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大講堂（DRC chair）3月22日在北京DRC三樓銀色大廳正式開始第一堂課，邀請四位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就“多邊貿易體制和WTO改革”發表演講並與參會代表進行現場交流。他們分別是2001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紐約大學教授邁克爾·斯賓塞，2010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英國倫敦政治經濟學院教授克里斯托弗·皮薩裏德斯，2006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埃德蒙·費爾普斯，2001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約瑟夫·斯蒂格利茨。國研中心7位黨組成員李偉、王安順、張軍擴、張來明、隆國強、王一鳴、餘斌出席，大講堂由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隆國強主持並點評。來自外交部、國家發改委、財政部、商務部、國務院國資委以及國研中心的280多位代表參加。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大講堂（DRC chair）是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於2019年3月創立的，目的是搭建以知識分享、觀點碰撞、思想交匯、國內外名人演講爲特色的高端交流平臺。

　　（本版內容爲本報記者 李海楠 陳婧 王麗娟 胡畔 根據速記整理，未經本人審閱）

　　斯賓塞：須加強WTO能力建設適應全球化發展

　　2001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紐約大學教授邁克爾·斯賓塞指出，全球化需要多邊體制，也需要有國際規則。他認爲，當前，很多貿易摩擦會對投資產生影響。

　　斯賓塞認爲，全球經濟碎片化發展是一種危險，其不僅會帶來更多的貿易摩擦，也會帶來更多的壁壘，包括對全球貿易進程、新技術、數字經濟、服務經濟、知識產權保護等的負面影響。

　　斯賓塞指出，世界貿易組織（WTO）作爲多邊機制本身有可以促進貿易談判的功能，所以，如果出現任何要削弱WTO的權威性、有效性的行爲都會引來各界的擔憂。他強調，WTO裏有發達國家也有發展中成員，“不難想象他們之間很難達成一個共識。”

　　對於20國集團，斯賓塞認爲，其能夠就原則達成一個共識。他說，“20國集團會設置優先選項，而這些優先項和原則都可以被堅持下去，所以，20國集團可以進行有效地交流，而且也不會出現很大的不公平性。”

　　斯賓塞認爲，應對全球化當前面臨的阻礙，勢必需要對國際規則進行調整，使其適應和促進多邊體制發展。“坦率地說，現在的世界與我們過去所見到的世界是很不一樣的，包括其結構、世界是如何聯繫起來的，等等。”斯賓塞表示，需要加強WTO的能力建設。他指出，WTO改革不僅要討論傳統的貨物貿易，還要有前瞻性眼光討論新領域和新規則，使其助力解決當前世界經濟和全球化面臨的多重問題。

　　點評：

　　謝謝斯賓塞教授的精彩演講！他強調了全球化需要多邊體制，需要有國際規則，在WTO改革裏面要考慮很多，比如說怎麼能夠民主決策？同時也能提高效率？這是WTO本身的一個難題，同時WTO改革還有前瞻性，要關注很多前沿的問題，包括要考慮數字經濟、服務經濟、知識產權的保護、知識產權保護的合理程度，兼顧鼓勵創新，又要鼓勵知識的流動，特別是要考慮知識產權在某種程度上具有公共品的特性，同時還要處理好國家安全和投資的關係等。這些問題，很多都是很前沿的，WTO改革不僅要討論傳統的貨物貿易，還要有前瞻性眼光討論這些新的領域和新的規則。

　　斯賓塞生於1943年11月，現爲紐約大學教授，是信息經濟學領域的奠基者之一。因其在不對稱信息市場分析方面所做的開創性研究，與阿克爾洛夫、斯蒂格利茨共同獲得2001年諾貝爾經濟學獎。斯賓塞最重要的研究成果是勞動力市場中的信號傳遞理論，在此領域的研究構成了現代信息經濟學的核心。他也是研究發展中國家經濟增長的權威專家。

　　皮薩裏德斯：WTO改革須主要經濟體共同推進

　　2010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英國倫敦政治經濟學院教授皮薩裏德斯非常贊同世貿組織讓國際貿易更加高效。他認爲，國家之間可以通過簽訂貿易協議來解決爭端和問題，但是雙邊協議的達成需要很多時間和行政成本，所以，世貿組織這個多邊協議仍然非常重要。但是現在很多成員國對世貿組織非常不滿意，呼籲改革世貿組織。

