跌,傳統的榖物種植戶開始轉嚮有機食品。她說:“這是一種價值更高的作物,這就是為什麼有機農業在世界範圍內增長的原因。”萊爾並不是第一個種植有機作物的聖弗朗西斯農民。13年前,羅伯特·凱利(Robert Klie)將他的850公頃土地變成有機農田。

凱利稱:“當這些化學品不起作用時,公司總是有各種藉口。”這讓他很生氣,有一天他決定停止使用化學藥品。他說:“化學品公司對農民進行瞭洗腦,告訴他們他們正在養活全世界,如果沒有這些化學物質,他們就無法做到這一點。現在看來,即使不用化學物質,我們也可以做到。”

迴到Fresh Seven咖啡館,普拉姆告訴我關於妮娜(Nina)和傑特·伊斯利(Jeter Isley)的故事,她們的Y Knot Farm & Ranch用環形房子來種植新鮮的有機農産品,每年可以持續7個月。她們在沙拉和三明治裏供應自己種植的蔬菜,還和一位直言不諱的本地再生牧場主邁剋·卡爾利普斯(Mike Callicrate)成為朋友,並開始用他的碎牛肉做漢堡。

鮑勃·凱利(Bob Klie)和伊斯利是高平原食品閤作社(The High Plains Food Cooperative)的成員,大約20個當地的食品生産商在科羅拉多州丹佛為他們的産品開發瞭一個市場,萊爾也希望在那裏齣售他的有機榖物。閤作社的年銷售額接近40萬美元,顯示齣瞭足夠多的成功跡象。在鄰近的Bird City,非營利城市基金會計劃為他們建造一座食品加工設施。

以幫助堪薩斯州西北部恢復活力為己任的退休商人羅德·剋萊珀(Rod Klepper)說:“我們必須在這個地區發展更多的特色農業,機會之窗在這裏迅速關閉。隨著糧食價格的下降,我們的傳統生活也被終結瞭。我們投入更多的化肥和除草劑來提高産量,但價格卻在進一步下跌。這就是我們所處的螺鏇。”

萊爾錶示,最初是由市場驅動的決定,促使他改變瞭耕作方式,並開始關心土壤和環境。他加入瞭有機貿易協會(OTA),並前往華盛頓遊說共和黨參議員帕特·羅伯茨(Pat Roberts)提議修改《2018年農業法案》,在涉及聯邦農業保險時,該法案將使新的有機種植者與傳統農民受到同等對待,希望此舉能鼓勵更多的傳統農民轉嚮有機農業。

萊爾希望推動堪薩斯大學教授有機農業課程。目前,這所大學甚至還沒有任何有機農業課程,這是十分常見的情況。OTA的執行董事勞拉·巴查(Laura Batcha)說:“美國中部地區是最不發達的有機食品區之一,但這種情況可能會隨著萊爾的推動而改變。”她說,有機農業創造瞭經濟活動的“熱點”,增加瞭就業機會,提高瞭工資,並減少瞭整個地區的貧睏。

考特蘭共和黨籍地區經濟發展總監盧剋·馬洪(Luke Mahin)錶示同意,他稱希望自己能說服考特蘭的大宗商品農民開始種植諸如有機農産品和傳統榖物之類的專業作物。他說:“大宗商品作物是一種自下而上的競爭。這種農業係統在扼殺就業,而不是創造就業。”萊爾希望雇傭另外兩個農場工人,他們都需要接受過高等教育來操作他計劃使用的技術。這還不足以扭轉當地的經濟狀況,但它確實讓萊爾這個罕見的堪薩斯農民在他的門上掛瞭“救星”的牌子。

曾經的繁華不再 美國心髒地帶鄉村正變無人區

圖10:堪薩斯州以德國為主導的傳統殖民者在聖赫勒病、巨大的蝗蟲雲團、雷暴和暴風雪、多年乾旱以及沙塵暴中幸存下來 

今天的許多農民都是那些原始開拓者的後代。在孤獨和沉默中,他們親眼見證瞭所在社區變得空空蕩蕩,祖先留下的遺産不斷消失。但是,就像很多關於堪薩斯州的事情一樣,它並不一定總是那樣的。在堪薩斯州,有些小城鎮建立瞭糧食政策委員會,在缺乏協調一緻的聯 邦和州級政府領導的情況下,它們努力建設有彈性的糧食和農業經濟。

而事實上,堪薩斯人已經部分恢復瞭他們的州營業稅,並且在為他們的公立學校提供保險,這讓我對他們的未來充滿希望。關注下一代總是一個好的開始。但對過時的農業正統觀念的盲目信仰和對農民新齣路的設想仍然主導著農村政策。如果堪薩斯人像他們聲稱的那樣獨立自主和自力更生的話,他們可能會采取行動來保護自己的未來。

他們可能會離開族群去考慮新的想法。有瞭更多的自信後,他們可能會相信,對那些不適閤他們的農業方法,他們不僅可以放棄,還可以做得更好。他們甚至可能嚮堪薩斯以外的世界展示,為什麼這個獨特的地方以其獨特的文化值得珍視,也給路人以新的理由,讓他們放慢車速、搖下車窗,並決定在這裏停留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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