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fter story. 03

 

｢你今天专程拜访我，看起来是有很多话想说啊。｣年迈的老人嘴角带著笑，望著眼前满脸烦恼的少年，｢彭哥列十代继承者。｣

 

｢请叫我纲吉吧。｣纲吉抬起头，他还是不习惯别人如此称呼他，｢我还没有完全决定要成为首领，所以……｣虽然他曾答应斯佩德会认真思考关于成为首领的未来，但是他一直没办法完全下定决心，一方面他还寻找不到成为黑手党的理由，如果是为了伙伴们，他大可选择其他道路；另一方面，他害怕不稳定的生活会拖累自己的亲人，也会让好不容易从黑手党中得以解脱的斯佩德再次陷入危险。

斯佩德的生命并不长久，他希望对方能够安然而平静地度过，如果可以，纲吉希望最后的时光能好好与斯佩德在一起。

 

｢那么，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什么呢，纲吉？｣

 

｢塔尔波老爷爷…你认识戴蒙，对吧，我知道你们从初代的时候就曾经见过。｣纲吉问，他曾听乔托说过，那个时候定期会来检视埃琳娜身上的大空指环的人，就是塔尔波，也给予了他们很多火焰替补上的建议，｢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可以帮助戴蒙。｣

 

｢你是指让他活得更久一点吗？｣

 

｢对、对，至少……｣

 

｢如果有这种方法的话，他又怎么会不来寻求我的帮助呢？｣塔尔波笑著说，那句话让纲吉的胸口微微紧缩，确实，听说斯佩德想过很多方法来维持生命，想活下来，那么认识塔尔波的他肯定也曾来找过塔尔波帮忙，｢很抱歉我没有更多的方法，毕竟，他所追求的可不是一般的道路，嘿，像我们这样活得很长的人，随时死去也不会有遗憾吧，但对你来说好不容易他愿意回到你的身边，你可能会很不甘心吧。｣

 

纲吉握紧了拳头，即便知道这并不是谁的错，但他仍然懊悔为什么不能够更早一点发现斯佩德的存在，为什么当时他不能够在那个时代等久一些，直到斯佩德回心转意。

如果斯佩德需要时间找回他自己，那么自己也可以在他身旁陪伴。

 

那个时候满心都是对那份感情的绝望以及对斯佩德的失望，没办法思考留下的事情。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听戴蒙说，自从我来到他的身边后，他身上的夜之炎变弱了，他也不懂为什么，只说这或许是生命即将结束的征兆。｣纲吉的眼眶透著一点泪水，他用手腕擦去，｢我不懂…我很害怕……｣

 

本来斯佩德不想和纲吉接触，也不想让纲吉知道他一直活著的事实，目的就是不想让纲吉再次体会分离，因为斯佩德比任何人都知道没有什么人事物是永久的——他经历了很多朋友的死去，乔托的死、埃琳娜的死还有众多伙伴一个一个离开，他们的人生看起来都没有什么遗憾，即便有，那也是完整的一生——而不想让纲吉好不容易重逢后又必须经历分离的痛苦。

 

虽然纲吉拆穿了对方的谎言并在斯佩德面前装得很坦然，告诉斯佩德不论斯佩德能够陪他的时间有多长都无所谓，他只要斯佩德对他说真话，但纲吉其实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坚强。

他这一次和斯佩德前来西西里，嘴上说是旅行观光，但斯佩德其实知道纲吉是来做什么的，只是很温柔地没有拆穿纲吉的谎言，用一种无奈的表情看著纲吉，并告诉他没有关系。

 

｢夜之炎变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塔尔波说，轻轻叹息，｢夜之炎来自于他心中的恨、后悔以及愤怒，更大一部分建立在他想要活下去的渴望，那种渴望催生出的奇迹就是夜之炎，｣说来讽刺，塔尔波一直不太喜欢夜之炎这种偏离常理的火焰，毕竟那来源自禁忌，也来源自人的强烈欲望，但不管是什么样禁忌的存在也都有它存在的理由，在斯佩德身上就是为了纲吉而活，这份欲望要说它是错误的，似乎也不妥当，｢当这些感情逐渐得到了满足、被弥平，夜之炎的源头自然就变弱了，维系它力量的欲望不存在，火焰会慢慢消失。｣

 

｢所以，是因为他和我相见，夜之炎才开始减弱的。｣

纲吉低下头，这一切或许都是他的错，要是他不坚持拆穿斯佩德的谎言，或许斯佩德的火焰就不会变弱，要是斯佩德因此而死，那么他会内疚一生吧。

 

