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教授說,他在比利時教書時,那兒的高速公路,建有整排路燈,一路到底,在夜晚分外明亮。關鍵是核電廠。由於核電能充分供應該國電力,又必須24小時持續運轉,電力不用白不用,夜晚的明亮讓所謂現代化成為一種感受得到的現實。他又說,其實該核電廠就在他當時居住附近沒多遠的地方。我想由於安全性好,一般人不會感受到在覈電廠層層密佈的安全系統下所可能具有的破壞力。這種破壞力,潛藏的,我們是否可說成是一種系統性的風險?

 

我想在跨入現代社會之前的人們,應該會比較容易感受得到所謂的環境污染。城市裡骯髒的人糞、唾液、尿液、或是雞屎、狗屎,光是刺鼻的氣味就足以讓人避而遠之。即便我們現在能親眼看到、感受到淡水河的破壞程度,但我們大多時候完全無法感受到環境破壞對我們的影響。像是塑化劑,你怎麼能感受到你正喫了該死的不該喫的東西?我們這個世界漸漸地被數理公式擺佈著,在多少單位之下是正常的,在多少數值以上是難以接受的,統統都有明確的規定。但沒有人告訴我們這一切的加總,會對一個社會造成怎樣的影響。這讓我想到一部電影的片名:「恐懼的總和」(The Sum of All Fears)。恐懼的總和被包含在一個現代化的系統中,它被小心的控制著,並盡量減少破壞的力道,讓它轉變成為一種滲透侵蝕。

 

一個常被引用的說法是,化學物質進入人類環境的結果。像不孕症、阿茲海默症…都可能是受到環境荷爾蒙的影響,用簡單的認識說法,就是生活裡的毒素。更有趣的象徵,就是母親。作為一個母體,它象徵著地球的大地,而母乳則是人類生活的源泉。然而,網路上引用的恐懼,即《懷胎十月:一個生態學家的初為人母的歷程》書中所指出的,包括戴奧辛、多氯聯苯、農藥、鉛、汞等,都是從母乳中可能抽驗出來的成分。於是我們的自然被一個巨大的現代系統給一步步滲透。

 

但我相信,你只要沒有恐懼,你還可以接受。

更何況,不代表你活不久;而又何況,活得久也不一定幸福。

 

破壞力所造成的傷害,會結痂。

社會形成一個又一個的傷口,然後卻又漸漸地形成具有紀念意義的痂,有時候你甚至覺得那將會是一個里程碑,而跨過了那道痂的憂傷,世界會依照現在的系統過得更美好。

 

只要克服恐懼,負面的風險降低,發展就是重要的。我們必須指向未來。

但破壞力將越來越大,恐懼的侵蝕也越演越烈。

 

我們要發展,就必須擁有能源,拒絕沒有發展的危機,即便它有風險。於是建設核電廠的高潮興起,破壞力的顯現呈現一種週期,三哩島核泄漏事故、形成集體恐懼,使得一九七五年至一九八○年美國取消六十三個核電機組。車諾比核反應爐爆炸,三十幾萬人被迫撤離家園。破壞力是大的,對吧?恐懼一次比一次強烈,是吧?但我們能結痂。

 

二○○五年,塞拉菲爾德核電廠反應爐大火,週邊一大堆牛奶被倒入海裡不能喝了,卻滲透給海裡的眾生。在數理公式下,該事件被定為3級,沒有危險。二○○八年南歐斯洛維尼亞核電廠冷卻水洩漏,被視為是0級事件,人類在數理公式下又一次克服了恐懼。

 

這些都只是結痂,不管評級大或小,也只不過是如同你臉面傷疤的大或小而已,無損人類從事現代化所具有的、英雄式的文明高度。我們需要核能。儘管又有一次,被視為21世紀穩定發展的狀態下,又再次碰到的破壞力,再次顯現系統風險無法管控的情況,日本福島核洩漏。伴隨資本主義週期性危機於2008年顯現,人類對於系統風險的控制也在相似點爆發危機。人們再次發現,結痂是有痛感的,會因為週期而再生,就好像你身體的結痂會因為氣候的變化而隱隱作痛!於是你感受到了!像中國,當時暫停龐大核電發展計畫,重新審議安全措施。德國總理梅克爾也表示停止繼續服役的核電廠。

 

但是現在中國還在蓋嗎?蓋。要發展,就要有能源,只要你能去除人的負面感受,只要你能降低風險,只要我們能克服恐懼。結痂,就是美麗的。

 

社會到現代為止,沒有公平過。我們總是在執行老掉牙的問題:社會的生產與風險,如何能不平等卻又能被人類甘願地被分配。你覺得核廢料放在蘭嶼,平等嗎?你覺得為什麼他們要甘願地接受這種風險的分配?只要你讓他們免於恐懼。

 

偏偏這讓人失望的政府,雖然想要密切地控制風險,甚至已經到了控制核電廠內部技術與設備的細節下,但島內的人們卻造成越來越大的恐懼。我們不僅缺乏社會性的、總體性的思考,我們還不斷地被培養恐懼。核電議題,只是這些恐懼的總和當中的一個,勞保?健保?薪資?一個接著一個,只是潛藏破壞力最為巨大、甚至會影響自然與整個島國現代系統攸關的核四,成為一個更好發難的場所。

 

結痂,不代表你經歷後就具有幸福,島國人們的日常的生活,也因此而紛擾不堪。

 

大部分時候,恐懼可能比真實的死亡還讓人難熬,特別當集體的恐懼要找尋出路時。

 

趁還沒有結痂,島國政府呀,你能降低我們的集體恐懼嗎?


現在,在開發輕質緻密油和葉巖氣資源潛力的技術推動下,我們可能要面對第二次能源革命!我們要跑到石頭縫裡去榨取資源!即便可能排放的氣體、與地下水污染仍會造成人們的恐懼,與全球的暖化。如果我們沒有一個樂觀的、指向未來的、良善的價值倫理體系,我們又該如何面對這更大的、具大的能源攫取與破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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