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霸王其樂無窮？怕是隻剩窮了吧？”

一位80後的小夥伴兒在聊起小霸王時，冷冷地反問說。

這位已經在一家互聯網公司做到中層管理者的朋友，已經很難再憑藉一句廣告語喚醒他對美好童年的回憶和情懷了，尤其是當他看到最近小霸王遊戲機項目出現波折的新聞之後，心裏更是“哇涼哇涼”的。

5月12日，小霸王Z+遊戲機團隊被界面新聞爆料該團隊已經解散，有員工稱5月10日是其最後一天上班。團隊解散的原因是資金緊張，且投資方對該項目進展悲觀不願再繼續投入。

對此小霸王Z+遊戲機項目的負責人吳鬆迴應說：關閉的只是上海辦公室，項目還在進行，現在非常敏感，無法做任何評論。

儘管吳鬆稱幾個月後還會有新消息，但很多人都明白，那個曾經佔據遊戲機市場80%的小霸王已經很難再回來了。

情懷難續，霸王別“機”

上世紀90年代，在任天堂FC紅白機賣七八百一臺的時候，小霸王的遊戲機就能賣到兩三百元一臺，在體驗上沒有明顯的短板，且價格優勢明顯，再輔以強大的廣告宣傳，小霸王一度佔據了國內遊戲機市場的80%。

當然時任小霸王總經理的段永平也應該感謝任天堂、科樂美這些日本遊戲公司在那個年代推出了《超級馬裏奧》、《魂鬥羅》等多款經典的電子遊戲，有了軟硬件結合的遊戲生態，他的硬件學習機才能賣的這麼好。

1995年，因爲對小霸王進行股份制改造建議被其上級公司中山市怡華集團否決，段永平最終選擇帶領6位下屬離職創業，沒了段永平的小霸王，還曾在1999年出現了學習機產量最高峯，但隨後受到電腦產業的衝擊，公司盛極而衰。

2004年下半年，小霸王開始走多元化之路，相繼成立了中山市小霸王教育電子有限公司，中山市小霸王衛廚電器有限公司等10大子公司，從此小霸王的名字不再只是遊戲機或學習機的代名詞，而是進入了廚衛電器、VR影音、兒童益智玩具甚至是手機等多個領域。

2014年，小霸王還曾推出一款名爲X7的智能手機，外形像極了iPhone6，一度被指責爲“山寨機”。

鐵打的老闆，流水的高管。

1995年送走段永平的中山市怡華集團總經理陳建仁，如今已經是廣東益華集團投資有限公司的董事長，2016年6月中山市小霸王領先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他在其中擔任董事，而這家公司的經理就是吳鬆，後來小霸王Z+遊戲電腦項目的負責人。

從段永平到吳鬆，時隔20多年，小霸王做遊戲機的夢依然未滅。

2018年4月，小霸王發佈聲明撤回遊戲機品牌的第三方授權，決心要發展高端遊戲機戰略。8月初在ChinaJoy展會上小霸王發佈了Z+新遊戲主機，正式宣佈迴歸。

2018年8月24日，吳鬆出現在臺灣仁寶電腦代工廠的生產線上，照片中顯示雙方舉行了量產交付儀式，看上去一切順利；

2018年雙十一第二天，小霸王遊戲新生態的官微還在號召大家“存錢迎接Z+”，但當粉絲追問何時發售時，他們沒有給出具體發售時間；

2019年第一天，苦等幾個月的網友在微博上追問吳鬆新機何時發售，他回答說：“我們正全力排除困難，爭取儘快讓Z+與大家見面”，依然沒有給出準確日期。

可惜吳鬆並不是下一個段永平，小霸王在ChinaJoy展會之後就再也沒有發售這款遊戲機產品，直到今年5月事發，網友們已經苦等了9個月。

有網友甚至不耐煩的送給小霸王Z+遊戲機團隊一個稱號：鴿王之王……

另外，小霸王這款Z+遊戲電腦是否真值得用戶期待也是個問題。

它採用AMD定製ZEN架構CPU，8GGDDR5內存，還搭載了正版授權的Win10系統，售價定在了4998元。

在發佈會之後，有媒體記者評測後給出的結論是：“感覺真不怎麼樣”。

相較於小霸王之前推出過的體驗感遊戲機、VR設備，Z+遊戲電腦總算是一款拿得出手的產品。

但作爲電腦，它的性價比可能不佔優勢，“4998元的售價已經可以配備一臺6GB顯存的GTX1060 主機”；作爲遊戲主機，其較少的獨佔遊戲對玩家仍不構成較強的吸引力。——愛範兒

也有網友略帶諷刺的留言說“至少我們在價格上超過了微軟索尼任天堂”。現在看來，在產品正式發售之前，連價格高低的討論都是多餘的。

Z+遊戲電腦這個項目是否會“胎死腹中”還不好說，但可以確定的是，對於想要憑藉一款重磅產品重回遊戲機領域的小霸王來說，目前的情況多少有些“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悲壯。

