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遲來的罪惡

 

黑暗中，畫架上的畫布被扯下……「Ziv，開燈。」低沉的聲音。

 

「別吵！」另一邊焦急的男聲與鐵鍊拖地的聲音弄響了整個畫室。

 

「把球拿著！你不嫌煩也稍微害怕一下好不好！」大吼的同時，畫室的燈啪地打開了。

 

　　門口開關旁站著一個金髮男子，正搔著頭……「不會被發現啦，煩死了。」咚地一聲直接盤腿坐在地上……眨著又圓又亮的眼睛，兩手撐著臉。一頭雜亂的金髮，翹著不滿的嘴脣，稚氣未脫的大男孩，Ziv。

 

站在畫架前的人並沒有繼續理會他，Ziv於是惡狠狠地瞪著那顆棕色的腦袋……那個人終於轉過頭，賞了他一記冷眼。Vincent，有著西方人般高挺的鼻子與深遂的五官，細長的眼睛裡總是沒有笑意，薄脣最多也只是微勾起……與Ziv相比，外貌與個性都成熟許多。

 

　　這兩個行如小偷的男人，穿著帽T的身後都有雙銀白色的翅膀，光著的左腳銬上了腳鍊，鐵鍊的另一端是顆大鐵球。他們的身上沒有光芒，舉止間也毫不溫柔……但在有著上帝的地方，他們確實被稱做『天使』……或『墮落天使』，那顆讓他們回不去天堂的鐵球，便是墮落的證明。

 

「Vincent，看個塗鴉要這麼認真？」過了五分鐘，耐不住無聊的Ziv才對有如雕像一般的Vincent說話。

　　那是個高度大約兩公尺，寬也幾乎是七個人排開的巨型畫作，上頭只有雜亂的黑色線條，畫架旁的桶子裡也只有黑色的顏料。這像塗鴉般的畫，卻被珍惜地保存著，看來不是她最滿意的作品，就是未完成……未完成嗎？但看向整個畫室，除了黑色以外沒有其他顏料了……嘖，藝術真難懂。

 

「特地弄來這麼大的畫架放塗鴉做什麼？」Vincent仍然盯著那些黑色線條。

 

「精神分裂？」Ziv開始隨意翻著塑膠箱裡色彩鮮豔的紙張和獎狀。

「那是什麼？」聽見聲響，Vincent轉頭看見Ziv的動作，想起了那些翻著路邊垃圾桶的老鼠……

 

「哈哈，希望，還有一堆獎狀。」看著Ziv舉起的那幅畫……

 

Vincent再看向面前的大型塗鴉，「雙麪人阿。」這是第一反應也是他唯一的想法。

 

「看來被耍了，是個無聊的Case。」撇撇嘴，Ziv把東西丟回箱子裡。依過去的經驗，這類型的人類，只要對他說什麼上帝愛你，放棄黑暗的一切回歸陽光吧，就能順順利利地解決……畢竟天使身上的翅膀就足夠讓人類震撼了。

 

Vincent停頓了一下，又不以為然地開口：「不過，貌似小撒旦也想要這個人呢。」接著他清楚地聽到Ziv的歡呼聲……

 

「真的？真的？那太好了！我一定會好好教訓他的！哈哈哈！但要是那陰陽師再耍我，我一定會揍他的阿！」興奮地像個拿到玩具……就忍不住想咬它的小狗。

 

大吼大叫結束之後，Ziv開始在畫室裡亂晃，到處翻著毫無幫助的東西，例如畫作的背面、筆筒裡面、巨型畫架的畫布……

 

「你給我停下來！」在Ziv完全把畫室弄亂之前，又響起了Vincent的大吼。

 

『喀—嘎』突然遠處傳來門被打開的聲音。

 

「SHIT！」隨著Ziv的咒罵，畫室的燈關了，屋內瞬間變得寂靜……

 

 

 

 

　　關上門，元熙把包包丟在沙發上之後，幾乎是跑著進入浴室……「咳、咳……嘔…」帶著不停止的冷顫與厭煩感，她用力地催吐了好幾次…「嗚……咳、咳…」終於把在聚會上喫下的食物全部吐完後，臉上滑下的淚水和不斷的乾咳讓她逐漸清醒。

