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師傅.香柚蛋黃酥、一〇八抹茶茶廊.中秋限定大判燒(抹茶外皮+紅豆蕨餅)

 

 

  1月21日傍晚,L蹲坐在英式三層點心架、以及多個電腦螢幕之前。自己將和「奇樂頭號嫌疑人」近距離對陣,進行前所未有的深入調查。此舉凶多吉少,所以在此之前,有些人,他希望一定要見一面。

 

 

  渡以老管家形象,在搜查成員們面前低調現身,看似只是L的助手。但事實上,渡對L而言,亦師亦父。「渡」和「龍崎」一樣是化名,代號W,本名奎許.華米。他是一位英國的發明家,擁有多項專利,以所得在世界各地創辦「華米之家」育幼院,提供天才孤兒菁英教育;院童畢業後,可以選擇到外界生活,也可以選擇留在華米組織。華米之家與華米組織的總部,設立於英國古都溫徹斯特,L正是這裡培養出的頂尖天才。在歷來的院童之中,L與渡關係最親密,是渡親自照顧長大的孩子。

 

  華米之家出身的天才裡,有幾個和L關係密切。代號N、化名尼亞,代號M、化名梅洛,這兩人並列為L第一順位的繼承人,梅洛年齡比尼亞稍長,筆試成績卻老是屈居第二,但行動力比繭居族尼亞強得多。代號M2、化名麥特,L第三順位繼承人,除了優秀以外,還具有「存在感非常低」的天賦,是梅洛的死黨。

 

  代號R、化名琳迪。她取代號的方式,和LMMN不同,並非直接取自名字的首字母,而是她的首字母「L」,是26個英文字母裡的第12個,「1」和「2」拼在一起的字形是「R」。她認為R才能代表她的屬性,例如玫瑰(Rose)、搖滾(Rock)、限制級(R18)。

 

  琳迪不像LMMN,從小在偵探學部裡學習,畢業後成為偵探部的專業偵探。她遊走於多個領域之間,同時也是華米組織第一的武術高手。說好聽是遊走,說實在就是:當畫家時想偵查,做偵探時想寫作,轉向寫小說之後又迷上音樂,簡直是罹患不務正業症候群。對於感興趣的事會一頭栽入並成果斐然,但她感興趣的事都不是本業,愈是非本業的事愈充滿熱情,但一旦把熱愛的事當成正職、進入正規體制,就會失去幹勁。

 

 

  L滿懷期待地啟動一個白色邊框的螢幕。全黑螢幕霎時間變得一片慘綠,一顆長髮覆面的頭顱塞向畫面,眼看就要爬出來。L嚇了一跳,本能往後退,結果從小小的升降旋轉滑輪椅摔到地板上。長髮女「哈哈哈哈」拍手壞笑,由於手鬆開,蓋在螢幕上的綠色玻璃紙便掉了下去,畫面色調變回正常。

 

  長髮女後退,一個風扇式甩頭、旋即又一甩,將長髮甩回後面,露出和L一樣的東西方混血臉孔:琥珀色狼眼,過腰黑直髮,肌膚白到有些透明感,卻又像蒙上一層極淡的陰影,是陽光在雪膚上留下的痕跡。穿著R∞M的周邊黑色T恤,因為是長版T,被當成連身睡衣來穿。

 

  從女子的膚況和身材,外人通常會誤判她只有二十歲上下,但L知道,生理年齡,她已經29歲了,比25歲的L、二十出頭的MMN,要大上一截。心理年齡不明,輕度中二、重度盤嫁註1,此外還有些惡趣味,例如剛剛的惡作劇,L簡直懷疑,她真的曾經喜歡過他嗎?但仔細想想,對待愈是喜歡的人,她愈是熱衷於作弄和吐槽沒錯……代號怎麼不取「S」啊……

 

  女子跳上沙發,從茶几拿起紅色眉框眼鏡戴上,她從小畫畫、後來又寫作,用眼量比LMMN多得多,是個大近視。琳迪左腿盤在沙發上、右腿跨在沙發扶手上,依舊是囂張的老樣子:「L,歡迎回來啊。」

 

  「你怎麼在尼亞那裡?」L回到椅子上蹲坐,吃著食指:「我以為你要不是在趕稿就是在追團。」

 

  「她是啊。」一個嬌小的白色身影,乘坐玩具車進入畫面。男孩的皮膚沒有絲毫陽光殘留的痕跡,如同一塊冷藏奶酪,加上白金色短鬈髮、長袖長褲的純白睡衣,要不是坐在色彩鮮豔的玩具車中,恐怕就融入背景的白色房間裡了。

 