　　皮薩裏德斯認爲，世貿組織需要改革的主要原因是因爲全球貿易發生了深刻變化。他將這些變化概括爲四個方面，一是產業鏈的跨國鋪設。現在大公司、跨國公司的產業鏈越來越多地橫跨多個國家。這就讓多邊協議變得越來越重要。二是產品日益差異化。越來越多的貨物具有很高的差異性，同時貨物貿易已經在接近極限，這就使得服務貿易變得更加重要。三是知識產權難以監控。數字經濟和知識產權投資成本很高，要發明創新，投資非常大，但是產品出來以後的投資卻非常廉價，這需要政府進行合理的知識產權保護，鼓勵公司繼續做研發。四是新技術的出現使製造業的就業機會向高新國家迴流。新機器和技術使用起來更加便利，製造業對勞工、人工的需要越來越少，低工資勞動力已經不能像過去那樣吸引很多製造業投資。

　　現在貿易模式在發生變化，世貿組織必須要調整適應這樣的變化。那麼應該如何推進世貿組織的改革？皮薩裏德斯認爲，要讓這些主要經濟體通過合作來推進議程，然後讓其他一些小的成員國跟隨。但是他認爲，目前形勢還比較悲觀，主要成員國還沒有達成共識，很難最終推進改革的工作。

　　點評：

　　謝謝皮薩裏德斯教授精彩的演講！他關注的首先是效率，WTO的164個成員怎樣能夠高效率地達成協議、解決分歧。大家都覺得WTO效率是低的，但是分頭搞很多雙邊協議的效率更低，所以還是需要有一個多邊的組織。同樣，我覺得他和斯賓塞教授一樣，特別關注在貿易中發生的最前沿的進展，同樣強調比如服務經濟、數字經濟、知識產權保護，也許正是對最新發展的這種敏銳性，是使他們成爲大經濟學家的一個很重要特性，這是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

　　如果說有一點不一樣的是，他特別強調了從全球價值鏈的角度來說，由於數字經濟帶來的這種小型化的、服務化的製造業向發達國家迴流。他沒有展開講，當出現這樣新的全球供應鏈佈局以後，對後來的發展中國家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這些都是我們需要研究和思考的問題。

　　他的演講對我們更加深入理解世界貿易發生的新變化和WTO改革的難處是很有啓發的。

　　皮薩裏德斯生於1948年2月，現爲英國倫敦政治經濟學院教授、歐洲科學院院士。因對經濟政策如何影響失業率作出重大研究貢獻，與戴蒙德、莫特森共同獲得2010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皮薩裏德斯專長於勞動力市場經濟學、經濟增長和結構變化，特別是宏觀經濟層面的勞動力市場以及與失業有關的理論和政策。他最知名的學術成果是針對勞動力市場和宏觀經濟間交互作用的搜尋和匹配理論，其代表作《失業均衡理論》至今仍是失業經濟學領域的標準教科書。

　　費爾普斯：應將專利制度融入全球貿易框架

　　2006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費爾普斯說，經濟增長主要是由生產力的增長所驅動的，而生產力的增長是由創新產品和方式驅動的。絕大多數創新是在專業市場裏發生的，包括世界各地專利轉讓、專利許可和交叉許可。這些市場使得創新者能夠更專注於他們最爲擅長的領域，從而進一步提高生產效率。

　　他表示，如果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國家專利制度能夠被整合納入到全球貿易體系當中，創新者的這種專業化分工將進一步得到加強。爲此，應當建立起一個以保護專利制度和專利執行機製爲基礎的跨境技術交流框架，這樣一來在合理規則基礎之上，就能夠建立起非歧視性的、開放的專利技術市場，而這也將爲更多的跨境合作提供激勵。

　　他認爲，要按照以下三步進行。首先，世界貿易組織（WTO）要啓動外交程序，轉變成強制執行專利或者其他知識產權的市場原則機構。

　　其次，世貿組織要鼓勵成員試行某些專利貿易領域的新規則，一旦這些規則被接受，將會被寫入現在的世貿組織相關協定。

　　最後，WTO會要求其成員或者任何希望加入WTO或重新加入WTO的國家來執行這些規則。國家專利制度將來融入全球貿易框架，可以極大地推動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發明者之間的合作、分享和交流。

　　點評：

　　費爾普斯教授強調指出，經濟增長最根本的動力是創新，但是，各國的專利制度不一樣。現行的專利制度存在着不是鼓勵原創性的創新而是讓那些我們說像實用新型邊邊角角的發明創造得到了保護，所以知識產權專利制度本身需要進一步改進。從WTO角度來說，需要把世界各國的專利制度統一到一個開放的、多邊的體系裏面來，從而構造出一個全球的技術市場，來讓技術能夠更好地開展貿易。所以，在WTO改革裏面，他也提出一個非常重要的新的領域，就是怎樣能夠在WTO規則裏面鼓勵技術貿易專利貿易。

