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竊以為取晏幾道為小令第一是不妥當的。小令成名的作者很多,世人對晏幾道的最高評價是

陳振孫:叔原詞在諸名勝中,獨可追逼花間,高處或過之。

毛晉:諸名勝詞集,刪選相半,獨《小山集》直逼花間,字字娉娉裊裊,如攬嬙、施之袂,恨不能起蓮、鴻、蘋、雪,按紅牙板唱和一過。晏氏父子,具足追配李氏父子云。

馮煦:淮海、小山,古之傷心人也。其淡語皆有味,淺語皆有致。求之兩宋詞人,實罕其匹。子晉欲以晏氏父子追配李氏父子,誠為知言。

也就是說,這幾位認為晏幾道的小令和李後主、溫庭筠、韋莊差不多,但不會超過他們。雖然不是第一,但也已經是極高的評價了。黃庭堅在給晏幾道的《小山詞》作序的時候說他的作品清壯頓挫,能動搖人心。又說他有四痴:一是生於宰相之家,而家境中落之後不去依附權貴;二是文章寫得很有章法卻不願按照當時流行的套路來寫;三是錢花了很多卻都買了書,家人無法吃飽穿暖;四是待人真誠,不管別人怎麼背叛他,他都不防備待人如初。這一方面說明了他才力非凡孤高傲世,又說明了他為人單純不諳世事,他本就是純樸真摯的人,懷才不遇以後用詞來寄託感情,才得以將小令的藝術發展到了又一個高峰。


晏幾道,北宋詞人,號小山,是晏殊之子。他屬於婉約派詞人,詞作多寫愛情生活,感情真摯,其小令尤工,頗富盛名。陳匪石稱:至於北宋小令......晏殊、歐陽修、張先,固雅負盛名,而砥柱中流,斷非晏幾道莫屬。

通過這個評價,可以看出,人們對晏幾道的詞作評價極高。之所以能獲得如此的評價,我想原因有二:

第一,描寫情感婉約真摯,能夠打動人心。我們可以來看幾首詞作。魚雁傳情,柳絲致意,一物一景,皆寓深情,惆悵婉轉,打動人心。

第二,詞作語言優美,綺麗多彩,工麗典雅。我最喜歡他的《臨江仙》,「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初讀優美,再讀凄涼,雙飛燕之溫馨反襯獨立人之孤單落寞。

雖然晏幾道的小令及其它詞作造詣很高,但兩宋詞人人才輩出,婉約派的柳永、李清照、溫庭筠等,豪放派的蘇軾、辛棄疾等同樣讓世人矚目,說他是小令第一人似乎也有不妥。您以為呢?


一、不合流俗,痴絕一生

雖貴為宰相之子,晏幾道卻淡漠名利,不愛權貴,其《木蘭花》詞云:「古來多被虛名誤,寧負虛名身莫負。勸君頻入醉鄉來,此是無愁無恨處。」富貴功名於他來說不過是誤身的虛名。他厭惡世俗政治,因此才會在生為貴公子、「政事堂中半吾家舊客」的情況下,一路潦倒為風塵小吏。這樣的人生變故,使他的詞作常常透露出夢幻空虛的人生幻滅感:「依在青枕夢回時,試問閑愁有幾?」「眼底關山無奈,夢中雲雨空林」。

這樣一個淡看富貴而又自視清高無比的人是不屑於沉浮世事的,而現實卻終歸是現實,他所不屑的世俗是他必然無法擺脫的存在,與此同時,他的那種理想的追求又太過虛無,註定無法成為現實。於是,外在追求的無法實現使他必然轉向對內心的追求。「叔原往者浮沉酒中,病世之歌詞,不足以析酲解慍,試續南部諸賢緒餘,作五、七字語,期以自娛。不獨敘其所懷,兼寫一時杯酒間聞見,所同游者意中事。嘗思感物之情,古今不易。」(王灼《碧雞漫志》)詞的創作成為他遣懷抒性的重要方式。

然而,對這樣一個「一寸狂心未說」(《六幺令》)的放浪人物來說,他對個性解放的追求,在正統人士看來甚至是有傷風化、辱沒門楣的,其詞也不免被評價為「思涉於邪,有失風人之旨」 (陳延焯《白雨齋詞話》)。據《邵氏聞見後錄》記載:「晏叔原,臨淄公晚子。監潁昌府許田鎮,手寫自作長短句,上府帥韓少師。少師報書:『得新詞盈卷,蓋才有餘而德不足者。願郎君捐有餘之才,補不足之德,不勝門下老吏之望』雲。」然而到了晚年,這位詞人依然不改初衷,權相蔡京於重九冬至日遣客求他作詞捧場,他為作《鷓鴣天》二首(「九日悲秋不到心」,「曉日迎長歲歲同」),其中「竟無一語及蔡者」(王灼《碧雞漫志》)。晏幾道之傲骨,冷硬若此。二、以心為詞,幻愛一生