略顯諷刺的是，Z+遊戲電腦項目在小霸王內部的代號是“如意”。

霸王背後，斧子悲劇

其實小霸王遊戲機項目的核心高管——CEO吳鬆和CTO張嘉都曾經是斧子科技的聯合創始人。斧子科技由藍港互動創始人王峯創辦，在2014年到2016年也曾立志於“打造中國真正意義上的第一臺國產主機遊戲主機”。

2016年5月10日，斧子科技召開發佈會推出了“戰斧F1”，王峯在發佈會上請在場的聽衆做個見證，他說：“我們要在接下來的若干年裏，張曉威、張嘉等8個早期的創始人，以及將近200名員工，我們要實打實地努力下去，要讓這幅圖中最早離開的不是我們”。

那幅圖中一共有4個公司的Logo，除了斧子科技，另外三家是被稱爲“御三家”的微軟、索尼、任天堂，遊戲主機領域裏幾乎難以逾越的三座大山。

剛創立不久的斧子就敢立這麼大一個Flag？王峯當時這麼說的底氣，還來自於斧子科技強大的投資團隊：復星集團、IDG、北極光創投，還有當時處於鼎盛時期的暴風科技、樂視網。

王峯透露，後來就連知名演員吳奇隆都親自給他打電話說：“你不告訴我這個事，不是兄弟”。

王峯當然選擇跟他做兄弟啦，吳奇隆隨後投資了斧子科技。

比小霸王遊戲機項目稍微強一點的是，王峯與張嘉等人帶領團隊在703天時間裏做出了一款國產遊戲主機“戰斧F1”，並進行了公開發售。

可惜的是這款產品一經問世就被懟慘了，還被網友調侃說“主機行業的斧子，真不如手機行業的錘子”。

主要原因是“戰斧F1”被詬病名義上是遊戲主機，實際上更像是一款安卓盒子。且配置不高，卻融合了一堆“多媒體”功能，很容易遭到核心玩家的鄙夷。

這款產品開售當天賣出不到100臺，之後1個月裏，在淘寶和京東上也僅僅維持在幾百臺的銷量，失敗顯而易見。

發佈會2個月後，斧子科技更名爲藍港科技，併入了藍港互動。幾乎是同一時期，斧子科技的四位聯合創始人李子鑫、周穗、張曉威、張嘉在一天內向王峯提出了離職。

而吳鬆，作爲斧子科技聯合創始人之一，司職首席戰略官，他早在2015年底就已經離職了，離職原因是他認爲斧子科技在某些關鍵內容上進展緩慢，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機。

冥冥之中自有巧合，如今小霸王的投資方對吳鬆操盤的Z+遊戲電腦項目進展也是感到悲觀，不知道吳鬆如今該如何應對。

“戰斧F1”發佈1年後，王峯將斧子科技這次創業比作是“一次轟轟烈烈的大膽試錯”，只不過這次試錯的成本有點大，斧子科技併入藍港互動後，後者曾發佈財報，顯示2016年上半年虧損了5056萬元，“斧子尚處於早期營運階段導致投資虧損”是這次虧損的主要原因之一。

王峯已經在2018年初轉型到了區塊鏈領域，後來在社羣裏做着“王峯十問”的欄目，不再提及他曾心心念唸的遊戲主機。

爲什麼國產主機難崛起？

先有斧子折戟，後又小霸王危機，爲什麼國產主機很難在國內市場崛起呢？

其實首先要看整個行業的發展趨勢，據《2018中國遊戲產業報告》的數據顯示，2018年中國市場的主機遊戲佔比已經下滑到了0.5%，比2017年還減少了0.2%。

同期歐美主機遊戲市場則佔整個市場的35%左右。2018年中國主機遊戲的軟硬件銷售規模才只有10.5億元，比去年同期減少了23.3%。

中國主機遊戲市場這0.5%的份額，還要被國外的微軟、索尼、任天堂三大遊戲巨頭瓜分，留給中國主機廠商的機會就更少了。

其次是做遊戲主機需要鉅額投入。

拿微軟來說，對於遊戲主機以及配套的獨佔遊戲投入動輒就是數十億美元，據微軟內部人曾透露初代Xbox遊戲主機曾給微軟帶來了50億到70億美元的虧損，但如今這項業務每年可以爲微軟貢獻數十億美元的利潤，2013年，微軟還曾宣佈拿出10億美元來投資XboxOne的獨佔遊戲，豐富自己的遊戲生態。

甚至微軟可以賠錢賣硬件產品，後期靠遊戲來賺取利潤。但中國主機廠商很少有這個資本和能力這麼做，而有能力一試的騰訊、網易等遊戲公司，對於遊戲主機的硬件研發是比較謹慎的。

