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槌、轮胎和那个列兵
灯下漫笔,竟自无言。
望着窗外阑珊向晚的灯火,好似一路溯洄到了梦的起点。
作别了故乡山水,那些少年乘着火车,一路去往祖国的边疆。
“哎,老唐,你去当兵有什么打算?”大学同一宿舍的老罗打趣地看向我。
“还能干嘛,考军校,南昌陆院是我的梦想!”我自信地望着他:“咱不去干番大事业,怎么对得起来此一遭?”
“别搞这些了,咱们大学生搞两年退伍回去多好啊,你还想把自己都‘种’在这儿啊!”我没有说话,夜风从车窗的缝隙灌进来,冷嗖嗖的,让人冷不丁想把头缩到领子里。
窗外零星的灯光极速地拉远,玻璃上映照着那个一身迷彩的我,并不想辜负这大好年华。
1
“唐飞!”接兵干部大声喊道。
“到!”我用最大的声音回应着,想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不错!嗓门大,中气足,是个好苗子。”他边看档案袋边打量着我说道:“你以后就跟着二班长了,你的班长是符江锋,他可是响当当的猛男。”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个黑瘦精悍、眼圈有些微陷的军人映入眼帘,再打量了一下,衣服上还长着几个缝补的破洞儿。“他就是我的班长?”我思忖着没晃过神。“走吧,带你去见识一下新战友。”说着他拎起了我的黑包向楼里走去。
以前根本不知道“排房”这个词是什么概念,现在看上去和学校宿舍很像,些许拥挤,但不乏温馨。
“这个是小王,来自海南;这个是小李,来自河南……”符班长给我一个个地介绍着,“对了,这是小张,来自江西,和你是老乡。”我正襟危坐地看着他们,并报以浅笑。
班长严肃地说:“以后大家一个班,就是一个集体,有什么事都要一起扛、一起担,懂吗?”
“懂!”大家互相看着,不约而同地回应,简单寒暄几句后我们便各自散开了。
夜晚时分,祖国西南边陲的冷月仅有蝉虫相伴,指导员让我们所有新兵都写一篇关于参军入伍到此地的体会。
我写下了至今还记忆犹新的那句话:千山万水如过眼云烟,从来的那一刻起,我必将我的年轻气盛、懒散、放肆、桀骜不羁,变为成熟稳重、端庄、正派、一心忠诚。
心头微热,鼻子微酸,想家的心切与心底的一腔热血此刻犹如五味瓶打翻般的杂陈。
我告诉自己:我必须经过军旅的洗礼,拂去双眸满布的尘埃,剪落内心丛生的迷惘。用长枪在手,重任在肩替代那该死的怯懦与犹疑……
2
第二天的训练开始了,想来这才是军营里的主旋律。而我也遇到了新兵连的“宿敌”——手榴弹投远。
“唐飞投弹前准备完毕!”我自信满满地报告着。
“连续两枚,投!”
“嗖”的一声,弹体落地。“28米。”报弹员的话让我有些紧张,心想着还有一次机会。“25米。”这个声音在我脑海里激烈的回响。
“我,不及格?”我居然不及格,还是全班唯一不及格的。我感到羞愧,我看到战友们都想躲着走,感觉拖了大家的后腿,看到班长我更是无地自容。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而我的手榴弹水准始终都保持着不到30米的稳定状态。
一日,正午的天空一晴如洗,阳光刺穿了高大的棕榈树的叶子,投射在营房后面的院子里。
“小唐别泄气,我以前连跑步都不及格呢,后来经过苦练,才有了现在这般成绩。”班长说着,随手托出个棒槌,没想到人送外号“广西第一腿”的班长以前跑步都不及格。我心里有些诧异。不过这和手里的棒槌有什么关系?
“班长,这是?”我的脑海中打起了巨大的问号。“既然老路子走不了,那我们就另辟蹊径。”班长从杂物间拿出一个巨大的轮胎,挂在了桂树的岔枝上。
“你用握手榴弹的姿势,拿着这棒槌打轮胎。每打五十下,再举小哑铃一百下,就这样循环往复,要学会去找投弹的感觉。”班长边示范着动作要领,边讲道:“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一遍,两遍,三遍……汗水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夺目。
那个中午我没睡着,练完后躺在床上,右手臂肌肉撕裂的痛感是用活络油、红花油都无法缓解的,我奋力抓紧它希望能好受一些,也怕影响到大家休息。我拿起放在枕头下的纸笔,写下:即刻虽煎熬,经久必成钢。
3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新兵结业考核如期而至。
“唐飞投弹前准备完毕!”我奋力呐喊。
“连续两枚投!”
我想着目标是轮胎,那一声声敲击梦想的声音在内心激越起来。
“啊——”大喊一声,手榴弹犹如火箭般飞出了手。
“37米。”报弹员测量后说道,此刻我的心底早已波澜万丈,班长用手势默默为我加油,战友们也投来了激励的目光。
“37米”的成绩虽不是很理想,可这却是我入伍以来的最好成绩,也是我用汗水换来的回答。
授衔日那天,我肩挂金光闪闪的“一拐”,笑着对授衔的班长说:“班长,我定将成为像你一样优秀的军人。”
敬礼!
“滴滴——”午夜十二点,手表的响声将我拉回到现实边缘。
我只是这千万迷彩绿中的一抹,我的血与汗水会被风雨冲刷无迹。但我始终相信,这片天空,这方土地,两年前院子里的桂花林,会记得棒槌、轮胎和那个列兵。
来源:央广军事
作者:宋宁晨 唐小亮
责编:刘鹏
编审:朱西迪