｢这么说也算是正确的吧，但追根究柢还是他本人的意志。｣塔尔波耸耸肩，他一看就知道纲吉在想什么，他觉得那实在是一种不必要的懊悔，｢见到你以后，他的求生意志没以前那么强了，这才是问题根源所在。｣

 

｢唔。｣纲吉低吟，他好像能理解对方说的话。

与他重逢后的斯佩德总有种说不出来的脆弱感，并不是说斯佩德的力量本身，而是他对自己完全的宠溺包容，凡事都以纲吉的意志为重，仿佛想要弥补所有以前犯下的错误那样积极地对纲吉好，纲吉感觉到对方的爱意之余，却也不清楚斯佩德从自己身上想要得到什么。

 

好像他的欲望全都消失了一般，斯佩德没有自己的愿望，而把全部贡献给了彭哥列、给纲吉。

人如果没有欲望，等于没有对生存的渴望。

 

｢纲吉，你说你还没想好要不要当彭哥列首领。｣塔尔波这时候问了一个和刚刚这些都无关的问题，｢但你真的不想当吗？复仇者…虽然他们是非常难以沟通的存在，但也许他们的力量可以帮上忙也不一定……彭哥列首领的话，就能与他们对等地谈话吧。｣

 

｢复仇者……但是——｣

 

｢你认为为了这种理由而成为首领并不足够？｣

 

｢不，我只是……｣

 

塔尔波发出怪笑声，纲吉只是看著他，心中充满了迷惘和困惑。

｢戴蒙．斯佩德在维持彭哥列与弗卢卡的盟约还有为了延续生命见你一面的目的，可是不择手段啊，就连引退的我也都有所耳闻他做的那些事情——眼前有好机会不把握，可是很浪费的，彭哥列首领不只是能跟复仇者协商，或许你所能掌握的力量可以替你寻得你想要的解答也不一定，权力比你想像中要来得重要，没有力量的人也很难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想要的解答…｣纲吉重复那句话，对他而言，想要的解答就是斯佩德能够活下去的方法，以及他可以和斯佩德一起活下去的方法。

 

应用彭哥列所拥有的情报网、黑手党之间的连系或跟政府之间的关系，或许有可能做到。

如果这就是他能够替斯佩德做的事情，纲吉觉得成为彭哥列首领也无所谓。

但是他总觉得少了一些他心底真正期待的某种动机。

这让他依然非常犹豫。

 

 

 

 

 

当纲吉回到了他住宿的旅馆时，心情有些沉重，但他努力不在脸上显示出那样的表情。

他才刚踏进房间内就被某人从后方轻轻抱住，温热的体温瞬间缠上他的心头，纲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以前，对方的手指就已经碰触上他的下巴令他不得不迎接那个有些急迫的亲吻。

 

｢戴蒙……｣

 

｢今天你比我想像中要晚回来。｣斯佩德轻声地说，那温柔的嗓音像是诗句那样悦耳优雅，｢去找九代的事情还顺利吗？｣

 

纲吉点点头，忍不住带上一抹苦笑，因为他今天告诉斯佩德是去彭哥列见九代首领，由于斯佩德的身分并没有对彭哥列所有成员公开，因此斯佩德没有陪同他前往，然而纲吉很清楚对方肯定知道他这一趟并不是为了去见九代首领的——斯佩德没有问，是因为顾虑他的心情。

 

｢你看起来很累，我帮你泡茶吧。｣一边说著的斯佩德让纲吉在沙发上坐下来，没有多久后便拿著泡好的热茶走过来，｢我今天也顺便回去了弗卢卡一趟，他们跟我抱怨了很多事情。｣

 

｢弗卢卡？｣纲吉愣了一下，然后想起斯佩德的另外一个身分就是潜伏在弗卢卡中的帮手，他也是连系彭哥列和弗卢卡的桥梁，但那是在纲吉回来以前的事情，后来斯佩德就从弗卢卡消失了，只为了陪纲吉回日本，｢他们肯定很不高兴吧，你跑到日本的事情。｣

 

｢是啊，似乎和彭哥列的沟通上有些麻烦…但九代很努力，所以会没事吧。｣斯佩德若有所思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是全然不在意这状况，但纲吉与他的这种心情有些脱节，并不是说纲吉不关心两个家族间的关系，当初结下同盟的和平协议是由纲吉一手促成的，他自然希望两个家族的和平可以长久，但他并不了解这漫长的年岁之中弗卢卡与彭哥列的关系，以及斯佩德所付出的那些努力，毕竟他一下子跳跃了百年的时光——听说其中也有发生大型的血腥事件，尽管后来顺利解开了误会——这一切对纲吉来说有些遥远，也没有现实感。

 

