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想一想這樣的畫面，無眠的夜裡，我摸著那把磨得鋥亮的殺豬刀，心裡想的不是殺人，而是加人。——作者/花劍

一

還是那個嘈雜的菜市場，還是那條積水的煤渣路。

還是那個落滿蒼蠅的豬肉攤，還是那把和我一樣不露聲色的殺豬刀。

有時候，我覺得時間就像我這把殺豬刀，無論你怎麼珍惜，它還是會讓你的生活粘滿斑斑銹跡。自從上次香港執行任務回來，我已不記得在這個豬肉攤旁又等了多少年，直到，我再一次聽到那句熟悉的接頭暗號。

還是那雙犀利的人字拖，還是那樣亢奮的雞公嗓，「力拔山兮氣蓋世」！

「時不利兮騅不逝！」我滿含熱淚一擡頭，啊？！這不是跳廣場舞的張大媽？

「張大媽，別玩了，雖然我單身多年，但你女兒都40了，和她相親我真的做不到。」

「叫我達文西!」張大媽驕傲地攏了攏她新做的頭髮，水桶般的腰桿挺得筆直。

「小漆，國家又有新任務給你啦!」

二

我，代號 「凌凌漆」，隸屬於國家特種情報部門，

多年以後，組織上終於又想起我了！

那一天，我熱淚盈眶地跟著張大媽，啊不，跟著文西再一次來到了司令那間警衛森嚴的辦公室。不料，司令出席風投發布會去了，那個一直在低頭玩手機的祕書妹子，根本沒有注意我往衣架上扔帽子的瀟灑英姿，頭也不擡地問我：「微信號？」

我有點懵，我說只知道接頭暗號，微信號這個事情組織上沒交待過啊。

那妹子撇了撇嘴，眼裡射出一絲高冷的光，她拿出一個大屏幕手機，操作了一番後遞給我，說：

「凌凌漆，這是你的新裝備，這次的任務司令已經在微信裏給你留言了。」

手機我用過，但微信這種高級的東西超出了我的知識範圍，還是張大媽，啊不，還是文西幫我，我纔打開了組織上給我的微信號，聽到了司令的留言。

聽起來，我的任務好像很簡單：

成為一個正能量的網紅，阻止所有別有用心的人對年輕一代的精神腐蝕。

三

網紅就是要粉絲，很多很多的粉絲。

最開始我以為這個很簡單，我用臥底以來積攢的薪水，到隔壁的麵粉店買了200斤粉絲，裝在一個密碼箱裏給組織上送去，結果差點被司令拉出去槍斃。

我回來後，花了 三個晚上才用給我的山寨手機查清楚了，原來網上的粉絲是人，各色各樣的人！

想一想這樣的畫面，無眠的夜裡，我摸著那把磨得鋥亮的殺豬刀，心裡想的不是殺人，而是加人。

麵粉店的小妹給我出了一個主意，搞線下活動，通過賣豬肉來吸粉！哼哼，這難得住我嗎？我把手機和豬肉掛在一起，直播我切肉剁骨頭的全過程，凡是關注我的粉絲，不論大爺大媽大叔大嬸，我的肉打8折！

我終於開始有粉絲了，但效果很一般，真沒想到成為網紅這麼難，要在上億網友中脫穎而出，即使對我這樣一個優秀的諜報人員來講，也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是的，我說的是幾乎。

四

達文西這類人的優點，就是特別能保守組織的祕密。

那天晚上跳廣場舞的時候，她只是自言自語了一句：「天哪嚕，這可是國家培養的網紅！我一定要讓女兒和他相親！」

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因為當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我們的部隊醫院裡了。

最先，是離她最近的王阿姨聽見了她的祕密，還有旁邊賣烤紅薯的李大爺也聽見了，後來一傳十，十傳百，整個廣場上的人都知道了，張大媽認識一個網紅，而且，那是國家負責培養的網紅！

鬥爭經驗豐富的大爺大媽們太知道了，國家要你黑，你就是黑五類，國家要你紅，你就是紅梅贊！

怎麼，你敢不紅？

據當晚在現場擺地攤販賣內衣褲的張大姐發到網上的視頻，整個廣場上的人都瘋了！只見那些年邁的大爺大媽用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從張大媽手機裏找到了我的手機號，然後發給了他們那些在廣大農村、城市、大學、高中所有待嫁的女性親屬們。

他們找到我手機號碼的過程一點也不複雜，因為，張大媽把我的名字存為：

網紅!

五

我終於知道做網紅是什麼感覺了。

隨著關注「國家網紅」的人越來越多，我的粉絲數量以千萬計算，豬肉攤差一點被瘋狂的粉絲們給擠爆了，每天我要賣掉三萬斤豬肉和排骨，每一塊上面都有贊助商打的LOGO。

網友們把我剁骨頭的視頻截圖，再用PS來惡搞，凡是他們不喜歡的人，他們就讓我出馬「剁」了他們，我在網友們的假象和意淫中，殺氣騰騰地剁前男友、剁前女友、剁情敵、剁老闆、剁同事、剁天下負心人、剁世上渣男女，順便還妥妥地剁了好幾個其他國家的總統。

他們還給我起了個響亮的名字:

剁肉醬 !