  白白軟軟小小隻的尼亞爬上沙發,一條腿屈起、一條小短腿垂下懸空。他一邊用手指捲著髮尾玩,一邊說:「我是這幾天才過來辦案的,她可是早就預定來這裡了。今天RM在紐約有live。」尼亞所說的「這裡」,指的是華米組織美國分部,位於紐約的總部「SPA註2」。

 

  「今天是10周年世界巡迴的第一場,也是RURU的生日。上午發賀文,下午去領預訂的周邊,晚上衝live——真是美好的一天!」因為有14個小時的時差,東京已是傍晚,但紐約還是早晨。喜歡名人、動漫、小說等等的族群,在喜愛的人物生日、或某些值得慶祝的日子,有發賀文、賀圖的慣例。所謂的賀文,是以壽星為主角,發在網路上供同好觀看的文章,例如吐槽滿點的人物介紹文、奇想天外違反生理常識的BL激H文註3,壽星本人反而不宜閱讀,看了會折壽,與其說是給本人慶生,不如說是把人家的生日當節日來狂歡。琳迪顯得容光煥發,臉上沒有半分訣別的悲傷。

 

  L覺得有點失落:「你的興趣又轉移了。但以前你都是做出成績以後才轉移。這次怎麼這麼快?」

 

  「轉移?沒有啊!我並沒有放棄寫小說,我只是拖稿而已。」琳迪說:「我一直很喜歡搖滾,搖滾一直是我的良伴,但不是我的最愛,我會一邊聽搖滾,一邊做著熱愛的事情。直到聽了RM,我才變得深愛搖滾。但也因為聽過RM,我確定我不會去搞樂團……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面對喜愛的事物,不會想著『那個如果由我來做,一定做得比別人強』,而是純粹當個欣賞者和崇拜者。學會單純地喜歡、單純地信任、累了也可以依靠,這種感覺其實滿好的。」

 

  L沒想過狂傲的琳迪會說出這種話,不禁瞪大了熊貓眼。

 

  「你幹嘛?把司康塞回嘴裡啦!髒死了。欸,你應該不是來催我稿,而是要找尼亞吧。」琳迪戳了像顆白玉湯圓似的尼亞一下。

 

  「到我了嗎?」即便只有等人聊幾句的空檔,也要埋首玩空白拼圖的尼亞,抬起了小臉和矢車菊藍的雙眼:「L,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L心頭一緊:除了工作,他們私生活單純,能夠成為壞消息的事有限……最怕是梅洛、麥特殉職的噩耗。但心念電閃:若是他倆出事,尼亞、琳迪不可能平靜如常。「先說壞消息。」

 

  尼亞點頭:「今天凌晨,比爾死了。死因是心臟麻痺。」

 

  比爾,曾經的B,已用本名畢勇多.巴斯迪,在美國加州服無期徒刑。七年前,他放棄上訴、放棄對L的挑戰,只想在監獄裡,平靜度過餘生……卻仍逃不出鐵窗外的世局漩渦。

 

  當年偵辦「洛杉磯BB連續殺人事件」,L唯一解不開的謎,就是三名狀似慘死的被害人,遺容卻安詳宛如壽終正寢。L想不出,比爾是怎麼辦到的;也因為太像自然死亡,L一直無法將比爾,視同一般的殺人犯,總覺得有什麼內情。然而,對於這個謎,比爾始終保持緘默。但他依然被奇樂,當成普通的殺人犯,任意剝奪了性命。

 

  L把半罐糖倒入骨瓷茶壺裡,喝了好幾杯,才又問:「那好消息呢?」

 

  尼亞歪頭:「梅洛本來打定主意永遠不見你,別人怎麼勸都沒用。但這次,我說你要近距離接觸奇樂頭號嫌疑人,可能隨時會死,他心軟了,勉強同意和你視訊。他和麥特目前在拿坡里分部等你。」

 

 

  L迫不及待啟動另一個黑色邊框的螢幕。畫面中是一間黑暗的房間,僅開了一盞投射燈,光斜斜地打在一張大床上。床上坐著一名美人,及肩的金髮妹妹頭,上了捲翹睫毛膏的碧眼,垂墜感黑衣黑褲、與扔在一邊的緋紅長外套,很襯托健康的膚色。美人雙腿大開而坐,舔食著一片板狀巧克力。

 

  L一愣:「咦!MISAMISA?」

 

  美人突然發出雄性的低沉怒吼,把L嚇得跌到地板上:「MI你個SA小!」

 

  L爬回座位,揉揉熊貓眼,瞪視螢幕,然後往嘴裡塞了一口布丁堵住笑意:「米凱拉。」

 

  美人怒喝:「去你的糖漬白痴!讓奇樂殺了算了!看你下輩子會不會靈光點!」

 