｢戴蒙…你以前在弗卢卡过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呢？｣纲吉伸出手轻轻放上斯佩德的手背，对方抬眼看了纲吉一眼，｢…我没有参与的那段时光…到底你…过得好不好？｣

 

｢那很重要吗？｣斯佩德没有正面回答，却反问，｢现在你安然地在我身边，这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总觉得…我好像把很多事情丢给了你，而我什么都……｣

纲吉对于自己那漫长时光没有陪伴斯佩德的事情一直都怀抱罪恶感，他知道当时做出的选择确实有些冲动，但也是无可奈何的，现在能够回到家人和朋友的身边，也是因为当初斯佩德逼他离开那个时代的关系，他无法说自己重新见到家人和朋友不开心，但对于没有选择留下这件事情一直都有些沮丧。

 

｢确实，那段时光不能完全说是好的吧。｣斯佩德叹息，看到纲吉有点忧心的表情后就笑了，他将纲吉拉近，轻拥著他，事实上光是能够这样感受纲吉的温度就已经是莫大的喜悦了，独自一人等待的日子非常难以忍耐，但对他来说怀抱著可以再见到爱人的那种希望，就是支撑他的力量。

 

｢对我而言那段时光确实很难熬，也发生了不少事情，毕竟要维持彭哥列的稳定也不是毫无代价的。｣斯佩德苦笑，纲吉一提起他便能回想起很多事情，遗憾的事情或者难受的事情，但其中也有快乐的，｢弗卢卡也是，我很难想像自己竟然会对曾经那么讨厌的这个家族投入感情，人很奇妙，随著时间的推移很多事情会改变，我也有幸见证了时光的力量。｣

 

｢不过，戴蒙可以不要那样勉强自己的，我听九代首领说过你镇压了几次的内乱…那些非常…其实戴蒙可以隐居起来，不要参与这些黑手党的斗争，不是吗？｣

 

斯佩德低笑出声，他大概知道纲吉为什么这么说，从以前纲吉就讨厌他杀人，不论什么原因。

纲吉果然一点也没有变，和他从前所爱的那个他一模一样，纲吉比他记忆中的那个形象更温柔、更善良，毕竟过了很久，当初斯佩德也想像过很多未来的事情，再见到纲吉时，纲吉会是怎么样的，结果还是直接碰触到纲吉时才知晓对方的触碰、吻或者声音，远比梦中的更美好。

 

｢我自愿在彭哥列和弗卢卡之间扮演这样的角色，是因为我有想要实现的承诺。｣

 

｢承诺？｣

 

｢对我自己的承诺，我说过要让彭哥列变成你所期待的、我们所期待的理想，这也是我一直希望的，包括你、我还有埃琳娜所希望的彭哥列，我想要守护这个承诺。｣

 

｢…你好像之前也说过这件事情。｣纲吉腼腆地笑了，染红的双颊在斯佩德眼中看起来特别可爱，他亲吻纲吉的脸颊，对方就只是瞪他一眼，｢是因为彭哥列对戴蒙来说很重要吧。｣

 

纲吉低头思考，他一直不断想到塔尔波跟自己说的那些话——成为首领的理由。

对斯佩德而言重要的彭哥列，为了帮助斯佩德延续生命，这些理由并不足够成为自己成为彭哥列首领的理由吗？或许是因为他害怕，害怕就算成为首领，就算他做尽所有的努力，而他终究还是要面临与斯佩德分离的结局，而到那个时候彭哥列对自己而言又算是什么样的存在呢？会不会到时候彭哥列反而成为让他无法忘怀这段感情的痛苦之所？

 

若只是做为平凡的泽田纲吉，他就不需要去背负做为首领的期待。

他或许有更多平凡无奇却美好的时光能和斯佩德在一起，并安然渡过剩下的那些日子。

他能留下美好的回忆。

 

纲吉知道，他仍然心怀迷惘。

最终他只能依靠在斯佩德的怀中，阖上双眼。

 

对方看他疲倦的模样就只是安静地盯著他，深色的眼眸反射著温柔的光辉，像是宝石那样迷人，英俊的脸庞勾起了一抹浅笑，仿佛知道纲吉在伤脑筋什么，但他也不打算去干涉纲吉的思考，那双手只是轻抚著纲吉的头发，最后纲吉在那样宠溺般的安抚下，意识缓缓沉入梦乡。

 

 

 

 

 

 

 

After story. 04

 

｢您终于来了。｣

佣人引领著神色有些苍白而紧张的年轻男子，他们不知道对方是谁，只知道是主人的一个好友，一直以来下落不明，但终于在这一天有了联系。

 

只是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时，觉得对方实在太过年轻了。

 

｢她还好吗？｣男子轻声问，他明显看起来并不开心，｢我迟到了。｣

 