 

　　一個禮拜總有好幾次，回家後必須藉著嘔吐才能洗淨全身的罪惡感，那從何而來的罪惡感阿……每當想起與家人或其他人的事情，猛然撲來的不愉悅總是打壞一切平靜，好像自己正在做某件錯得徹底的事，跟對的人相處，處在對的地方，錯的全部是自己。於是她花更多時間在作畫上，直到一倒便睡的疲憊出現，日復一日……

 

　　清醒過後，還無力的元熙，只能跪在洗手臺前，假裝自己沒留下淚水…她看著眼前的嘔吐物喃喃自語著：「我在幹麻？」、「我是誰？」，今天似乎比平常更累，漸漸不滿的身體也泛出與平時不同的痛楚，但她還是刻意忽視，不去理會那是疲累造成，或是無力造成的心痛。

 

 

 

 

　　晚上十二點四十二分，包括每個即將被救贖或放縱的人類，整個城市只留下呼吸聲，精神百倍的只剩下陰陽師們，與留在人間的惡魔、天使。

 

陰陽師的本質是人類，以人類的話來形容，就是將通靈體質發揮到極致，能與神靈溝通之人，通常稱之為靈媒。對神靈而言，陰陽師需具備情報蒐集能力，職業的陰陽師都會與固定的惡魔與天使簽約，給予他們即將墮落的人類的資訊，讓他們救贖或加以應用，報酬是陰陽師想要的任何東西，甚至是為陰陽師留一席死後的職業、免除任何罪行。

 

惡魔願意與陰陽師交涉有許多原因：好玩、閒著沒事、造業績……沒錯，為『人才流動快速』的地獄帶上各種有才能的『罪人』，能提升自己在地面下的地位。而能否馴服人類也是地獄常用的能力測試，例如：死神即任、魔王繼承測驗……各種大大小小的事項都有可能，但絕大多數的惡魔們只把這件事當做遊戲而已。

 

而來到人間的天使只有一種，因為罪過而被遣下人間的墮落天使。其與陰陽師簽約是必要的。他們必須以反省的心同時感化自己與墮落的人們，才能開啟重返天堂的門。就算上述這些都不想做，在上帝的監視下，這就是任務，這就是規則。

 

 

坐在陰暗房間的角落，Vincent喝著Ziv給的飲料，一邊看著腿上放的一堆資料。還沒看完第一行就把杯子放下，緊皺著眉吐了吐舌頭……「這什麼難喝的東西。」

 

Ziv則是完全忘記了Vincent交代的「不要弄亂家裡」，正掏空著元熙家的三層冰箱。冷藏室的蔬菜、豬肉被丟在地上，但被冷凍室冷氣吹拂的Ziv絲毫不在意。「噢。」突然像是找到了什麼，他將蒼白的手更伸進去些，一番折騰後拿出一桶家庭號冰淇淋……

 

「我操。」身後傳來刻意降低音量的髒話，Ziv猛地轉頭。

 

站在蔬果堆裡，脖子上冒出青筋的Vincent露出罕見的不悅……「別告訴我，你冒著被發現的危險翻箱倒櫃，就是為了拿這該死的冰……」

 

「不是啦，你沒聞到嗎？」鬆了口氣，Ziv將冰淇淋桶靠近鼻子，但不管他多真誠地嗅，都只是讓Vincent更煩躁。

 

「好了，我知道你的狗鼻子很靈敏。快打開。」

 

Ziv將蓋子間縫隙的冰抹掉，又花了不少時間將蓋子打開……打開瞬間，Vincent是聞到了，也看清楚了……填滿整個桶的是深紅色已凝固的冰狀物體，同時散發出刺人的腥味，上頭結的霜不厚，透著裡面不正常的顏色，看起來更加詭異……

 

「裡面還有好幾桶。」Ziv指著旁邊的冰箱。

 

「哈……」Vincent閉上眼，不可置信地嘆了一口氣。

 

她從哪裡弄來那麼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