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在人和城市之間,植物是一種中介和緩衝,也是一種情感和記憶。隨着春季和雨水的到來,這種關係更加凸顯出來。身在北方,在初春時尤其羨慕江南,北方還在滿心的期待中,而那邊已經是滿眼綠色。古人說: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那麼,城市人則樂綠,把植物稱爲城市的“肺”。植物,對一個超大體量的城市來說,有着不言而喻的意義。

植物籠罩上海

文 | 張瑩瑩

攝 | 範劍磊(除署名外)

1

這一天尚未落雨,灰雲一直低低地在半空翻卷。黃陂南路和延安高架夾角,延中綠地(黃浦段)一片蔥蘢,正如入口處玻璃板上的簡介所說,它“如一顆綠色翡翠,鑲嵌在城市中央”。臨着小池塘的石亭柱上掛着宣傳板,黑白照片記錄這塊地面曾經的景象,擁擠低矮的平房,擠作一團的水龍頭,斜靠着牆堵住窄巷的破自行車;另一側,彩色照片是改造過的、今天的延中綠地,紅的綠的葉子間着粉的黃的花,有種經過規劃的、繁榮的好看。根據宣傳板上的說法,爲了建成這塊綠地,動遷了居民和單位4837戶,拆除房屋建築面積170600平方米,2001年6月竣工。有人喊了一嗓子,把魚食扔進池塘,錦鯉們爭相游過去。一隻灰色的鳥掠過水麪,停在塘中噴泉留下的柱子上。

上海很綠,這是長居北京的我對上海最強烈的印象。每走幾百米總能遇到小巧的花園,足以在高樓、馬路和汽車的縫隙裏稍事休息。來上海次數多了,我也想要認識一下植物們,上海辰山植物園工程師劉夙成了這次遊逛的導師。他提出以延中綠地作爲起點,因爲它透露出在擁擠城市中建設宜居環境的努力。

10月19日下午一點多,劉夙來了。他很高,穿藍色登山外套,說話如同調取資料,有條理,帶着科學工作者的嚴謹神情。我們站在延中綠地外緣,看了一會兒多數人提到上海最先想到的植物,法國梧桐。

這真是一種美麗的樹,豎立兩排,長在黃陂南路邊。樹皮斑駁着青色和灰色,在幾乎一致的高度,主幹分成四個大枝丫向四周展開,顯然是人工修剪的結果。劉夙說,法國梧桐的命名有許多不同的說法,他做過考證,相信自己的看法是最全面的。

“法國梧桐這類樹種,在今天的植物學上叫懸鈴木,全世界有8–10種,分佈在北美、西亞和歐洲等地。五胡十六國時期,原產東歐、西亞一帶的三球懸鈴木經印度傳入中國,在陝西,現在還有那時留下的1600多歲的古樹。同時,三球懸鈴木也向西傳到歐洲西部。還有一種原產北美洲的一球懸鈴木,在哥倫布發現美洲後由歐洲人引種到歐洲。17世紀,在英國倫敦,一球懸鈴木和三球懸鈴木種到了一起,雜交產生了二球懸鈴木。抗性更強、生長更快的二球懸鈴木很快從倫敦推廣到整個歐洲,當然包括法國,香榭麗舍大街上都種着這種樹。”

“上海開埠後,法國人把它種到法租界,因爲葉子有點像中國原產的梧桐,又是從法國引種,被上海人稱爲法國梧桐。”

“當時中國學者不知道這些樹其實是二球懸鈴木這個雜種,錯誤地把它們鑑定成了三球懸鈴木。1937年,林學家陳嶸就這樣把三球懸鈴木稱爲法國梧桐,二球叫英國梧桐,一球叫美國梧桐,這個說法在植物學界非常流行,然而是錯的。實際上至今中國栽培的懸鈴木類樹木基本都是二球懸鈴木,一球、三球非常少見。因此,法國梧桐實際上是二球懸鈴木的別名。”

不過,“法國梧桐”顯然比“二球懸鈴木”更廣爲人知。在網上搜“法國梧桐”,與之關聯的是衡山路、張愛玲,再加上月份牌、旗袍等物件,足以編織對上世紀三十年代“夜上海”充滿小資情調的想象。

正值午間,三三兩兩掛着胸牌、穿着時髦的女孩沿着灰磚鋪成的小路散步。延中綠地挨着幾家商場和寫字樓, COACH和GAP的牌子在高樓立面上很顯眼。草地上,幾個穿着後背印有“廣場公園”字樣藍工作服的人正在修剪樹木。他們揮動長長的青竹竿,竹竿頭上捆着彎鋸。一個戴灰帽子的男人先把一根枝杈拽裂,再把鋸伸過去,划動。漫長的、看不見進展的兩分鐘過去,那一大根枝杈突然掉了下來。灰帽子獨力完成了這費力的工作,便站着,望了一會兒同伴把那大枝再鋸成小枝,攏進三輪車裏。

“爲什麼要鋸掉呢?不是長得好好的嗎?”

