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簡?」

「噢,我們說到哪裡?」莫拉不滿的聲音把神游的簡喚回,這樣的反應讓莫拉非常不高興。

「你根本沒有聽!」莫拉賭氣般撇過頭,這孩子氣的舉動把簡逗笑。上身越過橫貫兩人之間的餐桌,伸出右手輕揑莫拉的左頰。酒槽色眼瞳帶著責備回望,薄霞不動聲色地攀上得到充分保養的肌膚。左手拉下這挑皮的手卻沒有放開,手心感覺到對方手上薄繭。

「有心事?不能夠告訴我?」揉搓著簡瘦長的手,眼簾低垂試探地問。手中的粗糙讓她有點不忍,這些都是簡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獨自努力的痕跡。

「只是工作上的瑣事,你知道一名菜鳥有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雖然表面雲淡風輕,莫拉還是眼尖地看見她嘴角的苦澀。她鐘愛的磁性嗓音比過去更顯低沉,聲音中的疲憊像銀針般刺痛了耳膜。

七年前,莫拉趁著實習前的長假期回波士頓。雖然上機前與簡提及過到達時間,沒想到簡已經在等候,哪怕那時候是凌晨。當她們回到莫拉的住處安頓好一切,時間已經是早上八點。打開冰箱,裡面雪藏的要麼太久不能食用,要麼已經過了食用期限。

「必須告訴母親把鐘點給換掉。」把冰箱關上,莫拉小聲抱怨。

「沒差,今天就在外面吃。我請。」身後的簡嬉皮笑臉道,微微抬起的下顎像在炫耀著什麼。莫拉明白這"大孩子"在暗示什麼,上前挽起她的手臂把頭擱在簡的左肩。

「好,就聽你的。」然後演變成現在的情況,那"大孩子"在她面前頻頻走神。

「還有兩年,我便完成醫生的實習。不,可以更短。然後我會投考法醫系,拿到執照便回來幫助你。」莫拉一鼓腦地道出她的想法,然而簡卻被她這種天真的想法逗笑了。

「我的大小姐,你知道一名菜鳥警員要當上警探要花多少年?更別說中途會有意外....何況現實往往不會如你所願,別因為我而影響你。」

「不,不是這樣!」她只是想好好努力,希望更早成為簡的依靠。只要成為法醫,她便能夠與簡並肩而行。

她不希望因此而為簡帶來壓力。

「冷靜點,我不是責備你。」伸手輕拍莫拉緊握的右手,手指鑽進拳頭的縫隙變成交握。

「慢慢來,一步一步來。莫...你跑得太快,我會追不上你的。」在簡溫柔而寵溺的注視下,莫拉羞怯地點頭。沉醉於此刻甜蜜的她,並沒有發覺到醖釀在簡眼底的那股悲痛。
***
現在,該怎麼辦?

聽見手機裡頭的哭腔,拋下珍不顧一切跑來。現在就站在別墅前的街燈下,盯著燈火通明的窗戶卻邁不開腳步。內心在掙扎,彷彿天使與魔鬼在戰鬥。見還是不見?暴露在外的頸部仍在滲汗,一股冷風吹彿使她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用手磨擦手臂,才發現把外套遺留了。

「唉...」低頭注視滿是刮痕的鞋尖,再往上是髒兮兮的褲管。負面情緒開始侵蝕簡的感官,胸口的郁悶有增無減。與五年前相比,現在的她狼狽得連自己都嫌惡。跟本沒有辦法正視莫拉,離開會是最好的選擇。

「簡...」右腳剛往後退一步,帶哭腔的叫喚及時阻止了她。雙腳像被無形的枷鎖禁錮,僵在原地也沒有抬頭。她們之間只有兩步之遙,誰也沒有主動開口,在橘黃色的街燈下僵持著。冷風毫不留情地穿透二人,冷卻了原本滾燙的身體。