  聖湖山莊事件的結局,導致梅洛無法諒解L。好不容易破冰,L趕緊賠不是:「對不起嘛!是梅洛。梅洛,對不起……

 

  梅洛哼了一聲。

 

  L想示好,但十分不擅長,笨拙地問:「工作辛苦嗎?」

 

  梅洛嘖了一聲:「這不是廢話嗎!」

 

  L不知所措,小聲求救:「麥特呢?麥特在哪裡?幫我說話嘛!不是也在嗎?」

 

  畫面中房間的黑暗角落裡,忽然冒出一台飄浮的電動,飛快飄往梅洛方向。接著一團黑影倏地化為人形,竄入光柱範圍,就像恐怖片裡的黑斗篷殺人狂,只差配備從鐮刀換成電動。L用力抓住電腦桌邊緣,才免於三度摔下椅子。他覺得這次視訊,根本不是訣別,而是膽量訓練。訓練完再接觸奇樂,無論碰到死神、惡魔、神經病,他都能夠鎮定以對。

 

  黑影人拉下蒙面布、兜帽、墨鏡,露出一張年輕男孩的臉和紅髮。原來麥特穿著忍者似的一身黑、再披上連帽黑斗篷,才會隱形在陰影裡。因為他剛才屈著膝、縮坐在角落打電動,電動擱在大腿上,發出的光恰巧被膝蓋、小腿擋住,L才會沒看到。

 

  L擔心:「晚上這樣隱形亂跑,被車子撞到怎麼辦?」

 

  麥特說:「安啦!看到車就這樣。」隨即做出變態拉開風衣的動作,登時一片閃亮亮,原來斗篷內裡貼滿了螢光條紋。麥特見L的囧臉,似乎沒有很欣賞他的螢光條紋裝,受傷地縮回角落,繼續偽裝陰影。

 

  沒人幫腔的L,一陣尷尬詞窮。琳迪若無其事地讚道:「梅洛你好——美——啊!不愧是美貌第一的華米之花!」最喜歡第一的梅洛,欣然接受地「嗯哼」了一聲,但又覺得哪裡不對勁,「唔」了一聲又「呃」了一下。不過氣氛總算緩和了點,三方開始談起近況。

 

 

  義大利南部的拿坡里,為黑幫卡摩拉所把持,已有數十年歷史。相較之下,那種劃分地盤收保護費的老派黑道,簡直單純得像天使。卡摩拉殺人無數,同時事業有成,全國化並且國際化,經營項目遍及食品、服飾、運輸、營造……食衣住行全包。他們逼迫上游廠商低價供貨,壓榨廉價勞工、毫不在乎工傷致死率奇高,以迅速和低價高品質,取得市場,恐嚇正派經營的同行,進而壟斷。

 

  甚至義大利聞名於世的時尚品牌,從成衣到高級訂製服,亦多數由黑幫掌控的血汗工廠所生產——並不是仿冒品,設計師、原料、工廠,和名牌都是同一套,只差沒有品牌授權,但黑幫會大大方方逕自把商標印上去。名牌敢怒不敢言,因為商品要生產,工廠是黑幫經營的;商品要配送,運輸業是黑幫經營的;商品要銷售,購物中心也是黑幫經營的。

 

  至於黑道的老本行,高利貸、毒品、軍火等等,當然也是樣樣不缺。卡摩拉大量吸收青少年,指使他們執行各種非法勾當,被抓到就由娃娃兵頂罪,未成年會輕判。還有有毒廢棄物處理,不僅僅只是非法傾倒,更製成黑心肥料出售再撈一筆,導致農作物有毒、土壤貧瘠、當地居民的癌症死亡率節節高升。

 

  商店的玻璃櫥窗有彈孔並不稀奇,幫派份子射擊商店,未必是為了殺人或警告,經常只是為了試槍或宣示主權,而且換玻璃的工廠,也是由黑幫掌控的。但老闆通常不會大驚小怪地立刻換櫥窗,而是隨便補起來,等哪天櫥窗終於整面爆破,再把店裡的東西搬走,偽裝成搶劫,向保險公司好好敲一筆。

 

  當地的政府官員,願意向黑幫妥協最好,太不識相的,就連人帶手榴彈一起丟到井底。此外,幫派可以扶植市長、幫派份子本身也能當選市長,或滲透市政府,再將之解散。即使久久一次逮捕幾個黑幫大老,但卡摩拉並非一個單純的組織,而是眾多幫派的聯盟,能接班、奪權的人實在太多,一個派系倒下、另一個派系又崛起,一個幫派瓦解、另一個幫派又興起,卡摩拉的整體生態依然無法動搖。

 

