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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開多數人的眼線,他們來到了西廂側房門前,確定沒人跟蹤後,謹慎的推開門身影迅速的鑽入房內。

文竹回頭對門下了簡單的封印後,踏著薄弱的身軀走到最深處。

站在他身後的元巧黛凝望他的背影,那個身影似乎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再薄了一些……不過時間應該還來得及吧?不……一定來得及!她用力的甩了甩頭拋去心中的不安,踏著緩慢的步伐來到他的身後,拉著對方些微淺淡身影的臂膀。

文竹回頭睨了她一眼,墨綠瞳孔倒映著她瘦小的身軀,沉默良久後,給予她一抹安心的微笑,輕輕地將手抽回,回身向著躺在牀上的身軀,略顯透白的指尖輕碰觸著自己另一個身軀。

在處碰到的同時,四周的空間有些歪斜。

他抿了抿脣,勾起嘴角笑了。這種施加在他身上的咒法早在上次被巧黛破壞的差不多了,只差在他在施加一些力道……沁涼的旋風透過他的指尖傳遞到牀上,原本清澈明亮、青綠色的旋風漸漸染上一層黑霧,隨著停留的時間越久、色澤逐漸加重。

站在他身後的元巧黛看著那股風逐漸暗沉的色澤,她忍不住皺起眉跟著緊張起來……碰到那個晦氣後,整個身體會疼痛得無法動彈!她到底該不該出聲要他小心一點……正當她抬手、啟脣之際,她愣了愣停下動作。他應該也不至於這麼容易就中了對方的陷阱……

「我會注意,別擔心。」

咦?聽見他那句話,元巧黛抬頭與他斜睨的瞳眸對望,彷彿能溢出水般的溫柔讓元巧黛臉頰不禁陡然一紅,尷尬的立刻回過頭。「這、這樣啊……不過還是要小心一點。」

文竹笑了笑,手一揚、招起不祥的黑風壓往側邊一帶,順他手勢的方向緩緩飄去,在元巧黛還未反應之時,他一個彈指、火花霹啪聲響,那團黑風壓瞬間燃燒成虛無。

她驚愕地看他俐落動作,在操縱精靈力時一點也不猶豫。

他一個執手向著自己的身軀,緩緩闔上瞳眸,已內心強烈的言語召集五大精靈,將精靈力圍繞在他身軀的四周……剎那間他皺了下眉心,些微喫力的撐起眼眸看著自己單舉的手掌,漸漸泛白趨近透明,他也不清楚是否順利與自身的身軀進行同步,這次對他來說竟然也會感到如此不安……

倏然強烈的引力將他整個人拉了過去,踉蹌的步伐摔向牀頭的同時,強烈的暈眩使得文竹一時間失去了意識。

恍惚的意志,耳邊似乎可以聽見著急聲音、聲聲呼喚自己。文竹從黑暗中再次緩緩睜開眼眸,看見的卻是一層淺透的薄紗,四周一片模糊……這感覺真是久違。

……就跟千年前的那時相同。







「少爺……少爺!快逃!他們都追上來了!」

一身狼狽的青年,臉上都是黑灰泥濘,因為不斷地逃跑導致在昂貴的絲綢穿在身上也顯不出價值。他一掌撥開黏在臉上的幾綹長髮,墨黑炯神的瞳眸直盯眼前的中年男子。「聽著,福伯,你跟著我們家也這麼多年,沒到裡留你在這裡讓他們踐踏!要走一起離開,這時是你享福時不該是受罪!」

福伯心理百感交集的看了眼前的青年,他笑著拍了拍他的頭頂。那雙溫暖的掌心一直以來,是他從小拉拔他長大,兼代父要職的位置。

如今家人也幾乎走散,生死也已難斷定……青年咬了咬脣,「別放棄,福伯!對我來說你已是我最後的親人。」從他的眼神看來沒有放棄,沒有絕望。

他是這麼深信,只要不放棄至少……至少還是可以抓住命運的尾端,在某處生活著。在這戰亂的國家裡,到處都是紛爭、搶奪、屠殺,沒有所謂的安逸和平,有的,也只是假象。

假象的外殼剝落後,再怎麼狼狽不堪也總有辦法能夠存活。

「我現在沒辦法跟你多說什麼,但相信我,身為靳家的當家主,我會盡我所能照顧你,失散的家人們,我也會一一找回。」他一把拉起對方的手臂繞過自己的肩頭,身子一撐、扛著福伯繼續朝著樹林前走。

「……我明白了,少爺。」蒼老的臉龐斜目凝望堅定的青年,他的每個動作都撼動了他的內心,福伯溫和的一笑,努力撐著疲憊的身軀一同向前驅。

明亮的黑瞳望著眼前的樹林。

就算他們能走多快,最多也會馬上被逮個正著,最後慘死在那些強盜的刀下,倘若透過這些樹林暫時掩蔽呢?製造出他們走向另外一條平坦道路的假象,讓他們先從那個方向追去……

他們走到森林的深處,看著深藏在內有一條小河和隱密的洞穴,青年嘴角揚起淺笑。緩緩走到河水旁讓福伯坐在那休息喘口氣,他取下繫在脖子上的碧玉,上頭細緻的雕刻是他在滿足歲時,爹孃特地請城內名師雕刻,「聿」代表著自身。他將那快碧玉緊收在掌心,不捨地握了握,隨後交付在福伯的手上。

