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由國家圖書館和大英圖書館聯合舉辦的“從莎士比亞到福爾摩斯:大英圖書館的珍寶”展覽,目前正在國家典籍博物館展出。

本次展覽中的第一件展品就是著名浪漫主義詩人拜倫於1818年開始創作的諷刺長詩《唐璜》的手稿。爲了展示《唐璜》在中國的翻譯、傳播和接受情況,國圖也選出了八件珍貴館藏配合拜倫的手稿,其中包括三本國圖收藏的兩本英文版和一個法文版拜倫詩集,1926年中華書局出版的梁啓超的《新中國未來記》,1948年版《魯迅全集》中的《墳》,1946年新知書店出版的陳秋子翻譯的《拜倫傳》,1956年朱維基版和1980年查良錚版的《唐璜》譯本。

如今,距離《唐璜》當年的創作,已經過去了兩百年。這首詩在最早進入到中國時,也被包括梁啓超在你的譯者,賦予了其他的政治含義。今天,結合這次展覽上的展品,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爲大家梳理了《唐璜》這部作品的誕生故事,以及在中國的解讀史。

在拜倫之前,關於唐璜的傳說已經存在了至少300年。

1630年,劇作家蒂爾索·莫里納(Tirso de Molina)《塞維利亞的浪子》一作的出版,使唐璜的故事走出了西班牙鄉間,在整個歐洲流傳開來。幾乎同一時間,在法國,莫里哀的《唐璜與石像的宴會》將唐璜這一文學形象在戲劇領域的再現帶到了一個高峯。

一百年後,莫扎特的歌劇《唐璜》在《費加羅的婚禮》遇冷之後挽救了他受損的聲譽,歌德在給席勒的信中這樣稱讚《唐璜》:“你對歌劇所抱有的所有希望,已經在最近的《唐璜》中得到了高度的實現。”

然而,在唐璜“女性殺手”(womanizer)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之後,他的故事在19世紀開始漸漸脫離民間傳說的範本,在不同國家、不同領域的大師手中輾轉的旅程中,出現了很多有趣的變體。在這一時期涉及衆多門類、近乎競賽與挑釁的創作潮流中,處於旋渦中心的,正是拜倫的長詩《唐璜》。大英圖書館的策展人Ault說,拜倫出人意料地顛覆了唐璜輕佻的“誘惑者”(seducer)形象,把他變成了在女人的競相追逐中被引誘的對象(seducee)。

這首長約16000行、分爲16章的諷刺長詩開始創作於1818年,但是直到拜倫於1824年去世時,也並沒有完成。根據目前在國家圖書館《從莎士比亞到福爾摩斯:大英圖書館的珍寶》展覽上展出的拜倫創作於1822年的第6、7章手稿,這些手稿被包裹並縫訂在棕色的棉漿紙封皮裏,從紙張的大小和水印中可以判斷,拜倫使用的紙不止一個種類,書寫所用的墨水也是根據不同配方製成的,手稿中有大量塗改的痕跡,紙張也有摺痕。從這些細節都可以看出,詩人是在不同時間、不同環境下創作的這首詩,他當時很可能正處於一種顛沛流離的生活狀況之中,沒有固定的住所,經常在旅途中寫作,並且寫作的過程並非自然流瀉、一蹴而就的,相反,這個過程可能是十分艱苦、充滿着自我懷疑與否定的,即便是拜倫這樣的少年天才也不例外。

爲了逃避上流社會炒作和攻擊他與妻子離婚的事情,拜倫於1816年離開英格蘭,從比利時溯萊茵河而上,在瑞士日內瓦湖畔結識了詩人雪萊。隨後他南下意大利,與年輕的意大利姑娘Teresa Guiccioli結婚,先後輾轉於威尼斯、羅馬、拉文納、比薩和熱那亞等城市,《唐璜》的前十二章主要創作於這一時期。1823年7月,拜倫離開意大利,到希臘參加反抗奧斯曼土耳其奴役的希臘獨立戰爭,並在一次行軍途中感染風寒一病不起。當時流行的放血療法,不但加速了他身體的衰弱,還可能使他患上了敗血症,最終他於1824年4月19日病逝於希臘西部城市梅索朗吉昂(Missolonghi),至死也沒能完成《唐璜》的寫作。