「簡...嘶...」吸鼻子的聲音成功引起簡的注意,抬頭看見的是一頭耀眼的金髮。反射性地瞇眼,微微側過頭。視線避開莫拉的臉落在肩頭,白晳的肌膚暴露在寒風中。

「你!你幹什麼!裹著一塊布便走出來是自虐嗎?!回去!」

「這是法國著名設計師手下的連身裙!」

「我才不管什麼名師,就一塊破布披在身上站著吹風很享受?給我進去!」雖然那身墨綠色無袖連身裙穿在莫拉身上的確很好看,但是那樣單薄卻讓她看出一肚火。

「你又在這裡幹什麼?」莫拉亦不甘示弱,簡那種排擠的態度讓她心底燃起怒火。

「我路過!」聲音不自覺提高,寂靜的街道中更顯刺耳。

「這個時候?只穿著襯衫?像跑完馬拉松般混身濕透站在街燈下?」莫拉的臉慢慢湊近,鼻尖與鼻尖僅有兩公分的距離停下。

「別...」想出言阻止卻又說不出話來,硬生生地撇過頭。她聞到莫拉身上的香水,垂落的髮絲拂拭著她的臉頰。體內某東西正蠢蠢欲動,那個被埋藏最深處的...

「喂!現在幾點了!吵架給我到一邊去!」一聲怒吼打破了僵局,亦喚回簡的理智。

「我要走了。」

「簡,你流血了。」被拉著的手袖上染上大片暗紅,黏糊糊的逐漸風乾變硬。 想揮手甩開莫拉的手,但是黏在皮膚上的血衣限制了她的行動。

「別亂動,傷口會裂開。進來讓我幫你包紮,好嗎?」近乎懇求的語氣和眼神,把簡拼命築起的心牆打破。最終,還是妥協地點頭。

停泊不遠處的黑色房車中,伊恩若有所思地目送二人的背影。手指磨紗下腭的鬍鬚,眼睛散發著意義不明的詭異。

「簡•里佐利...」

「唉...」簡坐在沙發上,上身只披了張毛毯。剛坐下便被莫拉強硬地脫去上衣,然後看著她很乾脆的把衣服扔進垃圾桶。事情從發生到結束,簡只能張大口看著。

「先洗澡,傷口別碰水。」細心地用塑料包裹傷口,把半裸的簡推進浴室。身後的門被關上,把簡隔絕在這裝修豪華的浴室裡。不管進來多少次,無次都讓她感到無奈。鏡子旁的雕琢,大理石製的梳妝台,還有那磑亮的瓷磚地。環視四周視線終歸落在重點,旋轉式水龍頭上代表熱水的紅色與冷水的藍色。

「只有你是正常的。」脫掉剩下的衣服,毫不猶豫地扭向藍色。

莫拉專心地準備著藥箱,身後的爐火還熱著湯。簡手臂的傷口為開放性傷口,切口整齊明顯是被利器所傷。目測傷口頗深,能夠以肉眼看見裡層的脂肪組織。消毒藥水、納米紗布、繃帶還有縫合工具。

「好像還有瘀傷。」回想剛剛,那遍佈全身的傷痕讓莫拉一陣揪心。簡到底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遇上了什麼事?

嗶----嗶----

身後的計時器在吼叫,緊閉的湯煲正吐著白沬。打開蓋子釋放大團白煙,隨之飄來肉與蔬菜的香味。用湯匙勾起一點嘗了味,對簡而言味道可能有點淡。

「莫拉,上衣在哪裡?」簡穿著睡褲,上身裹著毛巾站在莫拉身後。黑色卷髮濕漉漉的披在肩上,髮尖仍在滴著水。

「在沙發坐好,我要檢查你的傷。」抱住藥箱,把簡領到雙人沙發。接過濕透的毛巾,卻沒有預想中的溫熱。雖然想質問,但是注意力都被簡後背深淺不一的傷痕吸引過去。霍伊特造成的傷已經逐漸淡化,然而覆蓋其上的傷同樣觸目驚心。

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先從最嚴重的傷開始。塑料已被拿走,沾了水的肌膚微微反白。受了傷理應不能夠沾水,但是簡身上實在太髒,不是抺澡能夠清理。仔細為傷口消毒,預先準備的縫合工具終歸用上。逐一把簡身上的傷也處理過,過程中貫徹沉默是金的理念。面對這樣子的莫拉,簡有點坐立不安。

「簡...」這一聲叫喚是那麼平靜,簡腦海瞬間警鈴大作。會問什麼?

