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

  作者:徐則臣

  出版社: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8年12月

  在我看來,作家學者化的最重要一條是:你要有問題意識。你知道你寫這個故事的意義和必要性在哪裏。由此,你纔會以文學的方式去研究問題、表達問題、解決問題。由此纔會產生及物的文學,文學也正是這樣一步步發展至今的。

  作家的任務不僅僅是講個好看的故事,故事漫山遍野,不需要一羣人當個事兒專門去幹。自我闡釋說到底不重要,真要寫得好,會有無數人幫你闡釋,甚至你永遠也想不出的東西都能掘地三尺給你找出來。學者化肯定不是爲了做學問,而是讓你有問題意識,能夠就某些重要的問題深入有效地思考下去,讓你成爲一個有腦子的作家。

  ——徐則臣

  《北上》的突破與可能

  張檸

  關於《北上》我想說三點:

  第一,是細節設置得飽滿充實。寫一個跟歷史有關的故事,最難的其實不是結構、人物、情節的設置,最難的是小說敘事怎麼往前推進,細節如何充實。我自己寫小說的時候特別關注這個,所以我發現徐則臣在這些方面做得特別好、特別細緻。從住宅到運河邊有多少步、從書房到樓下又有多少步,這些細節非常飽滿而充實。

  當然,這些細節不難,走一下就能知道。關鍵是每個人物的行動、情節、對話,這些無中生有的東西怎麼來,這非常難,而且又要合情合理,不能違反歷史的基本常識。1900年代的人穿什麼鞋子、走着什麼步子、說着什麼話、說話的腔調是什麼樣,這些頗費周折,非常困難。則臣花了大功夫,閱讀大量史料爲了支撐細節的成立。

  看歷史史料的目的,是爲細節的合理性和合法性提供支撐。但他又不能直接評價歷史,比如寫義和團,他只要把義和團的氣功和八國聯軍的子彈相撞的瞬間寫出來,把那個場景呈現出來就夠了。而這些細節設置是非常難、非常辛苦的。

  第二,他的人物設置對於長篇小說寫作有一個非常重大的突破。近三五百年的小說理論,提供的非常重要的理論就是人物是唯一的,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這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尺度。但在《北上》裏麪人物並不是唯一的,他可能成爲歷史承載的一箇中間物,讓歷史變成巨大的黑洞,一個巨大的隱喻併產生巨大的誘惑力。這是一個新的東西。

  我們不一定要完全遵循長篇小說理論史裏面強調的只有人物纔是唯一,《北上》與文藝復興以來的這個概念有了對話的可能性,我認爲這種可能性有前途,因爲中國古典小說裏麪人物也並不完全是唯一的,歷史事件和歷史辯證法在這裏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第三,一個作家不可以只寫時然的事件,這不需要作家,傳記和歷史學家就可以了。一個作家是在歷史學家終結的地方重新開始起步,他要寫的不是時然的事件,他寫的是應然的事件,叫“應該如何”。

  1900年的事件和運河上的故事應該是什麼樣子,這背後充滿了歷史和人性的辯證法,他寫應然的事情。則臣面對運河的歷史、面對中國的歷史,以及面對中國人和外國人之間相互對話的過程中,他想象出來應該是這樣,這個應然的事件超越時然事件,它不是對時然事件的直接描摹,直接地描摹歷史學家做就夠了。

  小說家應該是這樣的,他寫出所有人都期待、期望的事件,那樣一條運河、那樣一些運河上的歷史故事,在這些歷史故事之中,中國人和外國人、普通人和知識分子之間是什麼樣的關係,則臣用細節和情節把它們託了起來,託到運河上面。則臣在這樣一個應然事件的建構方面給出了非常好的借鑑。

  張檸作家,學者,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北京師範大學教授,文學創作研究所所長。著有長篇小說《三城記》,長篇童話《神腳鎮的祕密》,中短篇小說集《幻想故事集》等。著有學術著作《土地的黃昏》《文學與快樂》《民國作家的觀念與藝術》《感傷時代的文學》《白堊紀文學備忘錄》《枯萎的語言之花》《敘事的智慧》《中國當代文學編年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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