拜倫在定居於拉文納期間開始關注希臘的民族獨立運動,他於1819年寫作的《哀希臘》(The Isles of Greece)就歌頌了古希臘的燦爛文明以及人民捍衛自由的精神,對其飽受凌辱的現狀深感痛惜。這首詩雖收錄於《唐璜》中,但與故事主線並無太大關聯,可以看做是長詩中的一段插曲。1902年,梁啓超在政治小說《新中國未來紀》中節譯了這首《哀希臘》的第1、3兩節,並以傳統曲牌“沉醉東風”和“如夢憶桃園”命名。對梁啓超而言,翻譯拜倫的《哀希臘》不僅可以在文學層面推動“詩界革命”,更重要的是可以在政治層面“振國民精神,開國民智識”,借拜倫之口做他的“民族國家主義宣言”。

而《哀希臘》一詩在中國的流傳與接受,更伴隨着對拜倫個人形象的本土化改造:通過淡化他的私人生活、突出他的“公共”屬性,迴避“私德”放大“公義”,梁啓超使拜倫的形象更符合中國傳統文化對知識分子的道德要求;而爲了將被英國社會所不容、羈旅海外終生未歸的拜倫塑造成一個時代需要的“愛國者”形象,梁啓超硬生生地將他支援希臘獨立戰爭的“國際主義精神”圈進了民族國家的框架之中。對於感時憂國的梁啓超而言,“著譯之業,將以播文明思想於國民也,非爲藏山不朽之名譽也”,因此無論是拜倫本人還是其詩作,都可以看作是一套有待挖掘和再造的話語資源,在中國的語境下被賦予了新的政治意涵。

魯迅在1907年用文言寫作的文論《摩羅詩力說》(收錄於雜文集《墳》)中,也是從反抗壓迫、啓迪民智和爭取民族解放的角度從來解讀浪漫主義詩歌運動的。文章的題目“摩羅詩力說”翻譯成現代漢語就是“論浪漫主義詩歌的力量”,其中介紹了拜倫、雪萊、普希金、裴多菲等幾位偉大詩人的生平和代表作,並在結尾指出,這幾位詩人雖然來自不同國家、不同的社會環境,性格和思想也迥異,但他們都具有剛健不屈的精神和真誠的胸懷,不粉飾諂媚,不與世俗同流合污,並且都熱愛祖國,爲祖國的復興大聲疾呼。在魯迅看來,當時的中國也急需這樣的“精神戰士”。

大概由於在引進中國之初就被賦予了救亡圖存的政治色彩,《唐璜》在民國時期就被許多大師爭相翻譯,其中不僅有梁啓超、胡適這樣的思想家,蘇曼殊這樣的文學家、翻譯家,甚至還有近代第一位留德工學博士、國民黨元老馬君武。解放後的一個重要譯本來自翻譯家朱維基,他曾是日據時期上海孤島裏的左翼文人,和錫金、關露、許廣平等交往甚密,蹲過日本人的監獄,出獄後投奔了蘇北解放區。在解放初期百花齊放的文化氛圍下,朱維基主持創建了新文藝出版社,先後翻譯了泰戈爾的《遊思集》,但丁的《神曲》以及拜倫的《唐璜》。

另一個重要譯本則來自查良錚,查良錚是詩人穆旦的真名,他創作時用筆名穆旦,翻譯時用真名查良錚。查良錚1940年畢業於西南聯大外文系,受浪漫主義影響,在校期間創作並發表過《讚美》、《合唱》、《防空洞裏的抒情詩》等詩作。1942年,他投筆從戎,以中校翻譯官的身份隨遠征軍進入緬甸抗日戰場,親歷滇緬大撤退,是野人嶺戰役的倖存者,回國後他根據入緬作戰的經歷創作了著名的《森林之魅——祭胡康河上的白骨》,風格也從浪漫主義轉向現實主義,被認爲是“九葉詩派”的創始人之一。解放後他任教於南開大學外文系,致力於俄文、英文詩歌翻譯,在文革十年的批鬥和勞改中堅持翻譯,1972年,查良錚的妻子周與良在被查抄後返還的物品中找到了英文本《拜倫全集》,他如獲至寶,立刻開始增譯和修訂工作,《唐璜》就是在這一時期翻譯的,周與良後來回憶說,《唐璜》是他花費心血最多,也最滿意的譯作之一。

事實上,查良錚翻譯的《拜倫抒情詩選》早在1955年就由上海平明出版社出版,只是這本詩選中並不包含《唐璜》。在譯者所著的的《前記》和大量詩歌題注中,我們可以看出,在上世紀五十年代,拜倫的詩歌被定性爲革命浪漫主義的政治抒情詩,查良錚還在《前記》中強調了拜倫詩歌的現實主義傾向,“從他初期的作品起,他已經有浪漫主義的幻想和現實主義的因素的結合了,而在他後期的作品中,則是現實主義絕對佔上風”。階級鬥爭的綱領也體現在拜倫詩歌在五十年代的接受與評價中,“因爲拜倫詩作的這種戰鬥的、熱情的、政論的性質,它直到現在還和百多年前一樣,爲資產階級反動派所仇視,爲人民所珍視和喜愛”。而當涉及到拜倫的貴族身份時,譯者還極力維護拜倫的形象,稱其“蔑視上流社會的寄生生活,憎恨政治的反動和宗教的僞善,作品中包含人民民主文化的大量因素”等等。

