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王母走後,猴子一直沉睡,豬不信任我,讓我化緣,他就保護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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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五天,猴子還未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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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讓我把猴子抱到馬上,向著西方瞧了一眼。

「走吧。」和尚說,「西行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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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牽著馬,豬挑著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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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和尚來講,誰也不能讓他不往西,即便他死了,剩了骨,哪怕只有魂,他也會往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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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那個和他糾纏十世的人,也阻擋不了他,只能讓他嘆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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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了猴子,停了五天已經實屬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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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天起了霧,灰濛濛的,若相距超過三丈,便什麼也看不見了,在霧中行了半天,過了晌午,霧氣還沒有散。

我們忽然聽見一陣廝殺聲。

一個人騎著白馬在前,身後一批人馬在追。馬蹄過處,霧卻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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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噠噠,噠噠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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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看見我們,徑直往前跑,不一會兒,人不見,馬不見,聽不見馬蹄,也聽不見廝殺,太陽似乎出來,透著霧,不陰不陽的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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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似乎散了,又似乎沒散。

我們繼續往前,朦朧中,我看見了一塊殘破的石碑,和尚讓我上前看一看,前方是什麼地界,我走上前,碑上的字十分模糊,只一個山字還看得清,前面還有一個,卻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個好像「成」,又像「戈」,成山?戈山?我正詫異,和尚走過來,說了一句,「歲山?什麼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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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歲山!?」豬在後面,大驚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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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歲山?」和尚瞧著豬,「那是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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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是遺歲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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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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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說,「如果真的是遺歲山……我們怎麼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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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看了一眼太陽,沒有繼續問遺歲山是什麼地方,而是說道:「他在西方,就是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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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率先走了進去,我們緊隨其後,剛走兩步,忽然看見腳邊有一堆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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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唸了一段經文,接著,回過頭,一臉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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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剛剛看見的那羣人吧?」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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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搖了搖頭,「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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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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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馬的,是我的故人。」和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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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喫一驚,「師父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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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年了吧,那時候還沒有大唐。」 和尚說,「建德年間,周武帝率軍進攻北齊,這便是歷史上記載的平陽之戰了,戰爭前夕,皇帝高緯親自點帳,我和他一齊聽著高緯督軍。年來的聲色犬馬,讓高緯的身形看上去極為單薄。在他旁邊,站著一絕色佳人,她便是馮小憐了,她顧盼生情,讓很多大臣心猿意馬,其實,這怪不得眾臣,高緯曾讓馮小憐趴在涼席之上,讓眾臣欣賞,羣臣不能斷絕肉慾,見過馮小憐,自然心生邪念。士兵們未曾見過皇妃,只聽過這件荒唐事,今日見了,大為驚訝,此女絕色天仙,又天生媚態,實乃亡國之相。」

「古語常說:壞國、喪家、亡人,必先去其禮。」

「士兵們本不該仰面視君,更不該對皇妃心生邪念,這是失禮的表現。但國將破,禮法必先淪喪,士兵們仰著臉,一副癡癡傻傻的瞧著馮小憐,這表情讓皇帝高緯哈哈大笑。」

「我還等著皇帝說些寬慰的話,卻換來一陣嘲弄,眾人面面相覷,無人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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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說到這裡,嘆息一聲,似乎想起那個一直在等他的人,和尚道,「我不懂人間情愛,他卻不同,他一直掛念閨中妻子,但國若破,家何存?他不得不披上鎧甲,投身戰場,那場戰爭,我們敗了, 他是主帥,為了讓我們逃跑,獨自一個人引開武周士兵,剛剛跑過去的,便是他。」

「誠如師父所言,他怎麼可能剛剛在我們身邊跑過去?又突然化成了白骨?」

「因為遺歲山,」豬說,「遺歲山無處不在,彼在,此在。既在西行的路上,又不在西行的路上,既在現在、未來,又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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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只是西行的路。」