“這個枝太密,會影響下面的草皮,”他答,又忍不住說,“木質的香味兒,好聞吧?”

真是好聞。清新,提神,一點矯揉造作的意思都沒有。劉夙說,這是樟樹。

“上海市中心可能法國梧桐比較多,但在全市範圍內,肯定是樟樹種得最廣。它是久經考驗的行道樹,原產中國,從古代以來,它就是南方樹木的象徵。”

樟樹天然的香味可以防腐,以前,江南人家常用樟木做成衣箱。後來,人們更多用人工合成樟腦,樟樹的木材價值降低。古代詩文中很少有人談及樟樹,它因此不那麼有名,但它成了南方綜合評價最高的行道樹,耐蟲,常綠,沒有飛絮,葉子密密的,樹枝蜿蜒又伸展,很美。

樟樹。拍攝:張瑩瑩。

2

沿着小路,我們繼續在延中綠地遊逛。靠近普安路那一端,幾叢毛竹在風裏晃動葉子。劉夙說,上海的發源與竹子有關,尤其是毛竹,長得粗而高大,用途很廣,可以搭建大型的房屋和船,也可以劈開做成其他用具。上海的簡稱“滬”,原本指的就是用竹子做成的捕魚的工具,適合用在河流入海口的水域。竹子編成一排,插在河道的一側,擋住河道的一半,漲潮時,潮水帶着魚蝦涌上來,退潮時,一部分魚蝦就被擋在“滬”的上面。歷史記載,至少唐代之前,黃浦江入海口就有很多人用滬來捕魚,當時的黃浦江也被稱爲“滬瀆”,意爲“一條有滬的水道”。“滬”逐漸稱爲上海的代稱,它反映了一種綿延千年的生活方式。

當年以竹捕魚的地方逐漸發展成世界最大的城市之一,也引進了來自世界各地的植物。再往前走,我們看到幾棵葉子油綠、生機勃勃的樹,劉夙說,它是原產美國南部的荷花木蘭,也許是因爲春天它的花朵碩大,像一朵荷花立在枝頭。

看起來非常挺拔、如塔一樣的雪松,原產喜馬拉雅西部,最早在1961年引入中國。

加那利海棗來自大西洋加那利羣島,它屬於棕櫚科,典型的熱帶樹種,在上海只要做些養護,也能長得非常粗壯。

雞爪槭來自日本,葉片小巧。上海引種的品種中許多是紅色的,搭配在綠色植物裏,顯得豐富。

繞過靠近普安路那端的高樹,靠近綠地中心的池塘,植物矮了下來,視野也隨之變得開闊。

花葉蔓長春來自歐洲,葉子有金黃色邊緣。它在春天開花,紫色的像風車一樣旋轉的花,很好看。

八角金盤原產於日本廕庇的森林,幾十年前引入中國,它耐陰,被種在高樓的牆根、立交橋的下方。葉子多數是七個或九個裂,但命名“八角”,也許因爲在東方文化中,8是個吉利的數字。

可能是最皮實最常見的路邊灌木,紅葉石楠,由美國人用中國原產的一種石楠和美國原產的另一種石楠雜交而成,剛長出來的葉子是紅色,像朵絢爛的大花。

上海的作家常寫植物,張愛玲在《紅玫瑰與白玫瑰》裏寫石庫門巷堂房子,“一長排都是一樣,淺灰水門汀的牆,棺材板一般的滑澤的長方塊,牆頭露出夾竹桃,正開着花。”王安憶寫淮海中路,“梧桐樹冠覆頂,尤其在夏天,濃蔭遍地。一些細碎的陽光從葉間均勻地遺漏下來,落到一半便化作了滿地的蟬鳴”,思南路細長,因此“兩邊的梧桐樹就連接得更緊了,樹陰更濃密,蟬鳴也更稠厚了”。上海的植物不僅僅是植物,還寄寓了許多時間與夢幻。

