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天狗"、墨西哥"星魔":古人如何看待日全食？

8月21日，來自全球各地數以百萬計的人們將聚集在美國的各個城市，觀賞自從1918年以來首次經過北美大陸的日全食。數百萬人可能會抓住機會，見證這種一生可能僅能遇到一次的天文事件。但對其他人來說，這種天象可能代表更深遠的意義，甚至意味著我們所熟悉的世界被終結。

　　美國的各種福音傳道團體宣稱，日食是災難即將到來的預兆。基督教預言網站Unsealed公開聲稱，這將是所謂「Tribulation」的災難的開始。這種災難會持續7年時間，世界75%的人口將被毀滅。與此同時，對於許多人來說，這次日食也是夏季備受期待的事件。在日全食期間，美國俄勒岡州和南卡羅來南州之間112公里長的地域，太陽將完全被遮住，1200萬人會受到影響，但「日食旅遊」預計將為當地帶來大量收入。

　　縱觀歷史，日食曾引起人們無數的驚嘆和敬畏，首次有關日食的記錄大約可追溯到5000年前。但當月球於8月21日經過太陽和地球之間的軌道，導致美國太空變暗時，現代天文愛好者和古代文化在見證相同的天文現象時，一個主要區別在於，我們對其恐懼會變得更少。對許多古代人來說，日食有讓他們感到恐懼的理由。

　　古老的恐懼

　　在公元前7世紀，日食通過希臘的帕羅斯島（Paros），促使詩人阿爾基洛科斯（Archilocus）寫道：「現在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能讓我感到喫驚了。太陽散發的光芒被遮蔽，奧林匹亞之父宙斯已經把中午變成了黑夜，現在黑暗的恐怖籠罩著人類，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

　　美國加州格里菲斯（Griffith）天文臺主管埃德溫·克虜伯（Edwin Krupp）說：「直到17世紀，大多數人還未真正瞭解日食或流星。」當時的古希臘人也是如此。從公元前8世紀起，少數天文學者成功地理解了日食背後的天文現象。然而即使又過了2000年，世界上的大多數人依然堅信這類天文事件是神明所為，尤其是日食和月食。

　　克虜伯表示：「這與溝通和教育有關。由於信息傳播比較困難，所以神話和迷信被當做古老傳統延續下來。在古代，人們根據周圍世界的規律調整自己的生活，其中半數規律依賴於天空，像月食這樣的事件常常會導致他們陷入混亂，認為預示著世界將被終結。在原始文化中，這些人認為日食代表著超自然的災害，因為太陽和月亮都有可能被視為超自然的實體或神。」

　　克虜伯稱：「各種文化中有充分的歷史和人種學信息可以顯示，世界各地的人們對這些事情的回應也各不相同。如今，世界上仍有許多地方堅持古老傳統，比如印度，當地孕婦在日食期間絕不會外出，因為他們認為自己是脆弱的，這源於古老的恐懼。」

　　克虜伯解釋說：「天空是個無法觸及的區域，但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可見的，並且被看似非常強大的、超越自然的某種生物所佔據。太陽會每天升起和落下，而月亮每個月也會經歷非常相似的狀態。但是，在發生日蝕的情況下，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太陽變黑，這與它應該做的正好相反。」

　　野獸吞噬天空

　　克虜伯是古代天文知識領域受人尊敬的權威，曾寫過多本與此有關的著作，包括《Beyond the Blue Horizon: Myths and Legends of the Sun, Moon, Stars and Planets》。他說，許多對日食的傳統解釋表明，這些事件的發生是因為某種神話中的野獸正在吞噬太陽。這個想法源於日食的第一階段，它類似於被「撕咬」的球體。但吞噬太陽的野獸在各地傳統文化中的描述截然不同。例如，在越南，這種野獸被描述為青蛙，而在南美洲安第斯地區則是美洲獅。

　　圖4：8月21日，自從1918年以來的首次日全食將經過北美大陸，刺激許多人相信末日到來

　　其中一個最有名的傳統來自北歐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維京人文化，它描述了兩隻超神祕的巨狼Sk?ll及其兄弟Hati，據說它們在天空中追逐太陽和月亮。每當有一隻狼抓住並試圖喫掉正在捕獵的物體時，就會發生日食或月食。在月食時，月亮據說會流血，這是對它呈現血紅色的解釋。實際上，這是對包圍地球的日落滿月食環表面的反射。克虜伯說：「這些都是我們能夠接觸到的，反映了人們看待天空傳統知識的一部分。」

　　在北歐傳說中，兩隻巨狼正在天空中追逐太陽和月亮

　　在中國，吞噬太陽的野獸變成了「天狗」。古代日食觀測中描述太陽「被喫掉」。今天普通話中的日食源自「食」，也就是喫的意思。在墨西哥中部的瑪雅傳說中，日食期間吞噬太陽的怪獸被描述為「星魔」，通常被描繪成巨蛇或昆蟲形象。瑪雅記錄清楚地表明，「星魔」實際上就是其他行星，如金星或水星，可以白天變暗的天空中短暫可見。

　　克虜伯表示：「在發生日食期間，天空會逐漸變暗，最終甚至可顯現出其他行星的輪廓。而有些東西絕不應該出現在那裡，通常是在太陽附近，所以有些墨西哥中部的人把責任歸咎於其他『行星』。」