進入遺歲山,只見滿地都是落葉,土地早已變黑,不知腳下的路是地,還是無數年積累的落葉,山中樹木高大,遮蔽陽光,森林之中,甚是幽靜。

踩在落葉上,心情似乎愉悅起來,就在這時,我似乎聽見有人唱歌,其聲甚是優美,和尚停下腳步,細細傾聽,他說:「有歌聲,便有人家。」

我們順著歌聲披荊斬棘,來到一片桃林。

有的桃子落在地上,我們便將桃子撿起來,喫了一口,沒有什麼味道,如同嚼蠟,我將桃子吐出來,卻什麼也沒有。

「怪了,怪了!」豬在一旁嘀嘀咕咕。

我們走進桃林深處,看見一顆巨大的菩提,樹根盤繞,枝繁葉茂。

此樹甚高,似乎直通雲層,頂上頭,似乎有一面五色斑斕的旗,但看不清楚,樹下有一韁繩,綁著一具牛屍,說是屍體,卻又不像,這「屍體」,有身子有四肢,看模樣,是一隻白牛,白牛沒有頭,但脖子上,卻插了一個用稻草紮成的牛頭,草頭的一端,拴著樹,牛屍旁,有一石桌。

石桌旁邊,站著一具石像,那是一個農人打扮,穿著短褐粗衣,他手裡拿著一隻石頭棍,另一端空空如也,地上卻有一斧頭模樣的石頭塊兒。

這石像正目不轉睛地瞧著石桌。

石桌兩端,有兩個石凳,凳上坐著兩個模樣清雋的老頭,一黑一白。黑者黑衣從上到下,沒有別的顏色,白者白衣從上到下,好似一塵不染。

二人白髮白須,臉如嬰孩。他們坐在石桌旁的石凳上,正在下棋。

和尚怕我等樣貌嚇人,便自行上前,拱手說道:「我等不慎走失,不知來路,還望老丈告之,該如何出的此地。」

「怎麼來,就怎麼走,」白衣老者道:「此地向來最為平衡,怎麼來,就怎麼走。」

「我等誤闖此地,不知怎麼來的。」

「誤闖,就要誤走。」白衣老者道:「待外面和你們來的時候一樣,你們就能出去了。」

豬道:「那就永遠出不去了。」

白衣老者瞧了他一眼,「你知道?」

「我們踏入遺歲山的時候,大霧垂天,我們是誤入此地的,按你說的,應該是大霧垂天我們就能出去?」

「對。」

「此霧非彼霧,我們怎麼可能出去?」豬指著白衣老者旁邊的石像,「陳質之事,我早有耳聞。」

周平王時期,陳質牽牛入山,見山中樹下有二老人下棋,便細心觀看,他感覺饑渴,其中一人,便扔給他一棗核一樣的東西,待棋尚未終,他手中提著的斧子卻早已腐爛,他一驚,原來,他肉體已死,只剩靈魂,他靈魂脫離肉體,回到家鄉,早已物是人非。

我也聽過,那牛便是牛魔王,便對兩個老頭道,「說吧,你要什麼?」

黑衣老者站起身,說道:「世上有遺歲山,世上也沒有遺歲山,遺歲山不欠世人,世人也不欠遺歲山,但現在,世上卻有虧欠遺歲山的。」

「那是什麼?」

「遺歲山走脫一人,一牛。」

「你是說,陳質和牛魔王?」

「不是陳質,」

「那是誰?」

「楊戩。」

「什麼?」

「你們若能將楊戩的元神抓回遺歲山,自然放你們出去。」

「這世上除了聖人,還有誰是楊戩對手?」

白衣老者瞥了一眼馬背上的猴子,「他的元神雖然損傷,但遲早會恢復如常,他不輸給楊戩。」

「為什麼要把楊戩抓回遺歲山?」

「這不用你管。」

「辦不到!」豬說:「世上誰也不能抓住楊戩!猴哥也不能!」

「那你們只能把牛魔王的頭提來給我,」黑衣老者忽然冷冰冰的插嘴說道:「否則,你們永遠也過不了遺歲山。」

「為什麼要牛魔王的頭?」

「也不用你管。」黑衣老者道:「若你們不答應,便等到海枯石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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