　　費爾普斯生於1933年6月，現爲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被譽爲“現代宏觀經濟學的締造者”和“影響經濟學進程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因在通貨膨脹和失業預期、經濟政策短期影響與長期影響之間的關係等方面所作的貢獻被授予2006年諾貝爾經濟學獎，他最重要的學術成果是對經濟增長的動態最優路徑進行了分析，提出了著名的“經濟增長黃金理論”。

　　斯蒂格利茨：貿易不是最終目的

　　2001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斯蒂格利茨表示，我們需要一個以規則爲基礎的國際貿易體制。全球化特別是多邊貿易體制，在全球減貧、促進發展中國家經濟增長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例如，世貿組織在降低貨物貿易的關稅方面非常成功，這種成功並不是因爲有很多國家參與到談判之中，而是它對很多國家是有益的。

　　斯蒂格利茨表示，大多數人都是支持自由貿易的，但仍是出現了反全球化的潮流。原因是一些人認爲自由貿易沒有讓他們的生活變得更好。他認爲，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一方面是國內錯誤政策導致的，包括社會保障體系做得不夠等等；另一方面，也是因爲國際規則的原因。

　　由此，也引出了世貿組織改革的話題。斯蒂格利茨表示，關於世貿組織改革有許多老生常談的問題。

　　第一，世貿組織的專家組問題。斯蒂格利茨認爲，世貿組織的專家組運作非常好、非常公正公平。他強調，一個基於規則的多邊貿易體系非常重要，我們不能因爲個人，或者某個國家的原因使得這樣的多邊貿易體系受到破壞。

　　第二，知識產權問題。斯蒂格利茨認爲，知識產權體制的細節必須得到非常高度的重視。我們不僅要保護知識產權，更要關注保護知識產權的細節。

　　斯蒂格利茨特意提到了專利系統。他認爲，專利系統是一套壟斷系統，不利於進一步推進創新的傳播，我們必須要找到一個新的視角，建立一個更好的推動創新的體制。事實上，創新最重要的是研究，過於嚴格的專利保護會阻礙知識的傳播，而知識恰恰是做基礎研究非常重要的來源。

　　除此以外，世貿組織改革還有一些新的問題也值得關注。

　　第一個領域是數字領域，包括電子商務在內。斯蒂格利茨認爲，對於數字領域監管框架的構建，應是採取緩慢漸進的方式進行，以適應未來的發展方向。第二個領域是非關稅壁壘。在非關稅壁壘方面，需要協調不同的監管體制，化解不同國家在監管上的差異。第三個領域是技術競爭。當前的貿易框架並沒有很好、很有效地解決技術競爭的問題，這應該是世貿組織改革的一個重要領域。

　　總而言之，我們需要意識到，貿易並不是最終的目的，最終目的是要實現給更多人帶來福祉。

　　點評：

　　謝謝斯蒂格利茨教授的精彩演講！他一開始說要講三個老問題、三個新問題，聽下來發現，其實講的不止六個問題。他講了非常多的問題，講了農業補貼、專利、知識產權保護、投資、數據、電子商務、非關稅壁壘、大公司競爭、監管與治理，等等。他講的這些問題，覆蓋面很寬，但散而不亂，因爲他貫穿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就是我們中國人講的“不忘初心，方得始終”。這個初心是什麼？就是我們爲什麼需要貿易？我們爲什麼需要自由化？不是爲了自由化而自由化，是需要讓貿易或者知識產權保護、投資服務於發展，讓儘可能多的人從自由貿易裏面受益，同時還要兼顧環境保護、健康等。所以說，在這種背景下，我們要讓藥品變得更加便宜，讓大家都能夠享受，但是不能夠讓鴉片大行其道。所以他講的這些東西，我覺得對於我們思考WTO改革是至關重要的。我們推進WTO改革，也要不忘初心。我們需要一個有利於發展、有利於環境保護、有利於人類健康，讓儘可能多的人受益的多邊規則、多邊體制。

　　斯蒂格利茨生於1943年2月，曾任世界銀行高級副行長兼首席經濟學家，現爲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是公共經濟學領域最著名的專家之一。因其在不對稱信息市場分析方面所做的開創性研究，與阿克爾洛夫、斯賓塞共同獲得2001年諾貝爾經濟學獎。斯蒂格利茨的研究集中於收入分配、風險、企業管理、公共政策、宏觀經濟以及全球化，併爲信息經濟學的創立作出了重大貢獻。他所倡導的一些前沿理論，如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等，已在學界和政策界廣泛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