司令對我的表現非常滿意，每月給我加了10塊錢的工資，他把贊助商的錢全拿走了，說用來支援國家建設，還囑咐我一定要注意弘揚正能量，多「剁」點網特，多「剁」點宣傳負能量的網路大V。

司令的表揚，和蜂擁而來相親的女網友，讓我覺得臥底的生活充滿了陽光。那天晚上，我摸著我的殺豬刀，非常欣慰它在網路時代也終於派上了用場。

但是，摸著摸著，我摸出了問題。

我的刀不對，被人換掉了！

六

我敢肯定，今晚收攤的時候，月亮還是那個月亮，殺豬刀還是那把殺豬刀。

是被誰換掉了呢？我翻遍了小屋，後來找到幾根粉絲。這不是我的，因為上次我買的粉絲被司令煮了湯，而我自己從來不喫粉絲。

是麵粉妹！整條街上，只有他們家賣粉絲。

我曾發現，在冰冷的月色下面，每一個殺手的心都變得滾燙，我心裡有一種貝多芬的憂傷。在小河邊我找到麵粉妹，發現她在哭，月光下她哭得好美。

我坐在她腳下，靜靜地看她哭，她後來問我，如今的網紅不是在網上罵人，就是在網上剁人，網路上全是你們劍拔弩張的刀光，這個真是你想做的嗎？

我回答不出來，我說當網紅是我的任務，其餘的事我不想操心。

她哭得更厲害了，她說我曾經是那樣拉風的男人，不管在什麼地方，就好像漆黑中的螢火蟲一樣，那樣的鮮明，那樣的出眾。

她說我憂鬱的眼神，唏噓的鬍渣，神乎其技的刀法，還有豬肉攤上那杯Dry Martine，都深深地吸引過她。

這臺詞有點熟，我感到有點飄，不知道說什麼好，就問:麵粉妹，我的刀呢？

在月光下，她望著我說，你以為長得帥就可以去網上隨便剁人嗎？

她說，我怕我們生兒子沒屁眼。

七

不要以為幹我們這行的就不懂女人，我懂麵粉妹的意思。

她要和我生兒子。

可是她哪裡知道，我的身體和靈魂早已獻給了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事業，我要為之奮鬥終身。當不當網紅，剁不剁人，生不生兒子，這些事情不由我做主的。

那晚以後，我每天還是在豬肉攤前切肉剁骨，用一把山寨殺豬刀。網友們把我咬牙切齒的樣子各種惡搞，以發泄他們心中隱藏的悶騷。

麵粉妹最後一次出現，是來和我告別，她說想去溫婉的南方，一個叫錦堂的地方，她說那是雲端上的書房，讓我也用手機關注看看。

我很敷衍地點了點頭，叼著煙看她轉身，花落，就此別過。那段時間我正被張大媽的女兒煩著，那個年過40的女人，像蒼蠅一樣叮著我。

張大媽到司令那裡去活動了一番，終於成功辦理了內退手續，有時間全身心去跳廣場舞了。接替她職位的，居然是她的女兒，成為了新一代的「達文西」。

本來，我對這個靠老媽走上層路線混進組織的人就沒有好感，更何況她老是借聯絡為名，到我的豬肉攤問這問那，像蒼蠅一樣嗡嗡嗡，惹得買肉的大爺都不看我的豬肉了，盡看她的胸口。

這世上，有人以為做一隻蒼蠅就能吸引眾人的目光，其實它不知道，人們晃著腦袋看不是欣賞它的才華，只是想看它何時何地被啪啪。

但是沒有想到，新款達文西把我的刀找了回來。

八

那把刀上，有早已乾涸的血跡。

刀上有個小紙條，上面寫著6個字：麵粉妹的血跡!

我怒了，麵粉妹不喜歡剁人，也不喜歡罵人，為什麼，為什麼會有人想殺她？我問達文西，她什麼也不說。

後來，有一個晚上她喝醉了酒，她說凌凌漆你不要當網紅了，現在網上罵人和剁人成了潮流，不會罵人不會剁人的就沒人關注，網路成了渣男渣女宣洩怨氣的地方。她說，你應該向組織上申請讓別人來接手你的ID，不要受這種醃臢的怨氣。

我摸著冰冷的刀柄，問:麵粉妹和怨氣有什麼關係？

達文西看我一眼，很悽涼地一笑，你是大V啊，粉絲們會嫉妒和你走得近的人的呀，你只知道剁人肉醬，不知道網友的人肉搜索啊？

人心隔肚皮，你別忘了，你可有幾千萬粉絲啊，出幾個變態很正常！

哈哈！

九

哈哈什麼意思？

哈哈就是我心裡在笑的意思。

因為達文西說這番話的時候，麵粉妹就藏在隔壁的小屋裡。

今天她去做孕前檢查，我們的兒子就要出生了，我好開心！我承認我違反了組織上的紀律，亂搞了男女關係，但是這麼多年了，我是個人，不是機器，我也想過我自己的生活啊，我也想保護我愛的女人啊！

從一開始，我的殺豬刀就不是麵粉妹拿的。在連月光都照不到的角落，偷走一把破刀再嫁禍於無辜的網友，我知道這是司令的拿手好戲，這一切只不過想達成他姘頭的願望，因為達文西想要過一把網紅癮。

網紅算個屁！不錯，麵粉妹勸我不做網紅，達文西也勸我不做網紅，但兩者有天差地別的含義。可是再怎麼說，不關我那些粉絲的事啊，他們都和我一樣，只是喜歡玩，只是對新生事物充滿了好奇。

網紅和粉絲，就如原上的小花和青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沒幾年，傳出消息司令終於被組織上調查，達文西也被拿下。那時我已沒有當網紅了，麵粉妹還有我兒子終於可以不再躲躲藏藏，我們又選了一處豬肉攤，我剁肉她收錢，我兒子玩一把木頭菜刀，偶爾玩玩自拍，一家子其樂融融。

看到這裡，你一定想問我，喂？不是說好了這是一個悲劇的故事嗎？

沒錯啊兄弟，網紅都沒得當了，這怎麼不是一個悲劇?

只是，有時候命運給我們安排了一出悲劇，老子非要演成喜劇，

他寫開場我寫結局，這樣可不可以？

-END-

本文首發於微信公眾號【錦堂】jinta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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