遠處看過去的紅花檵木。

紅花檵木。

3

離開延中綠地,我們沿着延安中路向西走。人行道上的花壇裏種着女貞、山茶、海桐、金葉美人蕉、修剪過的矮柏樹,挨着行車道的地方,擺着一溜漆成綠色的花架,花葉蔓長春枝條從上面垂掛下來,這綠色瀑布柔軟地撫在花架下停的共享單車上。

2005年左右,還在北京大學讀書的劉夙成爲NGO“自然之友”的志願者,他帶隊,組織二十多人的小隊到北京郊區認植物。他們去過東靈山、百花山、雲蒙山。參加的人多是白領,也有工人,未必多有錢,但都有一點認識植物的閒情。劉夙覺察到,對博物學的熱情又在大衆中萌生。

劉夙1982年出生於太原,2000年進入北大化學系,畢業後在北大歷史系讀了碩士,又到中科院植物研究所讀博士,2012年,他又回到北大,在生命科學學院完成博士後階段,研究方向爲生物學史。這構成了他複雜的學科背景。

2007年夏天,劉夙開始在網上發佈科普文章;2010年,他與陳潤生院士合著出版了《基因的故事:解讀生命的密碼》,這是他的第一本書。這本書獲得了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頒獎典禮在人民大會堂舉行,持續了90分鐘,劉夙坐在後排,他掏出手機想拍照,前排的面目怎麼都看不清。

那90分鐘長久地影響着他,他懷有推動基礎科普的使命感,也想要在這一還少有人走的領域充當先行,建立自己的功業。

“做植物學家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實驗型,每天面對實驗器材,各種發文章,雖然創造知識,但失去了很多時間去了解更廣博的知識;另一種是植物保護型,經常出野外,聽上去挺厲害但是挺累的。兩種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選擇另一種路:花時間學習更多的知識,傳播給更多的人。”

此後他寫了《植物名字的故事》、《萬年的競爭:新著世界科學技術文化簡史》,翻譯了《植物知道生命的答案》、《世界上最老最老的生命》、《醉酒的植物學家》。2014年,劉夙進入上海辰山植物園,科普正式成爲他的工作。

花葉蔓長春枝條垂掛在共享單車上。

紅葉石楠。

金葉美人蕉。

綿毛莢蒾,近成熟果序的側面觀。(2017年10月19日攝於上海延中綠地,拍攝:劉夙)

4

路邊又出現了一個小公園,在手機地圖上,我得知它叫“都市音韻”,入口處生着一叢大花六道木,一簇簇五瓣小白花開在濃綠的尖葉片裏。旁邊突然竄起來一簇高草,有點狗尾巴草的意思,但毛茸茸的部分比狗尾草更粗壯。劉夙說,它叫狼尾草,和狗尾草近緣。以前,國內的園林不會種這些“雜草”,不過,北京奧運時,國內也吸收了國外的經驗,有意識地種植“雜草”,在城市中製造更接近自然的環境。

都市音韻。

在“都市音韻”,我認識了更多新植物。鵝掌楸的葉子果然像肥厚的鵝掌,又像清朝馬褂,也叫“馬褂木”;旁邊幾棵玉蘭樹,葉片還沒有落盡,枝頭已經鼓起了將在明年春天綻開的花苞;來自美洲的深藍鼠尾草正開着藍紫色小花;南非引進的黃金菊專在冬/天開花,它和春夏開花的杜鵑種在一起,好讓四季都能看到花開。

綠地北向邊緣,一排水杉挺拔直立,葉子像一片片綠色的羽毛。在植物界,水杉的發現是個傳奇,人們先發現了它的化石,以爲是早就滅絕的一種古植物,然而上世紀四十年代,中國植物學家在湖北、四川發現了活的水杉,這是中國植物學史上一件大事。

往綠地更深處走,出現了一片草坪。劉夙揪下一根草,細細辨認。他說,這是結縷草,與另外一種“狗牙根”一起,成爲上海最常見的兩種草坪用草。1292年,上海設縣,在那之前,海岸線還沒有如今這麼向前推進,如今上海市轄區的範圍內大部分還是海,歷史最久的是松江、青浦一帶,這裏發現了距今5000年左右的崧澤文化,是上海市轄區內最早證實有人類活動地方,因此稱松江爲“上海之根”,而松江別稱“茸城”,原因在於戰國時期,吳王在此修建別苑,用來打鹿。別苑裏青草鬱鬱蔥蔥,“茸”便是草初生的樣子。上海在興起之初,就與草產生了關聯。