而在1982年出版的增譯修訂版《拜倫詩選》中,《前記》被《拜倫小傳》所替代,而兩者在內容上的差異也體現了時代話語的變遷。在《拜倫小傳》中,對拜倫的介紹變成了簡單的“喬治·戈登·拜倫是蘇格蘭貴族”,隨後,譯者還提到了他敗落的家世、不幸的婚姻、學業上的“不務正業”、生活上的“放蕩不羈”,以及他逢場作戲的愛情和俯拾即是的風流韻事。而在評價拜倫的詩歌時,《前記》中引用了恩格斯和蘇聯評論家別林斯基,而《拜倫小傳》中則引用了詩人歌德、雪萊和瓦爾特·司各特。簡而言之,《前記》強調了拜倫詩歌的政治色彩,而《拜倫小傳》則側重其藝術價值,這也是查良錚對55年版的《拜倫抒情詩選》進行增譯和修訂的初衷之一。

從梁啓超到查良錚,半個世紀以來《唐璜》在中國的翻譯、傳播和接受經歷了從政治先行到審美復歸的過程。而如果將大英圖書館提供的拜倫手稿與國家圖書館提供的幾件展品按照時間先後排列在一起,我們則可以看到一本書、一部作品完整的社會生命:它肇始於作者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剎那靈感,成形於作者提筆落於紙上的一串印記,它曾在反覆的斟酌修改、一次次的推倒重來中幾近難產,最終它離開潦草褶皺的稿紙,在印刷工人的受衆重獲新生,隨後它開始四處遊歷,譯者的貢獻使得它得以在陌生的語言文化環境中生根發芽,同時它也爲了適應新環境不得不做出一些改變。而在文中呈現的,僅僅是《唐璜》這部影響力遍佈全球的作品在中國的生命歷程,同時它還有無數個生命、無數的故事在世界上的每個角落上演着。

相關鏈接

1、除了《唐璜》,展覽上還有什麼展品?

本次展覽展出了大英圖書館提供的9部手稿和2部早期印本,涵蓋詩歌、戲劇和小說三個領域,涉及英國文學史上影響最大、傳播最廣的作家的代表作,包括夏洛蒂·勃朗特的小說《簡·愛》手稿、華茲華斯的詩歌《我孤獨地漫遊,像一朵雲》手稿,拜倫的諷刺長詩《唐璜》手稿、莎士比亞的戲劇《羅密歐與朱麗葉》的第二版四開本,狄更斯《大衛·科波菲爾》的合訂本、柯南·道爾的福爾摩斯系列《消失的中衛》手稿,以及伊恩·弗萊明的詹姆斯·邦德系列《黎明生機》手寫及打印稿等等。

與這11件展品同時展出的還有國圖的館藏,呈現了這些英國文學在中國的譯作、改編和評論,其中還包括嘉興市圖書館收藏的中國翻譯家朱生豪翻譯莎士比亞戲劇的手稿,莎士比亞和湯顯祖這兩位東西方同時代的戲劇巨擘的作品——英王喬治三世收藏的1599年第二版四開本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和明茅瑛刻套印本的《牡丹亭》也是首次並列展出。

2、這11件展品是如何從大英圖書館浩如煙海的館藏中選出的?

大英圖書館文教部部長傑米·安德魯斯(Jamie Andrews)向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介紹了三條標準:首先是作家在英國文化中的重要性,莎士比亞、狄更斯和柯南·道爾不僅是偉大的作家,而且代表了英國文化的不同面向;其次是作家和作品的國際影響力,例如《簡·愛》這樣的作品,不僅對英國讀者而言舉足輕重,在中國也備受喜愛,甚至在中國文化中形成了一種新的身份;最後,除了要考慮展覽的敘事之外,還需要考慮展品本身的價值和狀態,英方希望呈現珍貴、有審美價值和啓迪作用的展品,不僅承載了作品的內容,還可以通過墨水的深淺、字跡的風格帶觀衆走進作家的生平和內心世界。

3、遴選展品的具體流程?

