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如今中國互聯網競賽的下半場階段,BAT裏早已沒了百度的位置。阿里和騰訊各自用着不同的風格一統中國互聯網江湖。社交、出行、電商、廣告、娛樂處處是兩軍對壘的硝煙;天貓VS京東,餓了麼VS美團,支付寶VS微信支付,釘釘VS微信,阿里雲VS騰訊雲,高德地圖VS騰訊地圖,蝦米音樂VS QQ音樂,優酷土豆VS騰訊視頻,UC瀏覽器VS騰訊瀏覽器,哈羅單車VS摩拜單車,盒馬鮮生VS超級物種......兩巨頭在各自針鋒相對的業務板塊裏互有勝負成敗,同時也處處透出二者不同的企業文化風格。

阿里掌控交易,騰訊手握流量;阿里憑藉用戶對於“商業”的需要稱霸市場,騰訊依靠用戶對於“交流”的剛需掌控人性。

阿里偏狼性,除了馬雲,阿里還有蔡崇信、彭蕾、張瑛、陸兆禧、張勇等等,他們個個風格獨特負有盛名,就像他們在武俠小說中各自對應的花名那樣,個頂個都是功高強世人熟知的大俠,合在一起時更是成了一支戰力強悍所向披靡的隊伍。

騰訊偏佛系,除了馬化騰,其他如曾李青、陳一丹、張志東、許晨曄等創始人完全沒有大衆知名度,甚至像張小龍這樣的新貴大佬,也僅僅是停留在互聯網小圈子裏的認知。人們只知騰訊產品做的厲害會賺錢,卻往往不知道用的每一款騰訊產品的背後是哪個人物。

阿里管理的核心理念是“擁抱變化”,團隊人員無時不刻不在流動,甚至像衛哲、孫彤宇等阿里早期核心高管都被淘汰。而騰訊強調的是產品精神,通過不斷的迭代和打磨打造更讓受衆喜歡的產品,更注重整體的延續性,對團隊更加包容,所以騰訊的團隊流動性和變化並不會太大和太頻繁,騰訊的團隊也被認爲是整個互聯網圈子中最穩定的團隊之一。

但現在,一向以團隊穩定、“佛系”著稱的騰訊,正破天荒地亮出自己的“獠牙”,頗有狼性地掀起了自己“史上最大一輪管理幹部裁撤”的序幕,這種反常的的舉動不由的讓我們重新審視騰訊的近況。

裁撤中乾的背後,是對人才的焦慮

2018年2月,馬化騰曾發表過一番關於“人才機制”的講話:“將帥相當重要,將帥無能,累死三軍,所以要注重人才梯隊的交接班。每個中層幹部都一定要培養副手,這是硬性的「備份機制」。你一定要培養,否則我認爲你有問題,忍你半年可以,但半年後你還這樣,那我就幫你配了,你不答應也得答應。”

現在回看,這段講話已經提前表明了馬化騰對於中層幹部組織變革的決心,預示了騰訊後面的一系列調整舉措。

2018年9月30日,騰訊宣佈進行新一輪的組織架構調整,將原來的七個事業羣調整爲六個事業羣。按照經驗,企業組織管理結構整體變化之後,接踵而來的就是人事結構優化調整。

2018年11月,騰訊總裁劉熾平在騰訊公司20週年的會議上表態,“在未來一年內,有10%不再勝任的管理幹部要退”,“尤其在中幹這個領域,”他態度堅決,“我們幾個月之內很快地會完成10%的目標”,劉熾平希望公司能真正形成“能上能下”的新文化。

2018年12月騰訊內部員工大會後,騰訊正式開始裁撤第一批中層幹部,從公開信息來看,騰訊的裁撤動作一直到現在還在持續的過程當中。所謂騰訊中幹,主要包括騰訊各事業部助理總經理、副總經理、總經理級別,包括一些副總裁級別也在中幹範圍內。

2019年3月27日,騰訊網原總編輯王永治退休的傳聞傳出,被外界視爲騰訊裁撤中幹舉動的一部分。

據媒體統計,目前騰訊廣告、內容條線已經有副總裁、總經理級別中幹離職,調整範圍涉及到騰訊各個條線的業務部門,包括騰訊PCG(平臺與內容事業羣)、CSIG(雲與智慧產業事業羣)、CDG等騰訊多個事業羣及下屬業務線,還包括S線(職能部門)、對內做技術支持的TEG(技術工程事業羣)等一些不是做具體業務的部門。

這麼多中幹離開,而且其中很多都是擁有很長司齡的老騰訊員工,“是騰訊歷史上絕無僅有的”。但不像去年的幾次其他公司引起的裁員爭議,騰訊的這場“史上最大一輪管理幹部裁撤”沒有官方公告或聲明,都是不聲不響地操作,雖然時不時會有被裁撤的員工寫的紀念文章在騰訊員工的朋友圈傳播刷屏。

需要說明的是,騰訊始終強調這次的“裁撤中幹”不等於“裁員”。和之前引起很大輿情的滴滴、美團、網易等對員工的裁員不同,騰訊的這次調整隻在一個小圈子裏形成傳播,相比騰訊大量的基層員工數量來說這次中乾的裁撤數量只是少數。