在吳鬆看來，目前國內的很多遊戲都是“電子腦白金”，遊戲只是被拿來當做賺錢的工具罷了。

第三是中國市場基礎薄弱，初創企業話語權太小。

無論在哪個領域都一樣，小廠商根本沒有市場話語權，吳鬆曾舉了一個例子：在跟海外遊戲CP聊引進遊戲時，對方會直截了當問你能給到多少銷量。吳鬆則抱怨說“可是主機不是運動鞋行業，根本找不到參考”。

另外一個例子是，王峯做斧子科技時，親自去找英偉達的創始人黃仁勳要芯片支持，但黃仁勳對王峯卻有一番考量，王峯回憶說：

黃仁勳一見面就打量我，“爲什麼是你呢？你還是沒有說服我爲什麼是你，我非常尊敬過去這麼多年你的創業成就，我個人也蠻欣賞你的勇氣，但爲什麼你能做成？爲什麼不是我自己？”

最後斧子科技從英偉達那裏拿到了比目標芯片X1稍次一級的K1芯片。這是所有初創企業面對巨頭供應商時的共同遭遇：人家看不起你。

另外經過長達15年的禁令，中國遊戲主機市場的基礎相對薄弱，最致命的短板體現在人才匱乏上。

王峯做斧子科技時，遇到的一個巨大困難是在國內市場上根本找不到一個有主機UI經驗的設計者，也找不到一個能夠獨立設計手柄的團隊，原來看似簡單的事情，最後做起來發現到處都是坑。

而且除少數核心玩家外，大部分國人對於遊戲主機的認知，依然停留在小霸王紅白機、學習機的層面，且願意爲正版遊戲付費的用戶，依然是少數。

網友@夢裏有霧不看花曾是一個靠漢化破解免安裝過日子的人，但他說自己現在只想做個好人，對於小霸王遊戲機項目如今的危機，他說：

懷念，但真的很難堪。十年的遊戲禁令讓大陸的主機遊戲市場與世隔絕，如果不是像小霸王的盜版復刻，能玩的更少。但養成了國人遊戲方面的侵權理念。他們不願買正版光盤。至今竟還有一個奇葩的現象就是玩盜版的居然嘲諷別人買正版的。

同時國產遊戲主機創業者的心態也在發生變化。

2017年5月，在戰斧F1發佈1週年的時候，已經操盤小霸王遊戲機項目的吳鬆接受採訪時說：

我能接受採訪（回憶斧子科技的創業歷程），也是希望告訴大家，真的有國人希望爲主機行業添一把柴火，不論你們怎麼噴，熱情依然在。只是希望玩家、大衆給這個行業一點時間，給在這個行業奮鬥的人一點空間，我們會看到市場回暖、復甦回來的。

2年後的今天，吳鬆對國產遊戲主機的看法卻更顯悲觀了一些，他認爲“中國未來可能永遠不會有真正意義上的硬核主機遊戲市場，真正可能改變格局的是雲遊戲”。

雲遊戲是指用戶只需要藉助PC端的瀏覽器，並確保足夠高的網速，就能在網頁上玩《刺客信條：奧德賽》這樣的3A遊戲，不用下載動輒幾十G的遊戲內容。

目前谷歌、微軟和任天堂都已經在雲遊戲方面開始佈局，隨着5G時代的來臨，雲遊戲將成爲未來的趨勢。

至於雲遊戲在國內普及的時間點，吳鬆覺得到2020年都不太好說。

但國產遊戲主機行業就面臨這樣的尷尬：不繼續投資，那之前投的錢就會打水漂，但繼續投巨資做遊戲主機硬件，很可能面臨未來雲遊戲的降維打擊。

作爲投資人和創業者，面對這一情況該怎麼選？

其實後來做了投資者的段永平曾經給出過答案，他講過一個故事：

一次有個朋友飛來舊金山，我去機場接。由於早到，我在停車場投幣器裏投了一個小時的錢。

結果他也早到了，所以我們回到車上時，投幣器裏還剩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沒用完。於是我們決定爲了不浪費已經投進投幣器裏的錢，我們在停車場裏的車上又呆了半個多小時。

段永平這個故事是在講“沉沒成本”，就是爲了去救已經沉沒的錢又花了新的投資，結果是白花了。顯然他是想用這個故事警告所有投資者，必要時，要果斷捨棄沉沒成本纔行。

或許，小霸王的投資人們也認爲現在應該追趕雲遊戲這波潮流了，Z+遊戲電腦項目纔會遇到如今的困局。

縱觀最近20年的國產遊戲主機產業，剛度過禁令的低谷期，又將迎來一次全新的技術變革，對於國產遊戲主機玩家們，看似是一次彎道超車的機遇，但更多的依舊是翻車的概率。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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