｢主人会很高兴的，她一直在等您。｣

 

佣人带著男子进入了最宽阔的那间房，在那儿，床上有一个人躺著似乎正在休息，那张有著些许皱纹的面貌仍有著过去的美丽影子，尽管头发变白了，对男子而言她看上去仍旧没有变化，他走上前去，并在她的床边缓缓蹲下。

 

听见了脚步声，床上的女人睁开双眼，当她看见眼前熟悉的面影时她露出了一个怀念的微笑，他们毕竟非常久没见了，忙碌于彭哥列及弗卢卡家族的他与已经隐居过著平静生活的自己当然无法经常联系，他们也习以为常，但一到了这种时候又开始后悔没有经常见面。

 

｢你还好吗？戴蒙，你一直好难联系啊，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妳才是，妳还好吗，现在感觉怎么样？｣斯佩德轻声问，他是知道的，埃琳娜患了病，并不是容易治愈的病症，但一直控制著，现在看来她的状况并不算好，｢妳应该更多休息的。｣

 

｢我已经天天躺在床上了，这样还不够吗？｣埃琳娜叹息，摇摇头，｢我很好，戴蒙，其实我还挺期待可以去找我丈夫的，所以我并不害怕——我只是担心。｣

 

他看得出埃琳娜现在的状况很平静，没有一丝恐惧或者忧愁，自从她获得了艾尔默斯的允许从黑手党中引退后，就和她的丈夫，也就是第二任的雾之守护者里纳尔多一起到乡下定居，他们的生活非常优渥而平静，并且偶尔还会到日本去探望很早就隐居的乔托。

 

然而，斯佩德和他们却一直都是聚少离多，即便他们邀请斯佩德一起，对方总有理由避不见面，他们知道对方是个难搞的人，所以从没有强迫他。

 

｢担心？｣斯佩德不懂埃琳娜的意思，也不懂为什么埃琳娜要看著自己。

 

｢我当然是担心你。｣埃琳娜用一种看著孩子般的目光望著斯佩德，确实现在的斯佩德和她三十年前认识的他完全没有变化，基本上是和自己的孙子一样年轻的外貌，但对埃琳娜来说，她知道斯佩德为什么苦心维持他的肉体，用了禁忌的力量，｢你真的打算要等吗？｣

 

｢妳知道我不能够放弃，我活下来的意义还有目的都是为了这件事情。｣

 

｢那样会很痛苦，时间很漫长，这段时间没有任何人可以陪伴你，你只有一个人的话会非常孤独，我真的不想看见你这样……｣埃琳娜皱著眉头，她的生活非常完美，不管是她深爱的彭哥列也好，她的家也好，还有她的孩子、孙子们也好，都让她庆幸生活给予的喜悦，庆幸那时候她活了下来，她对于给予自己火焰能量后消失的纲吉一直心怀感激，即便她的双脚再也无法行走，这份感激变成了让她积极生活的力量，但只有斯佩德的事情她就是没办法安心。

 

｢纲吉会希望你获得幸福，他希望你能够度过平静的生活。｣

 

｢这是我的幸福，只要能够再见到他一面，我就会觉得幸福吧，这一切不会白费的。｣

 

｢你不会满足的。｣埃琳娜几乎肯定的话语让斯佩德愣了一下，｢你不会只因为远远见了他一面就满足的，你会产生更多欲望，欲望会让你痛不欲生……你维持外貌的原因，难道不就是怕纲吉认不出你吗？｣

 

仿佛戳中了斯佩德的心事，斯佩德闭嘴不语。

若只是为了远远看纲吉一面，只是为了确认纲吉平安无事并且暗中保护他，没有必要维持自己的肉体，会这么做的原因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外貌能维持著和纲吉认识时的模样。

 

｢什么都瞒不过妳啊。｣斯佩德苦笑著，他握住埃琳娜的手，｢但是妳也不用担心，我现在过得很不错，忙碌得几乎没有时间去感觉寂寞或孤独…而且这也不只是为了纲吉，也是为了妳，我想要亲手完成你们理想中的彭哥列。｣

 

｢为了我…为了纲吉……那么，戴蒙你自己呢？｣

 

｢我？｣

 

｢你所努力的一切都是为了别人，你自己呢？你的生活呢？你把所有贡献给家族，你自己的人生就没关系了吗？｣

 

埃琳娜注视斯佩德，她看出对方是很认真的，从他自愿成为家族中隐藏的成员后，乔托削除了他的名字，让他隐藏于黑暗之中，幻术能力让他的存在不为人所知，新一代的家族成员已经没有人知道斯佩德的名字了，旧的守护者们也都闭口不语，而早早引退到日本的乔托也没向外人提起过斯佩德，他的存在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灭。