儘管如此,騰訊的這次大動作仍然影響深遠,佛系騰訊內部正在發生着一場大的變化。

至於此次騰訊重磅出手的原因,最直接的有如下兩個方面:

首先是騰訊內部人才競爭體系出了問題。據傳在騰訊內部,大量騰訊中幹簽訂了第二個、第三個十年合同後,就會開始選擇進入“養老”狀態,這讓騰訊內部的人才交替和創新環境面臨隱憂。也正因爲此,騰訊近年不再像以往那樣“躺着賺錢”,很多以往強勢的業務領地不斷被競品攻佔,比如以往給騰訊帶來大量利潤的遊戲業務就在去年遭受打擊。爲此騰訊更是開始在做很多以往並不擅長的事:遊戲團隊爲了保護未成年人不遺餘力、開始嘗試不熟悉的2B業務等等。

騰訊此舉不僅僅意在中幹,長遠來看更是要給高層和普通員工以警醒。未來的互聯網江湖毫無疑問的都將是年輕人的領地,如果騰訊沒有一個良好的人才更替機制,那麼很快騰訊內部就將面臨“60後指導00後生活”的悖論。

除了內因,外部競爭對手帶來的直接壓力也是騰訊這次出手的重要原因。據傳,騰訊裁撤中乾的舉動源於馬化騰在架構調整前的香港戰略會上向總辦同事發出的一個提問,“騰訊一兩千個總監級幹部裏,30歲以下的有多少?”,答案是不到十人。而相比於它的老對手阿里巴巴在2017年底任命1985年出生的蔣凡爲淘寶總裁,騰訊在年輕梯隊的人才劣勢明顯。

彼時蔣凡加入阿里纔剛四年。一年多之後,蔣凡又接過了天貓總裁的職位。相較於更年輕的馬化騰,馬雲對年輕人才的渴望更加強烈,馬雲自己也很早就開始規劃自己的退休之路,並在去年最終決定讓位70後的張勇。馬雲曾對外很自豪的說:“經過這幾年的努力,阿里巴巴管理層中 70 後佔 45%,80 後的管理人員佔 52%,而 60 後只佔 3%,我們還幸運的有 3000 名 90 後的優秀年輕人加入了阿里巴巴集團。”

相比而言,騰訊在對應的這個級別上不但沒有類似的年輕人冒出來,更大的隱憂是在佛系的騰訊,年輕人很難得到類似的機會上位。

同時,與攻擊騰訊大本營的字節跳動相比,騰訊的中高層相對年齡更是偏大。騰訊的管理層以60後、70後爲主,而字節跳動管理層普遍爲80後。年齡差距造成對新事物理念的不同,一定程度上影響騰訊在新領域的發揮。37歲的張一鳴甚至一度打的騰訊拉響警報。

這樣的背景下,對騰訊而言,創新會是一個嚴峻的話題。與阿里巴巴、今日頭條甚至百度相比,騰訊的中高層相對穩定。穩定不一定是壞事,頻繁換負責人也未必是好事,但是,“如果能夠可控的範圍內去適當做一些流動,絕對是個好事。”

騰訊顯然已經開始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外部競爭及政策和貿易環境的變化使得騰訊在過去一年裏增長有所放緩,再加上騰訊“財務投資”的佛系策略,年輕人在騰訊內部的的上位機會越來越少。

不論是內部創新出了問題還是競爭對手的壓力,說到底,騰訊裁撤中乾的背後,是對人才的焦慮,是對未來企業業務發展的焦慮。

業務受挫,躺着賺錢的時光一去不復返

企業從不會無理由的做出改變,特別是在它還能躺着賺錢的時候。而當企業發現自己賺錢不再那麼容易時,改變纔會開始出現,主動尋找新的企業發展模式纔會提上日程。

騰訊如此雷厲風行的架構調整、中幹裁撤,深層次原因當然是騰訊業務近些年受挫。

2018年,王者榮耀陷入“惡搞歷史”的指責,被多家央媒報道讓“小學生沉迷”,之後,騰訊沒有夢想甚囂塵上、騰訊投行化的聲音不絕於耳,一時間“反對騰訊”的聲浪又一次達到頂峯。再之後,騰訊股價應聲受挫,從最高峯重重跌下,最低點蒸發了近2萬億市值。

“市值跌的很厲害,是市場對騰訊缺乏信心的表現,”一位知名評論員說道。在此前,騰訊一向被譽爲港股的風向標,買騰訊股票被視爲最靠譜的理財手段。2015年初到2018年初,騰訊股價翻了接近3倍,甚至跑贏了北京房價的漲幅。

整個2018年騰訊就同水逆一般遇到各種危機。5月,張一鳴攜今日頭條、抖音之威與馬化騰的流量大本營正面對抗,開啓了“頭騰大戰”。“此前還沒有一家創業公司,能讓騰訊如此大動干戈,財務加業務雙重影響下,激發了騰訊創始團隊的憂慮。”