  政府無能為力,媒體視而不見,偶爾某個大老被捕、受審、入獄或無罪釋放,便大肆報導這冰山一角,然後繼續視而不見。尤有甚者,如果報導角度為黑幫所認可,這家媒體就容易生存,但若報導對黑幫不利,報社就得承擔幫派份子的大量退訂潮。奇樂依據媒體報導制裁惡人,這個做法的前提是,媒體報導的必須是真相。

 

 

  「我敢拿老二打賭,奇樂要不是有中二病,就是真的只有國中二年級,講到義大利黑幫只知道黑手黨,講到拿坡里只想到披薩。」梅洛不屑地一口咬斷板狀巧克力:「那些混蛋當然該死,但什麼時候死、怎麼死,是需要專業判斷的。」

 

  主流媒體報導過的黑幫大老們,被奇樂一口氣殺光。這導致了權力重新洗牌,幫派內部權力鬥爭,幫派與幫派間勢力鬥爭,殺人是慣用的手段,有時是直接殺死對手,有時則是殺害對方的親友,包括弱小的孩子、老人、女人,作為警告、挑釁或報復。

 

  各方傷心欲絕,殺戮愈演愈烈,從權力鬥爭變成了復仇之戰,幫派份子互相殘殺、殺死對方親友、波及無辜良民。原本樸實的年輕男孩,由於父母、女友無端慘死,而加入與兇手敵對的幫派復仇,這樣的人數不斷增加。警察和國家憲兵隊,原本對黑幫還有一定的嚇阻力與壓制力,但如今局勢已失控,政府的反黑幫小組,不得不向華米組織尋求協助。

 

  這個偵探必須親上火線的案子,自然由梅洛接下。他化身為當地女子「米凱拉」,還有「莫妮卡」等數個備用身分。女性身分的優勢是:在當地,家中有失業的男人,女人身兼數職養家是普遍現象,由於身兼多職是合理的,梅洛出現在各種地點,即使被認識的人撞見,也不會被懷疑:「這不是你的生活圈啊?」其次,在這個黑幫橫行的世界,女性比較不會令人防備;此外,有必要時,還可以色誘幫派份子、甚至大老。麥特作為梅洛的搭檔,視情況所需,扮演男性角色或隱形人。

 

  梅洛的任務是:在短時間內掌握幫派大戰的複雜情勢,判斷哪些人該殺、在什麼時機殺、要偽裝成被誰殺死或意外死亡,精準下手,使失衡的回復平衡,使緊繃的被迫緩解,直到濫殺的戰爭停止。

 

  「卡摩拉精得很,要認真謀殺的時候,並不是人手一槍隨便開火。」梅洛邊嚼巧克力邊說:「幫派有武裝部門,包括職業殺手和後勤支援,殺人有SOP,殺手配備有不起眼的衣物、安全帽、兇器,使用過即銷毀,汽機車隊隨時待命負責接送,把完事的殺手飆速載到靶場,留下入場時間紀錄,作為不在場證明,即使面對火藥殘留測試也不怕。這種職業殺手有好幾百人,但大多毫無名氣,媒體不會報導,也沒有前科,奇樂完全奈何不了他們。

 

  「奇樂制裁某些人、某些人卻沒制裁、甚至殺了一些頂罪的傢伙,暴露了他的極限,雖然L你沒公布,但那些精明的黑幫大老,遲早會摸出規則:奇樂只殺得了長相和姓名曝光的人。然後他們不會停止犯罪,只會進化出更完美的犯罪模式。比方說,推出升級版的殺人SOP;或反之,沒有屍體就沒有殺人案、沒有殺人案就沒有兇手,把屍體灌水泥、或用強酸溶掉,他們都做過,了不起以後再更進化就是了。」

 

 

  「RM的直播看了嗎?」角落的黑暗裡,忽然傳出麥特的聲音。

 

  「當然。」琳迪愉快地回答。

 

  「看了。」L說:「監視奇樂嫌疑人的時候,跟著他看了電視。」

 

  麥特抬起黑斗篷底下的臉:「主持人的紅色小禮服,是我們的鄰居做的。」

 

  尼亞問:「卡摩拉血汗工廠的人?」

 

  「嗯,他們也接高級手工訂製服的生意。他叫羅倫佐,是個有天分又很認真的裁縫師。小羅和一個姓林的女孩在交往,林是工廠裡來自中國的非法移工,也擔任義大利上司和中國移工之間的翻譯。上個月底,她死了。我去探望過小羅幾次——就像一個正常鄰居會做的事——那天我又去探望他,他的情緒還是很低落、晚餐也沒吃,但他是個很好的人,不好意思每次都讓我安慰他,而他卻沒有招待我,所以勉強自己去泡了咖啡來,配著我帶去的消夜,我們邊吃邊看電視,碰巧看到了RM直播的重播,小羅驚訝到眼珠子都快掉出來。