 

这让斯佩德更容易隐藏自己，执行那些黑暗中的工作。

镇压叛乱、铲除异议份子，监视与探听情报。

 

｢现在的第三代首领做得很不错，年轻也有干劲，你应该多信任他们的。｣埃琳娜说，她有点困惑地望著斯佩德，｢为什么这么执著于我们的理想呢？虽然我并不是说我不想要实现，但我用尽了一生去守护，我没有任何遗憾，但你打算要守护彭哥列那么漫长的时间，这会很困难，没有任何组织能够抵抗权力的膨胀与变化。｣

 

｢我知道，但彭哥列是我的家。｣斯佩德微笑，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说出这种话来，很难相信他曾经那么憎恨彭哥列，但如今彭哥列仍然是他唯一的归属，｢是我和妳重生的地方，也是和纲吉相遇的场所，一切都起因于彭哥列，纲吉会来到我们的时代也是因为彭哥列，所只有这个存在我必须守护——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努力的目标，别泼我冷水吧。｣

 

｢那么，至少去日本找乔托吧。｣

 

｢乔托？妳知道我和他很久没见面了……我…｣斯佩德突然变得吞吞吐吐，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我没有脸见他，所以……｣

 

｢你以为乔托真的在意那种事情？｣

 

｢…他…是不在意，但我……｣

 

｢去见他一面，他总是能够给你好的建议，而且他也会想要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好…我知道了，妳一直都很固执，就和纲吉一样。｣斯佩德讲不过埃琳娜，只能够点头答应，他看见埃琳娜笑了，是他怀念无比的笑容，他知道埃琳娜的生命即将到达尽头，却不觉得痛苦或悲伤，这不像当初看见埃琳娜在自己面前死去时那样难受、愤怒，他猜想那是因为自己如今的生命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支撑著他，如今的他拥有了泽田纲吉、埃琳娜、乔托、家族的伙伴们，还有彭哥列以及弗卢卡，生活有了努力的目的，他想把所有的一切都贡献在这些事物上——他了解到有形体的东西会消逝，但是他曾与珍惜的事物共度过美好的时光，也看见了他所珍惜之人发自内心的笑容，因此没有任何憎恨与遗憾。

 

如果说有的话，就是还没能见到纲吉，没能对他解释误会。

他最后对纲吉说的话，否定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他想要告诉纲吉那并不是真的。

 

｢我会想念你的，戴蒙。｣埃琳娜说，然后轻声喃喃自语，｢我会帮你跟里纳尔多打声招呼的，我真的…希望你可以见到纲吉…纲吉…会很高兴的。｣

 

当他看见埃琳娜静静阖上双眼，他只是微笑著握著她的手，一直待在她旁边。

他其实不确定自己的努力是否会有成果，没人可以肯定未来的事情，也许到某一步会突然走岔，但斯佩德打从心底希望彭哥列能够成为让纲吉感到自豪的事物，若有一天纲吉能够成为彭哥列首领，那时候的自己也许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希望那时候纲吉继承了『秘密』后能明白自己留下了一些东西，他希望自己能够为纲吉做些什么，仅仅如此而已。

 

而自己的人生，相比起纲吉以及彭哥列，那并不是最重要的。

 

 

 

 

 

｢纲吉？｣轻柔的声音喊著他，他从黑暗之中睁开双眼。

一滴温热的泪水滑过脸颊，纲吉不确定自己为什么哭泣，但这并不是悲伤的泪水，他伸手擦去了眼角的湿润，抬起脸看著在他身边一脸忧心的斯佩德。

 

｢你做噩梦了？｣

 

｢我梦到了你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那些事情。｣纲吉缓缓说，那个梦境感觉非常真实，仿佛是斯佩德直正的过去，他不确定，｢戴蒙……｣

他轻轻环住了身边的那个人，对方也温柔地安抚他，低喃著『没事了』。

 

｢戴蒙，我想成为首领。｣

 

｢什么？｣斯佩德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在今晚睡前纲吉看起来还没有决定，他的表情充满了阴影，斯佩德不希望纲吉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被迫选择。

 

｢不只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纲吉开口，他爬起来面对斯佩德，抓住了对方的手，那力气非常大甚至有些颤抖，斯佩德看到了纲吉的决心。

 

｢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了？和你做的梦有关系吗？如果是因为我跟你说希望你当首领……｣

 

｢不只是因为你说你希望我当首领，我只是——我有个条件。｣纲吉说，他抿起嘴仿佛在犹豫要不要提出这个条件，｢对你来说会很辛苦，但我的条件是你要想办法活下去，我成为首领就需要你的力量，你难道不想看看我们能够一起创造出怎么样的彭哥列吗？｣

