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問：「軀幹能放進一個袋裏嗎？」

 

另一個回答：「不行，太沉了。」然後又說：「不過關節可以分開。應該沒問題。我先在地上切。如果把塑料袋都拿來，切成塊，再包上。就可以了。」

 

第一個人又問：「‘祭牲’到了沒？」

 

幾分鐘後，第三個人說：「到了。」

這不是祭祀殺牲，也不是犯罪小說，而是引自聯合國6月19日發佈的調查報告。這份報告公開了沙特官員在駐土耳其領事館內，殺害並肢解沙特籍記者賈邁斯·卡舒吉前的對話。

在公佈這份報告的新聞發佈會上，聯合國人權專家說：根據土耳其提供的錄音等證據分析，沙特政府應對此案負責，沙特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與此有關，應該對其展開調查。

沙特方面立即作出反應：反對任何對沙特領導人的詆毀行為，反對外部勢力幹涉案件審理。

土耳其政府即刻表示：「強烈支持」聯合國報告，兇手必將付出代價。

聯合國的這份報告說了什麼？土耳其和沙特為何針鋒相對？這還得從去年10月的案發日說起。

賈邁斯·卡舒吉（左）與沙特王儲薩勒曼（右）

謀殺

2018年10月3日，沙特記者卡舒吉為了和土耳其未婚妻結婚，進入沙特駐土耳其領事館，辦理與結婚相關手續，隨後便人間蒸發。

幾天後，土耳其媒體曝出卡舒吉在領事館內遭綁架的消息，沙特連忙否認，說卡舒吉從後門離開了。土耳其官員後又放出卡舒吉在館內與綁架者搏鬥的錄音，沙特說是領事館內發生了「鬥毆」……

最開始外界還在猜測，土耳其政府是因為擔心竊聽外國領事機構的行為曝光，所以遮遮掩掩。可在隨後的20多天裏，每次土耳其拋出一點含糊的說法，沙特便否認，即刻土耳其就又拋出一個鐵證，讓沙特不斷被打臉。

最後鐵證如山面前沙特只有認賬，承認發生了謀殺。大家這才搞明白，原來土耳其政府是在玩「貓耍耗子」的手段，就是為了一步步讓世人看到沙特在不斷說謊，從而讓沙特在全球丟臉。

被逼的沙特政府去年11月發佈了調查報告，宣佈起訴11名嫌疑人，並判處其中5人死刑。

按照沙特方面的說法，在最高領導不知情的情況下，沙特前情報總局副局長組織了一個「暗殺小組」，他們在領館內向卡舒吉被註射了大量藥劑，致其死亡。屍體被肢解後再由５人運送出領事館。至今，卡舒吉屍體仍未找到，據說已被溶解。

不過，國際輿論、尤其是土耳其政府對這個調查結果並不滿意。由於卡舒吉之前持續發表抨擊薩勒曼王儲政策的言論，很多人懷疑案件的背後黑手是王儲本人。

卡舒吉進門的監控視訊（左）與偽裝卡舒吉的沙特「特工」離開後門（右）的監控視訊

土耳其

聯合國的調查報告認為，沙特的政治、安全和經濟大權掌握在王儲手中，對於批準針對政治異見者的行動，王儲在其中起到必要的作用。

報告還說，暗殺行動涉及大量「政府協助、資源和資助」，「每一名接受諮詢的專家均認為，要執行如此大規模的行動，說沙特王儲不知情是不可想象的」。

在聯合國這份調查報告出來後，土耳其總統、外長全部出來表態支持。土外交部也發表聲明，呼籲聯合國全體成員國遵循報告建議、採取行動。

卡舒吉慘死，讓人們看到了沙特這個21世紀封建君主制國家的隱祕一面。不過土耳其政府奇怪的「破案」方式，也讓人懷疑它是不是把此案變成了推行外交戰略的籌碼。

要知道，土耳其、沙特、伊朗、以色列都在中東地區都進行著「權力的遊戲」。而土耳其和沙特淵源更深：在英國殖民者介入中東前，土耳其和沙特都是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領土。

現任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具有穆斯林兄弟會背景，他在穩固了國內的權力後，利用歷史和宗教的聯系大力向阿拉伯國家擴張土耳其的影響力。

2018年11月，埃爾多安對媒體介紹卡舒吉遇害事件情況，路透社視訊截圖

這個穆兄會可是阿拉伯國家的大敵。2014年，沙特宣佈穆兄會為恐怖組織。穆兄會的目標是建立政教合一的伊斯蘭國家，他們鄙視君主制，反對美國，這些政見都會引起儼然阿拉伯國家盟主沙特的惱火和警惕。

土耳其就是要趁著這個機會，利用各種證據，將卡舒吉案件直指沙特王室接班人的王儲。為的就是狠挖沙特的墻腳，加劇其王室內部的政治紛爭，削弱王儲未來執政的合法性，以此打擊沙特。

可憐的卡舒吉，在死後仍然被當做了國家間鬥爭的武器。

美國

沙特的所作所為，讓美國陷入了非常尷尬的境地。

一方面，由於「石油美元」體系的存在，美國和沙特的關系很特殊，沙特還是美國中東戰略的重要一環；而美國長久以來在全世界大力推廣美式「民主自由」，特別反對迫害記者。

另一方面，自敘利亞戰爭以來，土耳其和美國由於「庫爾德人」問題，矛盾日趨尖銳（美國支持土耳其境內的庫爾德人武裝，攻打敘利亞阿薩德政府）。2018年8月，美國對土耳其進行經濟制裁，差點搞垮土耳其經濟。最近，兩國又因土耳其購買俄羅斯的S-400型防空系統發生爭執。

埃爾多安好不容易大牌在手，必須好好地用美國習慣高喊的人權口號，逼著美國對沙特下手，一則表明自己重視人權，去堵住西方國家指責他在政變後搞大清洗的嘴，二則擠兌美國，為將來處理美土關系贏得更多籌碼。

在卡舒吉案件發生後，美國民眾和國會也是反應激烈，紛紛批判沙特殘忍的行為。於是美國政府也做出了「回應卡舒吉遇害一事的重要一步」（美國務卿蓬佩奧語）：美國宣佈對涉案的17名沙特官員進行簽證和財產方面的制裁。

真是「重要一步」。如果同樣的事件發生在其他國家，比如俄羅斯、敘利亞，美國政府還會採取這麼「重要」的制裁措施嗎？

至於就宣佈沙特「檢討過關」的理由，美國總統川普也是很坦白，直接說他不會制裁沙特，因為不想丟了和沙特的軍售訂單，畢竟「美國優先」。

要知道，在2018年4月沙特王儲出訪美國時，川普就宣佈，美國與沙特已敲定價值125億美元（約合790億人民幣）的軍售訂單，沙特還計劃對美國進行２千億美元投資。

2018年3月，川普在華盛頓會見沙特王儲薩勒曼

聯合國這次發出的重磅報告，美國不得不又出來表態。美國國務院發言人19日表示，「沙特當局應查明所有事實並逮捕所有責任人員。如果出現新的事實，我們將考慮採取進一步措施。」

但是，最近中東的局勢日趨緊張，波斯灣已發生兩起油輪遇襲事件，伊朗又擊落了美國的無人機。在中東亂局中，美國還有的是要沙特支持的地方。

所以，就算出現了新的事實，美國對沙特的板子高高舉起，也會輕輕落下。

文/千里巖

編輯/宇文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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