 

  「他告訴我,幾個月前,他只拿到布料和尺寸、被告知衣服要賣到日本去,其他一無所知。當然他知道,買主一定是有錢人,但從未想過,自己的作品,會被大明星穿在身上,在全球直播的節目裡亮相,被全世界看見。儘管如此,那時的他,還是盡力想像東方女性的體態和氣質,十分用心地設計和製作。當林看到他做好的美麗成品時,流露出非常嚮往的眼神,小羅就告訴她,哪天他們結婚,他會為她量身訂做更美的禮服。事實上,因為林的非法身分,他們不能合法結婚,但他們還是討論著禮服的款式,說得很開心,畢竟做夢不用錢也不違法。

 

  「小羅應該享有知名設計師等級的待遇,但他理應享有的酬勞和光環,都被黑幫剝奪了。就算他肯認命,但就連能和他同甘共苦的女孩,也被徹底奪走。林被打到四肢骨折,在無法逃跑的情況下被強暴,然後勒斃,屍體丟在工廠門口,身上留下用刀刻的恐嚇字句。對於卡摩拉而言,活人的價值不過是便條紙,要用的時候就宰一個。尤其這種非法移工,一旦曝光,會害其他同伴被遣返,所以不會有人為她報警,愛怎麼虐殺都可以。現在小羅的巧手,不只用來縫製衣服,也用來開槍殺人,他找不到確切的兇手,只能把敵對的幫派多殺一個是一個。

 

  「這是奇樂草率的正義,引發的黑幫大戰所造成的。在我看來,在第一線的警察、國家憲兵隊,還有一些明明文弱、卻不怕死,挺身對抗黑幫的檢察官、地方小官員、老師、神父、臥底記者,都比奇樂可敬得多。真希望奇樂不要再攪局了。」

 

 

  「完全認同。」尼亞把剛拼好的純白拼圖拿起來一倒,又成了散亂的一團:「希望奇樂不要再攪局。」尼亞這回接的案子,也是收拾奇樂造成的爛攤子。

 

  藝術犯罪的利益,長期被低估,因為多數國家的政府,並不重視這種犯罪。但即使是在被低估的情況下,藝術品與古文物的竊盜案,依然在國際犯罪活動排名第四,僅次於毒品、洗錢與非法軍火。

 

  藝術犯罪會如此氾濫,其中一個主要的原因是:警方對此不感興趣。既然無人傷亡,感覺就不是嚴重的犯罪。但藝術品、古文物真正的價值,其實遠超過它們的金額。歷史和文化是無價的。更何況,藝術犯罪本身雖看似無人傷亡,但事實上,這些失竊的珍品,常被利用於害人無數的犯罪上。

 

  現實裡的藝術犯罪者,並非好萊塢電影裡,熱愛藝術成痴的雅賊。雖然有少數這樣的特例,而最後收藏贓物的買家,也有這類型的人。但絕大多數的犯罪者,都只是極貪婪的暴徒,可能擁槍,也殺過人。

 

  藝術品被偷走後,往往不會迅速賣給珍愛它們的收藏家,而是先被藏起來,一面避風頭、一面保值,或者,被當作販毒、洗錢、軍火等非法交易的擔保物,甚至直接成為一種新型的貨幣。因為它們比鈔票或黃金更容易走私,名畫貼上廉價標籤,乍看就像複製畫,古物加上普通包裝,乍看就像從一般骨董店購入的商品,海關人員很難察覺這些東西有問題。人類文明最美好的瑰寶,淪為最骯髒的不法工具。

 

  到了這地步,追查失竊藝術品,就和偵辦黑幫重大犯罪沒兩樣,都需要進行臥底。負責的探員,必須兼具臥底警探、藝術專家和談判專家的能力,自然散發出浸淫藝術領域多年的氣息,談吐專業老練,並通過擔保人、中間人等重重關卡,才能取得歹徒的信任,和他們搭上線,這些是一般刑警裝不來的。一旦露餡,這些暴徒會毫不猶豫將臥底人員當場滅口,縱使逃脫,背後的黑幫也可能對臥底人員下達格殺令。而且打草驚蛇後,那些文明瑰寶可能永遠追不回來。

 

  如此高難度、高風險的工作,卻由於美國政府的不重視,整個偌大的聯邦調查局,直到去年才成立藝術犯罪組。具備藝術專業的人員、負責臥底的探員,人數都只有一,就是創組的那一位;再加上分發進去的下屬,整個FBI藝術犯罪組,人數僅有很難端上檯面的個位數。

 