本次展覽的主策展人亞歷珊德拉·奧特(Alexandra Ault)介紹說,具體流程是由大英圖書館先列出一個作家名單,隨後和國圖的同行們密切交流探討,徵求意見,最終選定這11件展品。比如在英方最初的名單中,狄更斯的作品只有《尼克拉斯·尼克貝》的手稿,後來中方提出這件作品在中國的知名度不高,英方纔又借來了《大衛·科波菲爾》的合訂本。

品讀《唐璜》,西方文學中的西門慶,最終下場更加的悲慘。

莫里哀筆下的經典故事不少,而他對西方世界中流傳已久的人渣唐璜的故事進行的改編,最終所呈現的故事,完成了對法國封建制度的腐朽的諷刺,也表達了自己對於所謂的封建貴族的痛恨。

莫里哀畫像

但作爲一箇中國人,讀法國文學大師莫里哀的名篇《唐璜》,我自然而然的會想到中國文學中所塑造的類似的人物西門慶,只不過對比與西門慶,法國的唐璜更加的自私自利,更加的不把別人當一回事,當然,唐璜的下場也比西門慶要悲慘許多。

電視劇中的西門慶

莫里哀的故事裏,唐璜是西班牙的一個貴族公子,整天遊手好閒不說,因爲他的貴族身份,被他誘騙玩弄而後又被拋棄的女人不知其數,甚至是連修道院裏面的修女,他也沒有放過,在他的瘋狂追求下,修女艾維爾甚至是離開了修道院,和他結婚。

《唐璜》舞臺劇照片

可是這個婚姻的結局,並不是美麗動聽的音樂之聲,對於唐璜而言,到手了的獵物,是沒有意義的,他生活的意義就是在於追求女性,玩弄女性,而後將其拋棄。

影視劇中的唐璜

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看到了一對熱戀中的青年男女,二人的情投意合讓他十分的不爽,就爲了這個,他下定決心要拆散這對戀人。於是,他當即拋棄了新婚的妻子艾維爾,跟蹤這對戀人到了西西里島。

而鍾情她的妻子艾維爾也追到了西西里島,想要挽回屬於自己的愛情,而唐璜不但沒有愧疚,反而對艾維爾說自己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覺得把她誘騙出修道院非常的不對,還勸說艾維爾回去穿上修女的衣服繼續回修道院當修女去,而且他還宣稱,這純粹是源自對上帝的忠貞,是他最純潔,最神聖的思想。

《唐璜》相關油畫

而當妻子艾維爾哭着離開後,他轉身便督促自己的僕人,一定要找到那對戀人,對於他而言,“趕緊的想辦法把那個女孩子弄到手才最是要緊!”在他的多方打聽下,最終得知了那對戀人要出海遊玩的消息,荒唐居然一拍手說太好了,就準備直接帶人開小船去搶劫,想要自己殺了那男人,強行來回那女孩。

《唐璜》封面

或許是上天都看不過去了,出海的唐璜遇到風浪落水了。最終被附近的漁民所救,在小漁村中,他看照顧他的小姑娘清秀,三言兩語就把小姑娘騙到了手,而後發現救自己命的那位漁夫的妻子姿色不俗,就趁着漁夫出海的機會,把這少婦也騙到了手。最後兩個女人爲了誰能嫁給唐璜而爭吵起來,弄得整個小漁村雞犬不寧,早就修養好了的唐璜才懶得再這種位置浪費時間,立刻離開了村子。

唐璜油畫

又經過了一系列的荒唐事情後,唐璜回到自己的旅店休息,前後有數個人前來找他,面對債主,他花言巧語的哄騙,面對趕來責備他的父親,他表現的乖巧順從,表示一定改過,面對艾維爾最後一次的勸說,他不但沒有悔過,反而又起了繼續玩弄艾維爾的邪念。

整天在女人堆裏的唐璜

最終,在莫里哀的小說之中,即便是有鬼神之靈出現勸說唐璜改邪歸正,唐璜也沒有任何的悔改,表示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可以制裁他,沒有什麼會讓他害怕。甚至是拔劍想要砍殺這些魂魄,於是,一時間風雨大作,電閃雷鳴,閃電落到了唐璜的身上,他在火焰中痛苦扭曲的身體被火焰無情的捲入地獄。

武松獅子樓殺西門慶

莫里哀給他的結局,是被活活燒死,和西門慶對被武松從獅子樓上打下去,直接割了腦袋相比起來,死的還要慘。在我讀來,這似乎只能說明一點,那就是莫里哀對於法國封建貴族的恨,已經不是打一頓,然後割掉腦袋就可以平息的了,莫里哀的腦海裏,那些腐朽的,頤指氣使,不爲百姓做事,一天到晚爲自己謀取私人利益的封建貴族,就應該一個個的全部都燒死,才能解恨,或許,這也是爲什麼《唐璜》的結局那麼的令人痛快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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