 

｢但纲吉，我已经活得够久了，何况夜之炎的力量正在消退……｣

 

｢那就再想别的办法，承诺我你会努力活下去！｣纲吉揪住他的衣领，直视对方的双眼，｢我也许会遭遇危险，因为我不会像其他首领那样谨慎小心，我可能会遭遇很多大麻烦，所以才需要你，戴蒙，和我在一起，这难道无法成为你活下的目标吗？你要活下去，不是因为什么夜之炎，不是因为你要创造完美的彭哥列，我希望你可以享受你自己的人生，为了你自己活下去！｣

 

斯佩德有些恍惚地看著纲吉认真的表情。

他曾想过只要见纲吉一面他便能够满足，但他现在拥有的比当初所预想的还要多，他甚至能够待在纲吉身边，他们再一次谈话、再一次拥抱彼此，他坦白了自己的心情，把一切该告诉纲吉的事情都告诉了纲吉，他不敢奢求比这更多的幸福，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他的夜之炎开始变弱的理由——他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与执著了，如今的他清楚知道纲吉会爱他，即便他罪大恶极，或者他年华老去、身无一物。

 

但纲吉的话语确实让他仿佛静止的心脏再次跳动了起来。

他以为度过漫长的时光、见过大风大浪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感觉到渴望活著的冲动与兴奋，但当纲吉说希望他『为了自己活下去』时，他仿佛像个孩子那样感觉心情骚动而快乐，而听到纲吉说他很可能会遭遇大麻烦时，斯佩德也觉得非常不安，他没办法放纲吉一人。

 

｢答应我，戴蒙，如果我成为首领，你必须在我身边，我需要你的力量。｣

 

｢需要我的力量…是因为我能维系弗卢卡吗？｣

 

｢不是，｣纲吉的否定让斯佩德睁大了眼，｢是因为我觉得和你在一起我会更快乐，而有你在的话，我就可以为了你而努力成为好的首领！我希望我可以带给你幸福……而不是…让你保护我、为我做所有的事情。｣

 

斯佩德沉默著好一会儿，但纲吉没有移开目光，直到斯佩德挪动身躯从纲吉的身边站起，然后又一次在他面前缓缓跪下，纲吉有点意外于那个动作，但他没有阻止。

 

｢……我以埃琳娜以及彭哥列的名字发誓。｣斯佩德跪著并捧起纲吉的右手，脸上带著一抹喜悦却又无奈的温柔笑容，在纲吉的面前垂下头，他亲吻纲吉手指上的指环，虔诚无比，｢我将永远效忠于你，彭哥列十代首领，从今以后我的这条生命属于你，不会随意消失，我也想要和你在一起，让你感到快乐。｣

 

纲吉听见那个誓言时开心地笑了出来，他轻轻抱住斯佩德。

因为他知道会用那两个名字发誓的斯佩德不可能说谎，这么一来，他就可以努力成为彭哥列首领，他就可以想办法找出延续斯佩德生命的方法，他希望能够让身边的人获得幸福，那其中包括斯佩德在内，以及所有他的亲人和伙伴们。

 

他当初是因为想要保护同伴而使用火焰的力量，通过了初代首领的测试，而如今，彭哥列似乎就是他完成自己梦想的第一步。

 

 

 

 

 

 

 

After story. 05

 

｢祝贺您，彭哥列首领，看起来那一连串的纷争都顺利解决了。｣

 

｢哪里，也多亏了您的帮忙，弗卢卡首领。｣纲吉伸出手，握上那双友好的手，眼前的这个男人与纲吉记忆中的帕西尼亚有几分相似，不愧是他的子孙。

 

自从纲吉登上首领之位后，就出现了一些骚动，那是更换首领而造成的动荡，支持义大利血脉的某些老派人士不支持日本的小伙子接任，即便纲吉获得了初代首领的火焰以及战胜了瓦利安，仍然有些派系表达不满，但这些纷乱在纲吉任职后一个月内就被平复了。

这并非新任守护者可以做到的事情，所以大多是靠著九代的守护者协调以及弗卢卡出了一点威胁的力量，也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谢了，瑞卡多，你这放荡的小子也总算是派上了点用场啊。｣斯佩德在旁边用一种轻挑的语气说，先不论纲吉怀疑自己耳朵听见了什么，那让纲吉面前本来露出优雅微笑的男人全身微微颤抖了一下，纲吉可以感觉到周遭温度的下降。

 