  在這種嚴苛的條件下,FBI藝術犯罪組費時一年多,進行臥底與跨國追查,喬裝成國際掮客的臥底探員,總算和幾名黑市交易的賣家展開接觸,並取得他們的信任。這些人銷售的,是一個法國藝術犯罪集團的贓物,推測這個集團,可能握有近百幅竊自美國、歐洲各國的名畫。「可能破獲近年來規模最大、價值最高的藝術犯罪」這個大功,使得一向對藝術犯罪漠不關心的美國警界各單位、以及法國警方,都開始熱烈地爭奪主導權,甚至抹黑陷害藝術犯罪組,以便接收他們辛苦偵查的成果。

 

  好不容易排除萬難,就在臥底探員即將和黑市賣家,進行名畫交易的前夕,賣家死於心臟麻痺。藝術犯罪者也是黑幫份子,這個賣家曾靠律師擺脫兩宗謀殺罪,死者家屬抗議的事曾鬧上新聞,因此他遭到了奇樂的制裁。

 

  大魚即將上鉤,辛苦放出的長線,卻被奇樂一刀剪斷,臥底探員沒氣到跟著心臟麻痺,已是萬幸。心力交瘁的藝術犯罪組,不得不向華米組織尋求協助。犯罪是外患,鬥爭是內憂,他們需要有人幫忙擺平警界的爭權、搶功、扯後腿,才能無後顧之憂地重啟偵查。這樣的幫手,首選是L,他領導各國警方屢破奇案,如果他出馬接案、出手協調,各國警方都得賣他面子,但L已在偵辦奇樂案;其次的人選是N,尼亞的情況和L相去不遠,警方非得賣他面子不可。於是這案件,由尼亞接下。但尼亞並不具備藝術專業,而琳迪在擔任偵探期間,專長領域就包括藝術犯罪,尼亞原想向她請求支援,沒想到她比尼亞還早到SPA。

 

 

  「奇樂,和反對他的某些人權團體,或許不自覺,但就某方面而言,他們是一樣的。以為殺人就能嚇阻犯罪;以為改善社會問題、加強教育,擁有了好的生活,誰還會想犯罪呢?都一樣。一樣單純。」琳迪說:「那樣是有可能減少犯罪。但罪惡就像病毒,如果治療不當,也可能產生抗藥性和進化。過度注重人權,於是犯罪者濫用精神疾病、人生不順、未成年等藉口來逃避刑責,已經是普遍的問題。但奇樂的制裁,如同尼亞、梅洛、麥特所言,也會產生其他問題。

 

  「在猿人的時代,弱肉強食,適者生存,能夠殺死敵人、掠奪資源的,就是強者,殺戮和掠奪是生存的正道,強者的後代也更容易生存下來。但進入文明的時代以後,互助共存更有益於族群的壯大,於是善良取代了暴力成為正道。然而,強者的基因並不會消失,只不過他們的天性,在新的時代裡,不叫正道,而叫邪惡。

 

  「有些務實派,提出了有別於極刑制裁或人道關懷的解決方向,就是從腦科學、基因研究等方面著手,矯正、改造人類惡的天性。不過這一樣會產生問題:被證實先天侵略性強的人,可以因此減輕刑責嗎?天生邪惡與正常之間,真的找得出明確的界線嗎?對於有犯罪基因、或腦部缺陷的人,應該在他們犯罪以前、在他們還是完全無辜的時候,加以列管嗎?或改造他們的腦部和身體?又或者應該禁止他們生育?無論怎麼做,看起來都像另一種罪惡。

 

  「無論選擇從哪一條途徑去對抗犯罪,只要目標是『創造沒有罪惡的美麗新世界』,本身就會變成犯罪。罪惡是人性的一部分,只能抑制,不可能消除,除非消滅人類。奇樂對這點缺乏覺悟。對抗罪惡是永遠不斷的戰鬥。是人類和自己的戰鬥。」

 

  L說:「琳迪。」然後放下原本用兩根手指捏著的奶油餅乾,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知道琳迪說的是她自己。但他,和他們,以及所有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1月24日,詩織過世一週後。月照例擺出憂鬱小生的姿態,正要走進教室,突然被班導師叫住:「夜神同學。」

 

  月憂鬱地轉頭,班導說:「班上來了一位轉學生……

 

  月憂鬱地一臉疑惑,內心幹譙。一般轉學生,都是從新的學期開始就讀,很少有人在學期中插進來。何況是東大法律系,可不是任人隨隨便便進進出出的!更何況在期末考週轉進來,不怕死得很難看嗎?哪來這麼囂張的傢伙……

 

  班導看出月的疑惑:「我也不清楚,學校為什麼會同意?可能他太優秀了吧……他之前就讀於牛津大學法學院,你去當交換學生時,或許見過他?」

 

  月問:「請問他叫什麼名字?」

 

  班導一本正經地回答:「流河旱樹。你認識他嗎?」

 

  月內心OS:只有象牙塔裡的老教授,才會不認識他啦!他是我妹以前的偶像,一天到晚上電視的典型無腦少女殺手!怎麼可能……

 

  班導說:「很抱歉。我知道,你現在可能沒心情照顧新同學。不過,你是學生會會長、也是最優秀的學生,如果你願意,由你來協助新同學適應,當然是最好。」

 

  月一臉通情達禮:「沒關係,我可以的。」內心失調:當然要由我來好好照顧!新來的小屁孩,當然要拜碼頭、不、拜新世界的神!

