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點鐘的上課鐘聲響起，督促著在美食街、便利商店或是操場的學生們趕緊回教室，為下午的課做準備。

 

　　學生們熙熙攘攘地走回教室，原本位於美食街排隊等待買飲料的人潮也隨著鐘聲而散去，原本還有點熱鬧氛圍的美食街，瞬間回到冷清的場面。

 

　　但唯有位於最裡頭的校內咖啡廳還有著學生。

　　澄湖咖啡廳是開於校園內的咖啡廳，主要由餐飲管理科負責經營，店內的甜點零食、飲品醋飲也都由學生製作，咖啡廳的品質並不亞於校外的咖啡廳，由於店員全都是學生，此咖啡廳只營業於十點到下午一點半，不過除了中午的午餐時間，其餘時間學生也只能利用短短的下課時間來點餐，所以對店員們來說，一點之後就等於是收工了。

 

　　然而，今天卻尚有兩名學生仍然坐在咖啡廳裡頭，完全無視響徹校園的上課鐘聲。

 

　　「當n趨近無窮的時候，上面這一串式子都是零，所以它小於等於零，絕對值也不會小於零，所以這個等於零，趨近於零。」

 

　　「噢。」莫尚恩左手握著裝著巧克力奶昔冰淇淋的玻璃杯，右手轉著藍色原子筆，眼神死死地盯著桌面上的課本。

 

　　「你們兩個來這邊教數學，真的是超違和的耶。」狗屁屁坐在莫尚恩旁邊的椅子上，一臉幸福地喝著巧克力奶昔冰淇淋。

 

　　「高三數學？」莫尚恩左手依然握著玻璃杯，右手則翻了翻攤在桌子上的課本。

 

　　柯亞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二年級的不難。」

 

　　「那是對你。」莫尚恩拿著原子筆，在白色的紙張上點著點點，隨後向後一躺，讓木椅發出「嘎吱」的聲響。

 

　　柯亞注意到，從這杯巧克力奶昔冰淇淋上餐到現在，莫尚恩左手都一直握著杯身，卻一口都沒喝，即使現在懶散地靠在椅背上，左手也是在觸在玻璃杯上。

 

　　「你手幹嘛一直放在杯子上又不喝？」

 

　　「熱。」

 

　　狗屁屁用力吸了一大口巧克力奶昔冰淇淋，饜足地靠在椅背上，「莫尚恩我喫飽了～」

 

　　聽到這句話，莫尚恩才將左手拿開，用紙巾擦了擦因為觸碰杯身而沾上水珠的手。

 

　　陽界人通常都是看不見靈的體質，唯有少數派人看得到魂，但也都只看得見魂靈，無法看到草靈、花靈或著是生物的「靈」。而這些魂魄生靈也不屬於陽界，因此他們是無法觸摸到陽界的事物──

 

　　但是，身為附靈師的莫尚恩擁有「陰陽兩界的媒介」的特質，不僅看得到靈，當然也碰觸得到靈。因此，他纔可以藉由觸碰到巧克力奶昔冰淇淋的杯子，讓身為光刀靈的狗屁屁享受到這杯清涼的解渴飲品。

 

　　這也是為什麼，莫尚恩從一開始就觸著玻璃杯，就僅是為了讓狗屁屁可以喝到平常連碰都碰不到的飲品，即使手真的很冰。

 

　　不過這當然，是不能對柯亞說的。莫尚恩幾乎不曾跟人說他看得到「靈」，最多隻讓人知道他看得到鬼魅，讓別人以為他有陰陽眼。

 

　　「欸，老子最近有被跟嗎？」

 

　　莫尚恩眨了眨眼，看了看坐在他對面的少年同時拿起巧克力奶昔冰淇淋，挖了一口奶昔，含著湯匙搖搖頭。

 

　　「怎？」

 

　　柯亞有點煩躁地耙了耙頭髮，「覺得最近怪怪的，常常有點失魂。」

 

　　莫尚恩低頭拿著小湯匙繼續挖著奶昔，「思春？」

 

　　「思你妹，糙。」

 

　　莫尚恩抬起頭默默地盯著柯亞看，黑色的瞳孔在柯亞身旁來回移動。

 

　　「幹，給你這樣看都毛起來了。」柯亞扶額道。

 

　　莫尚恩收回視線，依然搖搖頭，「沒有被跟。」

 

　　「怎樣的失魂？」

 

　　柯亞皺起眉頭，又喝了口咖啡，「會突然不知道在幹嘛，甚至有點忘記上一秒在做什麼。」

 

　　「這是失智。」

 

　　柯亞回以一記中指，「還有就是……這樣講很怪，但感覺身邊有東西在躁動，感覺大氣在震動，老子纔想說，是不是身邊很多『祂們』？」

 

　　「沒有。」莫尚恩再次否定。

 

　　若是沒有陰陽眼，但卻有能察覺到祂們的體質時，在祂們靠近的確會有感覺，不過祂們也不是隨便看到人就跟。莫尚恩還沒看過柯亞被跟過，也沒被靠近過。可能連祂們也都不會想接近這看似不良的少年吧。

 

　　「沒有就好了。」柯亞喝完最後一口咖啡，拿了濕紙巾擦了擦手。

 

　　莫尚恩也吸完最後一口巧克力奶昔冰淇淋，「累了吧，多休息。」

 

　　「嘖。」柯亞看了看手錶，看著分針已來到數字五的位置，「走吧。」

 

　　「謝謝光臨。」店員朝著他們微微鞠躬，等到兩名少年都步出咖啡廳時才開始閒聊。

 

　　「真的很難相信這兩個居然會認識。」

 

　　「真的，一個是翹課天才，一個是邊緣人，居然會搭在一起。」

 