｢……斯佩德大人，从小让您照顾，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年纪都那么大了还能够受到彭哥列的重用，也是不简单啊。｣瑞卡多说著，纲吉可以感觉到斯佩德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冷酷，狠狠瞪著眼前的弗卢卡首领，但那样的针锋相对却也说明著他们之间关系的紧密。

 

｢所以…瑞卡多先生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斯佩德吗？也知道他是什么身分？｣

 

｢不，我们弗卢卡知道的只有有一位协助者来自彭哥列，而拥有首领给予的信物者，我们将无条件给予协助。｣瑞卡多恢复了微笑，对纲吉解释著，｢我小时候见到的斯佩德大人并不是用现在的面貌出现在我面前，恐怕在彭哥列那边也一样吧，他会使用各种模样出现，但在我继承首领后，从前任首领那里继承了信物，我也被允许知道斯佩德大人的身分。｣

 

｢原来如此，和彭哥列一样是依靠传承的方式来继承这段记忆的吗？｣

 

｢是，这是我们第一代首领的意思。｣瑞卡多说著，他指的人正是帕西尼亚，｢斯佩德大人留在弗卢卡的时间远比在彭哥列的时间更长，所以我认为他也算是我们家族的一份子。｣

 

｢当初乔托…初代首领请帕西尼亚先生为戴蒙安排了容身之处，指的就是这样吧。｣纲吉叹息，他知道乔托什么都想得很周到，大概也想到了斯佩德因为曾经做下的那些事情感到愧疚，而不愿意常常回彭哥列，所以才让斯佩德去了弗卢卡。

 

｢彭哥列首领，您是个温柔的人，看到斯佩德大人珍惜您的模样我就知道您会成为强大的首领。｣瑞卡多继续说，他的那个眼神直率得让纲吉有些害羞起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满足对方的期待，｢我们弗卢卡希望可以与彭哥列维持良好的关系，我们的盟约让我们成为友人，我不希望有所改变——未来如果有任何事情需要我帮忙，请跟我说，也请您多多照顾斯佩德大人吧，他似乎非常依赖您。｣

 

｢弗卢卡首领……｣纲吉有些感动，也为斯佩德感到高兴。

 

斯佩德大概不会完全明白纲吉此刻内心的激动吧。

因为在纲吉的记忆中，斯佩德是个孤僻而且冷酷的人，他不跟他人来往，也只有很少数珍视的人们，也因此其他部下、家族的伙伴都惧怕他、疏远他，纲吉在初代的那个时代生活时，非常少听见除了埃琳娜、乔托以外的人说出关心斯佩德的话语——但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弗卢卡的首领仿佛很尊敬他，也关心他。

彭哥列的九代首领自然也是如此，他在继位时似乎很高兴能够把一些关于斯佩德的记忆和秘密全部再一次对纲吉说明，也讲了几乎和弗卢卡首领一样的话：『请你多陪伴他』。

 

而如今的斯佩德似乎不了解自己处在一个令人担忧的立场，代表他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这件事情，而这绝对是一件纲吉新发现的另人愉快的事实。

 

｢我会的，谢谢你，弗卢卡首领。｣

 

 

 

 

 

 

 

 

After story. 06

 

｢你在闹什么脾气啊。｣当纲吉笑著问他时，斯佩德正靠在窗边望著黑夜。

 

纲吉并没有急著追问，只是安静地等待对方回答，这并不是第一次斯佩德露出这种态度，每当他因为首领的工作而没能赴约时，斯佩德总会如此。

首领的工作是忙碌的，比纲吉想像中要来得麻烦，突如其来的工作以及压力，不仅仅只是拥有战斗的力量就足够的，要获得家族内外的肯定还必须做出更多努力，也因此纲吉很清楚自己用于私人的时间将会减少，这些都在他的预期中，他以为斯佩德也很明白这点。

 

｢……我并不是生气，｣斯佩德缓缓开口，转过头来看著纲吉，｢从你成为首领后我就知道，你和乔托一样是那种享受被包围的人，你们从不拒绝那些亲近你们的人，我知道你会贡献你的一部分在家族上。｣

 

｢所以，不是生气，而只是忌妒啰。｣纲吉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微笑。

 

被那么指出的斯佩德全身微微一颤，似乎很不愿意被那么说，但也无法反驳。

纲吉走近他的身边，轻轻碰触他的手臂，还没反应过来以前就被斯佩德拉进了怀中，温暖的拥抱透著纲吉习惯的气息，他身上那种和过去一点都没变的香水气味，看著斯佩德那双微微垂下的双眼，那眼中仿佛透著星光的颜色，美丽无比。

 

｢你不该提醒我的，我本来想要装作没事。｣斯佩德的话像是警告，却惹得纲吉轻笑，｢你这样做很危险，知道吗？｣

 