一排水杉挺拔直立。

草坪上的結縷草(圖中較爲纖細的那一種)。

狼尾草。拍攝:張瑩瑩。

深藍鼠尾草,開花的成片植株。(2017年10月19日攝於上海延中綠地,拍攝:劉夙)

5

左拐,過馬路,高架的水泥柱子上攀着五葉地錦。我們上了威海路,經過了極具設計感的高樓,經過了賣衣服、鞋子、咖啡、簡餐的都是洋名兒的小店,也經過了如下植物:

黃金間碧竹,竹竿整體是明黃色,中間一道細細的綠色,看上去很別緻。

紅花檵木,細細花瓣連成鮮豔的片紅色,可能是上海紅色程度最深的植物。

大吳風草,葉片像一把圓扇子,開黃色的、有點像菊的花。

珊瑚樹,上世紀八十年代從美洲引入中國,總是被修建得特別齊整,做成天然的籬笆。

光瓜慄,原產中美洲,引入中國後它有了個吉利名字,發財樹。

水泥高架上的五葉地錦。

在一棟高樓前的小花壇旁,劉夙停下來。那兒生着一叢小灌木,葉子纖細舒展,有點像竹葉,因此得名“南天竹”。劉夙說,這是城市裏常見的有毒植物,全植株都有毒性,人吃了會上吐下瀉,不過不至於致命。綜合權衡,它依然成了常見的園藝品種。

真正引起他興趣的,是爬在南天竹上、長着小小桃心型葉子的一根藤蔓。兩種有毒的植物長在一起,那藤蔓是馬兜鈴。

劉夙整理過致癌物中和植物有關的部分,一般人可能知道吸菸、嚼檳榔存在致癌可能,卻不知道含馬兜鈴的草藥也是一級致癌物,它可能引發腎癌和肝癌,且不存在“安全劑量”的說法。

這些信息,劉夙放在了他和朋友做的名叫“多識植物百科”的網站上。由於科普的欠缺,中文網絡上許多關於植物的信息都是虛假或者錯誤的,劉夙希望能夠翻譯和整理權威的資料。

2010年左右,劉夙看了《植物的慾望》,作者邁克爾·波倫用四種植物,蘋果、鬱金香、大麻和馬鈐薯,代表人類的四種慾望,甘甜、美麗、陶醉和控制。劉夙意識到,書還能這麼寫,從植物的角度審視人的歷史,也許這是植物科普的一個突破口。在國外,純植物類著作已經有了小衆但穩定的讀者羣,國內這樣的市場還未形成,雖然博物熱興起,但大部分人還是對人的故事感興趣。這成爲劉夙的方向:把植物放在人類社會中,探討植物和文化的關係。

這時,我們已經走上了陝西北路。一直縈繞着的發動機和鳴笛的聲音忽然減弱,明顯有年頭的矮房子帶來了城市的另一種感受。人行道很窄,擦肩而過的時候,我聽到穿着校服的女孩談論考試,拎着公文包的人打着電話,談論北上廣深四座城市氣質的不同。

劉夙在一道院牆外停下,一棵茂盛的樹越過牆頭,展開樹冠。那是一棵梧桐,原產中國的、真正的梧桐,因爲樹皮呈青色,也叫“青桐”。它的果實是片狀的,掛在樹梢像掛了很多枯葉。距離它兩三米遠的牆外長着一棵法國梧桐,對照起來兩棵樹很不同。

青桐。

我往牆裏張望,那明顯是個小花園,青桐樹旁立着六角亭,沿牆栽着竹子、棕櫚和楓楊。牆外的白色活動房裏,一箇中年男人埋着頭。

“裏頭是什麼地方?”

“榮宅。”原來是榮宗敬的故居,“可以參觀啊,前頭買票。”他右手攥箇舊牙刷,擦着左手握着的一個串兒。

“您磨的是什麼?”

一臉笑容,他擡起頭,“金剛菩提。”

“得磨多久啊?”

“才三天,還要最起碼兩個星期。磨出來很漂亮的!”

