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心中的山水,你眼中都看到 | 小林
呼倫貝爾草原一路向北,便進入大興安嶺林區。
漫山遍野的白樺林,一片連著一片,積雪也慢慢深了起來,一腳踩下去,能沒過膝蓋。
河流彎繞著濕地流過,密雲暗湧無定,如墨的天空,有時會漏出一柱陽光,打在山地和林間。
遲子建在《額爾古納河右岸》的結尾裏寫道,「月亮升起來了,不過月亮不是圓的,是半輪,它瑩白如玉。它微微彎著身子,就像一隻喝水的小鹿。
忽然,那條路的盡頭閃現出一團模糊的灰白的影子,跟著,我聽見了隱隱約約的鹿鈴聲,那團灰白的影子離我們的營地越來越近。安草兒驚叫道,阿帖,木庫蓮回來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雖然鹿鈴聲聽起來越來越清脆了。我擡頭看了看月亮,覺得它就像朝我們跑來的白色馴鹿;而我再看那隻離我們越來越近的馴鹿時,覺得它就是掉在地上的那半輪淡白的月亮。我落淚了,因為我已分不清天上人間了。」
遲子建筆下的白色馴鹿,和馴養它們的鄂溫克族人,已經遷入定居點,大興安嶺的林區,也因為砍伐而漸漸衰弱。
鄂溫克曾經是一個寂寞的民族,他們住在夜晚時可以看見星星的撮羅子裏,夏天乘樺皮船在河上捕魚,冬天穿著皮大哈和狍皮靴子在山中打獵。他們喜歡騎馬,喜歡喝酒,喜歡歌唱。在那片遼闊而又寒冷的土地上,他們趕著馴鹿羣不斷遷徙。
然而他們終於是遠去了,在敖魯古雅看到圈養的馴鹿時,它們已經像羊羣一樣溫順,為了防止打架造成的傷害,長角都已被鋸去,只有偶爾一擡頭時,黑大滾圓的眼珠,依舊有一絲的桀驁不馴。
那些滿是繁星的夜晚,那些大雪落下的清晨,那些山石間的激流,那些山谷裏的野花,那些雪地上長長的腳印,那些白樺林中刻下的圖騰。
深藏在心中的山水,倘若你在我的眼神中能看到。
根河冷極村,這裏是中國冬季最冷的地方,大寒時節這裏錄得的最低氣溫是零下四十六度。
超過零下四十度後,戶外所有生靈活動都幾乎停止,沒人敢出門,連最耐寒的野兔,也只能躲在深深的洞穴裏貓冬。
封凍的額爾古納河,白樺林被最後的一點夕陽染上嫣紅之色。
大興安嶺山勢平緩,少有雄峯峻嶺,森林與草原交接處,常有小村人家,孤零零的幾幢房子。
每有大的鄉鎮,便有濃濃的炊煙。
有陽光的時候,樹林在雪地上拖出長長的影子。
林海雪原,濃雲密佈,往往伴隨著的是大雪將至。
山間的冬霧,虛無縹緲。
敖魯古雅,有馴鹿的鄂溫克族村莊,最簡易的帳篷搭法,頂部漏空,晚上睡覺能看見星星。
雪地裏的馴鹿羣。
角被鋸掉之後,馴鹿打架只能算玩耍了。
領路的老公鹿,是羣裏的老大,端莊穩重,略帶殺氣,不輕易跟其他羣友起鬨。
雪中的白樺林,原來在有雪的冬天也很美。
冷極村,以前伐木工人的聚居地,就是光頭強經常收快遞的地方,現在是根河濕地農家樂的聚集地。
冷極村的大媽們,扭起了大秧歌。
寒冬裏的篝火晚會。
南方人見到就激動的霧凇,在這裏漫山遍野都是,看多了極易審美疲勞。
有陽光的雪地,看著溫暖,其實極冷。
車子行進在林海雪原中,心神極易恍惚,一兩個小時不見人煙,彷彿開往世界的盡頭。
冬季的曠野,色彩也很美。
孤零零的小樹,像開了一樹美麗的梨花。
在車上用慢門拍攝的白樺林,記得夏天來大興安嶺時,也用同樣的方法拍過。
夏天時,拍攝出來的效果是這樣的。
打算下次秋天再來時,再拍張金黃色的。
下午五點不到,天幾乎已經黑了,一輪明月懸起在夜空。
停車休息的時候,我又想起了《額爾古納河右岸》,那裡面描述的故事和生活,不提起真的沒什麼人會記得了。
路上的風景,不用相機拍下來,以後大概也會不記得了。
踩著厚厚的積雪,走進白樺林的深處,孤獨空靜的世界,只有我一人,身後是一串孤獨的腳印。
聽說,外向的人和內向的人最大的區別,是外向的人能在熱鬧的時候,獲得能量。內向的人也會樂於交往,但熱鬧時會消耗能量,只能靠獨處時,慢慢恢復。因此,內向的人不害怕孤獨。
其實很多人,都是內向的吧,雖然也喜歡熱鬧,卻需要獨處。
孤獨地去看一處風景,如果你在,或許會好點。
蒼茫天涯都是我的愛,我沒有這樣的豪情壯志。看過,有些記得,有些遺忘了,有愛,也有不愛,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那天,我跟著一頭孤獨的馴鹿,走進一片白樺林,它靜靜地站著,看著我,習慣了我的存在,然後把頭扭過去了。
就這樣,我們安靜地發呆了十分鐘。
倘若我心中的山水
你眼中都看到
那會是回首處
一盞微暖的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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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小林(林帝浣)
立志做攝影界書法最美的段子手,漫畫界文筆最好的美食家,然而小林畢業於臨牀醫學系。
代表著作:《初相遇·若重逢》、《等一朵花開》、《時光映畫》、《我想給你拍張照》、《凡是過去,皆為序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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