「你剛剛在泥濘裡打轉嗎?」

「什...」

「衣服上都是泥巴,還破了幾道口子。」

「噗....哈哈哈哈!!」簡毫無預警地捧腹大笑,背對莫拉卷縮在沙發一角。

「你在笑什麼?」莫拉歪著頭,默默注視簡顫抖的肩膀。那團黑色只是左右搖晃沒有一聲回答,笑聲怎樣也止不住。

她怎麼忘記了?莫拉的性格是那麼單純天然,她的少根勁往往在最艱難的時候拉了她一把。莫拉還是她過去認識的莫拉,從頭到尾都只是她單方面在糾結。

「對啊,那些泥漿和你用的什麼什麼品牌臉膜一樣能夠美容。看,皮膚變好了?」莫拉寵溺地揑了揑簡的鼻尖,為簡披上睡衣便起身往廚房走去。被留下的簡呆滯地摸著鼻尖,說不出的感覺讓她露出會心微笑。雙手穿入手袖把鈕釦扣上,輕薄柔滑的質感加上反光的表面讓簡一時未能適認。

「喝了它。」莫拉把熱湯端到簡面前,伴隨升起的騰騰白煙是帶酸的香味。碗中紅通通的湯裡混了切成粒的蔬菜,還有少量貝殼粉。一般來說單是香味已經刺激食慾,但是簡就是個例外。

「噢,其實我並不餓...」

「喝一點,讓身體暖和起來。你全身都冷冰冰,很容易生病。」她實在說不出,從接觸簡的身體便知道她有長時間沒有好好進食。天曉得她一肚子疑問欲無從發問,那般憋屈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嘶...」湯匙剛貼上嘴唇,灼熱感使簡反射性地退開。太長時間沒有接觸熱食,忘記了要先放涼。放在嘴邊吹幾口,小心翼翼地啜一口。微酸的味道充斥口腔,溫熱從喉嚨滑落胃部無比舒暢。

「很好喝。」對一臉緊張的莫拉給予讚賞,莫拉瞬間失神然後紅了臉。有些事情是永遠不會改變,正如莫拉會因為簡的小動作而臉紅心跳。伸手撫摸滾燙的臉,另一隻手則捉住簡的睡衣下擺。

「今晚...住下來...」低垂的劉海遮掩了半張臉,臉上的紅暈與白晳的手腕形成強烈對比。簡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心如小鹿亂撞。莫拉這模樣與情竇初開的妙齡少女無疑,這跟本是...犯人犯罪...

冷靜點,這只是她無意的舉動。

「你這是在誘惑我?」湊近莫拉耳邊輕聲道,溫熱的氣息彿撫莫拉的耳輪。久違的酥麻彌漫全身,莫拉很自然地閉上了眼。簡的氣息近在咫尺,逐漸靠近的壓迫讓莫拉緊張起來。只差幾公分的距離停下,然後遠離。

「你不是總在抱怨晚睡使皮膚變差嗎?快點洗澡睡覺。」聽著鼻尖被點了一下,再來唇瓣又被輕劃一下。睜開眼,只看見簡走上樓梯的背影。心跳依舊激烈,紅霞有增無減。回想剛剛那單方面的期待,莫拉羞愧得用雙手掩面。因為是隔了許久的親昵,不知不覺便陷進去。她敢發誓,簡剛剛的挑逗是故意的。

「壞女人...」撫摸著唇瓣抱怨,下一刻卻露出甜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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