我和劉夙繼續往前走,榮宅漆成金色的門口,衣着光亮的人兒拿着票排着長隊。後來我才知道,榮宅成爲Prada在中國舉行各式文化活動的地方,那天是正式對外開放的第三天。距離“時尚”幾十米的地方,一個男人磨着他的金剛菩提。

可能這也是人與植物的一種關係。

馬兜鈴,纏繞在南天竹上的植株。(2017年10月19日攝於上海威海路,拍攝:劉夙)

弄堂裏的地錦(爬山虎)和烏蘞莓,下方是金邊冬青衛矛。拍攝:張瑩瑩。

6

走到陝西北路和南京西路的交叉口,左前方便是著名的恆隆廣場,擠擠挨挨的廣告牌提示着我們進入時尚的核心、財富的核心。劉夙興奮起來——路邊有了這一路還沒見過的新行道樹,來自美國的櫟樹,也稱橡樹,引種到中國不過幾年的時間。陝西北路上的這一排顯然也剛種植不久,樹葉稀疏,樹幹外還立着四根木棍搭的穩定架。

“它有很典型的美國紅櫟類樹種的特徵,葉子有很多尖端,到秋天會變紅。這些年在園藝界也流傳着一種實用的觀點,認爲城市行道樹種櫟樹比懸鈴木更好,櫟樹木材緻密,以前美國造船、鋪地板用的都是它,種植櫟樹相當於爲城市儲備木材。”

穿過馬路,行至恆隆廣場前,路邊是一排白色的花壇,朱蕉、一品紅、四季海棠高低錯落,一片玫紅的三角梅和青綠的蕨類互相映襯,看得出用了心。往西走,路邊又是一個小花園,角里是一盆北方常見的龍爪槐,廊道上纏繞着紫藤,小花園的核心是將月季植株做成樹狀的花壇,月季因此不再是常見的灌木狀態,有了更挺拔的造型。

距離“玫瑰花園”不遠,我們拐進了一個弄堂,進門那條小路一側的花壇裏滿種着桂花。

朱蕉、一品紅、四季海棠高低錯落。

藤蔓纏繞的廊亭。

月季。

桂花。

上海春夏的香氣屬於茉莉、白蘭和梔子,以前弄堂裏會有老婆婆賣花,時髦的女郎買幾朵包在手帕裏,揣在身上,香氣從衣襟裏散發出來,是上海女人的風情。而秋天屬於桂花。桂花細小、不惹眼,但那幾天在上海,走着走着我就突然被一陣濃香席捲。據說因爲前些天下雨,溫度冷,延長了花期,那正是今年桂花開放的最後一波。

劉夙說,桂花是沾了“桂”字的光,把以往和“桂”相關的典故都繼承下來,其中最有名的是月宮中吳剛伐桂的神話,加之它在中秋時節開放,所以總是和月亮、嫦娥、吳剛聯繫在一起。其實,在《楚辭》中,“桂”是指肉桂,樹皮部分用作香料的植物。如今的桂花,在植物學上稱爲“木樨”,因它的木材有着犀牛角一般的紋理。

繼續向西,再向南穿過馬路,暮色裏,我們走到這次遊逛的終點,靜安公園。主幹道兩邊樹齡超過百年的懸鈴木遮蔽了許多光線,那兒當然是嘈雜的,車聲,人聲,但高大的樹木提供了一點安靜下來的可能。一隻黑白貓從長椅上伸展起來,蜷進椅子另一頭的女人懷裏。香彩雀,百日紅,醉蝶花,羅漢松,泡桐,我們又見到了一些新植物。

最值得說的,還是靠近延安高架路那一端的幾棵銀杏。銀杏長得慢,碗口粗要長幾十年。它壽命長,上海保存至今最古的樹木裏,銀杏是最多的,它常被種在寺廟旁,也因此減少了砍伐的機率。上海1292年建城,在小南門喬家路永泰街口,有一棵700多年的古銀杏樹,幾乎與上海同齡。

這時候,天完全黑了下來。

懸鈴木。

銀杏。

—— 完 ——

植物學者劉夙。由受訪者提供。

題圖來自視覺中國。其餘圖片,除署名外,都來自攝影師範劍磊。

範劍磊,生在浙江,生活在上海,高二開始學習攝影,到現在一直在拍照片,比較喜歡拍攝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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