騰訊的財務狀況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去年第四季度,騰訊淨利潤比上年同比降35%,環比降39%。騰訊利潤下降主因還是主要盈利來源遊戲業務的受挫。王者榮耀面臨着上線三年、活躍用戶持續下降、吸金能力不斷降低的困境。新的被騰訊寄予厚望的《絕地求生》來得快去得快,加上在競爭對手的分流下未能形成像王者榮耀一樣的“國民級”影響。

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遊戲依然是影響騰訊價值的重中之重,但遊戲行業受政策導向明顯,更需企業能夠有效體現社會責任,企業稍有不慎就容易遭受負面打擊。大和、法巴、花旗、富瑞等機構近期都發布了對騰訊的評級報告,各大機構對騰訊最主要的擔憂還是遊戲。“騰訊傳統的泛娛樂領域處於一個高成長的中後期,而新的增長動力則有賴於2B這樣的新商業模式的建立,這時候公司需要換引擎”。

架構調整轉向產業互聯網、發力騰訊雲和金融,這些騰訊最近的轉型舉措都是它對新商業引擎的嘗試。

2018年,騰訊遊戲之外的其他業務收入同比增長80%至779.69億元。這個數字相比網絡遊戲業務的1040億元,差了兩百多億元,差距已經不算太大。去年第四季度,騰訊的“其他”收入超過了網絡遊戲,同比增長72%至242億元。網絡遊戲收入爲241億元,與2017年第四季相比大致穩定。

騰訊金融目前“從經營能力來看,跟螞蟻金服還是沒法比”,但基於微信的高頻社交能力,騰訊金融未來還是有很大的可能性大有可爲。據騰訊財報的數據,2018年,微信日均總支付交易量超過10億次,理財通管理的資產超過6000億元。第四季度,微信月活躍商戶同比增長逾80%。

但不得不注意的是,無論是騰訊雲還是金融科技,這些騰訊新興業務引擎的收入增長是建立在成本大量增長的基礎上。2018年,以騰訊雲和金融科技爲主的“其他”收入增長了80%,成本也增加了75%。

從利潤率來看,騰訊雲、金融科技業的毛利率低於遊戲、廣告等業務。財報數據顯示,2018年,騰訊增值業務毛利率58%,廣告業務毛利率34%,其他業務毛利率23%。這意味着,騰訊想從新增業務獲得高回報,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我們現在要培育市場,不是簡單看短期收入和利潤,”對於新興引擎產業互聯網,馬化騰曾經這樣說道。

到目前爲止,雲服務在國內市場還處於基礎階段,BAT三家雲服務收入加起來剛過300多億,其中阿里一家佔了200億。再加上三大運營商的雲服務、華爲的雲服務虎視眈眈,大量的生猛對手正在這個領域等着騰訊,這條路註定不會容易。

既有核心業務面臨着嚴重的挑戰,新興引擎的發展道路也更加漫長。騰訊躺着賺錢的時光一去不復返,留給騰訊的未來之路將面臨更多的變數。

未來,答案交給年輕人吧

隨着近些年的經濟下行、行業變革不斷,國內互聯網大廠對管理層的改革並非騰訊一家。在騰訊裁撤中乾的同一時期,京東對10%的副總裁以上高管進行優化;百度推出高管退休計劃,總裁張亞勤成爲該計劃首位申請者,將在今年10月退休;而擁抱變化的阿里巴巴更是一個幾乎每年都在不停地調整組織架構的公司。

這種一致的調整動作首先與整體互聯網環境息息相關。經濟大環境不好、行業發展減速、監管政策收緊,互聯網行業所有公司都在對新變化作出積極應對。而由各種70後、80後爲代表的各種新對手的日益強大,也使得騰訊面臨越來越激烈的市場競爭,騰訊需要建立起一套應對機制,不斷挖掘新一代的的年輕人才,以持續應對新的市場環境挑戰和競爭。

當年3Q大戰之前,騰訊十分強勢。往往極具侵略性地進入幾乎每一項業務攻城略地,但在騰訊不斷壯大的過程裏,它也一刻不斷地在遭受行業和公衆輿論的抨擊。2012年後,騰訊對自己的使命進行了重新定義,馬化騰說只做兩件事:連接器和內容產業。而與之無關的業務,騰訊則選擇財務投資。

在此背景下,騰訊自身的業務和戰略擴張受到限制,內部變化減速,守業心態日漸濃重。當近年來信息流、短視頻、新零售等新的賽道出現時,騰訊此前無往不利的產品方法論無法再完美適用,在阿里等競爭對手的強力佈局下更顯捉襟見肘。

現在,騰訊選擇用破局方法應對挑戰,大範圍調整自身組織架構調整,裁撤10%的中幹,給年輕人騰出位上升通道,希望藉此讓整個公司重新產生創新與活力。

不過,當架構調整和裁撤中幹這一系列的舉動都做完以後,騰訊還會有更進一步的企業文化和組織架構方面的調整嗎?裁撤中幹是開始還是結束?騰訊的努力能把自己從人人喊打的輿論困境裏擺脫出來,變成一家受人尊敬的企業嗎?這些問題的答案只能等待未來騰訊裏的年輕人來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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