　　在這張清代油畫中，展示了張仙射天狗的中國古代民間傳說

　　普通人發出的尖叫

　　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認為日食是件可怕的事情。在多哥和貝南的Batammaliba人總是將它們視為太陽和月亮的戰鬥。他們希望它們停止戰鬥，並利用這段時間和解新仇舊恨。南太平洋的原住民和美國西北海岸的土著部落都認為，日全食並非是合適的「親熱時間」，太陽和月亮消失在影幕後面以隱藏它們的性慾活動。

　　西開普大學天文學家賈瑞塔·霍爾布魯克（Jarita Holbrook）說：「人們認為這些天文事件與他們的文化信仰同樣重要。在溫和的環境中，沒有極端天氣，食物豐富，你的神明可能更仁慈，所以你看待事物的方式也不同。但是如果你生活在可怕的宗教裏，那麼你會有更多期待世界終結的傾向。」

2003年抓拍到的日食照片

　　這種傾向在中世紀基督教盛行的歐洲很普遍。在瘟疫和戰爭的折磨下以及《聖經》的引導下，在發生日食及月食期間，他們的想法會很快會與《啟示錄》（Book of Revelation）聯繫起來，書中提及太陽會變成黑色，而整個月亮則變成血色。

　　Anomalistic Psychology Research Unit創始人、心理學教授克里斯·弗倫奇（Chris French）表示：「很容易理解人們為什麼會這樣想。日食期間，太陽會從天空中消失，有許多明顯的象徵意義。而在發生月食時，月亮會變成血紅色。你必須記住，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他們可能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情況。由於壽命有限，人們不是特別常見這類事情。」

　　當西班牙於16世紀征服阿茲特克帝國時，其中有個叫博納迪諾（Bernardino de Sahag）的方濟會修士，他現在被視為最早的人類學家之一。他提供了關於當地人對日全食的罕見反應記錄：太陽變紅了，人們變得躁動不安，接著發生騷動和混亂。許多人大聲叫喊，到處都是尖叫的聲音。淺膚色的人都被獻祭，俘虜也被殺死，所有人都獻上了他們的血。在所有的寺廟裡，都在唱著聖歌。一陣騷動後，有戰爭的呼聲。有人說，如果這種情況持續下去，世界將陷入永久黑暗中。黑暗惡魔必會降臨，它們肯定喫人。

　　日食月食儀式

　　為了應對這類事件，許多古代文化中通常會舉行儀式性的活動，作為一種與操縱此類天象的神明或惡魔互動的嘗試。其中最普遍的想法是，一個危險的掠奪者正襲擊天空中的太陽或月亮。在亞洲西部，人們談論日食時認為那是巨龍在吞食太陽，巨大的鼓會被嚇跑野獸。

　　美國攝影師愛德華·柯蒂斯（Edward Curtis）曾在1910年和1914年之間拍攝到一張著名照片，顯示太平洋西北部的Kwakiutl人表演「食舞」。這張照片是月食期間拍攝的，與非常罕見的日食出現時舉行的儀式相似。克虜伯說，這種儀式反映了傳統文化對日食現象的普遍反應。他說：「首先，世界秩序遭到破壞，這很麻煩。第二，它似乎被咬了一口。第三，我們得做點什麼。」

　　在Kwakiutl的月食舞蹈中，要做的事情包括點火，並製造大量的噪音，以希望趕走被認為吞噬月亮的「天空生物」。克虜伯稱：「在歷史上，世界各地有許多類似的事情發生。你還會發現人們曾經向天空鳴槍或是放箭，以試圖嚇跑或殺死野獸。有些人會發射熾熱的箭，試圖再次點燃太陽和月亮。」

Kwakiutl部落成員正在月食期間表演舞蹈

　　在月食期間儘可能多地製造噪音的傳統至少已經持續了2000年，直到今天世界許多地方依然堅持著。克虜伯說：「在古美索不達米亞就維持著這樣的傳統，其歷史中記載稱『引發麻煩的是惡魔』。祭司會四處遊盪，通過製造噪音驚擾和嚇跑月亮的捕食者。」

　　即使在今天，許多地方的人依然通過敲打鍋碗瓢盆的方式迎接日食，比如南美洲和亞洲的部分地方。克虜伯稱：「你會很高興地發現，在格里菲斯天文臺，這個地球上最受歡迎的公共觀測站，每當這裡出現日食，我們也會做同樣的事情。我們觀察它，但當接近日食高峯時，我們知道自己有責任確保太陽或月亮回來。所以我們中有一羣人走出去，敲打鍋碗瓢盆，以完成我們的工作。

　　星辰的力量VS政治

　　只有少數人瞭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有些人故意選擇利用神話作為一種操縱政治權力的方式，來為自己爭取優勢。1504年，當哥倫布（Christopher Columbus）在牙買加外海遭遇海難時，他本人以及船員都已經接近餓死狀態，但他通過利用月食結束了叛亂，他讓當地阿拉瓦克印第安人（Arawak Indians）相信自己控制了天空，迫使他們提供食物。

　　300年後，當軍閥Shaka kaSenzangakhona建立祖魯王國的時候，他也曾利用天文事件說服民眾以鞏固自己的統治，宣稱控制了太陽。直到報紙誕生後，人們才知道日食是什麼，以及為什麼會發生。庫普說：「在17世紀的歐洲，你能看到人們利用日食預測可怕事情的報道，但是你也能看到出版的文章駁斥這類說法，稱其只是太陽系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