 

  月隨班導來到系辦公室,沒看到眼熟的無腦美形男,只看到一名纖瘦少年。一頭感覺抓起來手感很好的蓬鬆黑髮,缺乏血色的蒼白皮膚,一雙大大的黑眼圈熊貓眼,假如無腦美形男的眼神是無神,這雙熊貓眼,就是究極無神。不同於偶像花俏的裝扮、耍帥的姿態,少年一身簡潔的白棉T、牛仔褲,白目而自在地蹲坐在滑輪椅上,一手拎著一包洋芋片、一手大拇指含在嘴裡,一臉清純無敵地望向月。

 

  月看到洋芋片的同好,直覺頗有好感,正想誇系辦,雇用啟智兒當助理,真有愛心,班導已開口:「夜神同學,這位就是流河旱樹同學。流河同學,這位是夜神月同學。」

 

  月心頭的「蛤」尾音未落,流河已霍地站起,歡呼:「月君!」便駝著背直衝過去,把月撞翻、撲倒在地。

 

  月本能反應尖叫:「變態!幹嘛!」

 

  流河巴在月身上,趁機對他附耳低語:「你是警視廳夜神總一郎局長的公子,對父親相當尊敬,而且正義感也不輸給他。你自己也希望成為警官,過去曾對數宗案件提供意見,並引導警方破案,現在對奇樂事件也很感興趣……

 

  「那又怎樣?」月突然使勁一翻身,把對方反撲在地上,換流河尖叫:「變態!你幹嘛!我還是處男!」

 

  月用力壓住他:「處男就該被壓!」

 

  「處男不是重點啦……」流河著急地悄聲說:「偶信任李的蹭義感和波結案情的擻法盧果李願意花四不對外掀癢偶想跟李擔擔關於奇辣四件的粽大四情。」

 

  流河的日語很流利,但口音有些微不標準、腔調也略嫌平板——從他的長相和學歷來看,應是長住國外的混血兒。他急於掙脫、又想趕快把話說完,爆出一連串沒斷句的蹩腳日語,幸好月聽得懂應該是:「我信任你的正義感、和破解案情的手法,如果你願意發誓不對外宣揚,我想跟你談談關於奇樂事件的重大事情。」月心頭一驚:怎麼回事?這變態是什麼來歷?怎麼突然講這些?我到底該不該理他呢……

 

  就在月陷入思考、勁道稍懈的時候,流河趁機一翻身,又把月壓在地上。月受夠了,猛一翻把流河死死壓住,咬耳朵說:「我發誓不會透露出去。有話快說有屁請憋好。」

 

  流河眨巴眨巴大眼睛,無神的目光,直勾勾盯著月,一句氣音晴天霹靂,準確劈中月的腦袋:「我就是L。」

 

  月的腦中一陣天旋地轉:不、不會吧……這傢伙在講什麼啊?L不可能表明自己是L。糟了,洋芋片!不是啥鬼同好,也不是巧合,這是挑釁!被監視期間,我利用洋芋片作掩護,持續制裁罪犯;他雖然沒證據,但已察覺洋芋片有問題,因此不放棄對我的懷疑……不行,我不能動搖!也不能思考,以免自然而然板起臉來。如果這小子真的是L,他絕對有在觀察我的反應……總之,這時候必須以夜神總一郎的兒子——夜神月的身分,採取自然的言行才行……

 

  「如果你真的是L,那就是我既尊敬又崇拜的人。」月離開身下壓扁的溫香軟玉,對他伸出了手。

 

  「謝謝。」L拉住月的手,狼狽地站起身:「我之所以表明身分,是想或許能借助你的力量,來解決奇樂事件。」

 

  班導和全系辦的人,目瞪口呆圍觀他倆,像在灑滿玫瑰花瓣的床上滾床單的情侶一樣,在灑滿洋芋片的地板上,不停擁抱翻滾,還邊說悄悄話。等兩人站起來,班導才保守地問:「你們果然認識啊?」

 