｢但我喜欢看你忌妒，我喜欢你因为我生气、闹别扭，｣纲吉耸耸肩，然后他伸手轻轻抚过那张他深爱的脸庞，｢我喜欢你只看著我，我喜欢你的眼中只有我，戴蒙，老实说我挺享受现在的生活，我有了努力的目标，成为首领的事情虽然当初是为了你，但不仅仅只是这样，彭哥列是让我和你之间产生连系的存在，我很珍惜。｣

 

｢你这么说很狡猾，我不就不能责怪你今天又一次失约的事情吗？｣

斯佩德的脸微微泛红，故作平静的嘴角出卖了他的想法，他看上去已经不再闹别扭了，反而更拥紧了纲吉，他很意外自己对纲吉的感情还可以加深，他本以为自己不会更深爱这个男人了，但纲吉的笑容让他觉得每次都仿佛回到了刚刚恋爱的那个时候，心跳加速、血液加快，他的全身都想要感受纲吉的温度，｢彭哥列首领，你今天又去哪里忙了？｣

 

｢是好消息喔。｣纲吉说，他高兴地露出了笑脸来，｢复仇者愿意提供协助，而塔尔波今天找我去做了一些尝试，很顺利，下一次要找戴蒙一起去。｣

 

｢那也比不上和我的晚餐。｣斯佩德依旧抱怨著，但语气中没有刚刚的低落了，大概是因为知道纲吉这一次失约也是因为自己的事情，所以有些高兴吧。

 

这时，斯佩德的手伸到了纲吉的面前，凭空冒出一朵玫瑰，纲吉很自然地接下了，对方偶尔的这种行为让纲吉觉得可爱，他们在一起好几年了，但这种行为仍然不减，斯佩德仿佛害怕纲吉不知道他的心情一样，经常对他低喃那些爱语、送他花，常常对他展现殷勤。

 

纲吉伸手环住对方的脖子，在那双唇上落下一个吻，斯佩德也环住纲吉的腰，加深那个吻，舌头轻轻擦过柔软的唇瓣，舌尖的交缠非常柔软舒适，透著一份激烈的情感，纲吉觉得不管过多少年，斯佩德对他的那种占有似乎都不会改变，这或许也是他对这份感情感到最为怜爱、珍惜的部分，他很感谢过了漫长岁月仍然没有放弃寻找他的斯佩德。

 

｢戴蒙，你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吧？｣

 

｢…我不敢说我无法保证的事情。｣斯佩德回答，他温柔地注视纲吉，那眼神非常真诚，纲吉知道虽然对方是善于欺骗他人的雾，但在面对自己时斯佩德会展现他真实的那一面，毕竟他们经历过了很多误会和分离，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一起，｢但这一刻我想要陪在你身边，爱你，如果你有想要前往的目标，我想要帮助你，这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我想要活下去，和你一起。｣

 

纲吉很久没有听到对方说出『想要』这个词了。

欲望是人活下去的重要理由，纲吉知道，斯佩德自从回到他身边后总是像要给他全部的爱那样，尽心付出、配合他，几近宠溺的态度，他这一路漫长的时光走来似乎也都是为了纲吉、为了埃琳娜、为了乔托，守护彭哥列似乎成了他的责任。

 

『见到你以后，他的求生意志没以前那么强了，这才是问题根源所在。』

塔尔波的话仍然在耳边，纲吉知道那是因为斯佩德和自己不同，他活了很久的时光，而他的生活早已经被时间消磨，他一直在等待，弥补这一切罪行似乎就是他等待的理由。

 

｢你怎么了？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斯佩德问，大概是看见纲吉眼角一闪而过的泪水。

 

｢没什么……｣纲吉摇摇头，他靠在对方的怀中，｢我爱你，戴蒙。｣

 

｢我知道，我也爱著你。｣斯佩德提起纲吉的手，落下一个吻。

 

纲吉一直很希望听到斯佩德能说出他自己的欲望，不是为了纲吉，不是为了埃琳娜，更不是为了弥补过去犯下的罪，而是为了斯佩德自己而活，为了他自身的欲望。

 

『这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我想要活下去，和你一起。』

斯佩德所说的那句话或许正是纲吉如今最想听见的，而这让他的内心充满了无比的喜悦。

 

 

 

FIN

作者废话:

啊，最后一篇的番外我拖得有够久，不得不说我差点忘记啦

但总之把它写完了，我可以专心赶其他连载了(所有的连载都赶不完(倒

希望斯佩德可以活得久一点XD

我想人虽然可以为他人而活，但为自己而活是最重要的。

即便是犯了错，就算为了弥补，只为他人而活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

总之希望两人可以幸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