晏幾道的父親晏殊是「北宋倚聲家初祖」 (馮煦《蒿庵論詞》),晏幾道的詞作也明顯受到其父的影響。如晏殊木蘭花詞雲「聞琴解佩神仙侶,挽斷羅衣留不住」,晏幾道則說:「湔裙曲水曾相遇,挽斷羅巾容易去。」無論是句法、意象、場景,乃至用韻和思想內容都可以明顯相似的痕迹。但晏幾道不僅僅滿足於晏殊「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般的淡淡惆悵,在對愛情和自我的追求中,在對自己痴念的堅持下,他義無返顧地走向了更加深沉的悲傷。他在詞中表現的並不是一個富貴閑人閑適中錦上添花般的才華表露,而是真正的去用心、用血、用淚去表達真正的自己。他是一個用心作詞的詞人,我們甚至可以說,他的詞就是他本身。這是他的父親所不及的。正如夏敬觀所說,「晏氏父子嗣響南唐二主,才力相敵,蓋不特詞勝,尤有過人之情。叔原以貴人暮子,落拓一生,華屋山邱,身親經歷,哀絲豪竹,寓其微痛纖悲,宜其造詣又過於父。」

晏幾道詞的動人之處在於他毫不掩飾地將個人情感融入其中。他的題材是狹窄的,總是一味的回憶過去的溫馨,訴說現在的苦悶,對同一題材進行反覆吟詠。

在小山詞中,「相思」是最核心的主題,我們常常被小山詞中的對愛的滿心痴迷、因愛而起的徹骨哀傷所打動。「當年信道情無價,桃葉尊前論別夜」(《玉樓春》),與友人沈廉叔、陳君龍家的蓮、鴻、蘋、雲四歌女之間的悲歡離合成就了晏幾道的深情,而這深情又成就了他的詞。蓮、鴻、蘋、雲四人在他的詞作中頻頻出現。如「小蓮未解論心素,狂似鈿箏弦底柱(《木蘭花》)」,「梅蕊新妝桂葉眉,小蓮風韻出瑤池(《鷓鴣天》)」,「年年衣袖年年淚,總為今朝意。問誰同是憶花人,賺得小鴻眉黛,也低顰(《虞美人》)」,「雙星舊約年年在,笑盡人情改。有期無定是無期,說與小雲新恨,也低眉(《虞美人》),「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臨江仙》),等等。

緣於晏幾道的真情傾訴,大多數人對四位歌女即為小山真心愛人的說法深以為然。亦有不少學者盛讚小山不同於其他詞人泛愛、泛戀的特點,有著明確戀愛對象而又持久、堅貞的深情。然而,雖然小山詞為我們呈現了對四歌女的刻骨相思,現有史料卻沒法證明四歌女對他是否也是一樣的一如既往、欲忘不能。反而黃庭堅《小山詞序》中的一句話惹人深思,他說晏幾道「人百負之而不恨,己信人,終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負他之人是誰?欺他之人又是誰呢?會不會就是他所鍾情的四歌女呢?如若他所鍾情的

對晏幾道而言,他的身份和社會地位本可以容許他有不同的選擇,他完全可以不那麼落魄。即使不願顯達於官場之上專做詞人,他的才華——多樣的藝術技巧和超強的表達能力,也足以讓他成為一代大師。然而,晏幾道卻固執地走向了邊緣。在慢調逐漸盛行的環境里,他固守小令的陣地;在「艷詞」日益卑微的時代,他作的幾乎全為「艷詞」。晏幾道,完全是自己自主選擇了落魄和式微。而這,與他的疏狂孤傲一起,共同構成了他一生的痴念。

三、總結

晏幾道的一生是審美化的一生,他為自己構造了一個藝術的現實,亦可稱之為夢境。他將這個夢境作為他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他醉生夢死、痛苦痴纏,而他的醉與夢、痛與痴可以說是全部緣自於他自己的想像。他用自己那顆細膩、敏感而又孤高的心靈,為自己編織了這個夢境,並把自己徹底地編入其中,其痴若此,直令人嘆為觀止。

有了這樣的痴心作支撐,小山詞中所表現的感情生活的境界,遠遠超越了低層次的「欲」的界限,或是尋歡作樂的庸俗需求,而提高、升華為對美的事物、美的精神、美的境界的追尋。——這也成為小山詞最大的亮色,小山詞的成功絕不僅僅在於技巧。


未受世俗約束,

生性高傲冷酷。

不慕勢力權貴,

沒圖功名利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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