  月猜L一定會裝熟,便答「很熟」,沒想到L同時答「不熟」。月順著L的話說「其實不熟」,L又同時沒默契說「其實很熟」。最後他倆指著對方,對一頭霧水的班導,異口同聲:「我們當然很熟,是他傲嬌了!」

 

 

  放學回家一進房間,月立刻撲到床上,抱頭大喊:「可惡!被擺了一道!」

 

  路克納悶:「被擺了一道?」

 

  月用力搥了一下床,激動到破音:「可惡的L……我這輩子第一次嘗到這種屈辱……

 

  路克不懂:「用死神之眼的交易,把他殺掉不就得了?」

 

  月抓狂:「殺了他,不就表明我是奇樂!拜託你別把死神殺死人,和人殺死人的性質混為一談好不好?」

 

  路克傻眼:「抱……抱歉……可是……為什麼……

 

  月一臉不耐,對一臉腦殘的路克解釋:「不管那隻熊貓,是不是真的L,這下我都奈何不了他。他來見我、表明身分這件事,我爸、搜查本部的其他人,八成都知道,因為要讓他們知道,對L才有利。一旦對我表明『我就是L』的熊貓死了,我就會直接遭到懷疑。

 

  「何況他叫流河旱樹,擺明了是使用假名,就算我把『流河旱樹』寫入死筆,他也不會死,反而是那個我不願意想起他臉、但他長相自然會浮上我腦海的偶像明星會死掉。一旦真的流河旱樹死了,L方面也能成立『我是奇樂』的推論。」

 

  月搥床:「死筆只能殺被寫了名字的人,不能操控人去殺人,機能真的是很弱吔!」

 

  路克心想:平常冷靜十足的月,竟然會被惹火……而且相當抓狂呢……

 

  月繼續搥床:「即使現在知道他的名字,也為時已晚。既然他已對我表明身分,即使他不是死於心臟麻痺,而是死於自殺或意外,總之只要他死了,我就是會被懷疑……我萬萬沒想到,L會對我表明『我就是L』。無論他是L的分身或本尊,既已使出這招,我就無法動他。這對L而言,是相當有效的防禦,同時還能展開攻擊。我真的被擺了一道……真是高招……」月邊解說邊思忖:那個裝傻的流河,在往後的日子,想必會不斷接近我……想到這裡,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發出「哈哈哈哈」心花怒放的大笑。

 

  為了掩飾尷尬,月緊急煞住燦笑,顏面失調地演出邪笑給路克看:「這樣也好。其實也沒什麼好悲觀的,因為這表示,對方沒掌握到任何證據,才需要冒險接近我。接下來就變成,我和那隻熊貓,正面地互相欺騙、較量智慧。表面上雖然是同學,私底下卻互相追查『你是L嗎』、『你是奇樂嗎』……有意思。流河,既然你想跟我攀交情,那我就爽快地接受吧。我會讓你充分相信我,等到引出全部的真相,我再爽快把你……噗哈哈!」月趴在床上,興奮地踢蹬修長的雙腿。

 

 

  之後,心湖蕩漾、餘震不斷的月,生平第一次考砸期末考;雖然所謂考砸,不過是每科被扣一兩分而已。而轉學生流河居然科科滿分。「流河千里尋夫,夜神蓄意失分,把第一名讓給嬌妻」則在校園八卦間傳為佳話。詩織的遺願,正一步步實現。

 

 


註解

 

 

1. 盤嫁:日文「バンギャル」(英文band girl的音譯),指喜歡視覺系樂團的女性,簡稱為バンギャ、ギャ。中文的「盤嫁」、「幫嘎」,為バンギャ的音譯。

 

2. SPA:死筆原作中,由尼亞領導,追捕奇樂的祕密組織,名為SPK(Secret Provision for KIRA)。在本文裡,由於尼亞並未參與奇樂事件的搜查,故改為SPA(Secret Provision in America),對不起

 

3. H:「性愛」之意。來自日文「変態」(hentai)的羅馬拼音首字母,但在現今通行的用法上,並無變態的意思,只有性愛的意思。

 

 


章名解釋

 

 

  這個章名並非來自特定的歌曲。寫這章時常聽的,除了the GazettE的音樂,還有initial’L單曲「MOON LIGHT DOWN」初回限定盤A的三首歌:「MOON LIGHT DOWN」、「Pathos」、「おくり火」。月光落下,若是落在水面上,就成了水月,不過,這首歌的內容和本章內容,沒什麼關係就是了(笑)希望用簡單的方法,削除罪惡,創造純淨的新世界,這種願景宛如水中月,看似美好,卻不真實。或把「水中月」解讀成「心湖蕩漾的月」也可以。

 

initial’L單曲「MOON LIGHT DOWN」同名主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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