「少爺……」

「福伯,這是我給你的。」他看對方不安的神情,爽朗一笑。「別擔心,為了不必要的麻煩,你把這玉收下,我去引開那幫盜賊。」

聽完福伯的臉色一變,他慌張的抓住青年的衣袖。「千萬不可,少爺!」他們那幫人的惡狠他們有經歷過,也看過,如果這時回去讓他們逮正著的話,根本連命也沒了啊!「若要作為引開那些人的誘物,老奴去做就好。」

「我也是交付重任給你,請你躲好,置身安全,至於我給你的玉你得代我保管,我回來再向你討取。」望著對方猶豫不定的神情,青年輕蹙眉、喊了聲。「福伯。」

「……好、好吧。」

聽到那聲承諾,他安心的遞上抹微笑。「那就好,那我去去就回。」話一說完,青年立刻轉頭往森林的另一方向跑去。

中年的男子看著他漸漸跑遠的身影,憂心的望著手上的那塊玉,沉默良久。他照顧良久的少爺,自小也是透過他的雙手拉拔帶起,若有機會能成為這孩子的爹一定令他自滿,聽到他的承諾要照顧他,這使他欣慰。

福伯苦澀的笑了笑,粗糙的指尖撫弄平滑、冰涼的玉石,隨後將玉收進懷裡,緩緩站起身子。

……對不起啊,少爺。

不管怎麼樣,他還是想為他多做些事情。

青年也不知跑了多遠的路,耳邊傳來的馬蹄聲逐漸逼近,但依照聲音來源的方向確有些異狀……他拉起衣袖擦了擦汗水,擰起的眉心看向森林的深處。

難不成他的判斷有誤?總覺得心有那麼些不安。

準備要踏步向前時,一隻箭疾落插在他的腳邊……追來了!

他二話不說的走進更刁鑽的樹林,逼迫那些騎馬的強盜一個個的跳下馬來追捕。

最終他走出了森林,但那一頭卻已無任何出路。青年戒備的轉身、回頭狠瞪那些盜賊,只是看見從森林裡頭走出的那些人,其中幾位染上觸目的血紅,他的心不經感到寒涼。

「靳家小少爺這麼會跑,分開逃能活命比較久麼?」外貌粗爌的男人身後背了一把刀,手上把玩著小物。

青年瞇眼仔細一瞧,驚愕的瞠大眼。「福伯……」

「你說自不量力的老人?」男人大笑了兩聲後,向身後的人下了個指令,他們依照命令將他口中的中年男子丟到他面前。

「我們發善心,將這個老傢伙帶到你面前讓他好安心,得好好感激我們吧,靳少爺。」

青年看著眼前伏臥在地的男子,已經沒了氣息,兇殘的每刀幾乎都貫穿了他的身軀,瞠大的雙眸直喊著他有多不願!

青年抬頭,氣紅眼眶瞪著眼前的那行人。「無恥!不配做人!」話一落同時一把箭直飛射向他的肩頭。

青年喫痛的咬脣,下意識的縮起受傷的臂膀。

「小少爺就是嘴硬了點,但我們也不是怎麼無良的人,這樣吧,我很看中你的才能,就來我底下做事就賞你口飯喫。」

「要我在你底下做事?」他抬頭看著對方淒涼的一笑,「呸!做夢!」

既然事情都走到這般地步,他也沒有打算再繼續下去……看著他們猙獰的面孔,突然間沒入胸口異物,青年嘴邊揚起詭異的笑靨,反手抓住對方的手臂,縱身帶著那人往山谷一躍……







文竹眨了眨眼,失神的墨綠瞳眸緩緩聚焦,他的身軀沉重的像是摔入萬丈山谷般,全身撕裂的疼痛難以言喻。

靜待休息了一會兒後,他回頭看了身旁的人兒。「沒事的。」

「嗯……」元巧黛咬了咬脣,泛紅的眼眶險險有幾次差點滾出淚來。她好擔心他會這樣永遠也醒不過來,很擔心他就此就這樣消失……

望著她快哭的神情,他無奈的笑了笑,單手撐起身子仔細的望著四周,確定沒有異狀後,大掌輕揉她的頭頂。「我昏迷多久?」

昏迷?元巧黛錯愕瞠大眼看著他,他是沒神經還是怎樣?昏迷?這樣的情況還能叫做昏迷!根本就像是已經死了的樣子啊!

元巧黛氣到不知該怎麼說纔好,她到眼角的淚水也頓時全數蒸發。「笨蛋!擔心你的我也是笨蛋!」

文竹扯起一抹雲淡風輕的微笑,抬掌輕碰著她的臉頰,墨綠瞳孔彷彿一處無底的深潭,幽深地讓人看不清。

……經過千年的時間,他的絕望依舊不減,或者說他花了千年的時間,所累計的仇恨都存放在這個身體裡,怨了久遠的時日。

他的恨、他的淚、他的不願都在這吞落……

忽然一雙溫暖的小手捧著他的臉,墨綠雙瞳內清楚的倒映眼前堅定的女子。她深吸了口氣,溫柔的咧嘴笑了。

「沒事的,我們一起回去吧!」

文竹愣了一會兒,他頓時間有些捨不得眼前的女子,念頭閃過想帶她逃到人間,但應是不可能的吧……張手將她帶進懷裡輕摟,指尖撥弄她墨黑的長髮,在她的額頭上淺淺、溫柔的啄吻。

「……是該結束了。」他自己種下因也到了該收成的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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