　　「第一次看到他們兩個一起來，還以為莫尚恩被霸凌……」

 

　　「咖啡廳的人都在講你跟柯亞耶！」狗屁屁心滿意足地摸著肚子，看著走在她前面的兩位少年說道，反正也只有莫尚恩聽得到而已。

 

　　「記得一開始的時候，店員們看到你跟柯亞一起進去，表情都超錯愕的，好像看到鬼一樣。」狗屁屁捲著長髮回憶道，「後來還有店員偷偷趁柯亞去廁所時，問你是不是被威脅，需不需要幫你告訴輔導老師哈哈哈哈。」想到當初店員小心翼翼詢問的神情，就惹得狗屁屁一陣大笑。

 

　　「柯亞也真是個奇葩，明明就每天翹課成績還那麼好。」

 

　　「吊兒啷噹的，跟流氓混混一樣，又那張臉，難怪沒人敢靠近。」

 

　　「整天老子老子的，到底哪個高中生會把老子掛在嘴上。」

 

　　若是平常，莫尚恩多半會出個單音示意狗屁屁不要再說下去，不過這次礙於柯亞在身旁，他也無法做出讓狗屁屁停止評論的動作。

 

　　「柯、柯亞。」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柯亞停下腳步、雙手插著口袋側著身向後睨道。

 

　　是校內的一名實習老師，剛來這間學校還不到一個月，新來的實習老師看著柯亞，有些膽怯開口，「暑假比賽的、的討論事項……能過來開會嗎？」

 

　　「現在？」柯亞問道，口氣充滿了不耐煩。

 

　　「看看，這是什麼對師長說話的態度。」狗屁屁在旁邊搧風點火道。

 

　　「……對，現在。」實習老師回道，似乎很怕柯亞下一秒將她拖去廁所打。

 

　　「老子沒空。」柯亞邁開步伐，也沒多看一眼便將前來找他的實習老師丟在後頭，「三點。」

 

　　莫尚恩也只看了實習老師一眼，便跟上柯亞的腳步，不過隨後他發現，柯亞前進的方向並非教學區，而是位於學校側邊的圖資大樓。

 

　　「不上課？」

 

　　「有資料要處理，你先回去吧。」

 

　　「嗯。」莫尚恩道，隨後便在一個轉角處轉身。連道別都沒有，確實很難讓人相信他們兩個是認識的，不同方向的他們，彷彿完全沒有交流似的陌生。

 

　　但是，莫尚恩也沒有馬上回自己的教室，而是走入鄰近大樓的一棟男廁，經過一小排便鬥，來到位於廁所後方的小陽臺，雙手按上陽臺欄杆，就這麼望著遠方，任由風靈在他臉上搔癢，隨後才開口道──

 

　　「柯亞不是流氓。」

 

　　「柯亞不惹事，只是太聰明才一直被學校抓去比賽，忙到根本沒辦法上課。」

 

　　「如果柯亞不想要，大可推掉所有比賽，當個普通高中生、等著拿市長獎、等著繁星升學，但在學校要求他出賽時，他都沒有拒絕。」

 

　　「講粗口也只是他保護自己的說話方法而已。」

 

　　「柯亞心思細膩，靈不會說謊。」

 

　　最後一句話，再度道出了莫尚恩的一個祕密──莫尚恩看得到人的「靈魂」，這邊的魂指得便是人們最真實的靈、最真誠的自己。

 

　　狗屁屁撇了撇嘴，即使知道柯亞這個人好一段時間了，而他的所做所謂也正如莫尚恩所說，但就是不太欣賞他。

 

　　莫尚恩摸了摸書包，放在內層的手機震動不已，才剛抽出來便聽到了腳步聲。

 

　　「欸咦──」廁所外，傳來了屬於少女的疑惑聲響。

 

　　莫尚恩轉過頭，一名身著運動服的深褐色捲髮少女站在廁所門口，同樣為深褐色的眸子彷彿見到稀有動物般地盯著他看。

 

　　「真的是莫尚恩耶～～」少女完全不忌諱這裡是男生廁所，直接走了進來。繡在淺藍色運動服上的字樣道出了少女的班級與名字。

 

　　目前為職三應用英語科的何以希。

 

　　「很稀奇？」莫尚恩對於何以希這種直接走入男廁的動作沒有做出太大的反應，僅是將手機收回口袋，淡淡地扔了一句。

 

　　「對啊！普高幾乎不會來這裡呀！」

 

　　莫尚恩嘴角勾起一抹淺笑，但在何以希察覺前又將揚起的嘴角抑平，彷彿他剛剛的表情變化是個虛無，他拿起書包掛在肩上，越過何以希身邊，「掰。」

 

　　「欸欸？你怎麼會來我們這邊呀？」何以希跟著莫尚恩出了廁所追問道。

 

　　在澄湖高中，不僅只有普通科，還有職業類科以及國中部。不過由於職業類科的機工廠緣故，職高與普高是在不同地方，兩者之間大約需要五分鐘的路程。

 

　　而由於教室安排的關係，所以除非是要特別來到找人，不然普通科與職業類科的的學生是不會有什麼接觸的的。

 

　　「路過。」

 

　　何以希停在樓梯口，「那你也路太遠……根本就是翹課，好啦掰掰等等又有小考。」

 

　　「嗯。」莫尚恩回道，頭也不回地往普高大樓的方向走去。

 

　　「當然是特別看妳一面囉。」還在樓梯上的狗屁屁看著何以希走入女廁後才跑下樓梯奸笑道。　

 

　　「廢欸喜歡又不講，如果不是剛好真的巧遇，是要在廁所待到花子出來逆？」

 

　　「喔。」莫尚恩僅回以一個單音，表示對此不想多作說明，而這回應惹得狗屁屁翻一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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